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這是阮知遇第一次正經意義上來陪沈回舟上課。
之前她都不敢進或是中途偷溜進來。
而今天是正大光明跟着他一起。
距離上課還有十分鐘,教室大半位置已經坐滿。
坐在前排的姑娘左顧右盼,終于瞟到沈回舟的身影,站起來揮手:“這兒。”
阮知遇匆匆看了一眼發現是溫瑤。
每次來要麽看到沈回舟旁邊是她,要麽看到她幫他占位子。
難道他們已經形成了堅不可摧的革命友誼?
她伸手拽了拽沈回舟書包帶子,問他:“坐哪兒?”
沈回舟回頭看到她還在,驚訝:“你不去上課?”
從炸醬面店離開後,他趕往教學樓,而阮知遇一路跟到這兒。
他以為阮知遇上課的教室也在這棟教學樓。
阮知遇:“上啊,蹭你的課。”
她都大二了,還來蹭大一的課。
不用再問,沈回舟也知道用’蹭’字不合适,她是想陪他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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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便尋了個靠後的空位坐下,自然接過阮知遇的書包放在旁邊。
阮知遇跟着坐下,看到溫瑤和其他人看過來的眼神,默默扶住額頭,說:“我以為你會跟溫瑤坐一起。”
“溫瑤是誰?”
“你不知道啊?你倆回回上課都坐一起,之前還加了微信,你不記得了?”
怎麽還沒她記得清楚。
“噢,學委。”
阮知遇佩服地豎起大拇指,“你這記憶我服,那敢問沈同學,你記得我的名字嗎?”
沈回舟偏頭看她,目光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打量許久,面無表情,淡淡開口:“你是誰?”
“!!!”
該不會傷了腦子吧?
他到底是得過什麽病,對記憶也有影響。
好不容易熟了些,別把她打回原形啊。
阮知遇大驚失色,一把抓住他的手,傾身靠近,一瞬不瞬望向他:“你好好看着我,再好好想想。”
女孩明豔的五官驟然放大,沈回舟本能向後靠在椅背上,她卻着急的不行,又貼過來。
琥珀色眸子裏的緊張、害怕他看得真切。
沈回舟:“阮知遇,我跟你開玩笑的。”
阮知遇懸着的心落地,攥着他手的力氣也逐漸卸下,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她耷下眼睑,撤回手,左手撐住臉頰,隔開與沈回舟的距離。
若不是他昨晚吓到她了,她才不會把他的玩笑話當真。
看到他陌生、冷漠的眼神,加上他昨天的表現,她信以為真。那一瞬間連以後要怎麽做都想好了。
無非是重新在他面前刷存在感,重新拉進距離,從陌生人到成為朋友。可若一直反反複複,她就永遠不會有更進一步的機會。
不過,還好。
還好是假的。
她悄悄松了口氣。
沈回舟怔住。
見過別的女生生氣的樣子,都是像沈柚那般大鬧一通發脾氣,但像阮知遇這樣,默默背過身不鬧的還是頭一回見。
她是生氣了吧?
他不确定地試探:“阮知遇?”
“嗯?”
為什麽不看他?
沈回舟又喊:“阮知遇?”
“幹嘛?”
還是那個姿勢。
看來是生氣了。
沈回舟:“對不起。”
也就是話趕話,他說出口的時候也沒想那麽多。
現在想想,玩笑确實過了。
挺沒分寸的。
沒想到他這麽直接,阮知遇不好意思地捋了下頭發,目光落回他身上,“你幹嘛說對不起啊。我就是……有點害怕,需要時間整理一下情緒。”
沈回舟看着她的眼睛,發現她有意避開自己的目光,看他的手或者胳膊。
他問:“害怕什麽?”
阮知遇咬咬唇,不回答,錯開話題,“我想知道你的病…..是什麽?”
到底是哪兒不舒服?
