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一覺睡醒,室內黑漆漆。
電視機屏幕黑着,周遭靜悄悄的。
阮知遇有些恍惚,剛睡醒完全忘了自己在哪兒,迷迷糊糊地翻身。
誰料重心向一側傾斜,整個人毫無防備地撲通摔在地上。
她摔懵了。
仍是剛摔下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費了好些功夫才想起睡前發生了什麽,用了些時間才捋清自己在哪兒。
“咦,地震了?”沈回舟被動靜吵醒,歪着腦袋看向阮知遇這邊。
可惜,睡前他把燈都關了。
此刻夜色濃郁,窗簾遮光性又極好。
他并未找到阮知遇的人影。
“阮知遇?”
阮知遇手腳并用從地上爬起來,連忙舉手:“我在。”
她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簾。
窗外透進月光,沈回舟依稀辨得阮知遇的身影,問:“你摔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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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知遇摸摸鼻尖沒好意思說。
心想不承認就能揭過吧。
哪料沈回舟早猜到了。
“這沙發是有點窄了。”
阮知遇連忙說:“你不用把床讓給我睡。”
聽她這麽說,沈回舟笑了出聲,“我是在考慮要不要建議裴女士提高一下VIP病房的條件。”
阮知遇睡着後,他将電視機音量調低。
走廊偶爾走過行人,有些腳步聲。
他起身去将門掩住,回病床上時想了想還是順手關了電視。
漸至黃昏,窗外透進些許昏黃的光。
她側身睡着,呼吸均勻睡得很熟,卻因為光亮微皺了皺眉。
沈回舟彎腰去拉窗簾,難免垂眸,視線不自覺在她臉上描摹。
她睡覺時很乖,始終是一個姿勢,跟小貓似的窩在沙發裏。
毯子只蓋到腰間,細看會發現在一點一點向地面滑。
眼看就要滑落,他撈住毯子幫她重新蓋好。
只是沒想到,她睡這麽老實還能滾下去……
是個人才。
聽他這麽說,阮知遇更不好意思了。
一不小心自戀過頭了。
只是尴尬了一會兒,很快,她若無其事回到病床邊坐着。
還是睡前坐着的地方,趁沈回舟不注意,阮知遇還輕輕把凳子往病床旁邊拉近了些。
沈回舟餘光掃到,見她偷偷摸摸的,就也沒出聲。
阮知遇趴在病床前,剛開口打算說話,沈柚就提着飯盒來了。
一提提兩個飯盒。
以沈回舟的飯量,絕不至于吃得下這個量。
“知知,醒了,剛好飯來了。”沈柚說着去摸開關,“怎麽不開燈啊。”
燈還沒開,就喊她。阮知遇忍不住問:“我在這兒你不驚訝?這飯還有我的?”
“我有千裏眼,看到了。”
阮知遇忍俊不禁。
趁沈柚把飯拎到茶幾上背對他們的時候,她探出一根手指戳了下沈回舟的手背,“是不是你告訴柚子的?”
