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沈回舟去買早餐期間,阮知遇去了附近的便利店。
再出來時,手裏多了瓶冰水。
她将礦泉水遞到沈回舟手裏,順手接過他提着的灌湯包。
在沈回舟的疑惑中,開口:“太涼了,不是讓你喝的。”
沈回舟笑着說聲好。
礦泉水是剛從冰櫃取出的,還冒着絲絲涼氣,貼着他手背久了,凝結出的水珠順着瓶身下滑,轉瞬他手裏都是水。
他随阮知遇從後門走進醫院。
到門診樓,阮知遇見他還跟着,就問:“你來醫院幹嘛?”
沈回舟彎腰從她手中取回早餐。
阮知遇:“噢,抱歉。”
原來是因為東西在她手裏。
一會兒的功夫,他手背燙出的紅印已經變淡,乍一看看不出什麽了。
她滿意地笑了。
醫院的人越來越多。
周圍也變得嘈雜,各色各樣的人行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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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回舟擡了擡下巴,“我先走了。”
他是朝電梯間走。
此時電梯外排了很長的隊。
他走到單數層電梯的隊尾靜靜等着。
阮知遇見狀,忙不疊跑過去,追問:“沈回舟,你來醫院幹嘛?”
還是剛才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
沈回舟目光溫和,落她身上,語氣平靜,“來複查。”
“噢噢。”阮知遇不放心的上下打量他,最後停在他手腕的住院手環上。
大腦中仿佛有什麽轟隆炸開。
她心中七上八下,不安地問:“複查還要住院嗎?”
一般不是當天就能走嗎?
就算報告第二天出,也可以在家等,總不至于住院吧。
她緊緊抿着唇,低頭緊張地盯着他的手腕。
以沈回舟的身高看不到她的表情,可他卻清楚從她的話間察覺到了擔憂。
于是他轉身,伸手摸了下她的發頂,安撫:“住院觀察幾天而已,不用擔心。”
電梯打開,排隊的人依序進去。
沈回舟向前走了幾步,直到超載提示聲響起,他才停下,回頭卻見阮知遇仍步步緊跟着。
她眉頭緊緊皺着,一言不發地仰頭盯着他。
沈回舟勾了下唇,“你的頭發還挺俏皮。”
阮知遇心底松了口氣,沒心思理會他的插科打诨,說:”你在哪個病房?幾樓?能不能把具體位置發我,我有空可以過去探望你。”
沈回舟靜靜望着她的眼睛,說:“好。”
-
阮知遇手機靜音,快到病房時,她拿出手機,上面全是來自蔣阜的未接來電。
從她離開的十五分鐘後狂打,一個接一個。
電話上有幾十個紅色數字。
從家到醫院打車的話,路上得四十分鐘,就算讓司機開快點一個來回至少也要一個小時。
還好她沒真慣着他回家去做,就他這耐性……
阮知遇咬了咬後槽牙,推開病房門。
蔣阜一個蘋果核扔過來,“你去上墳啊,回來這麽慢!”
病房裏另一個病號是位四十來歲的阿姨。
正在吃早餐,聽到蔣阜的一聲吼,勺子啪嗒掉碗裏了。
她騰出只手拍拍心口,對蔣阜說:“孩子,脾氣別這麽躁。我年紀大了不禁吓。”
蔣阜不理會,還翻個白眼。
阮知遇用紙巾包住蘋果核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說:“抱歉啊阿姨,他打小就這樣,沒教養。”
阿姨嘆氣搖頭。
阮知遇走過去,将清粥和包子放到阮婷手裏,滿是紅油的南瓜粥則給蔣阜。
蔣阜不接,鼻孔朝天等着人伺候。
阮知遇權當沒看見,背對着蔣阜,坐在凳子上幫阮婷打開包裝袋,“媽,趁熱吃。”
阮婷沒接她遞過來的包子,而是先幫蔣阜打開杯蓋,讓粥晾着,哄他:“小阜,你不是說餓了嗎?趁熱吃。”
忙罷她才有空問阮知遇:“你昨晚幾點到的。”
“很晚,住院部關門了,我就沒來。”
蔣阜瞥了一眼,暴跳如雷:“啥玩意兒,那些早餐店一看就不幹淨,賣的東西能吃嗎?你是想随便糊弄毒死我啊。”
阮知遇咬牙:“你看看你給我打了多少個電話,催我催這麽緊,我有時間給你做?”
蔣阜:“那你就這樣敷衍我?就這麽點兒,狗都不吃。”
阮知遇沒再搭理他,轉而問阮婷:“媽,好好的,怎麽會摔骨折了?”
