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肆拾壹
第042章 肆拾壹
這位雲渡長老貴為長老, 情緒管控得不錯。他雖慌亂,但那慌亂也只有一瞬間。
他很快就平靜了神色。
可他身邊的弟子就沒他這般游刃有餘了。鐘隐月往他旁邊一瞧,那些弟子都驚的驚慌的慌懼的懼, 就差把“兔妖和我家和這令牌都有關系”說出來了。
迅速回歸平靜的雲渡長老上前幾步,向他恭敬作揖:“原來是天決門的玉鸾長老,是雲渡有眼無珠。路清, 你方才那般無禮,還不快來向長老請罪。”
路清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慌忙下跪:“華藥門問渡山首席大弟子路清, 見過玉鸾長老!方才多有無禮,還請長老責罰!”
“責罰倒不必。”
鐘隐月拎起瑞雪裘一角, 從廢墟裏往外走出來。他剛要再開口,耳邊又叮的一聲,系統又跑出來了。
【華藥門】
【與華藥門的修者對話】
用得着你特意說。
鐘隐月悄悄在心裏呵呵了聲,走出了廢墟來:“你這位路弟子是急着除妖, 心中有這村中百姓,說不上是罪責無禮。只是, 我聽方才他所說, 這令牌是貴門的弟子之物?”
雲渡長老神色又一緊。
但他又立刻放松表情,苦笑道:“不愧是天決門的玉鸾長老,果真是火眼金睛。不瞞長老,這令牌……的确是我門中弟子之物。”
說着,雲渡長老低下頭, 歉疚地撫摸起手中的令牌, “這令牌……原來是我門下一女弟子之物。她叫安蘇,是一年前拜入我門下的孩子……可, 前些日子,她和門中其他弟子一同下山來, 追着這兔妖來了,落了兔妖布置的陷阱……全都死于了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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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鸾宮幾名弟子紛紛露出驚訝和痛心的神情。
鐘隐月也面露驚色,也歉疚道:“是我多嘴了,請長老節哀。”
雲渡長老紅了眼睛。他嘆了口氣,擺擺手說:“與玉鸾長老無關。現今要緊的事,還是将這兔妖速速捉拿,将它伏地正法,也好撫慰這些孩子的在天之靈……長老是天決門來的,應當已在那棚子裏找到了兔妖吧?”
雲渡長老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睛裏滿是光芒。
未等鐘隐月回答,他就急忙又道:“還請長老不要對兔妖出手,交由我來!我門下弟子大多都死在那兔妖手中,懇請長老讓我來将它殺而誅之!”
雲渡長老的弟子們紛紛望向鐘隐月,眼神都同樣迫切極了,不約而同地用一雙雙眼睛無言地哀求他。
玉鸾宮的弟子們也都望向他。
沈悵雪同樣看着他。
萬衆矚目之中,鐘隐月苦笑一聲,無可奈何地攤攤手:“我找不到啊。”
此話一出,雲渡長老目眦欲裂:“你找不到!?”
“是啊。”鐘隐月說,“雲渡長老又不是不知道,這兔妖狡猾得很。屠了第一座村子以後就開始潛逃,滿仙修界都派了人出來追,還反倒被殺了好多……這樣一只修為高深的兔妖,怎麽能我去簡簡單單瞧一眼,就能認出誰是它?”
雲渡長老被說得如鲠在喉。
他嘴角抽了幾下,也跟着幹笑起來:“說的也是,是我想當然了。既然這兔妖……修為如此深厚,連玉鸾長老都沒辦法,不如……長老先回一趟山門,請其餘長老同來?天決門可是天下第一仙門,若是多來幾人,與長老同誅此妖,想必法子會更多些!”
雲渡長老越說越急切。
鐘隐月故作為難:“這……門中其他長老也都有各自的事情。況且,玉鸾也并非完全沒有辦法,我這不也是出來查探了嗎?”
雲渡長老神色一喜:“那,長老是查得出來的?”
“誰知道呢。”鐘隐月笑意吟吟,“雲渡長老再等等吧,說不準我今晚就能找到了。”
雲渡長老神色微僵。
他的臉色變得微妙,又哈哈笑了幾聲,說:“那就有勞玉鸾長老了。待長老有了法子,還請一定要先告知我,不要告知其餘任何人。我門下死傷弟子無數,雲渡必須為這些孩子找一個公道。”
鐘隐月點點頭:“長老放心。”
“那便不多打擾玉鸾長老了。”雲渡說,“我也去其他地方再尋尋,說不定兔妖還會隐藏氣息,藏在村子裏的別處。”
“雲渡長老請便。”
雙方各自作揖行禮,雲渡長老領着自己的弟子離開了。
比起還算鎮定的他,他的弟子可真是各個都不會做表面功夫。
其中有兩個真是什麽事都寫在臉上,光是看他們的表情,鐘隐月就已經能把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
人一走,溫寒就急道:“師尊,你不知道兔妖是誰嗎?”
