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秋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秋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秋。-

鹹德五年春,邬大将軍回朝。

五年前,外族一夜南下,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寸草難生,大魏因朝中重文輕武之風盛行,故強将少之又少,邊境傳信曰,老将拿不起槍杆,新兵也拿不起槍杆,無可迎敵。

朝堂皆驚,京城惶恐。當日,皇帝從龍椅上起身時絆了個跟頭,就這麽一摔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朝堂衆臣:“……”

群臣震恐之時虧有大魏丞相揚炎西穩住人心,才終于等到少年将領出現的那日。

頻傳捷報,将外族趕回邊境,收複失地。

……

五年後,上元佳節,丞相府。

“遙川哥,我兄長太忙了不能帶我出去玩,不如你帶我出去吧”關在屋子精心打扮了一天的揚淼一見到上門來拜訪他兄長的邬遙川便拉着對方央求道。

邬遙川雖常年待在沙場,也知上元這個日子不大普通——怎麽一個不普通法呢他也不知道。

在他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個不普通法和一邊被揚淼央求的雙方拉鋸之中,他選擇了跟他将要拜訪的摯友提出了自己想帶揚淼出去逛逛并得到摯友的一句“随你”,便帶着大喜過望的揚淼出門了。

揚淼此次目的很不單純,她開門見山地跟邬遙川說她想見見美男子,養眼舒心,假使真遇到了格外喜愛之人,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她自己。

邬遙川不太懂這些彎彎繞繞的,但見揚淼年歲剛好,想着大概也沒什麽,便點頭同意了對方的請求。

揚淼熟車熟路地帶着邬遙川來到國寺。國寺每月開放五次,給百姓們交易商品,衣帽日雜、文房古玩、飛禽走獸,無奇不有。假如恰逢佳節,寺內更是熱鬧非凡,人聲樂聲嘈雜聲綿延數裏,喧嚣整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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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遙川東張西望一番倒覺得這氣氛挺不錯——目之平行處小商販拉着顧客一個勁兒地介紹商品,唾沫橫飛;往上走,舞者纖柔,舞步翩跹,勾人心魄;往前看,男女幽會于樹蔭之下,香囊傳意……

邬遙川忽然瞪大了眼,那個在樹蔭之下拿着個香囊和旁人叽叽喳喳的是……揚淼

他連忙四處張望。入寺之後,他便驚嘆于京城與邊境的不同,花光燈影,璀璨而又明亮,比在邊境吃沙子好太多了。過分欣喜,沒有留心揚淼的去向……

他找了一周,都沒有發現揚淼的蹤跡。一番功夫下來後,他能确定那在樹蔭之下的女子就是揚淼。

這下真是有趣極了,多像先前在邊境的時候,部下将一匹上好的馬帶出去溜了一圈兒,結果馬不見了,半月後帶回來了另外一匹馬一般,難言難評。

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就是尋常之間打招呼的動作。

“嘿兄弟,你在這兒窺視別人不大好吧。”那個拍他肩的人道。

邬遙川不是很能理解對方的話,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那人見他愣愣的,只好将話解釋清楚:“人家一男一女在如此隐蔽的地方互訴衷腸呢,你站在這兒幹嘛呢嘶……難不成你喜歡這個女孩子”

邬遙川很清楚的意識到對方口中的“女孩子”指的是揚淼,連忙擺頭。

“嘶……你不喜歡這個女孩這可是丞相的妹妹啊,長得好看,人又熱情大方,能書會畫,彈琴下棋樣樣不落,你竟然不喜歡她“對方的語氣帶着震驚,“好罷好罷,我尊重每個人的不同喜好,所以你偷偷摸摸蹲在樹後是在幹什麽”

邬遙川扭過頭盯着對方沉默片刻,抿了抿唇,但什麽都沒說。

最終是樹蔭下的兩人分了手,揚淼悶悶不樂地擡起頭時恰好看見了邬遙川,向他走過來,兩人一到去了佛殿後,又轉了幾步,出了國寺。

上元燈節,花市如晝,玉壺光轉,點點燈火與橫亘在夜空中的星河融為一片。

揚淼沒有對邬遙川隐瞞,她告訴邬遙川那個和他一塊兒的白衫男子是在朝官員,二十又一,氣質談吐見地頗為不凡,不知贏得了多少京城良家女子的歡心。

她揚淼不試試是不會相信這些傳聞的,于是就有了今天的敗北。

“晦氣。”揚淼評價,“但是他真的有傳聞那般的對人友善但不親人,長得也好好看……”她忽然停住了話,将手掌“啪”的一聲覆于臉頰,耳朵緋紅。

……

摯友親妹妹遇到了情感上挫折,作為當哥哥的雖說給不出什麽建設性的意見,也得讓妹妹開心才是。邬遙川左思右想一番,答應揚淼再晚一些回府,帶她去放一趟花燈。京城偏左,有一條長河貫穿其中,歲歲流動不止。

