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漆黑的夜空猶如黏稠的墨汁,懸空的彎月被雲遮住,月光微弱。

打烊後,紀昀照例跟阮知遇同行回學校。

孟新雨跟着,一路叽叽喳喳就沒停過。

“紀昀,你是學生嗎?大幾?”

“是哪個學校的?”

“你有女朋友嗎?”

……

紀昀不厭其煩地回答,眼看快要到海大校門口,他着急說:“我先走了。”

不等阮知遇她們說話,他轉身就走,步子邁得極大,走得極快,像身後有狼在追。

門衛室亮着燈,燈光越過透明的窗戶照在地面上。

待人走後,阮知遇和孟新雨走進學校。

她好笑的對孟新雨說:“你太直接了,把人都吓跑了。”

孟新雨不以為意,“當然要直接點了。好不容易逮到這麽一個帥哥,再不抓緊點跑了怎麽辦?”

“要是被拒絕了呢?”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根草。當然,要是能抓住更好,錯過了的話,就是沒緣分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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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新雨想的簡單。

她今晚跟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看帥哥,要聯系方式。

可惜,還是沒要到。不過好歹是跟紀昀聊了一路。

她也很滿足。

因時間太晚,一路幾乎沒什麽人。

風拂過,蓮花池漾起漣漪,荷葉搖曳。

路燈昏暗,從燈下走過,影子被拉長,耳畔都是風聲。

孟新雨目光向四周逡巡,看到有個人影從不遠處的樹後一閃而過。

她一個激靈汗毛倒豎,無意識抓緊阮知遇胳膊,小聲說:“知知,我怎麽總感覺有人跟着咱?”

“沒有啊。”阮知遇向後看了看。

後面寬闊的道路空蕩蕩。

路兩側是茂盛的樹。

只要她倆不說話,這世界就是靜悄悄的,哪有什麽腳步聲。

簡單三個字并沒有給孟新雨帶來安慰,她仍是緊張,走路都順拐了。

阮知遇握緊她的手,忖量了片刻,又說:“學校不是有很多流浪貓嗎?也許你看到的是貓貓呢。”

流浪貓品種還不少,在校園裏混得風生水起。沒有瘦骨嶙峋的,基本都圓乎乎,瞧着就像些養尊處優的貓主子。

學校還成立了校內動物保護協會,制作貓舍的活動她跟孟新雨也自發參加過。

拿貓貓來解釋再合适不過了。

“你說的有道理。”孟新雨深信不疑,直到回到宿舍還嘟囔,“這些貓主子都不睡覺的嗎?真好,晝伏夜出,白天還不用上課。下輩子投胎我要做只貓。”

阮知遇笑眼彎彎:“那我繼續跟你做同類吧。”

回到宿舍,她第一件事就是給沈回舟發信息,約人早上去操場散步。

信息發出去,抱着手機忐忑地等回音,十分鐘後卻只等來他簡短兩個字[不去。]

如此冷漠。

阮知遇深深意識到他對操場和鍛煉的抵觸,思前想後,決定把希望寄托于季延。

他們今天能把人騙出來,明天肯定也行。

清晨她去了操場。

偶爾還是會朝看臺那處看兩眼,期待陳清遠和季延會不會很給力地再次把人騙出來。

願望落空。

別說沈回舟了,她連季延都沒看到。

于是,專業課時,阮知遇去的特別早,坐在前門的位置,聽到腳步聲又瞅瞅後門,找尋季延的身影。

每個到教室的人她都擡頭看了,連他們今天的穿搭是什麽都記得。

等季延來了,阮知遇抱着書包去他旁邊的空位坐下。

季延捏着書角皺眉,察覺身邊有動靜,側頭看過去。

沒等阮知遇開口,他先出聲了,“沈回舟之前因病休學,你知道是因為什麽病嗎?”

