第34章 叁拾叁
第034章 叁拾叁
乾曜山山門前, 已是人山人海。
乾曜宮弟子成百上千,光是這個山頭的弟子都足以将山門圍得水洩不通。
弟子們烏泱泱地聚集在山門下的長階上與山門後的空地上,而山門牌坊下卻空無一人。
無人敢靠近那處。
邱戈在人群前急得揮着雙臂, 面紅耳赤地大聲嚷嚷:“都別看了!別在這兒瞧熱鬧了,已是早課的時候了!還不去練劍,你們不怕被師尊責罰嗎!”
“我這師兄說話都不管事了嗎!?你們都趕緊散開!都走!!”
“我可是首席大弟子!還不聽我的話嗎!?”
邱戈喊得聲嘶力竭, 可弟子們卻仿佛是聽到了召集的信號似的,反倒聚集得越來越多。
後頭的弟子還踮着腳尖往前看, 更有甚者禦劍飛起來瞧了瞧,卻很快被邱戈一嗓子罵了回去。
鐘隐月飛過來的時候, 見到的就是這副光景。
“人這麽多。”
他嘟囔了句。
“師尊,您看那兒!”
跟過來的溫寒往前一指。
鐘隐月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一瞧,乾曜山山門的玄玉牌坊樓上,倒吊着一只狐妖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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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渾身是傷, 身上青紫一片,還有許多血肉模糊的傷口, 正瞪着雙眼死不瞑目。她形體怪異, 明明是個被倒吊着的人形,可兩只小腿卻是狐腿之形。
那身上還生着密密麻麻的狐貍絨毛,就連半張臉都是狐面——她的臉一半狐面一半人面,瞧着可怖極了。
青隐化作幼狐大小的體形,此刻正站在鐘隐月肩膀上, 跟他一同來了。
瞧到這一幕, 她說:“這是被什麽會有損魂魄或元丹的法器折磨過。”
溫寒怔怔:“有損魂魄?”
“她身上的傷這樣多,定然是受過折磨。若是用尋常的刀劍鈍器折磨, 未傷及體內靈元,萬萬不會出現這現原形的事情。靈物化作人形時, 若是出現這種形态,定然是元丹修為或是魂魄受了損,導致靈氣無法自如運轉,全然維持不了人形,才會如此半人半妖的。”
溫寒點着頭:“原來如此……”
鐘隐月立刻想起了在他宮裏呆了七日的那只傷兔。
他皺皺眉,沉聲道:“先下去看看。”
“是。”
鐘隐月禦劍飛下去,溫寒跟在他後面。
邱戈還在山門玉牌坊的空地下對着乾曜宮的弟子們大喊大叫。嘴裏的話正喊着,鐘隐月便在他身後一躍落地。
他收起雷氣湧動的禦劍,仰頭看向山門。
狐妖長發垂落,兩根粗繩一頭綁住她的腳腕,另一頭又綁在玉牌坊上。她的頭仰面向下,已死的一雙灰目定定地盯着他。
正月末的清晨依然寒風四起,呼嘯如哀號。
她被吹得搖晃,長發四散如風。
“玉鸾長老!”
邱戈見是他,着急了,沖上來怒氣沖沖道,“您怎麽來了,這乾曜山是您不打招呼就能擅闖的地方嗎!”
鐘隐月完全沒聽見他說話,他望向山門兩邊的柱子,心中生駭。
柱子兩邊,被不知何人寫下了血紅的字。
“乾曜虐生”。
和溫寒早上來報的一樣。
“玉鸾長老!”邱戈朝他走來,“師尊還沒來,您怎麽能擅自——”
“閉嘴!”
溫寒也吼了一聲。
鐘隐月正要擡腳往玉柱那兒去兩步,溫寒這一嗓子在後邊炸開,他才終于回過神來。
鐘隐月回頭望了過來。
邱戈剛好走到溫寒身邊。
溫寒朝他吼起來:“什麽叫擅闖!?凡人誤進叫擅闖,弟子未打招呼私入長老山宮叫擅闖,外山弟子貿然進入他山別宮叫擅闖!就算是長老之間,只要不是故意隐瞞不報而擅進些玄閣玄樓或仙臺一類有講究的地方,不論去了哪兒都說不上是擅闖!”