“哥,我要那個長得像兔子的!”揚淼來到了長河附近,看見街邊各式各樣的河燈,興奮極了,便忘記了難過,一邊說着一邊笑,眼裏閃爍着光亮。

邬遙川沉默地付了錢。

“哥,你不也買一盞嗎”揚淼一邊撥弄着手裏的兔子河燈,一邊問邬遙川。

邬遙川沉默着搖搖頭。

只恨朝廷五年前吃的虧不夠,朝堂上風氣仍然是重文輕武,多虧朝堂上還有個揚炎西,朝廷才對他們在邊境任勞任怨的打工人一點銀子,不過他那點工資奮鬥個十幾年,也是娶不上媳婦兒的。

不過至少是有銀子花的。

他應該知足才對。

個屁。

因此他曾經很平等的讨厭所有文官,直到偶然一次受到了揚大丞相的恩惠,才對文官的态度好起來一點。

這不能怪他,他從小打仗,像禮儀道德這樣的書讀的很少,對于這種知識根本不通,也不屑于去研究。軍營裏的大部分将士跟他差不離,沒讀過什麽書,所以大家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自己辛辛苦苦在邊境任勞任怨地吃着沙子,為什麽那些站在朝堂上的文臣動動這個嘴皮子就可以改變他們的行動,甚至決定他們的生死。

多虧朝堂之上至少有一個揚炎西維持着兩邊的平衡,才讓邬遙川或者他的部下沒有帶着下面的人起兵反抗。

大魏的皇帝該知足了。

耳邊的陣陣喧嚣拉回了邬遙川的思緒,他低頭見揚淼将那個用了他小半個月工資、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貴的河燈放入河中,緩緩地随着河流的波動和衆多各式各樣的河燈寄托着放燈人熾熱的願望漂向遠方。

他的目光順着河燈正好落在了河的對岸,仔細一瞧瞧見了那個在樹蔭下和揚淼一起的白衫男子,他的眼眸微微一眯。

河岸寬闊,應當是看不清對岸的,但是邬遙川就是覺得對方好像對着他笑了。

此刻此時,不知是那個奢侈的世家子弟燃起了數盞飛燈,燈盞随着正月十五夜裏帶着涼意的風徐徐上升,點點燈火映亮了泛微波的長河,待燈火散去,那個站在河對岸的白衫男子早已不見蹤跡。

邬遙川在剛剛發生的事情存着無所謂的态度,叫起揚淼送她回府。

……

邬遙川走下了丞相府的臺階。

如果要做最短的路程回将軍府,便要穿過繁華的東市。

他也這麽走了。

邬遙川經過一家糖葫蘆鋪子時,一個小孩兒突然從巷子裏竄出來,撞了他滿懷。

邬遙川沒料到,正發着懵,一位婦人一邊喚着一邊快步追上來,拉着小孩的袖子,從頭到腳掃視一番覺得孩童沒事,才笑呵呵地對邬遙川道歉。

“母親。”小孩嗲聲嗲氣地喚道,“這是邬大将軍!”

婦人先是一愣,随後很快反應過來,笑盈盈地說:“哎呦,今天的運氣真不錯,撞見了好幾位大人,緣分吶緣分……我家夫君近日正在請些大人去玉華樓聚聚,邬将軍可有意“

“受夫人之請自然是樂意的,改日到我府上送帖便是。”邬遙川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嘴就先客套起來了,等話說出口又想反悔——京城裏大部分官員都是文官,他一個武将去裏面坐着,格格不入,況且遇見什麽刁難也說不過。

婦人還沒答話,孩童便興高采烈地歡呼起來:“邬大将軍過幾天要來我家擺的宴席喽!”

