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叁拾肆

第035章 叁拾肆

乾曜來了。

鐘隐月眼睛一亮, 向他身後看去,尋找想要的身影。

邱戈跟着急匆匆跳下劍來,而他身後, 沈悵雪也跟着躍到地上,收起了劍。

見到他,鐘隐月放下心來。

與驚慌失措的邱戈不同, 沈悵雪臉上更多的是詫異與茫然。比起“竟有此事”的震驚來,他的神色更多的是“怎麽會有這種事”的疑惑。

他跟着乾曜往前來了幾步, 仰頭看看那只被倒吊着的可憐狐妖,又看了看山柱兩旁的血字, 眨巴眨巴眼,瞧着無辜極了。

他看完山門這邊的慘狀,又看向山門這邊站着的幾個長老。

見到鐘隐月,沈悵雪向他點了點頭。

鐘隐月也朝他點了點頭。

而乾曜的臉已經綠了半天了。

他死瞪着這只狐妖, 眼球都好像要活蹦出來了。

轉首看到山門下已經聚集了幾個長老,他的臉更綠了。

他對旁的弟子喊:“都傻愣着看什麽!還不趕緊将那妖物放下來, 字都擦了!!”

乾曜吼得聲嘶力竭, 弟子們吓破了膽,趕忙上來要依言做事。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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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玄掌門擡起手,再次将人攔了下來。

乾曜臉色一僵。

他鐵青着臉:“掌門這是做什麽?”

上玄掌門擡起的手緩緩落下,一雙白眉下的眼睛凜然眯起,将耿明機從頭到腳打量了遍。

耿明機臉色繃緊。或許是內心太過不安, 他努力瞪直雙眼, 試圖用兇狠來為自己補足氣場。

“乾曜。”上玄掌門道,“你, 可識得這只狐妖?”

耿明機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開口回答:“掌門, 此時可不能說玩笑話。一只狐妖,乾曜怎會識得?”

上玄掌門緊皺起眉,臉色難看下來。

乾曜低了低頭,神色凝重,緊抿起唇,眼睛直直地盯着掌門的眼睛,不敢挪開。

他似乎很是心虛。

鐘隐月心中隐隐有了猜測,他意味深長地回頭,看向吊在他們頭上的狐妖。

“掌門,乾曜師兄說得沒錯!”

又是雲序長老站了出來。他快步走到上玄掌門身邊,為乾曜辯解道,“乾曜師兄乃是天下第一劍,怎會識得什麽狐妖?更別說師兄這等德高望重的大乘修者,心中早已無甚雜念,更別提升起邪念了!怎麽會如這血字寫的一般虐生呀!”

“這定是有人陷害乾曜師兄!掌門,您可要明鑒!”

有人在旁幫着說話,乾曜身上放松了些。

上玄掌門的神色卻未放松,反倒愈發難看。

他依然沉默不語,瞧着是不知該如何處置此事——這等惡劣的事件,向來門風嚴謹的天決門內是從未發生過的。

上玄掌門一直沉默,不下定論,也不說該如何處置。

瞧着他似乎是在心中搖擺不定,鐘隐月便向前走來,拱手道:“掌門,不論如何,還是先将這狐妖放下來吧。她已仙逝,将她這般吊着,實在是令人難過。況且,也只有放下來,我等才能再看一看,有無什麽遺漏的細節。”

他說得有理,上玄掌門點了點頭。

他終于對旁的弟子松了口:“去将這狐妖放下來。”

弟子們躬身行禮應聲說是,前去将狐妖放了下來。

半人半妖姿态奇詭的狐妖被平放到了地上。

離近看了,她這幅姿态更令人心中發毛了,而她身上的傷也更加觸目驚心,瞧着定是經歷過非人的折磨。

上玄長老掩嘴咳嗽了幾聲。

他将狐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又擡眼看了眼耿明機。

耿明機本也在低眸看着這狐妖,察覺到目光,他便跟着擡起眼皮,恰巧與上玄掌門四目相對。

上玄掌門最後咳嗽了聲,放下了手來。

“在這裏說話,有些不便。”他聲音蒼老嘶啞,回身對自己的随行弟子說,“秦肆,你去将這狐妖帶回上玄山中,為她處理後事。”

秦肆低身:“是。”

他走過來,将這狐妖抱起,向上玄掌門又一躬身後,便召出禦劍,抱着她回了上玄山去。

“叫你山中弟子,把這些血字擦了吧。”上玄掌門涼涼望向耿明機,“乾曜,你且随我來上玄山宮。”

“此事,我需要向你進一步詳問。”

耿明機臉色陰沉,絲毫不慌:“乾曜明白。”

“既如此,我等也去上玄山中吧!”