“你一個乾曜宮的首席弟子,連擅闖之意都未弄清楚,便敢對着師尊口出狂言,乾曜長老就是這樣教你的不成!”
邱戈被吼得一愣,立刻滿臉通紅:“你——”
“我什麽!我看你真是做個乾曜宮的首席弟子便不知天高地厚,敢對着我師尊說擅闖!此地又不是乾曜長老的山宮,更不是別宮,只不過一個山門之地,別說師尊,就算是我,不跟任何人打招呼都是來得的,你家乾曜山從後山來只老鼠到此處啃一口那玉牌坊的玄玉都使得!你算什麽東西,在這裏說我師尊擅闖!?”
“你!?”邱戈簡直被他說得面無血色,氣得嘴角抽搐,話都不會說了,“你你你”了半天,才怒道,“你敢這般同我說話!?”
“我如何不敢!?你當着我的面說我師尊在此擅闖,可此處便是外山弟子也是來得的!這便是将師尊視作外山弟子之下,如此羞辱師尊,我不這般罵你才是大逆不道!”
“你——好你個——”
邱戈勃然大怒,正要開罵,鐘隐月終于拉了一把同樣震怒,準備與他大罵一場的溫寒:“好了,都別說了。”
“如何能不說!”邱戈怒罵,“玉鸾長老,這便是你教出來的弟子!不知長幼有序,不知尊敬師兄!竟敢——”
“我說都別說了!”
鐘隐月猛然提高聲音,一眼狠厲地瞪向他。
好歹是個長老,邱戈話語一頓,不敢再說。
周圍的弟子早已在沉默地觀望着這起熱鬧。這會兒邱戈徹底吃了癟不敢吭聲,他們才窸窸窣窣地小聲議論起來。
乾曜宮的弟子幾乎都聚集于此,邱戈立即感到臉上無光,如被人扒了仙衣扔到大街上一般羞辱。
他羞得臉色通紅,咬咬牙剛要罵回去,鐘隐月又說:“乾曜長老的山門上還挂着這具死不瞑目的屍體,你們兩個便在底下因為一點小事争執,成何體統?”
這話一出,溫寒也頓了頓,臉上羞愧地紅了紅,別開了視線。
“此事到此為止,誰都不許再提。”鐘隐月道,“你師尊呢?”
邱戈不情不願地回答:“弟子得了消息,便立刻前來此處控制弟子們,以免恐慌。師尊的話,窦師妹應該去叫了……”
話音剛落,身後人群中響起窦娴的聲音:“都讓讓都讓讓!靈澤長老來了!”
人群立刻開了條路,窦娴領着靈澤長老與她的随行弟子來了。
邱戈的目光立刻變得呆滞:“?”
鐘隐月噗呲一聲,努力保持微笑。
靈澤走到跟前,鐘隐月向她行禮:“師姐。”
靈澤也向他回禮:“師弟也是得了消息來的?”
“門下弟子得了消息,立刻便來告知我了。”鐘隐月說,“此等事,還是弟子之間的消息最快。”
“是。”靈澤點點頭。
“師妹。”邱戈呆滞地打破他們的對話,“師妹,你怎麽在這兒?”
“?”窦娴眨巴眨巴眼,無辜道,“我為何不能在這兒?反倒是師兄,是告知了師尊之後,撇下師尊先來了不成?”
邱戈炸了:“我以為你會去告知師尊,便來此處遣散門中弟子了!!”
“?!”窦娴表情扭曲,“我怎會去啊,師尊一大早是去找沈師兄了!男弟子的宮舍我進去做什麽!”
“那又不是——”
邱戈嘴上有個把門的,說到要緊處時立刻停了。
他抿抿唇,瞧了眼鐘隐月,啧了聲,一甩袖子道:“我現在去!”
邱戈拔劍扔出,那劍立即飛到空中。
他伸出食指與無名指,指尖上忽現幽綠光芒,那是他的木靈氣。
他的劍身上同樣出現幽光,于空中漂亮地回旋一圈後,飛至他的腳邊。
邱戈跳上劍去,對窦娴道:“我一會兒就帶着師尊回來!”
邱戈禦劍飛走了。
他消失在視線裏。
靈澤長老低頭詢問:“你們沈師兄怎麽了?”
窦娴一愣:“哎?”
