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07

Chapter 07

有沒有經過那種夢。

厭倦了濃濃暮色,守夜人召喚來燈光,滿天的星站立了起來。

姜倪孜專心地等了等,陸啓樾沒回。

姜倪孜撥了一個微信電話過去。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接,不接就算了。

她躺在床上等,拆了一顆薄荷糖塞嘴裏。

都怪夏天,心浮氣躁,有種抓不住的空落感。

第七秒的時候,他接了。

姜倪孜開了揚聲器,趴在枕頭上,“你們小賣部态度不行啊,都不回客戶信息。”

陸啓樾聽到姜倪孜笑了一下,聲音輕柔,抓得他耳朵癢,“你算哪門子客戶。”

姜倪孜點開陸啓樾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她指頭摸着他的背景圖,黑乎乎一片,她想起他的眼睛,也是那麽濃黑沉默;拇指輕抖,她點了個贊。

姜倪孜:“有煙嗎?深夜價我翻倍。”

“賣完了。”陸啓樾說。

“真的?”

姜倪孜躺在床尾,看着夜空,又伸出自己的手看。

夜裏聽覺敏銳,電話那頭是陸啓樾的腳步聲,有風吹過,他應該到陽臺上去了。

陸啓樾:“嗯。”

姜倪孜:“不是因為不敢晚上來我家?”

房間荒蕪,一架夜航的飛機從天上飛過,掠影擠進這段沉默裏。

他不正面回答。

她咬了咬唇,輕聲說:“膽兒這麽小?”

陸啓樾聽着,知道姜倪孜在沒事找事。

今晚過後,有些感覺呼之欲出。

她撩,他就接着。

姜倪孜追着他不放:“陸啓樾,你怕我?”

陸啓樾反問:“還不睡?”

姜倪孜:“睡不着。”

陸啓樾:“為什麽?”

他并不敷衍,清朗閑适,有松弛感,聽筒裏耳鬓厮磨,音調比白天更溫和。

姜倪孜翻了個身,肩上的吊帶垮了,胸前一道溝,皮膚雪白,“你摸我胸了。在車上。”

陸啓樾眼神暗了,手臂上有沉甸甸的幻覺,她很軟,“你自己撞過來,跟我伸手摸,是兩個性質。”

姜倪孜輕哼了一聲,“反正你欠我一次。”又說,“以後讓我摸回來。我不喜歡欠人,也不喜歡別人欠我。”

陸啓樾抓着欄杆,手臂肌肉流暢,不吱聲兒。

姜倪孜的路數陸啓樾也摸到一些了,她有興致的時候就撓他一下。

他看向隔壁拉緊窗簾的窗戶,“想聊什麽?”

陸啓樾的聲音低沉冷淡,适合談心聲,很性感。

姜倪孜不知道聊什麽,沒說話,舌尖卷弄嘴裏的糖,嚼碎糖渣。

跟家裏吵了架,一個人的房間空落落的,她生她死都沒有人在意。

她臨時起了找他解悶的念頭,想逗逗他,他竟然這麽認真。

她以為他不會理的。

那頭好久都沒動靜,陸啓樾皺眉,“姜倪孜。”

姜倪孜啜着糖放緩呼吸,期待他說些什麽。

陸啓樾第一次跟女孩子深夜打電話,熱意在全身流竄。

他低聲問:“你怎麽了?”

姜倪孜反問:“什麽時候回來雲月巷的,以前沒見過你。”

陸啓樾停頓一下,“高一。”

“那是什麽時候?”

陸啓樾沒好氣:“你家住海邊嗎管那麽寬。”

姜倪孜回得快:“我家住你隔壁。”

陸啓樾往她窗口看一眼,低頭說:“三年前。”

姜倪孜明知故問:“那你不應該今年高考嗎?”

陸啓樾:“腿傷了,休學了一年。”

姜倪孜覺得陸啓樾脾氣真好,要是別人跟審罪犯一樣地盤問她,她早挂電話了。

她又問:“怎麽傷的?”

陸啓樾:“改天告訴你。”

姜倪孜在貼吧裏看了很多小道消息,想要一個官方蓋戳的,“為什麽要改天,現在不行?”

陸啓樾聽着女孩子的聲音,風一般輕軟,想把她從電話裏抓過來,“嗯,不行。”

沉默片刻,姜倪孜也不找話,手伸到床頭櫃,點開音箱,在音樂播放器裏找了一首歌聽,音量調得低;又倒了水吞藥片,等睡意到來。

陸啓樾等着,電話那頭是少女的房間,窸窸窣窣的,聽着感覺軟乎。

要是對面是其他人,他懶得廢話,換成她,他卻有耐心抽絲剝繭,和她說廢話。

姜倪孜躺回床上,“這附近有早餐店嗎?我不想吃小面。”

陸啓樾:“你不是在這裏住過?”

他在陳述事實,怕自己沒調整好語氣,傳遞出了不情願的意思,又說:“明早帶你去。”

“很多地方都變了啊......”

兩道聲線疊在一起,姜倪孜噤聲了。

網友說,“下次”就是第三百六十八天,“有時間”就是第十三個月,“等會兒”就是第二十五個小時。

陸啓樾說的是明天。在所有的約定裏,姜倪孜最喜歡明天見。

姜倪孜能想象他現在的表情,眼神認真,表情卻酷。

她很難抵抗真誠的人和事。

陸啓樾:“怎麽又不說話了?”