雲序長老突然開口提議,“以師兄的為人和地位,此事一定不是師兄所為,是有人刻意将這狐妖吊于師兄門前的!且能做到這地步的,此人定然就在我等宗門長老之間!不如就我等一同到場,共同議論此事,那此人定會在話語間露出馬腳!”

雲序長老說着說着,陰毒探究的目光又落到了鐘隐月身上。

鐘隐月無可奈何——這雲序就算把他盯出個窟窿來,鐘隐月也沒法承認什麽,畢竟這真不是他幹的。

可雲序長老也言之有理,上玄掌門也應下了:“也好,那便一同來罷。總之,此事重大,不宜再在乾曜山衆弟子面前再議。”

“是。”

上玄掌門也禦劍離開了。

雲序長老最後瞪了鐘隐月一眼,跟着一同離開。

鐘隐月苦笑不已,正要跟着禦劍離開,就聽邱戈突然出言道:“師尊,此處就交給窦師妹與沈師兄處理,我與師尊一同上山去吧!”

鐘隐月回過頭。

邱戈站在耿明機身邊,手拍在胸前極力自薦着,神色急切。

耿明機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只神色陰沉地盯着鐘隐月,那雙皺起的眉頭和不自覺跟着皺起的五官讓他臉上的皺紋越發明顯,瞧着越發狠毒,一點兒不像個原文中兩袖清風德高望重的清冷道人。

他審視着鐘隐月,鐘隐月分明看到他的眼睛像狼似的。

鐘隐月無辜地朝他眨眨眼。

耿明機沒回答,邱戈焦急地喚他:“師尊!”

耿明機這才瞥了他一眼。

他沉默片刻,低了低頭,思索後答:“不,你留在這兒。”

邱戈怔了怔。

耿明機又回頭看向沈悵雪:“你跟我來。”

沈悵雪低頭應聲:“是。”

邱戈臉色十分難看,卻咬了咬牙。

他卻沒有再說什麽,只跟着低下頭,向乾曜行禮:“弟子明白了。”

鐘隐月收回目光,拉上溫寒,也去了上玄山宮中。

約小半個時辰後,早晨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的白榆長老和廣寒長老才從信鷹浮日那兒得來了信,慌慌張張上了山來。

白榆長老是最後前來的。他入了宮門來時,所有人都已在座上。

當事人乾曜長老站在兩列上座之間的空地上,面對着上案的掌門。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莊重森嚴的氣息,白榆長老趕忙躬身,匆匆行了禮,解釋道:“請諸位見諒。實是宮中弟子膽小,不敢與我同說門中出了此等大事,還請諸位莫要怪罪。”

出了這麽大的事,上玄掌門已經懶得計較遲到這等破事,甩甩手讓他起來了。

白榆長老趕忙落座。

上玄掌門飲下杯中茶,将茶杯放到了手邊。

他掃了眼座上,長老們都已來齊了。

“誠如諸位所知,”上玄掌門開口,“今日清晨,乾曜山上出了大事。”

“不知何人将一狐妖倒吊于乾曜的山門上,并在山門的玉柱上寫下了‘乾曜虐生’四字。”

眼瞅着雲序一瞪鐘隐月,擡手就要拍案而起,上玄掌門立刻擡高聲音,大喝一聲:“但是!”

雲序長老被“但是”得一哆嗦,手放下了。

上玄掌門的聲音又立刻歸于往日平靜:“不論是何人做了此事,又是何居心,可欲行此事,都必須要有一前提。”

“必須有這樣一只狐妖的凄慘屍體,讓他得以用來大鬧乾曜山宮。”掌門說,“且先不論乾曜山宮之事,我天決門門風嚴謹,門中弟子各個克己守道,諸位山宮之主亦是兩袖清風,德高望重……”

“可這樣一具狐妖屍身,他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諸位可想過沒有?”