阮婷目光躲閃:“不小心摔的。”
蔣阜不消停,嗓門又大,“你當我是個死人啊,我在給你說話,阮知遇你聾了還是啞了?”
阮知遇忍無可忍,瞪他,“你是腿瘸了又不是手斷了。”
啪的一聲,阮知遇吃疼低頭看看胳膊留下的巴掌印,又擡頭看看阮婷。
卻迎來她的厲聲呵斥:“別說了。”
而後,她對蔣阜溫聲道:“小阜,你湊合着吃吧,你姐剛回來也累。”
蔣阜:“你可閉嘴吧你,別跟我攀關系。喊我這麽親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我很熟呢。還我姐,也不瞅瞅她配嗎。”
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他從來不注意場合,也不給人留面子。
只是此刻這裏還有其他人在,阮婷臉上挂不住,青一陣白一陣,被氣得好半晌說不出話。
阮知遇不願再聽也不想看,疲累的閉了閉眼,戴上藍牙耳機,去了病房外。
聽了幾首歌,終于等來沈回舟的消息。
她看着聊天框,忍不住翹起唇角。
-
沈柚在病床上,歪着身子靠在折疊整齊的被褥上,摸着餓癟的肚子,翹首以盼盯着走廊。
看到沈回舟,她立馬從床上跳下來,跑過去,“你回來太晚了。我的包子都要涼了。”
說着,她拿走早餐,摸摸溫度,抱怨地看着沈回舟。
沈回舟:“你使喚我做事,還嫌我回的晚?”
“哼。”沈柚迫不及待吃掉一個包子,抱怨盡消,高興點點頭,“不錯,還好沒涼透。姐姐原諒你了。”
沈回舟提醒:“……我是病號。”
“知道你是病號。咱媽去交錢了。我也沒閑着,我這不是剛去幫你挂號辦手續才回來嗎?”
“我覺得你不知道。”
使喚了他,還埋怨他。
沈柚開心地吃着,聞言,分出眼神看他,“你該給我買兩籠的,不夠吃嘛。”
“……”
吃飽喝足,沈柚重新靠在病床上,問:“怎麽回來這麽晚?”
居然又問。
沈回舟無奈:“在早餐店遇見了阮知遇,聊了會兒。”
“啊?知知放假不是不回來嗎?出什麽事了。”
沈回舟不明白沈柚怎麽得來的阮知遇回揚城就是出事了的邏輯,但還是如實将從阮知遇那裏得知的事說了出來。
沈柚恍然,“阮阿姨住院了啊,等有空我得去探望探望。”
“嗯。”
想到什麽,沈柚噌地坐起來,激動:“那你不多聊會兒,回來這麽早幹嘛?我又不着急。”
很好。
真是變化無常。
好像剛剛因為他晚了埋怨他的人不是她一樣。
沈回舟淡淡的掃了沈柚一眼,是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見他沒什麽表情,沈柚又躺回去了,用心思考要買水果花籃去探望還是買束花,又或者是兩者都帶上。
還沒想出個結果,背被人拍了一下,她愣了兩秒紋絲不動,直到裴書雲的聲音響起,才手腳并用從床上爬下來。
“你睡得還挺舒服。”
沈柚一個翻身到了床的另一側蹲着,确保裴書雲夠不着她,才梗着脖子說:“媽,是他自己把床讓給我的,說躺久了累。也是他自己非要去給咱們買早餐的,說要活動活動。你說是吧?”
短短時間內,她還沒忘讓被壓榨的沈回舟給她打掩護,也沒忘給床頭的早餐一個合理解釋。
帶着感冒的弟弟回揚城。
住院複查時搶占他的床。
還使喚生病的弟弟去跑腿給她買飯……
不敢想如果沈回舟不配合,她下場多慘。
沈柚向沈回舟投去求助的目光。
沈回舟靜了會兒,輕輕嗯了聲,“是我。”
-
暮色四合,醫院僅南北盡頭的走廊有落地窗,夕陽透過窗戶灑落,冰冷的地磚上光影斑駁。
阮知遇從電梯出來,一擡頭便遠遠瞧見窗外的金光。
靠近落地窗的幾間病房被籠在光裏,而其他病房就像被光影切割到了另一個灰暗的世界。
阮婷所在病房離護士站近,病房裏光線并不明亮。
推門進去後,阮知遇順手将燈打開。
蔣阜将手機扔到一旁,掃了眼被擺放好的飯和菜,嫌棄:“又是些什麽東西?”