姜倪孜是忽悠他的,她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怎麽會開快遞點?”

陸啓樾低笑一聲,“夠跳躍的。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幹脆一起問了,要不發個提綱給我,我寫好了,全都給你發過去。”

姜倪孜:“就剩這一個,沒了。”

陸啓樾沒有直接回答,“你覺得呢?”

還跟她打起太極了,姜倪孜對着天花板翻了白眼,“我不猜。”

陸啓樾沒再說了,“睡了。”

姜倪孜:“你睡這麽早?”

陸啓樾:“早?淩晨了。”

姜倪孜胡說八道:“淩晨不早嗎?”

陸啓樾聽着她的呼吸,沉默幾秒鐘,“挂了。”

“沒勁。”姜倪孜輕聲說,下床悄手悄腳走到窗邊,手指掀開窗簾的一角——陸啓樾正往她這邊看,他嘴裏說挂了,又沒有結束通話的意思,他手搭在欄杆上,手指修長好看,雙肩微微塌陷,身架子颀長高大,臉浸在夜裏看不清,只有流暢瘦削的輪廓。

窗簾破開一道縫隙,察覺姜倪孜在窺探,陸啓樾堅定地看過去,低聲:“三點了,心情好了沒有?”

姜倪孜心底軟了一下,迅速放下窗簾,有些茫然和忐忑。

這種感覺陌生,她讓陸啓樾越界了,在軟弱的深夜,她沒有對煙上瘾,轉而對他起了探索欲,也流露出一點真我。

他像風,自然地流到她身上,不容躲避,只好接納。

她每次的一時興起,在霍林惠眼裏是作,在姜荊誠眼裏...她根本不在她爸的眼裏。比起姜荊誠,霍林惠至少不會讓她自生自滅,該罵罵,該教育教育。

從來沒有人縱容過她,讓她深更半夜鬧這麽久。

他太細膩,他看見她身處情緒地獄,他知道她在下雨。

他們明明認識不久。

今晚他為她出頭,有點兒帥,不像其他男孩子那麽沒腦子,挺成熟的。

人間愛憎暧昧,少年炙熱分明,一身磊落氣。

低回的情歌在午夜清晰起來。

“甘願我的靈魂,困在這個肉身,只求能跟你相襯。”

容身之所,靈魂未必自由,姜倪孜困了,眼皮子開始打架,手機滑到枕頭邊。

陸啓樾在等着姜倪孜回答,有五分鐘誰也沒說話。

他沉默地等着。

等着她結束通話。

“嘟”的一聲,電話挂斷了。

陸啓樾退出對話框,大半夜的,朋友圈有一個新增的未讀消息。

他猜到是誰,點開一看,Niz.a.v.i給他的封面點了贊。

禮尚往來,陸啓樾點開姜倪孜的頭像。

少女比他更絕,沒有開通過朋友圈這個功能。

陸啓樾第一次有心悅誠服的感覺。

-

分別接了姜荊誠和霍林惠的電話,談話都不愉快,姜倪孜面對他們一直有被摒棄的委屈感,她以為自己不會睡得踏實。

事實上她甚至沒有做夢,睡到下午一點才醒,睡醒還有些迷糊,反應了一會兒才确定自己在重慶。

要是以前,姜倪孜會好幾天不跟外界聯系,悶在自己的世界打游戲,看電影,看書,餓了就叫外賣,不出門,不說話,過得渾渾噩噩,日夜颠倒,怎麽INFP怎麽來,她會羨慕死在夏日光影裏的蝴蝶。

然而她在重慶。

煙火氣和熱情的朋友們不會放棄她。

姜倪孜打開微信看。

陸濛的頭像旁有新消息提示。

她問姜倪孜要不要去“半句”書店打工,這個月剛好空出了暑假工的名額,工作內容簡單,幫着整理書和咖啡出品就好。

姜倪孜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婉拒。她喜歡和陸醫生待在一起。

陸濛給她心理輔導時說過,不要讓情緒形成閉環,要離開舊環境,多出去走走。

趁暑假有空,姜倪孜計劃去附近的山上看流星雨,專業設備都搞好了,過兩天快遞就到。

姜倪孜的微信通訊錄裏人不多,一滑就到底。

陸啓樾沒給她發消息。

她給他的備注,還是孫子,想了想,她給他改成“陸啓樾”。

中午叫外賣解決,下午倒垃圾時,姜倪孜在石欄上看見一只黑白相間的貓。

貓在舔自己的爪子。

這種花色的貓不常見,不像流浪貓,身上很幹淨。它看着姜倪孜這個新面孔,呲牙咧嘴地叫一聲,來了一個下馬威。

不等姜倪孜多看它幾眼,它傲氣地往崖邊一躍,不見了。

江水沆砀,姜倪孜靠在石欄上抽煙,打開微博小號。

一根煙的功夫,她來了感覺,随手寫一首小黃詩,發送。

姜倪孜作為一個準高三生,假期也沉迷學習,回屋就翻開地理書梳理大綱。

眼前的玻璃起霧了,又開始無端地下雨,寫了幾行字,她出了神。

重慶的夏天就是這樣,悶熱,蟬鳴,橘子汽水,樹影不知好歹地搖晃,現在多了一個住在隔壁的男孩子。

——附近有早餐店嗎?

——明早帶你去。

姜倪孜笑了笑。

呵,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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