話已至此,在座的人都明白了。

廣寒長老說:“長老的意思是,先不論此人所說的乾曜師兄虐生是否是真的,能讓他發揮此事用的狐妖屍身,必然是藏在天決門中的。所以……”

“就算是想抹黑師兄,我們之中也是有人真的虐生了。”靈澤長老接過話茬。

掌門點點頭:“就算是無中生有,他也定然是親手将這狐妖折磨至如此地步……當然,乾曜。”

乾曜長老負着雙手,擡頭看向掌門。

“亦有可能,是這人知道你行虐生之事,從你山宮中帶出來昭告天下的。”

在座衆人一驚。

“掌門這是什麽話!”雲序長老騰地站起來,“師兄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師兄可是……可是天下第一劍!師兄可是大乘的劍修,只需再突破一境界,便可羽化登仙,得封仙位!”

“你莫急。”掌門道,“那狐妖被折磨成那般模樣,不論是乾曜做的,還是他人做的,都意味着,這天決門中……已有人手不幹淨了。”

“那定不會是師兄的!”雲序說。

雲序說罷,又瞪鐘隐月。

鐘隐月喝着茶,不作評論。

他隔着茶杯,橫眼一掃,見沈悵雪立于乾曜長老的空位之後,同樣負着雙手,一言不發。

“不論如何,此事還需詳查詳問。”掌門說,“乾曜是否虐生,那狐妖又是何來歷。若非乾曜下手,又是誰所為……”

說到這裏,掌門蹙眉,“乾曜,你當真不識得那狐妖?”

“乾曜不知。”耿明機說。

“當真不知?”

“确實不知。”

耿明機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鐘隐月揚揚嘴角嘲諷一笑,心中已猜到了。

“玉鸾,你笑什麽?”

雲序長老的聲音從對面傳過來。

鐘隐月一擡眼,雲序長老那雙眼睛還跟魚鈎似的死死盯着他。

“我方才怎麽瞧你笑了?”雲序長老說,“我等這般嚴謹論事之時,你笑什麽?”

此話一出,屋中諸位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鐘隐月簡直無話可說,這雲序長老的眼睛怕不是長他身上了,笑這樣一下他都能拿來大做文章。

鐘隐月實在哭笑不得:“雲序師兄真是逮着我不放了。”

“你莫轉移話題!”雲序長老猛地一拍扶手而起,提高聲音,“乾曜師兄德高望重,為人方正,唯有你這等下三濫的人才會與他過不去!你近日淨因着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師兄過不去,誰人不知!”

“我們這些人裏,也只有你這見風使舵的窩邊草會用這等路子!你方才還那般幸災樂禍地笑了,不是你是誰!定然是你折磨——”

“師兄別忘了,我山宮裏有青隐師姑。”鐘隐月提醒他。

青隐這會兒還在鐘隐月肩頭上坐着,聞言也配合地站了起來,跳到了鐘隐月的膝蓋上,搖着尾巴提醒諸位她的存在。

“那又如何!?”

“那就算是只作惡的狐妖,也是與青隐師姑同根而生的狐貍。”鐘隐月說,“我若是在山宮中折磨一狐貍,師姑再怎麽說也不會放任我的吧?”

雲序臉色一僵。

“師兄又不是不知道,這可不是我的靈獸,是我玉鸾師尊的靈獸。她可對我并不服氣,更不是百分百忠心的。”鐘隐月說,“師兄更該知道,青隐師姑為人恣意自由,愛恨分明,厭惡禮數。若是有不平之事,別說我了,就算是玉鸾師尊在此,也難免與她一戰。”

“師兄是覺得,我能大勝登過仙位的青隐師姑,還能剩點力氣在她眼皮子底下抽打一狐妖?”

雲序長老無話可說。

鐘隐月繼續說:“更何況,師兄也是誤會了,我也并非是幸災樂禍而笑的,我這是自嘲之笑。”

靈澤長老一挑眉:“為何自嘲而笑?”

“我是剛見識到乾曜師兄修為竟然如此深厚啊。”鐘隐月的語氣裏帶着一絲無可奈何,“狐妖是最在乎自己外貌的妖物。若是平日裏遇到,必定是化作極具魅惑力的模樣,漂亮極了。若是從前得見過,必然是只見過她美麗的樣貌。”

“可這狐妖臉上傷痕頗多,又是半人半面,根本看不清相貌。可師兄只瞧上幾眼如今她面目全非的屍面,便能如此斬釘截鐵地說沒見過,玉鸾怎能不佩服師兄的修為深厚?”

此話一出,座上諸位如夢初醒,更為驚駭地望向耿明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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