昨天她猜是心髒,今天她又害怕是腦子。
沈柚從來沒跟她提過他的病,裴阿姨也是。
大家都是含糊不清。
可她不想再當個驚弓之鳥。
她後知後覺認為自己有些沖動,便補充:“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等以後……”
等以後想說了再說。
這句話沒說完,就被沈回舟打斷,他指着心口,“這兒,我的心髒有問題。”
他聲音很低,周圍嘈雜。
阮知遇眨了眨眼,沒聽清,只看見他指着心口。
沈回舟湊到她耳邊,重複說過的話。
耳邊傳來他溫熱的氣息,阮知遇耳朵發燙,在他坐直身子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摸了摸耳朵。
她反應很鈍,看上去很不自然。
沈回舟看在眼底,沉默之後沒了看她的勇氣,說:“已經好了,沒什麽問題了。”
他着急解釋,沒意識到語速較平時快了些。
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嘲地想:本來就天生有缺,難不成還指望別人知道後把他當個正常人看?
他不再去想,從書包掏出英語書和筆。
低頭看書,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明明單詞他都認識,組合到一起他卻怎麽也沒心思去翻譯。
阮知遇:“你一定很辛苦吧。”
沈回舟手裏的筆“啪”地砸在書上。
家人看他是心疼。
他就像是溫室裏的花朵被精心培育,還要時刻防止夭折。
老師看他是惋惜。
天妒英才偷偷感慨怕他命不久矣。
還有遇到過的好的、不好的同學有奚落他,幸災樂禍,或者可憐他。
唯獨阮知遇不一樣。
仿佛無論是怎樣的他,她都無所謂。
沈回舟忽然覺得這些好像都沒什麽了。
他笑了下,平靜道:“還好。”
-
這節是張老師的英語讀寫課。
阮知遇大一的英語課就是她帶的。
堅持聽了快一個小時,她終于沒忍住趴桌子上睡着了。
等睡醒已經課間休息。
沈回舟戴着藍牙耳機,手機橫屏在看視頻。
他看得認真,阮知遇好奇探頭要去看,他已經看完了,放下手機,問她:“睡好了?”
“那個,我平時聽課很認真的。”
沈回舟壓下她睡得翹起的碎發。
碎發從發間又翹起來,他再度伸手将碎發藏進去。
反複幾次,弄得阮知遇心有點癢。
她壓下心口的躁動,說:“你剛才在看什麽呀?”
沈回舟把手機放到她面前。
是一則視頻。
來自陳清遠的。
阮知遇:“辯論賽的視頻?”
奇怪,陳清遠發給沈回舟看幹嘛?
難不成是要邀請沈回舟加入辯論隊?
陳清遠:[你給阮知遇看。]
看到聊天框的新消息,沈回舟把耳機遞給她。
不管是私下練習還是系裏比賽,他們都會用視頻記錄,賽後複盤,查漏補缺。
發來的是攝影系和心理系的PK視頻。
這是沈回舟第一次看辯論賽,雖然只是以視頻的形式。
阮知遇沒醒時,他反複看了有三遍。
這是一場知識和思維的碰撞。
阮知遇穿着黑色正裝,白色襯衫。場上質詢時引出觀點,據理力争,氣勢十足,思路清晰,反應也極快。
視頻裏的她閃閃發光,讓人挪不開眼。
阮知遇:“我第一次打辯論的時候被安排到了三辯,規則都不夠了解,一直輸出觀點,語言組織不好、語速也不快,簡直是一塌糊塗。”
“賽後,我狂練陳詞和對辯,用手機錄視頻,自選辯題反複模拟複盤,熬夜看辯論視頻學習提升……這個視頻是我練了一年多後的了,進步還是挺大的。”
所以,給他看,不丢人。
沈回舟:“很厲害。”
他不說虛言,也不會為了讨好別人而違心誇贊。
聊天框向上翻能看到陳清遠發給他的其他視頻,也是關于阮知遇的。
——進入院隊,新生辯論賽輸了。
——進校隊,成為校辯隊最佳辯手。
——去年參加青辯賽,拿了冠軍,現在獎杯還在辯論社裏放着。
一場場練下來,她已經是個成熟的辯手了。
那她為什麽要退出辯論隊?
