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月色下,許清的臉一片慘白,還不等她開口,身後一道寒光閃過,王希蘊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抓住她的袖口,步濯趁此時迅速退開落到對面的房檐上。
等王希蘊回過神來,許清的袖子被她抓得幾近裂開,她将顫抖的許清攏入懷中,往後退了幾步。
三個如先前追蹤他們一般裝束的人從窗中翻出,将他們三人團團圍住。
步濯擋在她們前面,緩緩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甩了甩。
幾滴烏黑的血液從尖端滴落,那三人眼神一變,步濯注意到,龇着大白牙一笑,在這樣的情境下看着竟有幾分森然。
“沒錯,這是那三人的匕首,上面沾着的也是他們的血。”
“很快,也會沾上你們的血。”
下一瞬,那三人便齊齊向中心而來,步濯一邊護着她們,一邊抵禦他們的攻擊,還能分出精力對着王希蘊笑道:“姑娘怕的話,就閉上眼別看了。”
他像是在暗示什麽,王希蘊很快反應過來他意有所指,按着許清後腦埋于自己肩窩,确定她什麽都看不到後,自己也緊跟着閉上了眼。
眼前黑暗的下一瞬,□□被刺穿的聲音和男人的悶哼率先闖入耳中,王希蘊仔細辨認了一番,确定不是步濯的聲音。
而後是更濃重更刺鼻的血腥,她感受到許清掙紮着要擡頭,趕忙在手中下了點力氣摁回去。
“別怕,不要動。”
她在許清耳邊輕聲說道,對方很快停下了掙紮,只是消瘦的身軀還是在不停戰栗。
王希蘊也很怕,閉上眼後其他感官都敏銳了數百數千倍,她甚至能感到他們揮刀時帶起的風一陣一陣撩起她的發梢。
可她還是忍住恐懼,一下一下輕輕撫着許清的凸起的脊背,盡量給她堅持下去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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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像被無限拉長,某一聲響後夜色重歸安靜,太久沒有動靜了,王希蘊不敢睜眼,也不敢松開許清,難熬的等待期間,她神思漸漸飄忽,竟開始考慮這樣大的動靜會不會吵着周圍人的休息。
說不定她們所在的這個房頂下,正有一個人蜷在被子裏瑟瑟發抖,又不敢開窗查看,只能在心裏暗暗地罵。
想到這個場景,王希蘊無聲地勾了勾唇,心中的恐懼也被沖淡了幾分。
“姑娘在笑什麽?”
步濯的聲音響起,離她們很遠。
王希蘊睜開眼,過久的閉眼讓她視物有些許模糊,瑩白的月被掩在黑雲之後,只留一絲清輝,步濯站在這絲清輝下,身影被拉得很長,他的面容被光影分割兩半,王希蘊看不真切。
那五人不知去了哪裏,屋頂上除了沿着青瓦縫隙流下的血液,再無他物。
“……你還好嗎?”想了想,她開口。
步濯輕盈地躍了幾步到她們身前,相比之下,他的衣衫多了點笨重,在空中劃出略顯累贅的弧線。
步濯靠近,王希蘊才發現他白皙的面上沾了血色,配上他清爽坦蕩的神情,有幾分詭谲的無邪。
“屬下無事,那些人皆已被清除。”他撓了撓後脖,面上浮現出些許不好意思,“您一定要保密啊。”
王希蘊頓了頓,微微颔首,低頭看向懷中的許清,她雙眼緊閉,竟是不知何時昏了過去。
“許明涯他們……”她轉而看向步濯,雖是這樣問,但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果然,步濯點頭,直言不諱:“許家夫妻都已身亡。”
王希蘊眉頭緊緊皺起,恐怕齊弈年也是猜測他們會趁他離京去找許明涯,才幹脆派人來刺殺,路上那些人只怕也是為了拖住他們的腳步。
可齊弈年是怎麽知道許明涯一家在哪裏的?
她想起自己先前的推測,難道時遇身邊也有齊弈年的人嗎?
加上時遇突然離京,王希蘊心中泛起不好的預感,只是眼下還有更緊急的事。
她擡眼對着步濯,冷聲道:“先回宮。”
步濯的目光落在昏迷的許清身上,王希蘊沒有猶豫:“将她暫且安置到瑤華宮。”
離開這裏時,王希蘊微微側眼,短暫地瞥向一個狹窄的小巷,那裏殘肢遍布,而殘軀上包裹的衣衫,正是前不久在那三人身上看到的。
王希蘊睫毛顫了顫,淡淡移過眼,叫停了步濯:“把客棧燒了,從許清他們的房中開始。”
步濯愣了愣,雖不解,還是依言照做。
王希蘊在不遠處尋了個無人的小樓,看火勢漸起到了不好撲滅的程度,才扯着嗓子大喊:“走水啦——”
四面樓中很快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王希蘊扭頭吩咐步濯趁着騷亂将那幾具殘屍丢到房中,将許明涯夫妻替換出來。
步濯很快回來:“客棧的火勢已被控制住,無人傷亡,屬下已将許明涯等暫時安置到了義莊中。”
王希蘊低頭看了看窩在她懷中還在昏迷的許清,對方唇色慘白,眉頭緊皺,即使昏迷中額上也冒出涔涔冷汗。
王希蘊嘆息一聲:“現在沒事了,走吧。”
剛站起來,她又看向客棧處,周圍燈火通明,衆人提着水桶沖向火光,她轉頭問步濯:“你帶俸祿了嗎?”