“平時,可都是你們這沈師兄跟着乾曜長老的,可近日一直是邱弟子跟着他。且今日這麽大的事,卻沒見你們沈師兄露面。照理說,邱弟子今日做的事,本都該是他來做的。”
窦娴讪讪幹笑兩聲:“長老莫怪,詳細的弟子也不知……還請靈澤長老待會兒親自問問師尊。”
鐘隐月嘲諷一笑:“你們師尊哪兒還有空回答那個。”
窦娴臉上的幹笑立刻尴尬地僵住。
正說着話,身後便又落下幾道劍影。
靈澤回身一看,立刻拉了下鐘隐月。
鐘隐月跟着回頭,就見落下來的是掌門與雲序長老。
掌門慢悠悠地向前走來,雲序長老急得腳底生風,匆匆跑來。
鐘隐月和靈澤向他們行禮。
雲序沒回禮,掠過他倆就跑到了前面去。
他仰頭望向那死不瞑目的狐妖,又驚又急,趕忙甩着袖子對旁人說:“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将這狐妖放下來!把柱子上的血字都擦幹淨!!”
上玄掌門剛把行禮的二人扶起來。聞言,他不悅地眸子一眯:“慢着。”
雲序長老回頭。
雲序的話一出,有幾個膽小的弟子被吓得立刻出列,準備聽命行事。
一聽掌門阻攔,他們也都停了下來。
“在乾曜過來給個解釋之前,暫且先不要動。”掌門說。
“可是……掌門,這東西留着,多難看哪!”雲序長老焦急道,“乾曜師兄可是天下第一劍,更是我們天決門僅次于您的修者!為着師兄的臉面,這東西也該……”
“為他的臉面,便更不該收。急着把它收了,就如同我等知道些什麽,替乾曜心虛一般。”掌門說,“雲序,你是怕什麽不成?”
雲序抽了抽嘴角,尴尬地笑起來:“怎麽會呢……”
“那便等乾曜來。”掌門說。
雲序剛還要再說話,掌門這一句卻直接按上了棺材板,還不客氣的全釘上了死釘子。
雲序終于無話可說了。
“玉鸾。”
掌門又叫他,鐘隐月行禮:“在。”
“你,收了只靈獸?”
掌門蒼老的目光射向他的肩膀。鐘隐月偏頭一看,見掌門目光所及之處正是青隐。
青隐張大嘴打了個哈欠。
鐘隐月忙道:“回掌門,此乃玉鸾師尊留下的靈獸,青隐靈主。她本該随着師尊一同在天上為仙,只不過玉鸾愚笨,青隐師姑實在不放心,才又回了人間來,與我一同照看玉鸾山。”
掌門眉頭一松,寬心一笑:“我道說怎麽頗為熟悉……原是青隐。”
青隐眯起狐貍眼睛笑了笑,跳到地上,朝上玄掌門伸直前爪伏下身去。算是鞠躬行禮了。
“失敬了,靈澤都沒有注意到。”
靈澤長老恭敬地跪到地上,青隐也朝她走過去。
“青隐靈主,許久不見。”她說。
青隐笑眯着狐貍眼,朝她動了動耳朵。
靈澤笑了笑。
雲序完全不打算搭理她,又開口說:“掌門,以我所見,這必然是有人陷害乾曜師兄!”
他說着說着,目光狐疑地飄向鐘隐月,“定然是哪個與師兄有仇的人因着修為不夠,無法與師兄正面對抗,才故意想給師兄天下第一劍的名號潑髒水……”
鐘隐月失笑出聲:“比如我?”
雲序長老冷笑:“我可并未說玉鸾師弟的名號,師弟這是心虛,自己承認了?”
“雲序長老如果覺得自己這雙一直盯着我的臉不放的眼睛不算在刻意點我的名字的話,那是否就是因着玉鸾太過風流倜傥玉樹臨風,才惹得師兄說着正事還挪不開眼睛?”
雲序長老:“?”
他活像被突然歐了一拳似的莫名其妙。那表情若用現代點的詞來說,便是“你神經病啊!”。
鐘隐月笑着:“況且,此事究竟如何,也不用雲序長老急着下定論,且等師兄來了再論。”
話音一落,遠處三道劍影匆匆行來。
沒多久,三個人便匆匆地落地。
為首的正是乾曜長老。
耿明機見到山門前的景象,那張老臉登時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