僅以旁觀者的角度窺一隅,便能看到她的光芒,更別提與她同臺打擂的陳清遠。
看完這些,沈回舟明白了陳清遠為何這麽執着。
此時,即便是他也好奇:究竟為什麽?
阮知遇明顯感覺到連排椅晃了好幾下,本能地回頭。
陳清遠氣喘籲籲跑來,撐着她旁邊的椅背喘氣。
也不知他是從哪兒跑來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
因為食堂的事,再看到他,阮知遇還是有點心虛的。
她趕在他之前開口:“陳清遠?”
陳清遠挑眉,“喲,終于記起我名字了。”
阮知遇心虛避開他目光。
不是記起,是多虧沈回舟告訴她的。
陳清遠沒在這件事上跟她耗,而是屈指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你能出來一下嗎?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他來意明确,就是沖着解決一直困擾自己的事來的。
正如季延所說,不如問她本人。
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為什麽。
旁人所言終歸只是猜測。
于是,他來了。
阮知遇看了好幾眼虎視眈眈的溫瑤,對沈回舟說:“我等會兒就回來了。”
希望他能聽懂她的言外之意,護好她的位置,別被旁的人占了。
走廊人多,陳清遠帶她去了陽臺。
阮知遇順手将門關上。
一扇玻璃門将走廊的嘈雜隔絕大半,開放性陽臺下是花壇裏簇簇盛開的鮮花。
其中尤其是鳶尾花最惹眼。
不過她更喜歡開成繡球的無盡夏。
阮知遇彎了彎唇,想着等會兒上完課一定要帶沈回舟繞路從花壇邊走賞賞花。
短暫的斟酌措辭後,陳清遠回頭正要說話,卻看見她嘴角噙着笑,看着花壇發呆。
她的漂亮明目張膽,和這個季節裏到處充斥着的花香一樣令人難以抗拒。
陳清遠不由恍了恍神。
許久不見他問,阮知遇開口:“你想問什麽?”
“你為什麽退出辯論隊?”
明明很優秀,游刃有餘,得心應手。
阮知遇:“我沒有天賦。表達力差、思維邏輯能力不強。賽場上我不夠犀利,害怕與人針鋒相對……視頻裏的表現都是我無數個日夜苦熬的,所有的無懈可擊都是用比別人多數倍的功夫苦練的而已。”
陳清遠:“你覺得累?”
累就放棄了嗎?
阮知遇搖頭,“怎麽會?不擅長的事情已經擅長了。”
事半功倍了,又有什麽理由放棄?
辯論讓她更鋒利,更理智。
她有意訓練自己的思維,讓自己做到更優秀。漸漸融入生活中,遇到什麽都想辯一辯。
不論什麽事情,她都能第一反應從利弊正反權衡考慮,失去對生活的感知,看事情從理性角度出發,越來越旁觀冷血,戾氣也重,咄咄逼人。
她控制不住自己變成這樣,明知自己在走極端,卻還是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因為沒有天賦,就以近乎獻祭自己的方式練習,最後像個只會服從指令的機器漸漸沒了自己的思想。
她不知道自己想幹嘛,對一件事的看法到底是怎樣,沒了感性思維的能力,看到任何苦難,第一反應不是同情。
她喪失了同理心。
即便遇見過帶有侮辱性質的辯題,在發現更改不了後她沒想過退出,而是為了贏,昧着良心打比賽,說出一些連她都反感的論點。
這太可怕了。
是她方式不對,可她無法克制,一去不返。
如果努力之後的結果是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冷血、糟糕,還是算了吧。
最後,她說:“希望我們永遠都不要喪失對生活的感知,可以更理性、更冷靜,但千萬不要喪失共情能力。”
陳清遠看着她,意外、震驚、感慨……各種情緒交織,久久沒有說話。
此前,對他來說,阮知遇僅僅是讓他念念不忘、不可多得的對手。
而現在,他對她有了新的認識。
她不僅是對手,還應該是很好的朋友。
原來一個人能時刻自省,把自己剖析至此。
看着自己泥足深陷,難以回頭,卻又能在關鍵時刻自我挽救。
他深深嘆了口氣,贊同道:“你說的對,我記住了。”
阮知遇小聲解釋:“我不是要給你上課灌輸思想的。”
陳清遠聽見,笑了下,“謝謝你給我解惑,你的答案是我怎麽也不會想到的。”
阮知遇聳了聳肩,“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我一樣啦,誰叫我比較笨只會用笨方法呢。”
陳清遠:“你要是笨,這世界就沒聰明人了。”
上課鈴聲早已打響。
走廊寂靜。
陽光燦爛,細小的塵埃在空中飛舞。
一番交談頗為融洽,至少阮知遇認為是這樣。
她說:“抱歉啊,我這人腦容量不夠記憶不好,之前是真的不記得你,畢竟咱倆平時也沒啥交集。”
她倒是直接。
陳清遠揚眉,“我也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就是想讨個答案。那現在我們算不算是朋友了?”