既然他這樣問,沈回舟必然是沒說,阮知遇也更沒理由說了。

她眨了下眼,裝傻,“不知道。”

季延:“我是郁悶,為什麽讓他去鍛煉,跟要他命一樣。”

知道他不能運動,但不知道原因。昨天把人騙去操場,好像反而弄巧成拙了。

看來今早季延和陳清遠也努力了,只是跟她一樣一無所得。

阮知遇看着他嘆了口氣,沒說話。

可不就是要命嗎。

但是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鄭重地說:“讓我們再努力努力吧。”

接下來幾天,陳清遠和季延仍舊絞盡腦汁诓沈回舟,沒成功過。

屢次受挫,把人騙去操場鍛煉強身健體這個計劃只得被他們擱置。

而阮知遇試着約沈回舟散步,意料之中也次次被拒絕。

由于英語演講比賽迫在眉睫,她分不出多餘的時間去跑步,更別提約沈回舟去散步了。

-

入夏,海城氣溫高達三十九度。

體育場露天,沒有遮陽的地方。因此,在心理學院和攝影學院的籃球隊比賽中,沒什麽學生願意頂着烈日去觀賽助威。

這件事也就自然而然下發到各班裏成為了任務,不去會被扣學分。

這對力争國家獎學金的阮知遇來說,是件很嚴重的事。

接到班群通知後,原本在圖書館的她提起書包匆匆趕去體育場。

此時運動場沒什麽人。

要求兩點到場,被迫來觀賽的人不約而同要耗到這個時間點,甚至還想晚一些再來。

場地上清一色紅、藍運動服外,有道靠着護欄網的白色身影特別引人注目。

那人身形挺拔修長,氣質溫和,側倚着圍網,意懶神倦。

遠遠的瞧着,阮知遇就認出那人是沈回舟。

她心中雀躍朝他這邊走,可走着走着,步子就慢了下來。

一點多,日頭正烈。

他來這兒暴曬,很遭罪啊。

何況,他目前只算是大一的,就算來給比賽助威是任務,可也與他無關呀。扣分也扣不到他頭上。

阮知遇很想勸他離開。

季延和陳清遠瞧見她,迎過來,“好巧。”

阮知遇不得不停在離沈回舟幾百米外的地方。

季延穿着紅色隊服,是他們攝影學院的。而陳清遠則是對手,來自心理學院,穿着藍色隊服。

阮知遇無奈回答:“不巧,我是不得不來的。”

陳清遠:“……你說你是來看比賽的,我還能高興點。”

阮知遇從善如流,“對,我是來看比賽的。”

陳清遠:“……”

謝謝,并沒有被安慰到。

他也不傻,這麽熱,不動也會暴汗的高溫下,誰會沒事來體育場看比賽。

要是比賽能挪到晚上就好了,晚上看他們打球的人還挺多的。如果沒阮知遇這些不得不來看的人,那他們比賽就連觀衆也沒有。

太慘了。

上午他們不知道學院會強制要求人來看比賽,在宿舍讨論這件事。

想想比賽會有多冷清,就頭疼,沒了鬥志。

沈回舟在看書,有心聽到他們的對話,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也跟了過來。

阮知遇:“沈回舟怎麽也來了?”

察覺到她目光裏的埋怨越來越濃,季延趕緊澄清:“不是我們逼他來的!是沈回舟自己要來給我們加油的!”

陳清遠也說:“真不是我們。我們是想讓他早上不熱的時候去鍛煉,可沒想讓他這個時間過來。這麽熱的天兒,他身體差中暑了怎麽辦。”

可不能中暑!

阮知遇跟他們倆說了句加油,跑出場外,直奔小賣部。

再回來時,手裏提着一兜從冰箱才拿出來的礦泉水,還有三個冰棍。

她離開這一會兒的功夫,沈回舟身邊多了幾個女孩。都是同他一樣靠着圍網,只是就站在他旁邊,離他很近。

阮知遇去了也沒位置。她也不可能蠻不講理地去對她們說:“讓讓,我要站這兒。”

憑啥啊,沈回舟又不是她的。

她低頭垂下眼睑,盯着腳尖,一步一步走得慢,最後停在離沈回舟最近的空着的地方。

比賽已經開始,同學們陸陸續續走進來,除了加油吶喊聲,還有刻意壓低的談話聲。

“喂,看那邊。那個帥哥我怎麽沒見過。”

“白衣服那個?”

“對。就是他,也太白了吧。”

……

他不用做什麽,只需站在那兒,就會有無數蝴蝶奔他而來。

阮知遇豎起耳朵繼續聽,孟新雨卻來了,聲音黏糊糊的喊她。

從袋子裏拿出雪糕,拆開咬了一口,“知知,你真是太好了,還提前買了水和雪糕。熱死我了,這個天兒不吃雪糕真活不下去。”

“你說的對。”阮知遇沖她笑,餘光轉而看向沈回舟那邊。

靠近他的女孩笑得燦爛,跟他說話,還拿出手機晃了晃。

孟新雨看見,推她:“你還不快過去。”

阮知遇低頭,收回視線,“不去了吧,總不能影響人交朋友。”

她想着,心中卻又酸楚。

早知道就先把書包放沈回舟旁邊占着位置,再去買水了,但凡跑快點也許回來時就能靠他近點。

她正郁悶着,頭頂驟然傳來沈回舟的聲音,“交什麽朋友?”

