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好尴尬的一番話,王希蘊只是旁觀都覺得不怎麽舒服,不知處于話題中心的時述作何感想。
王希蘊垂眸佯裝飲酒,實則側目打量坐在她對面的時述。
對方倒不是她想像中的面色尴尬難堪,姿态還算得上從容,但唇角已經緊緊抿起,食指也在不住地敲擊桌面,長眸眯起看着延格珍。
不,不是。
王希蘊順着他的目光,才發覺他看向的不是延格珍,而是坐她附近的時遇,時遇也用目光回應着時述……
哦糟糕,她盯着時遇太久,被發現了。
此時再裝作若無其事就有些明顯了,王希蘊想了想,迎着時遇詢問的目光眨了眨眼。
時遇雙眸微滞,随即升起一抹笑意,用眼神表示“你竟然偷看我”,王希蘊聳了聳肩,随即瞪大了眼,用眼神挑釁“看就看了你能怎麽樣”,随即沖延格珍的方向不着痕跡地挑了挑眉,問他“你打算怎麽辦”,時遇搖搖頭,安撫一笑,王希蘊便不再擔心了。
時述:……有人看看我嗎?
仿佛讀到了他的心思,下一刻,延格珍的目光便鎖定了他:“你就是那個三皇子?看着瘦瘦弱弱的,別到時候出了事撇下大齊皇帝先跑了。”
這話實在難聽,好幾個官員都頗感羞辱地漲紅了臉,更是有文官出言訓斥延格珍膽大妄為。
梨妃心裏讨厭死這個不講規矩的女人,桌下的手搖了搖皇帝,輕聲委屈道:“皇上……述兒天之驕子,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皇帝也覺得延格珍太過了,只是他是皇帝,萬沒有親自下場吵架的,于是拍了拍梨妃的手稍作安撫,給了席下齊弈年一個眼神。
皇帝做不了的事,臣子可以。
齊弈年收到信號,想當初他一步一步成為皇帝心腹,一部分原因是因着那陳年舊事,另一部分就是因為他從不避諱因皇帝而得罪朝臣,以至于皇帝用他用得太順手,哪怕他早從白手套變成黑手套,皇帝也舍不得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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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現在,他已經不再想做一副手套,而是想真真正正地成為一只手。
他放下手中杯子,很難想象瓷杯敲擊木案是怎麽發出那麽大的聲音的,在場吵吵鬧鬧的人群皆被這一聲驚得安靜了一瞬,齊齊向齊弈年看去。
齊弈年沒有站起來,坐着的姿态讓他看起來更加游刃有餘,他擡眼懶懶地看着延格珍,卻比俯視她更有氣勢。
“延烏麗将軍是月延出了名的骁勇善戰。”齊弈年稍稍開口,就叫原本不可一世的延格珍變了臉色,“我記得甚至有幾次,連您都在與她的比試中落了下風。”
“時述和時遇兩位殿下誰更勝一籌這不重要,在下與這兩位相比簡直是望塵莫及。”齊弈年十分好心情地沖面色陰沉的延格珍舉了舉杯,“但好在,我想這世間武藝超出您的人不多,故而您也不必如此憂心。”
刁鑽狠辣,膽大包天。
這是王希蘊聽完後唯一的想法。
在場所有人眼中,延烏麗是被齊弈年親手解決掉的,而此刻嚣張跋扈的延格珍連和齊弈年對戰的能力都沒有,又哪來的自信去批評時述?
在一衆忍俊不禁的笑聲中,延格珍的面色一陣紅一陣白,最終讪讪地坐回了原位。
王希蘊也跟着笑了兩聲,注意到皇帝顯然高興的神色,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若王希蘊不知道齊弈年對他屁股下的皇位感興趣,此刻或許能真心實意地跟着笑兩聲,但看着滿朝官員因着齊弈年殺死延烏麗而對他滿目尊崇,她的心情就頗為微妙。
一個臣子獲得了功績,旁的臣子第一時間不是想着褒獎皇帝禦人有方,她算是明白為何前世齊弈年會那樣輕而易舉地反了。
憑她念得不多的那幾本書來看,除非皇帝和反賊之間的能力相差巨大,或天時糟糕到一定地步,否則極少有反賊會在皇帝還在世時貿然起兵,大多是一步步奪權,趁着皇帝病重時扶植幼子,以攝政自居,等再過一段時間,小皇帝就會自言德不配位而退位于“攝政王”。
這樣的方式更穩妥,更名正言順,能少很多輿論上的麻煩。
王希蘊想了想,皇帝所有的兒子都已不小了,最年幼的也已經十四歲,齊弈年哪怕想攝政奪權,好像也沒辦法。
不過若是他能再耐心一點,也可以在下一任皇帝幼子未長成時試試這個計劃,不過屆時齊弈年應該年紀很大了吧?