“當然。”
“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
“好啊。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我練習的文檔視頻,還有經驗都分享給你。”
“需要!”陳清遠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說,“我原本還期待跟你一起報名國辯賽的。”
他已經成功進入校辯隊,而她卻退出了。他們參加各種比賽也戰果頗豐獲獎無數,終于能獲得資格去更大的舞臺。
本來他想借此機會邀請阮知遇重回校隊,可問清緣由後他說不出口了。
阮知遇踮腳拍了下陳清遠,“加油!”
說完,她打算回教室,轉身卻發現沈回舟就在走廊。
不知他是何時來的。
阮知遇拉開玻璃門,走過去,“你都聽到了?”
沈回舟:“抱歉。”
他是故意來偷聽的。
阮知遇彎唇笑道:“幹嘛抱歉,你問我我也會說的,沒什麽好瞞的。既然你都聽到了,那你會不會覺得我……”
問會不會覺得她是個膽小鬼?做了逃兵。
又或者詢問他的看法?
話到這兒,她突然就不想問了。不管怎樣,她已經做了選擇。
不該回頭。
她也從不後悔。
問他又有什麽意義呢?
沈回舟伸手摸了下她腦袋,“挺好。”
他說挺好!
阮知遇心中怦然。
再怎麽騙自己不在乎他的想法都是自欺欺人,她在乎!很難不胡思亂想。
而此時所有的不安被他短短兩字安撫,只剩雀躍。
她仰頭看他,眼中盛滿笑意。
還好他懂。
陳清遠也從陽臺走出來,沖沈回舟打了個招呼。
他視線在他二人身上停留半晌,又說:“你們快去上課吧,我先走了。”
沈回舟和阮知遇悄悄從後門溜進教室,剛坐定,就聽見張老師喊“沈回舟。”
她是看着簽到app随機點的。
阮知遇聽到險些從凳子上滑下去,也太巧了吧。
他們剛溜回來,下一秒沈回舟就被點名。
沈回舟應聲站起來。
要求概括Text A的核心意思,能精翻一下更好。
在老師提出要求後,他粗略掃了眼文章,停頓幾秒,從容不迫緩緩開口。
密密麻麻的都是英語,饒是阮知遇也需要時間思考一會兒。
而他反應敏捷,能快速組織好語言和文章邏輯。
在他回答完坐下,阮知遇小聲:“還好你反應快。”
沈回舟:“我提前學過。”
休學的一年多裏,他也并不是什麽都沒做。
-
回宿舍後,阮知遇打開電腦,将自己看過的辯論視頻、總結的筆記和一些以文字記錄下來的辯題手稿都整理出來。
文檔、鏈接等放進U盤,手稿也裝進書包。
去咖啡館的路上會經過男生宿舍,剛好陳清遠下來拿。
黃昏之際,她到了男生宿舍,在綠蔭處等着。
陳清遠收到消息,看了眼坐在書桌前的沈回舟,忙不疊往樓下跑。
她人就站在樹下,黃昏細碎的金光自樹葉縫隙間灑落,她背着書包,墊腳看樹上的葉子。
陳清遠腳步放輕,走過去,順着她的視線向上看。她夠不着葉子,只墊腳看樹葉上的紋路。
也就是這一刻,他忽然get到了隐藏着的細碎的美好。
明白了她口中所謂的感知生活。
挺好。
阮知遇察覺到有人靠近,注意力從葉子上移開,看向地面的影子。
“來了?”
