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048章 第 48 章

勝負已定, 敵方痛失主帥,聯軍的寂靜被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打破。

徐籍一聲令下,騎兵出陣追擊, 攻城部隊緊随其後。

姬萦輝煌的戰績極大地鼓舞了聯軍士氣,貞芪柯之死讓三蠻軍心渙散,難以應對熱血沸騰的聯軍将士。城牆下堆疊的屍體, 越來越多蠻族面孔。

作為這一切的大功臣, 姬萦一回來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無數張從前并不認識的面龐出現在姬萦身邊, 對她噓寒問暖,關心非凡。

大戰還未結束,甚至說才剛剛開始,姬萦拒絕了回後方包紮傷口的建議,随便處理了一下傷口就繼續留在陣前觀戰。

激烈的戰鬥一直持續到傍晚, 直到天空被落日燒得通紅,徐籍才下令鳴鼓收兵。

經過今日的戰鬥, 宮牆已經有了明顯的損壞。三蠻再也不能在宮牆內高枕無憂了。光複天京, 似乎已不再遙遠。

當天晚上,姬萦回到營地自己的帳篷,先接受了一番衆人的祝賀和驚嘆,好不容易從激動的寨民中脫身後, 尤一問将整整一托盤琳琅滿目的傷藥呈給她。

“這是什麽?”

“這一瓶是宰相送來的黑玉續骨膏,這瓶和這瓶是宰相小公子和張緒真将軍所送的止血生肌膏, 另外這三盒是皇後送來的乳香複……”

“停停停——”姬萦到這一串的人名藥名, 頭都大了, “皇後送了三盒?”

“是,皇後送來的, 一共有三盒。”尤一問回道。

“檢查毒性沒有?”

尤一問一愣,壓根沒考慮過這個可能。

姬萦随手挑了一盒,說:“先檢查有沒有加料,沒問題再拿去給秦疾和岳涯挑兩個,剩下的分給受傷的兄弟們。”

尤一問神色恭敬:“屬下明白。”

宮門外的驚世一戰,震懾到的不僅是敵方。

“将軍的傷,需要請随軍醫者來看嗎?”他問。

“不用,我自己處理。”姬萦說,“你讓人送一盆清水過來。”

尤一問應是,立即去吩咐了。

姬萦拿着傷藥回了帳篷,先是點上油燈,這才有空坐下來仔細觀察傷勢。

左手是單純的外傷,幸運沒有傷到筋骨,右手就複雜了一些。

姬萦用姜大夫教授的知識檢查骨節,心裏有了數後,拿了張幹淨手巾咬在嘴裏,自己把自己脫臼的骨頭給一一複了位。

做完這些,尤一問的清水也送到了。

她用清水洗淨了血跡斑駁的雙手,沒有用托盤上拿的膏藥,而是從包裹裏拿出分別之前霞珠為她準備的傷藥,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左右手受傷的地方。

鳳州分別前,霞珠哭着将這一包袱的大小罐子塞到她懷裏,抽泣地交代着這是治什麽,那是醫什麽——

“這都是我拜托王大夫用最好的藥做的……我不在你身邊,小萦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想到她那時模樣,姬萦在狹窄逼仄的帳篷裏不禁笑了出來。

想必過不了多久,她在宮門外大敗朱邪雙雄的事跡就會傳到鳳州吧,那時,霞珠還用擔心病好後找不到她嗎?

正當她陷入過往的遐想時,帳篷外忽然出現了男人徘徊的腳步聲。

他徘徊不定,似有猶豫,從帳篷上映出的人影來看,絕非尤一問等人。

姬萦的肌肉立即緊繃,她下意識地想去握劍,右手的劇痛和空蕩蕩的身後讓她反應過來,伴她一路走來的重劍已殒在戰場了。

姬萦從枕頭下摸出匕首,揣進甲胄下,然後起身走出了帳篷。

門簾一揭開,一個穿着精良鐵甲的英氣少年郎險些和她撞到一起。

“你是?”姬萦笑眯眯地問,左手搭在甲胄邊緣,大拇指輕輕觸碰着匕首冰涼的刀柄。

徐天麟退了幾步,鼻尖還殘留着剛剛距離過近時嗅到的鮮血味。他沒料到姬萦在他出聲通報之前就出來了,提前打好的開場白忘了個一幹二淨。

好在,他本來就不是那些迂腐之輩,記不起來禮節上該怎麽說,幹脆就按自己的方式說——

“我叫徐天麟,你應該知道我。”他微微揚着下巴,神色間有擋不住的驕傲,“我欣賞你與朱邪二雄的戰鬥,想與你交個朋友。”

他從身後拿出一個東西,也是一罐名貴傷藥。

“這是父親為我準備的金創藥,想來效果不差。你上過藥了嗎?可要我吩咐随軍的大夫……”

他話沒說完,因為看見了姬萦手上包紮的紗布。

“你已包紮過了,那就把藥留下吧,今後說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徐天麟又說。

“多謝徐小公子。”姬萦說。

她收下膏藥,放下了觸在匕首上的左手。

“不必多禮,你除掉了三蠻首領,又重傷三蠻最厲害的勇士,實在是立了大功。我平生最敬佩武勇之士,我們應當年紀相仿,不如直呼姓名?”