王希蘊稍稍發散了下思維,幻想了下齊弈年白眉白須還要兢兢業業上朝謀反的樣子,總覺得有些喜感。
咳……這不重要。
場上歌舞又起,總之這件事就這樣勉強揭過了。
王希蘊為自己倒了杯酒,上次參席放在她桌子上的還是釀的勁酒,她酒量不差,但并不是很喜歡那股辛辣的滋味,今日擺到她桌面上的便成了微甜的果酒,她蠻喜歡的,已經喝了一壺了。
只是王希蘊才撚起杯,一旁布菜的宮女就按住了她的手。
“大人,這酒雖不烈,但喝多了傷身,這裏有些解酒湯,您先用一些,歇會再飲吧。”
這倒稀奇,從沒見過布菜宮女會勸着人的,再一看這宮女,低眉順目,見她看過來更是低順地伏了伏身,将解酒湯往她手邊挪了挪。
“誰派你來的?”王希蘊無意為難她,從善如流地接過,一邊淺飲一邊問那宮女。
宮女姿态婀娜地又為她夾了幾道菜,垂着眼道:“六殿下怕旁人伺候不好您,特遣奴婢來服侍大人。”說着美目盈盈望向王希蘊,“大人可還順心?”
時遇……怕旁人服侍不好她?
王希蘊似笑非笑:“說實話。”
宮女動作微微一頓,收起了面上可憐媚态:“六殿下說您身子不好,這一桌子包括那壺酒都是他特意為您備下滋補身子的,但怕您貪嘴顧不好量,殿下知道奴婢略懂醫術,便派奴婢來伺候您。”
貪嘴顧不好量?看來這番是時遇的原話。
王希蘊瞥向時遇的方向,對方顧着和旁邊的官員談天,只是在她預備收回目光的前一刻裝似無意地轉過來,而後露出一個微微讨好的笑。
竟是完全知曉她與宮女的對話。
什麽耳朵。
酒過三巡,月延來的使臣再度站起,就在衆人以為對方又要鬧什麽亂子時,那名女子卻舉杯對着皇帝道:“大齊皇帝,月延與大齊先前因為誤會連年征戰,但戰争實在勞民傷財,這樣下去于國于民都不是長久之計,吾王為此煩憂已久。”
“現願以月延王之三子與貴國王女結成姻親,以平兩國戰亂,修生養息,還四海之和平,不知大齊皇帝是否願意?”
衆臣嘩然。
王希蘊對聯姻這件事并不意外,但對朝臣的反應倒是有些料想不到。
難道沒有一個人猜測月延帶一個男子來的目的嗎?
皇帝聽聞聯姻的第一反應自是同意,只是兩國之間從未有過先例,他略略想了之後又有些猶豫。
“月延王有此大義實在叫人敬重。”皇帝斟酌着開口,“只是朕的兩個女兒都尚年幼,朕一時也難下決斷。”
那位月延使臣非常好說話,又一躬身:“大齊皇帝慈父之心實在難得,吾王身為人母,自然是能體諒,故派三王男來,不為娶妻,實為尚主。”
“大齊皇帝不必将王女遠嫁,大可留在您身邊享天倫之樂。”
這下皇帝實在沒什麽要糾結的了,于是他朗聲笑道:“月延王思慮周全,朕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各位使臣何不多留些時日,待定下婚期,也好一同熱鬧。”
月延衆人自是無不答應,正場宴席的氣氛被推向了最高潮。
衆臣歡欣期間,倒是提醒了王希蘊另一件事。
梧王剛剛回京,皇帝便給他提前安排了職位,看衆人的反應,想必也是很重要的位置,而時遇回來了這麽久,現下兩國的聯姻已是板上釘釘,時遇暫時也沒有離開的打算,那時遇是怎麽想?皇帝又是怎麽安排的呢?
他到現在還沒一個正經居所呢。
時遇文武皆精,王希蘊想了想,不管哪個位置他都能做得好,但哪個位置才能最好的阻礙齊弈年,抑制他在朝堂上越發高亢的聲望呢?
今日一事,必是更多人的家國情懷被齊弈年燃起,王希蘊嘆了口氣,只怕兩國停戰聯姻的消息傳出,連民間都要知道齊弈年這個了不得的人物了。
前世可沒這茬子,起碼在她被抓入大牢之前,還聽聞民間頗有幾個譴責他弑君的雜談呢。
宴席漸散,王希蘊墜在後頭磨蹭着。
終于結束了,雖然有些紛亂,但總體上還是順利的,可王希蘊總覺得有些部分讓她心情郁郁。
“怎麽了?心情不好?”不出所料的,熟悉的聲音耳邊響起,王希蘊都不用回頭都知道那時誰。
王希蘊喝了酒,耳朵有些熱,輕輕搖搖頭:“也算不上心情不好,只是齊弈年大出風頭,我嫉妒了。”
待到最後四個字她已調節好,更有心情玩笑了。
時遇愣了愣,眼底漾起零星笑意,順着她的玩笑道:“不用為了他嫉妒,今日早晨,你出的風頭可比他大多了。”
說起此事王希蘊便想起來:“早晨是你将我送到房間的?”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更是疑惑:“我裝得不好嗎?你是怎麽發覺的?”
時遇微微側了側頭,看向共牆上他們二人極近的影子,聲音有些低啞:“……因為我發現,你好像總是在為我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