“這孩子……”邬遙川沒忍住問了一句。

婦人摸着小孩的頭,語氣裏帶着一絲無奈:“小子從小聽着您的故事長大,很喜歡您。”

……

春寒料峭,萬物複蘇。

玉華樓裏大擺宴席,街坊都傳取了個榜眼再攤上了個有錢有權的爹還真就不一樣。

邬遙川同揚炎西一同前來赴宴。

這得從邬遙川受邀之後後悔不疊,連着給揚炎西抱怨了好幾天,又是分析利又是分析弊的。最後揚炎西不勝其煩,抛出一句——他一個征戰沙場的武将怎麽婆婆媽媽的才讓邬遙川收了收嘴。

邬遙川大老遠就見着一群官員進了玉華樓,覺得腦仁疼,一臉求助的望向揚炎西道:“這些官員我大都不認識。”

揚炎西“嗯”了一聲,腳步沒停地向前走:“所以呢”

“這特麽的是要得罪人的!”邬遙川叫苦不疊。

“怕什麽”揚炎西雲淡風輕的掃了他一眼,“這些官員還怕得罪你呢。”

邬遙川有些疑惑了,大魏明明是重文輕武,憑什麽這些文官害怕得罪他

“因為他們也不知道你是誰。”揚炎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

邬遙川:“……”

“亂七八糟,沒有什麽大用的官員越來越多,大家來不及認識那麽多新人,放心吧,沒事兒。”揚炎西安慰。

邬遙川仰天長嘆,悲痛欲絕。

“我知道你心裏和文臣有一層隔閡。”揚炎西快步進了玉華樓,“其實有的文臣并非如此,比如我,你總是不願意承認我也是個文臣的事實,只因為你覺得我比那些讀死書的腐儒有見地的多。”

“放下心中的成見。”揚炎西見着周圍的人越來越近,也不大好說,便甩給邬遙川一句忠告後便與來得較早的臣子相互寒暄。

邬遙川獨自坐着,還真如揚炎西所說的,沒人認識他別也沒人跟他客氣。

挺好的,落個安靜自在。

他正琢磨着該怎樣自娛自樂時,餘光中出現到了一道白色。

邬遙川擡起了頭。

是他。

明明一場宴會穿白色衣裳的也不在少數,可邬遙川就覺得是這個時候了該擡頭了,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促使着他,不斷的告訴他,如果他不擡頭一定一定會錯過什麽。

一襲白衣盛雪,卻完全不顯得過分晃眼,反倒襯着膚白如脂,相配極了。那人站在那裏與周圍來來往往,嘈雜不斷的環境格格不入,完全配得上不染纖塵這個詞。

就那一瞬間的晃神,邬遙川忘記了躲避視線。

他看見他了。

周遭喧嘩,沸騰着響便整個屋宇,而那一瞬間兩人之間卻是無比安靜的。

邬遙川覺得自己腦袋短暫地有些發懵,緩過神後,沖着對方笑了笑。

……

“你認識荊醴”在衆賓客入座後,坐在邬遙川身邊的揚炎西沉下嗓音問對方。

邬遙川聽的有些迷茫:“是哪個我怎麽不知道我認識。”

揚炎西也疑惑了:“原本今天我打算帶你認識認識他,荊醴和我政見很合,三觀也很合,應該跟你也差不了多少。我剛剛看見你在門口對他笑了,真不認識”

“大爺啊,我真特麽不認識。”邬遙川無奈地說。

揚炎西見他一頓反應,知曉對方真的不識,沉下聲音描述道:“你左手邊右數八個,穿白色衣裳的那個就是他。”

邬遙川聽見揚炎西說“穿白色衣裳的”時忽然就明白過來,卻也下意識的往右手邊數了八個人,又一次看向他。

身後忽然一片喧嘩。

“哎呦喲,我的天吶,這不是邬将軍嗎,歡迎大駕,今天我一定要請你喝上一杯。來幹!”是榜眼他爹。

在邬遙川心裏,大魏的文臣都斯斯文文的,

卻沒想到這位探花的爹嗓門兒堪比他在邊境的部下,惹的一群人側目觀望。

邬遙川連忙迎下,一飲而盡。

得知他身份後,衆臣子——寒暄于他。

“在下禮部尚書,敬邬大将軍事業有成!有婚配嗎……”

“哎,老李,你這一上來就八卦他人婚姻狀況的爛毛病能不能改改了啊”