阮知遇下意識擡頭,視線驀地和他撞上。

不知他是什麽時候過來的,又是怎麽脫身的,居然連她的話都聽到了。

她抿了下唇,“我看有人在找你說話,是想跟你交朋友吧。”

沈回舟彎腰取走她手中的東西,漫不經心,“嗯。”

就“嗯”?阮知遇還想聽下文呢。

比如他有沒有加人聯系方式,聊了什麽……之類的。

她咬了咬舌頭,忍住好奇心不問。

沈回舟皮膚白皙,在陽光下白的晃眼,太陽曬得他皺着眉,額間淌落一滴汗。

他能來真的是很難得。

阮知遇從袋子裏取出一瓶冰水給他,“降降溫。”

“謝謝。”

阮知遇剛想開口,手被塞入一把折扇。她納悶看向孟新雨。

孟新雨把扇子借她,自己跑去對面觀賽的男生後方蹲着躲太陽。

沈回舟脖頸細長,靠近喉結的位置有粒很小的痣,水瓶被他握在手裏,貼着脖頸。

不光脖頸漂亮,痣也誘人。

阮知遇一時看得癡了。

突然就……不想做人了,羨慕他手裏的那瓶水。

在沈回舟發現之前,她及時看向別處,藏起心思。

中場休息的時候,沈回舟放下手裏的水,去別處拿了兩瓶未開封的,要去給季延和陳清遠送水。

在他去前,阮知遇問:“他倆咋不讓別人送?”

沈回舟勾起唇角:“說是怕對手下毒。”

沈回舟和陳清遠是一個系的,季延咋不怕他下毒呢。

阮知遇壓不住上揚的唇角,無奈,“什麽腦回路。”

又不是國際巨星。

送完水,沈回舟捏着兩個空水瓶回來,途中被一姑娘截住。

那姑娘怯生生,把一瓶蘇打水塞他手裏,扭頭就跑了。

陳清遠目瞪口呆,沒忍住喊:“同學,我才是選手。”

人姑娘頭也沒回的跑到心理學系觀賽人群裏躲着。

沈回舟反手将蘇打水塞給離得最近的季延,“比賽加油。”

陳清遠:“诶,兄弟,我跟你才是一個系的!”

比賽繼續進行。

阮知遇對籃球賽不感興趣,待的無聊,就拿出演講稿小聲背,還不忘騰出只手給沈回舟扇風。

悶熱的風起,一件襯衫倏地落她身上,腦袋也被罩的嚴實。襯衫領口被蔥白的手牽起,并未遮擋她的視線。

她困惑地掀開一角,擡起眼眸看向沈回舟。

他說:“傷眼睛。”

現在這麽近,根本不用擔心人會跑。

阮知遇福至心靈,抓住他的手,“我想約你去散步。”

“現在?”

沈回舟挑眉,目光直勾勾看着她,阮知遇臉頰有些發燙。

她不忘争取,“我忙完之後。”

沈回舟拒絕的幹脆利落,“不去。”

說到散步、鍛煉,他語氣又冷了下來,跟微信裏發的那幾個字一樣情緒很好猜。

就是抵觸、煩躁。

要知難而退嗎?

阮知遇幾乎想也沒想就身子朝他那側傾斜,貼了過去,抓着他手腕晃了晃,貼着蹭了蹭,“去嘛去嘛。答應我。”

若不是有衣服遮着,她是決計不會做到這個地步的。

但現在她有衣服擋着,大不了争得他同意後直接捂着臉逃了。只要她小心,就不會被認出來。

沈回舟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沒想到她會這麽做。

他像被電流燙了一下,條件反射想躲,可又怕她重心不穩會摔倒,只好忍住。

女孩柔軟的臉頰被曬得很燙,貼着他胳膊讨好撒嬌,跟小貓咪似的。

無賴、又可愛。

她眼睛圓圓的,瞳孔顏色偏淺,心思昭然若揭。

讓人不忍再度拒絕。

沈回舟別開視線,用力掐了下手心,聲音有點啞:“撒嬌沒用,我不去。”

“好吧。”阮知遇苦着臉,只得松開他,琢磨了半天又覺得有趣,就又問,“你看出了我在撒嬌啊?”