徐天麟雖然神态驕矜,但他眨也不眨地看着姬萦,烏黑的眸子亮得發光。

姬萦一開始覺得徐籍生出這樣的兒子難以想象,但再一細思,又覺得十分合理。

傳聞中他是徐籍最疼愛的兒子,看來所言不虛。

“既如此,我就叫你天麟兄吧。”姬萦說。

“如此甚好!”徐天麟大笑。

讓宰相最疼愛的公子站在門口和她聊天似乎不太禮貌,姬萦請他入內喝茶,徐天麟意有所動,但最後還是拒絕了。

“下次吧,你剛結束大戰,需要好生休養。”他說,“明日晚間,父親會在青隽營主帳設宴邀請你,想必帖子過會就到。我父親沒有傳言中那麽不近人情,你不必緊張。有什麽麻煩就來找我——我都在營地,父親不許我上戰場。”

徐天麟面有郁悒,沉聲道:

“我真羨慕你,雖是女子,卻可以上陣殺敵。我空有一身武藝,但只能和酒囊飯桶一起,在中央戰車上觀戰。”

“或許等你及冠了,你父親就會允你上場了。”姬萦安慰道。

徐天麟搖了搖頭:“跟年齡沒關系,義兄年十四就可以跟父親一起上陣殺敵了。”

徐天麟和徐籍之間的父子關系,和徐夙隐簡直有着天壤之別。

說起徐夙隐——她都一天沒見着徐夙隐了,他去哪兒了?

“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等傷好後,我要與你比試一場!”徐天麟蠢蠢欲動,要不是姬萦有傷在身,看得出他很想現在就比個高下。

徐天麟離開後,姬萦叫來尤一問。

“大公子來過嗎?”

“大公子還未回來。”

主戰場都結束了,連不相幹的徐天麟都主動來了,他也不知道來看看她?是誰主動說出“我想留在你身邊”來投誠?莫非是她的幻肢在說話嗎?

姬萦氣頭剛上,忽然想起徐天麟所說的明夜的慶功宴。或許是徐籍把他叫了回去,為了準備明晚的慶功宴?

這麽一想,姬萦好受多了。

雖然徐夙隐向她投了誠,但是他和徐籍始終是父子關系,她必須密切關注他和徐籍的關系變化,以免恃勝失備,反受其害。

沒過一會,徐籍的人果然來了,恭恭敬敬地送上帖子,請她明晚戰後至徐營主帳參與慶功宴。

這仗還沒打完,慶功宴倒是開了幾回了。

送帖子的人走後,姬萦将帖子随手扔到帳篷裏,準備去找找徐夙隐。

剛一出帳篷不遠,就遇上了朝這裏走來的岳涯。

岳涯的傷口已經處理了,臉頰上的擦傷也已經上了藥。他看見姬萦,慢慢停在了她面前。

“有時間嗎?”

“有。”姬萦不加猶豫地放棄了原本的打算,把岳涯帶回了自己的帳篷。

她本想給岳涯沏一杯茶,岳涯把她攔住了。

“還是我來吧。”

他從她笨拙的左手裏接* 過茶壺,默默地給兩人各倒了一盞茶。

在戰場上能喝到一杯冷掉的毛尖,已經十分不易了。兩人端起茶盞,誰都沒有挑剔。

姬萦喝完第一口,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快一天滴水未進,接下來的一盞,她牛飲掉還不覺過瘾,連喝了五盞才壓住喉嚨深處的渴意。

“手傷得怎樣?”岳涯的目光看向姬萦的雙手。

一手纏着厚厚紗布,一手青紅高腫,不敢大動。

姬萦不想讓他覺得負擔,故意大笑道:“戰場上受的傷,只要沒丢性命,那就都是小傷。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的話并沒有讓岳涯臉上的陰霾減淡。

他沉默了許久,最後問出那個在他心中纏繞一日的問題:“為什麽豁出性命救我?”

“因為你追随我。”姬萦想也不想道,“我不在乎你追随我的目的,只要你追随我,我就必須為你負責。”

這也是危急關頭,她第一時間的想法。

岳涯沉默着,躊躇着,許久未曾說話。

月色橫掃在帳篷上,兩人的身影在沙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子。

一只細小的飛蟲,繞着姬萦點起的油燈飛舞,最終蜷縮着倒在燈油之中。

“姬姐。”

他再開口時,換了稱呼。

那張始終隔在兩人之中,看不見摸不着的薄膜,好像終于消失不見。

“我想救的人,是當今皇後。”他說,“我要帶她離開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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