“不知道的話,我們該怎麽辦?”陸峻也說,“這麽沒頭沒腦地在村子裏四處找也不是事情……這可得想個辦——”
陸峻話還沒說完,鐘隐月就從腰間的另一儲物用的法寶裏掏出一面鏡子來,回過身,面朝他們亮了出來。
這可是一面貨真價實的鏡子,鏡子裏照映出了弟子們的面容。
沈悵雪看見那面鏡子,默默地往更遠處退了退。
陸峻面對着鏡子中自己的大臉,沉默片刻:“師尊,這是何物?”
“丹心鏡。”鐘隐月面無表情地回答,“這是你們師祖傳下來的。只要被這鏡子一照,什麽東西都會在裏面顯現出原形來。”
溫寒大喜:“原來如此!師尊可以用這個找出那只兔妖!”
“本來是這麽打算的。”鐘隐月把鏡子塞回法寶裏,“不過那只兔子太明顯了,根本用不着它,我就感覺出來了。”
白忍冬怔怔:“诶?師尊是知道兔妖是何人的嗎?”
“當然了,天決門不養廢物,我一進那棚子就知道了。”鐘隐月說,“我剛剛唬他的。”
溫寒不解:“師尊為何如此做?”
“當然要這樣做了。”鐘隐月說,“剛剛那些人,沒說實話。”
“哎?”
“說到他們死掉的小師妹,那群弟子沒有一個痛心的,反倒瞧着都又慌又心虛。”青隐聲音淡淡,“真是的,做師尊的那般會演,卻沒教給弟子們如何做戲。”
“這倒确實……我剛剛就一直覺得那些人的神色怎麽和他們長老說的話格格不入。”溫寒說。
“我以為是第一次看見天決門的長老,吓傻了。”陸峻讪讪,“華藥門雖然也算厲害,可也只能算得上是中上游的仙修門派,和天決門是一個山上一個地下的。”
“若是心中沒鬼,怕什麽天決門。”
鐘隐月說罷,擡頭看向天空。
空中的黑氣越聚越多了。
系統面板上,鐘隐月的任務再次完成,蹦出了下一個任務條。
【兔妖狩獵】
【請制定完整計劃,将兔妖與華藥門同時帶往指定場地,進行妖物狩獵】
“雖說這兔妖與華藥門脫不開幹系,定然其中是有隐情的,但也不能再拖了。”鐘隐月瞥着眼看完任務,表情淡然,“此處的黑氣已經十分嚴重。那兔妖随時都會再次屠戮,就算有隐情,我們也該動手了。”
青隐點點頭,表示了解。
“只是那些華藥門的人剛才三番五次的強調,非要自己動手。我恐怕待我出手時,他們會節外生枝,倒不如設個局,将他們也拉進來,與兔妖當面對質。”
鐘隐月說,“如此一來,我也在場,他們也在場,也算他們參與了除妖,總不會對我有怨言了。挺好的,你好我好他也好,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師尊,你最後一句是說了什麽?”
“沒什麽,我自言自語。”鐘隐月說,“師姑意下如何?”
“我聽着不錯。不然,只怕你出手的時候,那些藥修會出面攔下,到時候場面混亂,反而不好控制。”青隐說,“他們極其堅持要自己動手處理那只兔妖,估計其中深有緣由,大約也會防範着其他人對兔妖出手。就按你說的辦吧,到時候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
鐘隐月點點頭:“我知道了。”
“師尊,要如何做?”白忍冬問。
“不論如何,當然是不能在那棚子裏動手的。”鐘隐月說,“一旦在棚子裏出手,肯定會傷到平民百姓,我有個辦法将她引到一處空地上,還請師姑協助。”
“我自然會幫你。”青隐說。
“那便好,先回棚子去吧。”鐘隐月說,“時候還早,況且白天的時候,我們這些仙修都在活動着,兔妖會十分警惕。等到夜晚再行動吧,我也得去布置一下。”
他的弟子們應聲說好。
鐘隐月領着他們離開。剛一轉頭,他才看到沈悵雪站在不遠處,目光有些愣愣地望着別處。
鐘隐月叫了他幾聲,都沒回應。
鐘隐月便走上前去,拉了一下他的袖角。
沈悵雪回過神來,一雙茫然的眼睛與鐘隐月對上了。
“怎麽了?”鐘隐月問他,“叫了你好幾聲了,都沒回應。是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沈悵雪微笑起來,搖了搖頭:“只是在想那兔妖的事,長老不必挂心。”
“是嗎。”鐘隐月仍是擔憂,“若有什麽事,一定要同我說。”
沈悵雪笑着點頭。
“那走吧,我們回棚子那處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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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那母村的棚子裏,仍然是哀嚎一片。
村人們在棚子裏抹着眼淚,先前易震說去查看結界的幾個仙修都回來了。
仙修裏,有幾個人都是藥修,正忙上忙下地為各個村人們查看着傷勢。
邱戈和窦娴一人守着棚子裏面,一人守着棚子外面。
鐘隐月帶着人進去後,在裏面看了一圈,就将易震和溫道長拉走去了角落裏,說了些話。
心魔還在耳邊胡咧咧,沈悵雪耳邊耳鳴聲陣陣,頗有些頭痛。
他揉了揉太陽穴,望了眼鐘隐月。
鐘隐月還在和那兩人說着話。片刻後,守在這裏面的邱戈主動湊了過去,強硬地插上了嘴。
沈悵雪看見鐘隐月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去幾分。
有外人在,鐘隐月不得不竭力保持着面色平靜,但眼神裏的嫌棄卻是貨真價實的。
沈悵雪忽然心情好了些,心魔卻在耳邊又叫起來:“看看,沈悵雪!等日後他知道你比邱戈還令人厭惡,那眼神可就不會再掩飾了!”