“不是我。”
“行行行,不是你。”阮知遇揶揄,把他當小孩哄的語氣。
“……”
沈回舟突然就不想辯解了。
-
次日上午,辦了出院手續。
阮知遇正為怎麽把母親和蔣阜同時帶回家發愁時,蔣正因來了醫院。
他一襲正裝,步履匆匆的。
原是推阮婷坐着的輪椅,但蔣阜不情願阮知遇推自己,蔣正因只好和阮知遇換了下。
途徑大廳,他停下,把身份證給阮知遇,“你先去退費,我們在北門等你。”
“好。”
阮知遇離開,蔣正因一通電話叫來等在停車場的助理。
一人推一個輪椅向停車場走。
他忙裏抽閑來的,騰出一只手打電話。
到了停車場,車旁停着一輛布加迪威航。
特別顯眼。
蔣正因挂了電話,視線不由自主跟過去,看到熟悉的車牌號,打開車門的手一頓,說:“你們先上去,我在外面等知知。”
等了會兒,見豪車裏的人抱着束向日葵走出來。
蔣正因彎腰從車裏拿出一沓文件,快步追過去。
快到無障礙通道時,将人攔下。
他遞出文件,“沈總,麻煩您再考慮考慮我們公司。醫療行業不會被沖擊,我們國家有很大的醫療器械市場,您完全不用擔心投資風險。”
沈總:“我并不擔心市場前景,我考慮的是貴公司的實力。産品研發單靠理念是不夠的。”
蔣正因:“我知道沈總公司的超聲、醫學影像等設備達世界一流水平,掌握的關鍵技術多,研發的醫療器械也幾乎遍布所有高端醫院,國內醫療器械市場占比第一。但我們公司也不差,有全面的銷售網絡,跟有的醫院達成了合作。”
把對方吹得天花亂墜的話太多,蔣正因意識到巴結的明顯,及時停下。
“既然這樣,又為什麽要改做研發?是什麽給了你底氣?”沈總騰出手接過文件,“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蔣正因啞口無言,所幸遞出的文件被接下,他對着沈總背影喊:“您再考慮考慮。”
阮知遇剛辦完退費,拿着一沓現金朝外走。
剛巧看到來回踱步的蔣正因,便過去喊“蔣叔叔。”
蔣正因心裏七上八下,既為改過的文件終于送出去而松了口氣,又為最終結果擔憂。
只要能攬到沈總的投資,在業界他就算是徹底站住腳了,還愁公司轉型、未來發展前景?
他愁腸百結沒聽到阮知遇的聲音。在阮知遇又喊一遍時才回神,“走吧。”
阮知遇把現金遞出去。
蔣正因沒接,“你留着當零花錢吧。”
這三千多塊,阮知遇收下了,沒有假裝推辭一下。
錢诶,不拿白不拿。
何況,蔣正因不是總會給她零花錢。
第一次是她剛去他家時。
之後就是現在了。
她不會有不配得感,單論付出,這幾天她照顧蔣阜也算是盡心盡力,除了偶爾暗戳戳報複。
就算是請護工也得支出,無非她拿的比護工多一些。
上車前,阮知遇反手把錢塞進書包裏。
-
沈柚和沈回舟在病房收拾東西,大包小包收拾好,只剩那一束荔枝玫瑰。
玫瑰開得正好,嬌柔的花瓣盡數綻開,花香很像荔枝。
沈柚視線落在玫瑰上,舔了舔唇,“我想吃荔枝了。走之前得買一筐。對了,這花還要嗎?”
沈回舟繞過床尾走過去,“帶回去。”
“你知道這是什麽品種的玫瑰嗎?”沒等沈回舟回答,沈柚就說,“你肯定不懂,這是荔枝玫瑰!那你知道它的花語是什麽嗎?”
沈回舟搖頭。
品種都不知道,他能知道花語?
“守護的愛,荔盡一生,枝愛一人。”
沈回舟望着自己抱起來的花,表情淡淡的,“諧音梗。”
沈柚氣得跺腳,“多浪漫啊!你個木頭不解風情。”
白瞎了知知的花。
沈回舟拎起小行李箱,“走吧,爸應該到了。”
花再好看照樣會枯萎,頂多悉心照顧讓它多活幾天。
朝外走時,他解釋:“開得正盛,扔了可惜。”
沈柚憤憤地鼓着腮不理他,走在前面,邊走邊跟住院的姐姐阿姨打招呼。
她常來醫院,更常來的是心內科,這一切還是因為沈回舟。來的次數多了,人都混熟了。
倆人在護士站停下。
沈回舟把玫瑰放在桌上,伸手任護士取下腕上的手環。
給他取手環的護士笑着,“這玫瑰還挺漂亮,介不介意送姐姐一支?”
其他閑着的人也湊過來看。
沈柚打量沈回舟的表情,簡直毫無波瀾。于是她笑嘻嘻伸手去拿,“送,怎麽能不送呢。姐姐這麽漂亮必須送。”
一支還沒完全拿出來就被沈回舟給搶回去了。
他動作幅度太大,指腹不小心碰到玫瑰的莖刺,沒有撒手而是擰了下眉把玫瑰重新放進去,“不送。”
沈柚驚喜地看他,期待地問:“為什麽不送啊?是不是來探望你送你花的人比較特殊?”