阮知遇:“在蔣叔叔常去的那家私人菜館買的。”
聽她這麽說,蔣阜拿起筷子胡亂撥了幾下,确認菜色和味道對不對。
阮知遇冷眼看着他的行為,扭頭問剛睡醒的阮婷:“媽,蔣叔叔在忙什麽?今天一天都沒來醫院。”
“他公司事多,抽不開身。”
今兒是阮婷摔倒住院的第三天。
和蔣阜比好不到哪兒去,同樣的活動不方便,行動需要輪椅。
然而這三天,蔣正因卻沒來過。
好歹是一家人,總不至于不聞不問吧。
何況,他兒子也在這兒。
看穿阮知遇的想法,阮婷又說:“你要體諒你蔣叔叔。”
蔣阜扔了筷子,“我是他兒子,我都沒說什麽,你有什麽資格問。”
阮知遇懶得說話,剛巧手機亮了一下,她低頭看了眼匆匆了離開病房。
身後蔣阜滿是怨氣:“真是目中無人!”
阮知遇剛到走廊,就看見正朝這邊來的裴書雲。
她高興迎過去,乖巧的喊:“裴阿姨。”
在她過來後,裴書雲握住她的手。
阮知遇随阮婷來市裏後,在學校認識了沈柚。
随着關系越來越近,她總被沈柚拉去家裏玩,到後來初高中去蹭飯、留宿。
每次家長會的時候,阮婷沒空出席,也都是裴書雲幫忙的,有裴阿姨在,她不至于孤零零。
不過,裴書雲和阮婷沒見過幾面,彼此不熟。
所以,阮知遇對裴書雲能來探望母親感到很驚訝。
裴書雲聲音溫婉:“你媽媽沒事吧?醫生怎麽說?”
“謝謝裴阿姨關心。我媽媽腳踝撕裂性骨折,目前還不能正常走路,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想到病房裏還有個蔣阜阮知遇就頭疼,擔心他再瘋言瘋語吓到裴阿姨。她朝後張望,期待沈柚能趕緊來救急。
沈柚離開電梯,懷裏抱着一束康乃馨。
穿着病號服的沈回舟随後出來,提着果籃。
阮知遇瞥見,忙說:“阿姨,我去接柚子。”
她幾乎是跑到沈柚身旁,看了看沈回舟,心急如焚只匆匆跟他打了個招呼,就拉着沈柚說令她惴惴不安的事。
聽完,沈柚拍拍胸脯,“放心,交給我,我絕不會讓我媽在病房多待。”
進病房後,沈柚三言兩語把阮婷哄得合不攏嘴,最後,一起把人挪到輪椅上,對裴書雲說:“媽,你帶阮阿姨出去散散心,總在病房裏待着不好。我跟我弟陪知知聊會兒天,順便關心一下這位高中生。”
她說的頭頭是道,裴書雲沒轍,在病房待的還不到五分鐘就被支出去。
只好說:“多大人了還當自己是小孩。”
出去後,她才從阮婷口中得知,病房裏的這位高中生算是阮知遇的弟弟。
只是從沒聽知知提起過。
沈回舟也同樣納悶,“你弟?”
阮知遇擡眸看他:“他不是我弟。”
蔣阜聽到沈回舟這麽問,也忍不住了,暴躁地說:“老子是獨子!”
沈回舟微不可察地擰了下眉。
沈柚拉着阮知遇聊天,“你看,這是我新設計的圖紙,你看看。”
圖片上是一件斜肩剪裁的連衣裙,還未上色,只簡單勾勒出輪廓。
腰側有流蘇結作裝飾。
阮知遇看完将手機遞還給她,“期待成品。”
沈柚笑着接過:“等我再把細節補補,就可以做了。”
蔣阜反手把枕頭立起來,手撐着病床想坐起來,結果太費力,折騰一番還是躺着毫無成效。心裏一股氣莫名蹿出來,擡手把枕頭朝坐那兒與沈柚說話的阮知遇扔過去。
“過來,扶我起來!”
沈回舟眼疾手快伸手攔住,那枕頭掉落在地上。
阮知遇吓了一跳,定定的望着沈回舟的胳膊,又低頭看被扔過來的是個什麽東西。
看到是枕頭後,她松口氣,“蔣阜你有病啊!好好說話不行啊?”
蔣阜沒好氣地說:“用說的你能聽到?”
阮知遇懶得跟他廢話,起身打算過去扶他,卻被沈回舟輕輕按了回去。
“我去。”
沈回舟走過去半蹲在床尾,将床搖起來,待到合适高度才停下。
随着慢慢坐起來,視野越來越好,蔣阜上下打量沈回舟,眼睛滴溜轉,輕笑一聲:“你是阮知遇男朋友?”