“胡大人先別急着說李大人,其實對于邬将軍的婚事,我也很好奇……”

在一旁站着的邬遙川:“……”心好累。

他懶得聽這些人談論他八百年都到不了的婚事——沒錢怎麽娶媳婦他剛屏蔽眼前這幾個滿臉八卦的共事,便隐約聽見旁邊坐着的兩個七品官員偷偷摸摸說着他的壞話。

“不是書上說邊境大漢都是身高馬大,眉目粗犷等等之類麽,為什麽這位邬将軍除了身量,其他都不滿足呢”

“嗨,我怎麽知道多半是這五年來邊境安穩的很,吃喝玩樂穿樣樣不愁,真是白發他俸祿。”

“就是就是,等把他們這些邊境的将領士兵養胖養足一個二個都擡不起槍杆,跟五年前一般,到時候就有我們要忙的了。”

“忙什麽”

“割地賠款那——”

“笑死我了,一提到這個街坊裏都說我們賣國,這怎麽叫賣國呢,我們辛辛苦苦保留了最大的利益,要罵也不應該罵我們吶,還是罵一罵那些邊境的兵将,連個城池都守不住,朝廷給他們撥款是幹什麽的”

“虧揚大人總是幫他們說話,堅持年年給他們撥銀子,不然他們早就被餓死喽。”

邬遙川沉默不語。

我見諸君多憎惡,料諸君見我應如是。

“邬将軍。”邬遙川正偷偷摸摸聽着旁邊的兩個官員說小話,耳邊忽然出現了一道人聲。

“嘿……”他下意識地答道,連忙擡頭瞧。

是他。

“荊大人……”他下意識地招呼道。

荊醴神情裏帶着一絲驚訝,淺淺地勾了勾嘴角道:“邬将軍認得我”

“略有耳聞。”邬遙川打算睜眼說瞎話,“荊大人年紀輕輕便大有作為,真是英雄出少年……心系百姓,這走的才是正道。”

“嗯。”荊醴接受了對方的誇獎,“邬将軍可知我是做什麽的”

上一秒邬遙川還笑呵呵的誇着旁邊人大有作為,下一秒臉就僵下來。

你幹什麽你幹什麽問自己不就好了嗎,為甚麽要來問我我特麽知道就不用這麽誇了。

“忘了。”邬遙川丢出一句萬能的搪塞。

“嗯。”荊醴接受了對方的搪塞,話鋒一轉,餘光看向那兩個還在說小話的七品官員,不急不躁地道,“邬将軍不必在意旁人所說,文臣武将都要的是天下太平,從來都是一路人。”

宴席之上,燈光閃爍,人影憧憬,觥籌交錯,美酒飄香,笑語盈堂。菜肴香味彌漫開來,空氣中飄蕩着誘人的香味。

“可是有些人是不一樣的。”邬遙川下意識地答。

“文臣不愛財,武将不惜死,天下足以太平。有的路,總是有人一道的。”荊醴笑着,眉眼彎彎,唇角掩不住的溫和笑意,倒如熏風撲面,連簾外春光都遜色幾分。

一灣死水全無浪,也有春風擺動時。

邬遙川突然覺得他好像提前碰到春天。

……

門庭春柳碧翠,階前春草芬芳。春魚游遍春水,春鳥啼遍春堂。春風吹落枝頭露,春雨濕透春海棠。

融合天氣,春意正濃。

揚炎西擡眼見門口出現白色身影長長地松了口氣。

“荊醴快來快來,邬遙川跟我僵持半個時辰了,死活不肯簪花。”揚炎西欲哭無淚地說。

荊醴看向邬遙川頭頂,笑了笑道:“不想簪就不簪吧,今日重點是出游,不是打扮。”

揚炎西翻了個白眼:“好好好,行行行,随你們的便。”

邬遙川感激地看向荊醴。

“別看了,走吧。”荊醴朝他伸出手。

……

國寺,鐘聲陣陣,聲音遼遠,回響于整個京城。

邬遙川和揚炎西行動矯健,爬了數層階梯,絲毫不累,但是荊醴與他們遠不能比。

“走慢點兒。”邬遙川快走幾步在揚炎西之前對他說。

“嗯”揚炎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落于他們之後的荊醴,倏爾欠扁地一笑,賤賤地答道,“好。”