她摩拳擦掌等回答,誰料卻等來沈回舟平平淡淡的一句:
“人太多分不公。”
鋪墊已久一無所獲的沈柚險些一口血吐出來。
氣死她得了!
比石頭開花還難。
嗑不了一點。
她幹脆直接點勸好姐妹換個人喜歡得了。
護士姐姐也是愣了一下,扭頭看看同事們,均是笑了出來。
院長兒子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禁逗。
西裝革履的男人拿着向日葵走來,在沈柚旁邊停下,沈柚偏頭看。
憤怒還未消,被對方盡收眼底。
沈桓:“誰惹你生氣了?”
沈柚:“爸,你把沈回舟打一頓吧,我受不了他了。”
不明所以,一直乖乖讓護士取手環鮮少說話的沈回舟懵然地眨了眨眼。
揍誰?
原因呢?
沈桓忍俊不禁,不管她的無理取鬧,把向日葵遞給沈回舟,“兒子,恭喜順利出院。”
“謝謝爸。”向日葵到沈回舟手裏,被轉贈給護士站。
護士:“謝謝沈總。”
行李箱由沈桓拉着,大包小包也是他提着。
他來就是做苦力的。
只是領帶都歪了。
看到那輛亮眼的跑車,沈回舟嘴角抽了抽,“這也太……招搖了吧。”
沈桓聽出他的話外之音,委屈解釋:“你媽非讓我開這輛來,說喜慶。我是挺想低調的……”
怎麽他們爺倆這麽嫌棄?!
審美太一致也不是什麽好事。
在副駕駛等着的裴書雲聽不下去了,探出頭說:“你們懂什麽,明明就很好看!”
沈柚狂點頭,“我也喜歡!”
-
三天假期早就過去。
蔣正因忙着連住院期間都沒來,阮知遇不确定他會在出院這天過來,阮婷這邊走不開,她只得請了兩天假。
一來二去,行程和沈柚基本一致,就一起返校了。
這天下着細雨,前些天揚城的燥熱被雨沖散。
天空霧蒙蒙的。
蔣正因沒空送她,就又給她塞了兩張百元大鈔讓她自己打車。
話說,雖然蔣阜做人不行,但蔣阜他爹還是很可以的。
就沖這錢,阮知遇讨厭不起來他。
點了收款,阮知遇給蔣正因回了一句[謝謝蔣叔叔。]
沈回舟和沈柚已經在高鐵站等着了。
候車區人不算太多,沈柚一眼就看到了阮知遇站起來沖她揮手。
阮知遇兩手空空,一襲桃色連衣裙,袅袅婷婷。
漂亮得像朵富貴花。
一會兒的功夫就吸引來諸多視線。
都是膚淺、直白的目光。
沈柚直直地望着她。
單憑她好姐妹這顏值,仙女來了都遜色。
也就她親弟弟不染世俗,心如磐石。
她攏着的指尖漸漸攥到一起捏成了拳,憤憤看向沈回舟,卻見他也望着同樣的方向。
只是情緒很淡,沒什麽表情,像在發呆似的。
啧,還說不喜歡。
也就騙騙他自己。
待阮知遇到近前,沈柚挽上她胳膊,用僅彼此能聽到的聲音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我弟剛才在看你。”
阮知遇:“我怎麽覺得他在發呆?”
“……這倒也有可能。”回想沈回舟剛剛的神色,沈柚又有些不确定了。
三個人的票是一起購買的。
阮知遇和沈柚的座位連在一起,沈回舟獨自一個車廂。
在沈回舟所在的這節車廂上車,沈柚把背包、行李都甩給沈回舟,拍了拍他,“弟弟,都交給你了。”
沈回舟一點一點将東西往行李架上放。
沈柚拉着阮知遇往前走,無意間看到一位金發碧眼的帥哥。
帥哥的座位就在沈回舟旁邊。
之所以能一眼就看到,完全是因為沈回舟的座位號比較特殊,是靠行李架最近的01號座位。
沈柚當機立斷,回到沈回舟身旁,幫他一塊放行李。
已經當了甩手掌櫃的人又回來了,沈回舟直覺有詐,問:“有事?”