“我說,你是不是快死了?沒幾天活。”
阮知遇噌的站起來,怒不可遏:“蔣阜你有病啊!”
薛阜指指腿,“對啊我有病,這不來醫院治了。他也有病,還穿着病號服,看着病得不輕啊,是快死了吧。”
阮知遇:“薛阜你再胡言亂語我打斷你的腿。”
媽的,蔣阜就是個狗,見人就咬。尤其是見到跟阮知遇關系好的,恨不得全把人創亖。
來醫院的哪個不是把死當作忌諱,蔣阜這狗倒好,在人雷點上蹦迪,還咒她弟。
沈柚忍無可忍:“他是我弟!你才要死了,我看你這腿是好不了了。”
相比她們的憤怒,沈回舟顯得格外冷靜,他很淡的笑了下,語氣偏冷:“謝謝關心,本人身體健康,會活得久。”
蔣阜依舊看着沈回舟,再看看阮知遇緊張的表情,心想:不是男朋友啊。
那看來是單相思了。
他頓時來了興致,心情也好了,朝沈回舟招招手,罕有的客氣:“哥,扶我一下,我要去廁所。”
阮知遇下意識攔沈回舟,不想讓他管蔣阜,可是沒攔住。
他人已經面無表情過去。
沈柚握緊拳頭,“我真想打死蔣阜!我弟為什麽脾氣這麽好!要是我,管他想去廁所還是幹嘛,最好去死了。”
阮知遇:“我想揍死他不是一天兩天了。”
蔣阜在沈回舟的攙扶下一蹦一跳往廁所去,途中餘光往回瞟了眼阮知遇。
病房裏有獨衛,快到門前,他拽住沈回舟,“哥,你別跟阮知遇走太近,她就一鄉下來鄉巴佬,心思重。跟她媽一樣,費盡心思攀上我爸,要進我家。為了錢臉都不要了,把她爸給甩了。”
“到現在呢,還沒個名份,她媽就是在我家蹭吃蹭住的,連個保姆都算不上。人保姆好歹還每月有收入呢。”
“我看她好像喜歡你,你可千萬別跟她這樣的人扯上關系。不然就是被牛皮膏藥粘上了,甩都甩不掉。啧啧。”
沈回舟瞅他,冷笑了聲,越過他擰開門,将他給推了進去。
“啊啊啊啊——”
“扶我!扶我!你他媽想害死我啊還推我!”
門裏傳來蔣阜殺豬般的慘叫。
他被推進去,摔得狼狽,再出來時滿頭大汗,憎惡的瞪沈回舟。
沈回舟站在門外等着,迎上他的眼神,彎唇溫柔笑着:“我不介意幫你斷了另一只腿。”
沈柚:“???”
剛說的脾氣好,什麽時候這麽兇殘了。
不過,對付這種人,狠點好。
蔣阜:“你敢!這裏都是有攝像頭的!”
他一瘸一拐,來時靠沈回舟扶,現在沈回舟不扶他了,他只得扶着牆往病床獨腿跳。
沈回舟面不改色地跟在他身後,雲淡風輕:“謝謝提醒。我幫你翻個身,失手将人推到地上,移開凳子扶你,凳子舉起卻不小心脫手砸你腿上了。我是好心,并非有意。”
蔣阜:“她們可都看着!”
阮知遇轉過身。
沈柚捂着眼睛。
病房阿姨去外面刷牙了。
就剩他們四個。
蔣阜忽然就不敢去病床上了,萬一他躺上去了,萬一沈回舟動手了,萬一其他人當睜眼瞎。
沈回舟:“對她放尊重點。否則,她有的是機會整你,畢竟你瘸了。”
蔣阜:“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沈回舟挑眉,側過身子,維持着禮貌,“請。”
蔣阜硬着頭皮扶牆跳,不忘撂狠話,“你給老子等着,等老子腿好了你就完了!”
沈回舟若無其事地跟着,直到蔣阜跳到床邊才伸手扶他一把,讓人躺回床上。
阮婷回來時,病房靜悄悄,再一看蔣阜不言不語,只是臭着張臉。
蔣阜臭臉是常事,她習以為常。
但是想到蔣阜那個德行,阮婷還是有些不放心,就問:“你們……沒發生什麽吧?”
蔣阜瞅她,張嘴想說,又想到自己還是個弱勢群體,在沈回舟的注視下,感受到了無聲的威脅,只得硬生生把話給憋回去。
他氣得滿臉通紅,狠狠瞪了阮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