步濯眨眨眼,搖頭:“沒,主子說屬下拿不住錢,所以俸祿都存在主子那裏。”
王希蘊:……
“那我賠吧。”她從取出一個不大的荷包,裏頭是她存了許久的錢,不夠的話就慢慢補吧。
“姑娘是想賠償那間客棧嗎?”步濯掏出一個看起來就沉甸甸的荷包,“屬下有錢。”
“你哪來的錢?”王希蘊訝然。
“從那幾個人身上摸出來的。”步濯笑得純真,“待會咱們路過林子的時候還能那三個人身上把剩下的拿走。”
“哇……”王希蘊看着那個她兩只手都拿不起來的荷包,眼睛亮了亮,不由催促,“那咱們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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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瑤華宮時許清還在昏迷,王希蘊将她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确信沒什麽外傷,稍稍放下心來。
步濯在外室等她,身邊是那位年老的宮人,王希蘊從裏頭出來,拜托其這幾日好好照看許清。
“若是明日她還未醒,嬷嬷只管來繪神樓找我。”她将剛剛拿回來的錢悉數交給老宮人,“這是這幾日照看的錢,不夠也只管來找我。”
等一切安頓好離開瑤華宮,王希蘊停下腳步,對着緊跟着她的步濯,語氣中不無擔憂:“時遇那邊我一直放不下心來,你能去西疆保護他嗎?”
“啊?”步濯面上閃過一絲糾結,“可是主子說讓屬下保護您的,我不敢違背主子意願。”
王希蘊也是沖動之下才冒出這樣一句。齊弈年指不定還有人盯着她,若步濯不在她身邊指不定要遇見怎樣的危險。
可時遇那邊,她也着實憂心。
王希蘊勉強笑了笑:“我胡說的,時遇武藝比你還好,對不對?”
步濯驕傲地挺起胸膛:“那是自然。”
聞言,王希蘊微微放下心來,揣着手往繪神樓去。
心中已下了決心,回去之後要為時遇畫幅像祈福。
文書同不知何時回來的,此時已經睡下了,王希蘊怕自己身上的血腥過沖,此時雖已停了熱水,還是洗了洗身子。
而後穿好衣服,偷偷去了畫房,認認真真畫了半夜的福祿星。
保佑時遇此行順順利利,安然回宮。
她夜半而歸,這一次,沒有人等在她回房的路上,幫她拿畫,遞給她捂了一路的熱騰騰的芋頭。
自那日時遇從靜室離開,他們便再無見過面,其實滿打滿算也不過三日而已,可他們從沒有這樣長的時間沒有聯系過。
王希蘊發現,自己有些想他。
這麽久了,王希蘊第一次正視自己的心。
時遇對她有心思,她又何嘗沒有呢?
只是連她自己都看不清,這些思念裏頭多少是給從前的時遇,多少是給現在的他的。
若她糊塗點,自然可以把兩人當做一個,然後開開心心地去喜歡他。
可他們終究不一樣,雖然很像,但相處之中總能在細微之處察覺到差異,王希蘊做不到自欺欺人,也不願意把那份最初的悸動混淆。
那太不公平了,對三人都是。
于是她甩甩腦袋,将這些兒女情長抛之腦後。
看不明白的東西就不要看了,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二日,王希蘊如期将織夢□□了上去。
闫姑姑看到她來交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次算你運氣好,不然半年一次的考核就得錯過了。”
王希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表示自己知道錯了後退下。
闫姑姑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眉間淺淺皺起個川字。
繪神樓這麽多年來,考核方式一向是現場作畫,雖然樓主有改動方式的權利,可洛槐從未這樣做過。
第一次改動,便碰上了王希蘊受罰入靜室,這是巧合,還是洛樓主特意安排?
後一個猜想過于荒誕,闫姑姑自己都被逗笑了,她搖搖頭,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樓主不是那樣的人。
考核的畫作由底下畫師先審,不合格者挑出,優秀者再呈給洛槐審,挑出最出色的兩三幅入東樓。
呈到洛槐桌上時,已是兩日後,畫作只剩下薄薄一沓。
洛槐一幅一幅仔細翻看着,在看到其中一張時頓住了動作。
每幅畫的畫師名都用漿糊封住,洛槐本不該知道這是誰畫的,只是那筆觸風格過于熟悉,他只一眼便看出了出自何人。
“重新畫的?看來還是不夠累。”
他上下端詳,平靜的眼中泛起細微笑意:“湊合吧。”
話雖如此,他還是将畫抽出,輕輕擱在了優秀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