“嗯。”

“還以為你們直男看不出呢。”

他剛剛明顯就愣住了,要動搖了,怎麽說出口的話還是那麽冰冷決絕。

一定是她火候不夠,阮知遇嘆氣。

賽後,人群慢慢散了。

沈回舟擡眼看到大家張羅着收拾東西,擡走桌子,便輕拍了下阮知遇,“走了。”

她人跟小蘑菇一樣蹲坐在地上,聽到他的話也沒動靜。

直到沈回舟把罩着她的衣服取走。

擔心他走掉,阮知遇眼明手快攥住他褲腳,“等等我。”

季延和陳清遠那邊也忙完了,邊抹汗邊朝沈回舟這邊走過來。

只見阮知遇仍蹲着一動不動。

季延:“诶?這是蹲着睡着了?”

沈回舟:“沒。”

他蹲下身,和她平視,卻意外發現她眼裏霧蒙蒙,竟聚了淚。

不禁開口問:“怎麽了?”

阮知遇另只手撐着地自暴自棄直接坐地面上,然而抓着沈回舟的手卻不松開。

她可憐兮兮:“腿麻了,等會再走。”

沈回舟:“那就等會兒。”

季延轉着手裏的籃球,“對啊,等會兒呗。”

阮知遇仍抓着沈回舟,感受到她攥着的力度,沈回舟低頭看他。

卻見她咧嘴笑:“沈回舟,你去投個球呗。我還沒見過呢。”

“沒投過。”

不管是運動會,還是體育課,他都是旁觀的那個人。從來沒碰過籃球。

阮知遇卻不打算放過他,攥着他褲腳小幅度晃了晃,央求,“去呗,去呗。”

投球也可以啊。

能增進肌肉力量,緩解壓力,鍛煉身體。

沈回舟默默看向別處,不想聽她說話。

然而被拽着的地方仍在晃着,她不死心,一聲聲又甜又嬌,比他在遇見咖啡館吃的蛋糕都甜。

陳清遠也說:“對啊。去呗。”

季延把籃球抛給他。

阮知遇仰着頭,“求求你了,去呗。”

沈回舟只好點頭,褲子上的那道力量也消失了。

始作俑者還沖他無辜的笑。

他心口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像被貓撓了似的。垂眸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神,拒絕的話卡在喉頭,拗不過、說不出。

他只得說:“好。”

去前,阮知遇說:“你最好堅持投它個十幾二十分鐘。我的腿一時半會好不了。要是一直讓你等着我,我過意不去,只能幫你找點事情幹。”

沈回舟:“……”

讓他去投球,就過意的去了?

季延沖阮知遇豎起拇指,“還是你有招兒。”

讓人意外,沈回舟行至三分線外,距籃筐還有一段距離,他沒再向前,而是定定的看着籃筐的高度,目測距離。

阮知遇和季延說話的功夫,他已經将球抛出去了。

第一次抛空,第二次讓看了全程的陳清遠驚訝不已:“不是沒碰過籃球嗎?”

是誰從沒碰過,結果随手一抛就是三分球哦。

到底是謙虛、還是在诓他們啊。

阮知遇聞聲看去。

錯過了第一次,不願再錯過之後的。

她目不轉睛盯着場上。

唯有沈回舟一個人。

他站在三分線外,因為擡臂的動作,白色襯衫偶爾貼着脊背,露出流暢漂亮的線條。

阮知遇舉起手機,眼睛看着,手機卻在錄着。

等二十分鐘後,沈回舟回來,她期待的問:“我剛剛拍了視頻,可以留着嗎?”

沈回舟點了下頭。

阮知遇從書包翻出一包濕巾,忙不疊遞給他,“擦擦汗。”

沈回舟額發被汗水浸濕,襯衫也濕了,貼着胳膊,臉白裏透紅。

他接過,“你該練練,我看你挺焦慮。”

阮知遇站起來,瘋狂給他搖扇子,“是挺焦慮。”

“所以更要練練。”

“我太矮了,個子不夠高,我不行的。”

陳清遠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一個個子矮。”

季延也無情嘲笑她理由拙劣。

阮知遇個子有一六七,拿身高當借口,這個借口也太不合格了。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心虛的不行,扇子扇得更快了。

看出是借口,沈回舟懶得拆穿,只是意味深長看她。

阮知遇沖他讪讪的笑,“過幾天我要參加英語演講比賽,沒空找你。你自己要注意身體。”

“比賽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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