知道是陳清遠,她轉身将U盤和手稿都遞給他,“加油。”
陳清遠笑着接過:“總是加油,就不能說點其他的?”
這讓阮知遇意外,除了加油還能說什麽?
她懵了兩秒,呆呆地指着自己的自行車,“我要去忙了,再見。”
陳清遠拿着手稿回到宿舍,卻發現沈回舟還是剛才的姿勢,盯着手機皺眉。
看上去愁的不行。
他将U盤插在電腦上,湊過去,“需要哥們兒幫忙嗎?”
沈回舟擡眼,不經意看到他手裏寫滿字的A4紙,小楷,娟秀工整,像是女孩寫的。
陳清遠:“阮知遇借我的,她的手稿。”
說起來,還是要感謝沈回舟告訴他阮知遇在教室,才給了他去問的機會。
他抱拳,“那件事在我心裏堵了好久,今兒算是徹底解決了!一切多虧了你,謝了。”
沈回舟心不在焉:“嗯。”
道完謝,陳清遠回到自己的書桌前,結合阮知遇發過來的手稿看辯論賽視頻。
一個小時過去,忙罷,他抻了個懶腰,一回頭看到沈回舟還是那副表情。
便兩腿支着凳子滑過去,問:“喂,到底是什麽事把你難住了?”
沈回舟将手機側着讓他看。
課後,張老師布置了四人一組的英文電影配音作業。
溫瑤、石叢、夏茹和他被分到一組,建有一個小組群。
此時其他仨人在小組群裏探讨,選什麽電影。意見不一,争論不休,甚至還發語音吵起來了。
語音沈回舟沒點開聽,只看文字就夠頭疼了。
有的說選泰坦尼克號、有的選冰雪奇緣、消失的愛人、綠皮書、小豬佩奇……單是提到的電影就有幾十個。
陳清遠認真瞅好幾眼,用筆指了下小豬佩奇這四個字,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嘻嘻:“選這個選這個,多簡單啊。”
沈回舟:“……”
成人版的動畫片配音嗎?他覺得他不太能做到。
陳清遠躍躍欲試:“要是我我就選這個了。我是佩奇,這是我的弟弟喬治,這是我的媽媽,這是我的爸爸……”
沈回舟提醒:“英文。”
“這可難不倒我。”陳清遠捏着嗓子即興模仿,“I’m Peppa Pig. 怎麽樣?像不像。你要是選這個,我就去友情助陣串個角色幫幫你。”
群裏還在争論。
溫瑤:[配泰坦尼克號吧。]
石叢:[太難了。]
溫瑤:[怕什麽?咱們組不是有沈回舟嗎?他高考英語148。這次可是計入期末成績裏,不選難的怎麽拿好成績?]
石叢:[他英語好,那你呢?四級都沒考過。想想你自己的實力選簡單的吧。]
溫瑤:[沒過我再繼續考。我是為了咱組考慮,你怎麽還人身攻擊!]
