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然後呢?你便随着陛下去了養心殿?”

王希蘊盤腿坐在墊上,單手支着下巴,從手邊果碟中揀了顆圓潤的冬棗塞到嘴裏,看向不知用了什麽路子來到靜室,此時正坐在窗上的時遇,含糊不清地發問。

“嗯哼。”時遇從窗臺上一躍而下,兩三步走到王希蘊對面,一撩衣擺席地而坐。

王希蘊輕啧一聲,拉了個墊子到他面前:“埋汰。”

時遇看着那團灰撲撲的墊子笑笑,順從地拿過坐下:“我随陛下去了養心殿沒多久,西疆便有捷報傳來,陳玉戈凱旋,大敗月延。”

“那些刺客與除夕時的西疆刺客的關系尚不明,陛下一時也不敢放我走,加上前些日子滢兒請求,我回西疆之事便暫且擱置,等兩月後滢兒生辰過了再說。”

這真是這幾日最好的消息了,王希蘊眼底泛起笑來:“那便好。”可随即又微微蹙眉,“只不過青天白日的,怎麽會有刺客出現呢?”

時遇眉頭微跳,垂下目光伸手也拿了顆棗,默默移開了目光。

王希蘊思索片刻,突然想起昨日時遇所說的辦法,一個荒謬的猜測浮現腦海,她表情有些古怪地看向時遇,微微傾身,湊在他耳邊輕聲問:

“你幹的?”

時遇一時沒着防備,任由王希蘊靠近了他,女子身上淺淡清爽的皂角香味頃刻間将他攏住,他甚至不用動,就能從眼角餘光裏看到一節白而纖長的脖頸。

幾乎是一瞬間,密密麻麻的癢從尾椎沿着脊骨直沖而上,時遇繃緊了身子,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避開那股香味擁抱的範圍。

明明從前也将她抱在懷中過……

時遇輕舒一口氣,看着還在等他回應的王希蘊,想起她曾說陛下與她有恩,猶豫一瞬,還是微微點了點頭:“不算是我派的,只是給了想動手的人動手的機會罷了。”

他騙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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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蘊驚異地瞪大了眼,時遇等着她的斥責,卻不想片刻的安靜後,王希蘊反而開始思考:“那能把關系扯到齊弈年身上嗎?”

時遇一怔,突然明白過來,王希蘊從來不是什麽文官清流,她逃課罵人,包庇犯了欺君之罪的許清,明明就是個黑心的,只是都掩在她風光霁月的端莊下,是他先入為主,一直以為她忠君愛國有文人風骨。

而現在,這些壞在慢慢向他袒露。

時遇低低地笑出聲來,為自己先前那些誤解感到好笑。

王希蘊不明白自己一句話怎麽讓時遇樂成這樣,但還是耐心等他平複下來後,又問了一遍:“能否把關系扯到齊弈年身上?”

時遇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說了一句:“看情況。”

王希蘊便明白了,若日後齊弈年出了纰漏,這可以是壓死他的籌碼,現下,還不行。

于是她暗暗将其記下,只待日後有機會時拿出。

她不說話,時遇也不開口,将王希蘊從頭至尾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

王希蘊注意到他認真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側過頭去咳了一聲:“看我作甚?”

時遇搖搖頭,有些不解道:“好像比起護着皇帝,你更恨齊弈年。”

王希蘊微愣,腦中猝然想起那人,心口微疼,只是不待她說出什麽借口搪塞過去,時遇又喃喃般道:“也對,你在牢中受了那麽多刑,不恨他才怪。”

他自問自答,王希蘊也沒打算告訴他真相,便順着他的話笑了笑,權當默認。

室內安靜得有些尴尬,王希蘊又摸了幾顆棗,見時遇還不走,疑惑地看向他:“你還有事?”

她說得過于理所當然,好像他們二人之間除了商讨正事之外再沒有說話的必要,時遇莫名不虞,脫口而出:“沒事就不能見你了?”

王希蘊訝然看他,卻見時遇微微瞪大了眼,仿佛這句問話将他自己也驚着了。

她眨眨眼,又一次察覺到時遇對她的那些情誼,這次更為直白明顯。

這很正常,他因她而重生,籌謀着同一件事,交錯的時間中他們是唯一知道彼此是誰的人,說句命運相通都不為過,更何況血氣方剛的年紀,多少都會有些旖旎心思。

可那是因為他不知道曾經的時遇與她之間的事。

哪怕她清楚他們是同一個人,可那番悸動已經給出去了,她沒法将兩人混為一談,現在時遇向前,而她應該後撤一步。

于是王希蘊幹脆将糊塗做到底,理所當然:“那不然呢?”

時遇聞言,面色微白,王希蘊咬牙,忍着心軟繼續:“陳家事未平,指不定哪天你就要被再喚回去,而我也要想法子入東樓。”

“我們只有兩年的時間,更何況這麽多日,我們費了這麽多心思,又做成了多少事?”