“弟弟,咱倆換個位置吧。”
沈回舟沒吭聲,視線越過沈柚落在阮知遇身上。
看了幾秒,他斂回目光,剛想拒絕就被沈柚看穿,她着急解釋,“我不是要讓你跟知知獨處,你往我斜後方看,看到沒?金發碧眼的帥哥!你跟帥哥坐一起難道還能聊出感情?讓給我,讓給我。”
沈回舟大概聽出她是什麽意思了,把行李放好後,如她所願跟阮知遇去了另一節車廂。
見沈柚久久沒來在跟沈回舟說話,阮知遇等了會兒,擔心在走道擋到別人,就自己先去找座位了。
高鐵緩緩啓動,駛出站臺。
窗外景色不斷變換,高樓大廈到良田萬頃,還有荒地中孤伶伶的墳包、荒蕪的山丘……阮知遇在靠窗的位置,盯着窗外發呆。
看了許久,手機震動,她打開看。
沈柚:[姐們兒,幫我。]
人不就在她旁邊,有什麽不能直接問的嗎?
阮知遇直接扭頭看向身邊的人。
毫無防備撞上沈回舟淡淡的目光,他眼眸清冷,眸底沒什麽情緒,密長的睫毛輕顫,跟蝴蝶扇動翅膀引發的飓風一樣,在她心底掀起風浪。
她眼睛一亮,高興地說:“柚子呢?你怎麽跟她換了座位?”
不會是想跟她坐一起主動要換的吧?
心知不會是這樣,也不妨礙阮知遇腦補讓自己高興高興。
沈柚來了電話,軟甜的聲音從聽筒傳出來。
她在用英文跟人打招呼。
捏着嗓子說的,阮知遇第一時間察覺到奇怪,也很快猜測到是因為什麽,向沈回舟求證。
她還沒問沈回舟就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
那端,沈柚直勾勾盯着身邊的人,兩眼發光,“You look like someone I know.haven’t we met before?”
效果不太好,她納悶,問阮知遇:[說我們之前見過嗎?他是英國人,他不可能沒聽懂吧。那為啥反應這麽淡啊,是我哪兒說錯了嗎?]
阮知遇忍不住笑:“可能是你的搭讪方式太常見了?”
沈柚:[行,那我換個。]
一番鋪墊後,她見男生臉色舒展,就重振旗鼓,又說:“Your smile is so charming!”
沈柚:[不是,我誇他笑得好看,他為啥一副被我吓到的表情?我沒說錯啊,我特意搜了現學的。]
阮知遇:“可能,被你油到了?”
沈柚好半晌沒主動找男生說話,電話那端靜了好久,久到過了一個山洞,信號斷斷續續後才逐漸有了動靜。
沈柚反思後決定打直球,結果男生瞪圓眼睛,震驚到無以複加。
效果也不行。
阮知遇聽不下去了,好心提醒,“試着用中文交流一下?”
沈柚聽見差點沒兩眼一黑昏過去,心如懸河。
難道她白折騰了?
她試探性地說:“我喜歡你的長相,你的衣品也很好。”
男生:“謝謝。”
原本只是抱着嘗試看看的心态,聽到他這句話,沈柚徹底石化了。
原來我是小醜。
絞盡腦汁想怎麽用英文跟人搭讪,結果繞一大圈還出了糗。
中文交流,沈柚那邊基本溝通無障礙,不需要阮知遇這個軍師幫忙分析。
阮知遇功成身退打算挂了電話,沈回舟卻傾身靠過來貼近她攥在手裏的手機,說:“多跟人用英語聊聊,你會得到質變。”
阮知遇呼吸滞住,捏着手機遲遲一個姿勢不動。
他湊過來說話時,呼吸落她手背,跟羽毛拂過,癢癢的。
他也許沒想那麽多,可她臉頰微微發燙,心旌搖曳。
對面的沈柚聽見,瞬間炸了毛,氣呼呼挂斷電話。
嫌她丢的臉還不夠嗎?居然建議她跟人英文交流。
真是發了黴的葡萄,一肚子壞水。
她情緒穩下來,咽了咽嗓子,對男生露出笑容,說:“那我們中文交流?”
“可以,我能聽懂中文。”
沈柚:“……”
還真被沈回舟說中了。
這麽久她白幹了,腦細胞都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