夏茹:[瑤瑤,這個真的有點難,我不行的。]
溫瑤艾特沈回舟,詢問他的意見。
沈回舟将列好的幾個英文電影名字發到群裏。
打算等她們讨論出結果再參與。
陳清遠還在撺掇:“就小豬佩奇呗。”
最終電影還是從沈回舟發送的清單裏選的,定下《瘋狂動物城》。
石叢分配好任務,定好排練時間。
溫瑤她們找好排練的空教室将教室號發到群裏。
晚飯後,沈回舟拎着書包匆匆趕到教室,而其他人還沒到。
他将電腦從書包拿出來,截取視頻片段,一一将臺詞整理出來。
做好準備工作,他才得空看向窗外。
黑夜濃稠如墨,校園路燈昏暗,單是教學樓下的就有幾個路燈壞了,一閃一閃的,特別晃眼。
其他人陸續抵達教室,沈回舟将臺詞發到群裏,“你們看看,選這一段怎麽樣?”
石叢:“我覺得挺好,難度适中,我能接受。”
溫瑤驚訝不已:“你還會用premiere啊?”
沈回舟:“嗯。”
剛學的。
分好角色,給出半個小時的時間順臺詞。
半小時後,原以為能直接開始排練,不曾想其他三人還在各自讀臺詞。
溫瑤苦着臉:“有的單詞我剛查清楚,才讀了三遍還沒讀熟。”
夏茹:“我也是。”
石叢:“就不能對着稿子念嗎?”
夏茹:“我讀磕磕巴巴的帶入不了角色。”
溫瑤:“不用那麽着急吧,還有幾天的時間。”
說話時,她餘光瞥向沈回舟,發現他在寫報告,就問:“沈回舟,你怎麽不練?”
沈回舟:“我已經背下了。”
夏茹:“那我們豈不是在耽誤你時間。”
沈回舟:“沒事。”
窗外下起雨。
他伸手将窗戶關上,抱着電腦換了個座位。
剛落座,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阮知遇發來的消息。
[不知道你帶回家的貓貓是不是已經這麽胖了。附照片jpg.]
照片裏的是咖啡,拉花的圖案是一只抽象的小貓。
沈回舟無奈地笑了,[應該沒這麽胖。]
年前撿回去時,小貓還骨瘦如柴。
哪那麽快。
他看着咖啡上的小貓,想起上次咖啡館贈的齁甜的蛋糕,就打開浏覽器搜“遇見咖啡館”。
他本意是想看看咖啡館的其他蛋糕評價如何,想着要不委婉的提個意見。
關于遇見咖啡館的很多,名字大衆,很多城市都有。
但沈回舟還是從衆多信息中找出了海城的這間咖啡館。
換個海大遇見咖啡館的詞條搜,搜出的東西更準确。
映入眼簾的人是招財貓、帥氣店員紀昀、還有阮知遇的照片。
除卻飲品、蛋糕,店員也是吸引人流的原因之一。
很多推薦的圖文裏都少不了提一句店員如何如何漂亮。
沈回舟點開那些圖文,一一看完,不知不覺已耗去很長時間。
石叢他們練讀的差不多,喊他過去。
-
外面淅淅瀝瀝下起小雨,等到下班時間雨勢已經變大,還伴有雷鳴聲。
雨裏摻了涼意,冷飕飕的。
天氣原因,店裏的客人都提前走了。
阮知遇把頭發編成側麻花,以防等會淋雨時頭發都黏在脖子上。
做好準備,她拎起書包等紀昀。
紀昀在雜物間翻找,找了好久終于找出兩柄傘,見她準備就緒沒忍住笑了起來,“我要是沒找到傘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淋回去啊?”
“對啊。難不成留在店裏等雨停啊?”
紀昀遞給她一柄,“那肯定不行。”
阮知遇接過,“謝謝。”
店門鎖上後,雨太大,她擺擺手不讓紀昀送她,自己撐着長柄傘往學校走。
路面水窪一片片,阮知遇一個不留神就踩了上去,數不清踩了多少個坑,等抵達教室時,她鞋子早就濕了。
張老師帶她英語課時也布置了這份作業,當時她們也是這樣抓緊時間找空教室排練。
沈回舟他們應該也流程差不多。
所以,她給他看完拉花的小貓後,細問了他在哪間教室。
此時,沈回舟他們在對臺詞。
他身形清瘦,穿着寬松的黑色半袖,臉色白,時不時傳來他的咳嗽聲。
阮知遇本想敲門進去,手伸出去又收回來了,想了想還是不願打擾,去了走廊等。
她将傘立在牆邊,甩了甩裙擺。
裙擺蕩起的風又濕又冷,結果裙擺沒甩幹,她自己先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繼續等。
随着時間推移,走廊的燈漸漸滅了。
排練完,石叢最先離開教室,看到黑暗中有個人影,他吓得一激靈,“我去!見鬼了!”