沈悵雪不吭聲了。
偏偏是白忍冬似有所感地一轉頭,瞧見了他微蹙起來的眉頭和臉邊因為隐忍而流出的冷汗。
白忍冬詢問:“沈師兄,你沒事吧?怎麽這麽多汗?”
本就心中不悅的沈悵雪此刻更想殺人了。
“沒事。”
剛應一聲,沈悵雪看到邱戈突然噗嗤一笑,眼神往他這邊瞟了幾下,對着那邊的人說了些什麽。
易震和那溫道長都頗為意外地往這邊看了過來,驚異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投到他身上來。
鐘隐月也往這邊看了一眼,他眉頭深皺着,似乎很不耐煩。
“你瞧,沈悵雪。”
心魔笑了起來,“你瞧他的眼神,像不像乾曜?”
沈悵雪待不下去了。
“我先出去待會兒。”
撂下這一句,也不等他人回答,沈悵雪回身擡腳就走了。
白忍冬挽留的話剛到嘴邊,就被對方毫不留情的背影塞了回去。
“沈師兄真的沒事吧?”白忍冬讪讪道,“他剛剛一路都沒怎麽說話,還有點聽不到別人叫他一樣。”
“乾曜長老都進天牢了,沈師兄可是首席弟子,這會兒還硬被派出來了,定是心中難過着呢。”溫寒拍拍白忍冬,道,“讓他一個人待會兒吧,別去打擾了。”
“好吧……”
外頭吹着冷風,空氣中的黑氣惹人不适。
沈悵雪出了棚子。
“你跑什麽呀?”心魔咯咯地笑,“這就害怕了?不過是幾個眼神,你害怕什麽?”
“你這一生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乾曜宮的那些人,不都是用這種眼神看你的嗎?”
“你還是個兔子的時候,他們不都是用這種眼神看你的嗎?”
“這樣看你的是鐘隐月,你就受不了了?”心魔說,“我早說了,他和別人沒什麽不一樣!他會是耿明機——待他知道了你是什麽,他就會是下一個耿明機!”
“你還等什麽啊?猶豫什麽?”
“殺了他啊!”
心魔在他身邊胡亂飄着,越說下去聲音就越大聲,也越尖銳。
沈悵雪擡手捂了捂臉,搓了一把額頭,腦袋裏被吵得嗡嗡作響,無數往事湧上心頭。
身後的劍震動得越來越厲害了,沈悵雪感覺自己将要撐不下去。
他受不住了,于是走到一塊斷裂的木頭邊時,沈悵雪跌落在地,背靠住它,捂着腦袋深吸了一口氣。
心魔終于将他攪得頭痛欲裂。
看見他終于不再佯作平靜行動自如,看見他終于如此痛苦萬分如墜深淵,他的心魔哈哈大笑起來。
“認吧!”它痛快地大笑,“本就該如此!本就該如此!這世上怎會有靈修能成仙,大家都是妖!”
“殺!殺啊!挖了他們的眼睛,剁了他們的腦袋,叫他們再不能這樣看你!”
心魔大叫着,沈悵雪捂着腦袋,那些讀了百年的道書種在他心裏的良知與心魔打着架。
耳邊的鳴聲變得尖銳,好似一把尖刀,正一點點刺進腦顱裏。
痛。
很痛,痛得沈悵雪有些看不清眼前。
他忽然想起那只狐妖。那只倒在山洞裏,死不瞑目又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的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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