“救下許明涯一家,他一個縣令能知道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讓你留在京城,可也只是兩個月,時滢殿下生辰一過,我們又要重新謀算……”

“可以了。”

聽到時遇開口,王希蘊立即停下,掩飾般地又吃了幾顆棗。

時遇看向那碟已經吃得七七八八的冬棗,還有放着碗筷的木案上明顯盛了藥的碗。

靜室受罰的人只能吃些粗茶淡飯,連綠葉菜也不見得有,更別提水果和藥了,他剛從養心殿出來,本想着自己來送,卻沒想到有人在他之前。

他突然想起曾經在車上王希蘊問過他的那個問題。

你心悅的人在你危險時卻無動于衷,你會恨他嗎?

從前他不知道她心悅的人是誰,現下看來,應當是洛槐吧。

所以那晚得知洛槐前來她才會那樣緊張,他們之間才會有那樣的默契。

他開口,話中帶着細微的諷意:“那你接下來想做什麽?”

王希蘊裝作不知,垂下眼不看時遇,沉聲道:“此次齊弈年沒有如願将你趕回西疆,他定然不會罷休,若他謹慎,便會在兩月後動手,若他迫切,那你得做好他下一出狠手的準備。”

時遇不言,王希蘊也不強求,只自顧自繼續:“而我此次應當是錯過了考核入東樓的機會,這也無妨,洛槐有想利用我的地方,憑着這點我入東樓就不會耽擱太晚。”

“前世齊弈年對繪神樓的敵意來的莫名,我總覺得不對,具體為何還得細細調查一番。”

“還有……”王希蘊說着說着,便聚精會神起來,支着下巴的那只手輕輕敲打着臉頰。

時遇看着差點氣笑,他就不信王希蘊這樣敏銳的人會察覺不到他的不悅,不過是裝不知道罷了。

現在倒好,人家真把自己給忘了。

一時之間,他竟忘了去想方才自己為何要脫口而出那一句。

時遇輕哼一聲,将王希蘊的思緒拉到自己身上來:“許清那邊呢,你什麽時候去見她?”

王希蘊恍然:“對,還有這件事。”

她看向時遇:“你的人在流放隊伍中那麽久,預備何時脫身?等他們名正言順地消失後,我才好去見許清。”

“等齊弈年動手,那時房陵會松懈一些。”

“嗯?”王希蘊擰眉,有些不贊成,“可他什麽時候逼你離開這件事尚未可知,耽擱太久我怕……”

“最多五日。”時遇篤定道,“他不會讓我等很久。”

齊弈年與時遇到底有怎樣的糾葛,為何那麽多的皇子他獨獨看不慣時遇一人?

王希蘊早就疑惑此事,可這是時遇的隐私,暫時又與她所謀之事無關,她不會多問。

故而她選擇相信時遇所言,五日之內去見許清,查清楚許明涯到底知道了些什麽事情。

只是,“我還要在這裏待三日,三餐都有人來送,晚間也有人守着,你要想法子拖住齊弈年,起碼在我離開後再動手。”

“我知道。”時遇平淡答道。

正事說完,時遇不用她再趕,自覺起身告辭。

王希蘊知道自己先前的話過分刺耳,簡直像把他們之間的一切歸結為純粹的利用合作,她心中愧疚,卻也只能目送他從翻窗離去,輕輕道一聲:“路上小心。”

-

餘下三日時遇再未來找過她,不知是在忙着與齊弈年博弈還是只是單純的不想見她。

王希蘊沒将這些放在心上,她按時吃着三餐,靜室內除了兩團跪墊外什麽都沒有,她整日跪着,像真的在反省自己的過錯一樣。

三日倏忽而過。

文書同來接她,手搭在她腕上的一瞬間小姑娘扁了扁嘴,眼底有細碎的水光閃過。

文書同抽抽鼻子道:“這下好了,你瘦了這麽多,馬上要裁春衣了,結果就我一人胖了。”

王希蘊忍俊不禁:“胡說什麽,你哪胖了,過了個年明明下巴都尖了好多。”

兩人說笑着往房間走去,默契地隐去了那些沒必要的客套關心。

“對了。”文書同将她扶到座上後便轉身,王希蘊揉着腿問道,“你昨日考核成績怎麽樣,過了嗎?”

“沒呢。”文書同翻找着什麽東西,頭也不回,“這次考核不太一樣,不是當場作畫,反而定了題目明日才交。”

那意思是她還有機會?

王希蘊一喜,急切道:“什麽題目?”

文書同終于找到她要的東西,獻寶似的捧到王希蘊面前——是一包蜜餞。

她坐下,一邊與王希蘊分享那包蜜餞一邊回:“這次的題目是,織夢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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