阮知遇不好意思走出來,“不是鬼,是人。”
她衣服濕噠噠,活脫脫像個水鬼。
萬幸的是頭發不亂,還算是有點信服力。
石叢吓傻了,木讷地點點頭,跟她招手後腳底抹油似的一溜煙跑了。
溫瑤緊跟着石叢出來要去廁所,轉眼不見石叢的身影,她目瞪口呆。
夏茹随後出來,看到阮知遇,說:“學姐,你怎麽來了?”
“下雨了,我來送傘。”阮知遇探頭往教室裏看了眼,“沈回舟還沒忙完嗎?”
“學姐,我進去幫你催催。”
“诶,你別多管閑事。”溫瑤伸手拽夏茹沒拽住,只得不高興地搓了搓手心,對阮知遇說,“他在寫報告,沒忙完,要不你先走?”
教室裏,夏茹蹑手蹑腳走過去問完得到的回答是沈回舟淡淡的一句“忙完就走。”
溫瑤挑眉,姿态高傲,“聽見了吧?你先走吧。”
阮知遇:“那你呢?”
溫瑤朝身後看了眼,“我們再練練,練完就走。”
阮知遇:“啊?組員不是已經走了一個嗎?”
溫瑤:“我們三個人也可以練。你人走了,把傘留這兒就行。”
“噢。”阮知遇心中存疑,把傘挂後門門把手上,繞過溫瑤一副要離開的架勢。
溫瑤竊喜,特意後退給她讓路,誰料她虛晃一圈又扭身進了教室。
經過溫瑤身旁時阮知遇故意說:“沒事,我樂意等,等他忙完再走。”
走是不可能先走的。
她又不傻,邊寫報告邊排練啊,還就只剩三個人。她才不會被支走。
溫瑤:“……”
一口濁氣憋在心口,怎麽會不上當!
室內靜下來,只能聽見嘈嘈切切的雨聲,還有鍵盤的打字聲。
沈回舟專心致志,連有人悄悄靠近也沒發現,直到陌生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才發現還有其他人在。
阮知遇手忙腳亂挂斷騷擾電話,再一擡眸剛好和沈回舟視線相交。
她讪讪地笑,“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有。”沈回舟有些意外,“你怎麽來了?”
阮知遇:“下雨了,我來接你呀。”
她眸子很亮,看着他笑,眼睛彎出月牙的弧度。
沈回舟無奈:“雨下得這麽大。”
要早知道她問他在哪兒是這個意思,他就當沒看到了。
既然已經幹擾了他學習,阮知遇幹脆繞過桌子去了他身旁,靠他近些,托着下巴看他,“就是下雨了才要來啊,你看,我就猜到你肯定沒帶傘。”
待她靠近,沈回舟才發現她的淺綠色長到腳踝的裙子都濕了半截。
地面沒有水跡,想必不是剛來,等了有一會兒。
沈回舟皺了下眉,反手扯下椅靠上的條紋襯衫遞給她,“穿上,走吧。”
“我不冷。你穿着吧,外面風大。”阮知遇接過襯衫反幫他披上,态度不容拒絕。
溫瑤和夏茹從廁所出來,只來得及看到阮知遇和沈回舟并肩離開的背影。
沈回舟個高,拎着傘柄,步子緩且從容。而他身旁的阮知遇蹦蹦跳跳,腳步輕快得讓人嫉妒。
夏茹覺得有點奇怪,“咦,不是忙完再走嗎?沈回舟這麽快就寫完了?”