邬遙川自然是看懂了他笑的意思,僵硬地扯了扯的臉部肌肉,随後假裝毫不在意地說道:“我從邊境回京城時遇見裴如閑了。”

揚炎西被迫上鈎:“……他怎麽了”

“沒怎麽,還是跟他名字一樣,閑的慌,什麽事都去摻和一把,沒有夢想,沒有志向。”

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揚炎西:“……”忽然腳下一滑。

“哎,我的娘诶!”邬遙川連忙伸手去扶,“你要笑死我嗎?我的老天爺,沒這麽激動吧。”

自覺的丢盡臉面的揚炎西一頓煩躁道:“一邊去。”

“哎,騙你的。”邬遙川見氣氣揚炎西目的差不多達到,放緩了語氣說,“別人可厲害着呢。”

“滾。”揚炎西仍然沒有原諒他。

春意浩蕩,梨花時節。國寺不乏梨樹,梨花落了幾重,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苞堆雪。

邬遙川停下腳步,悻悻然地停在原地,不再打算和某位不好惹的爺并排行走。

“你怎麽不走了”爬得氣喘籲籲的荊醴弱弱地問。

邬遙川一笑:“等你呀。”

國寺的風帶着草木味,卷着荊醴的一句“不信”飄遠了。

邬遙川撇撇嘴,語氣裏嚷着不滿:“你居然不信我!”

“随你了,搭把手我真爬不動……”荊醴懶得跟他扯有的沒的。

邬遙川皺皺眉道:“平時很少活動麽”

“動啊,怎麽不動”荊醴笑道,“坐上一整天,不過眼睛動嘴動耳朵也動,手動心動腦子也動。”

邬遙川:“……”好好好,說不過你們文官。

“別愣神了,炎西都走好遠了。”

……

邬遙川又想犯賤了。

他扯了扯揚炎西的衣袖,又指了指後者剛插上的香火,不懷好意的問道:“給我們閑閑求的祝福嗎”揚炎西此時的脾氣并不算好,聽見玩笑話,也不想動腦子回,殺氣騰騰地叫邬遙川趕緊滾。

邬遙川從善如流地滾了。

“施主。”邬遙川身後有人叫他。

“唔……”邬遙川應道,順着聲音來的方向望去,見是一位僧人——面如古銅,眼似明星,“大師啊……你好你好。”

“阿彌陀佛,貧僧敢問施主前來,為了什麽”

“玩玩。”

“不打算給家人或者心上人祈求平安麽”僧人合手,神情虔誠

“嗯”邬遙川神色變了變,而後忽而一笑,“大師,你這怕是想套我腰包啊,都說佛門之人不說情愛,你怎麽一上來就跟我噼裏啪啦心愛之人”

對方:“……”

對方沉吟片刻道:“紅塵苦處,我等自不願踏足,了解些許未嘗不可。”

“哦~”邬遙川覺得自己大概是信了,“佛經裏說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是這樣吧”

“施主所言甚是。”對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施主看的這樣透徹想必是深思熟慮而後得的,只是紅塵三千丈事事難料,愛與憂,情與怖,皆難說。”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邬遙川摩挲着手上的指節,“大師覺得七苦之中誰最苦”

“這便要看人一生所追求的是什麽。”對方回答,“身為男子頂天立地,求的是為國效忠,不慕榮利,單獨怕有一翩跹身影闖入心房,如此之後怕的便是後三者……"

寺外的太陽不知怎麽走了個圈,春光乍洩,鐘聲曠遠,鳥啼婉轉。

……

年期已過,邬遙川得回邊境了。

長亭外,古道邊,送別如斯。

揚炎西因為政務繁多脫不開身,一邊在背地裏罵狗皇帝壓榨勞動人民,一邊向邬遙川致以真摯的歉意。

因此前來送行的人只有荊醴。

為什麽人這麽少呢用邬遙川的原話來說就是無需那麽大的陣仗,人多的自然有不喜歡的人,都要解放了,還得晦氣一次。

他不想見,皇帝也不想見,如此正和心意。

邬遙川幫着眼前為他踐行長得格外清雅和煦的文官大人攏了攏外衣,叮咛了幾句,翻身上馬,又勒馬回首大聲喊:“荊大人,好生保重,我會想你的!”

荊醴一愣,而後在原地輕輕笑了笑。

春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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