她們離開也不過才三四分鐘。
溫瑤不悅地半眯起眼,“你說,沈回舟和阮知遇到底什麽關系?”
總覺得說遠也不遠,要說近,也沒她想的那麽近。
夏茹:“同學呗。”
溫瑤:“那我喊沈回舟走,他怎麽不走?阮知遇一來他人就跑了。”
-
雷鳴轟響,時而亮起的閃電劃破夜空。
傘面不大,隔開鋪天蓋地的雨幕。
在這狹小的空間下,四周寂然,
本是阮知遇踮腳撐傘,可還沒走幾步路,那傘就到了沈回舟手裏。
雨滴順着傘面滑落在他的衣服上,很快暈開一片深色。
阮知遇沒看見,只本能地将傘杆向他那側推。邁過黑暗,走到一閃一閃接觸不良的路燈下。
她撇了下唇,“這路燈都壞了快一年了。”
雨聲、雷聲交織,沈回舟沒聽清她的話。
沒得到回應。
阮知遇邊走,邊分心看持傘的他。
只消偏頭就能看見他的臉,她過分貪戀此刻的美好,走路也心不在焉。
一個不小心蹚到水坑,水花濺起到沈回舟的腿上。
他察覺到,拽住她手,将人往平坦的路面上帶,“小心。”
路燈忽明忽暗,她心跳漸快,即便他手撤走的快,手上被攥過的地方觸感仍存。
阮知遇忍不住笑了下,“沈回舟,你是不是喜歡我?”
話說出口,她才發現不妥,太自作多情了。
恰巧方才轟隆一聲雷響,沈回舟沒聽見。
阮知遇樂不可支。
這種時候,适合放肆。
在他面前隐匿的心思此時說與他聽,也無妨。
于是,她盯着近在咫尺的人,音量比往常還低了幾分,仍是笑得燦爛,“沈回舟,我喜歡你。”
沒有過多的修飾,沒有委婉的表達。
她直白坦蕩。
也未曾料到,倘若這連綿的雷聲停了,她該怎麽辦。
很不巧。
只有雨聲。
袒露的話語只混雜在雨裏,這一句他自然聽見了。
傘驟然脫手,一向方寸不亂的沈回舟沒拿穩。
他驟然停下腳步,就站在潑天大雨中,望向眼前的人,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露出迷茫和震驚。
阮知遇暗叫不妙,眼疾手快扶助傘柄,那傘就這麽重新回到她手裏。
她胳膊高高舉起撐着傘,做錯了事般心虛垂首不敢看他。
真不湊巧。
老天要不要這麽玩她?
怪她,玩脫了。
長久的沉默讓氣氛更加沉重。
阮知遇感到緊張,心快要跳出胸腔,呼吸也亂了節奏。
他不走,她也不敢向前。
她硬着頭皮掙紮,“那個,我嘴瓢了。”
千萬別回答她!
當作沒聽到就好了。
可惜沈回舟并不打算罷休,他垂眸看她,語氣堅決得可怕。
“不行。”
擔心阮知遇沒聽清,他重申,“喜歡我這件事,不行。”
“噢噢。”阮知遇應得輕松,心卻沉到谷底。
纏他,去蹭課。食堂,一起吃飯。遇見,同行……
他總能耐心聽她說話,與她聊天。
她之前總抱有幻想,僥幸地以為自己與旁人不同。
你看,他跟我有話聊。
他會從咖啡館陪我回宿舍。
他先送我回去。
他擔心我。
……
原來如此種種,都是沈回舟的溫柔。
他這樣溫柔的人,對誰都會這樣。
她沒什麽特殊的。
阮知遇不願再想,從回憶中抽離,卻見他要從傘下離開。
他尴尬了,他要就這樣走掉了。
那怎麽能行呢。
阮知遇勉力笑了笑,強硬把傘塞回他手裏,裝作不在乎,“不行就算了,傘借你,別着涼。”
說完,她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沖進雨裏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