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進京

進京

錢翊變賣了家産舉家前往京城,坐在馬車上的春娘,在掀開的車簾下,沉靜的看着越行越遠,越行越窄的道路。

“春娘坐進來休息會兒,這路長着呢。”馬車裏的錢婆子招呼春娘坐進來。

“能不能不走?”春娘被錢婆子拉到身旁坐下,她是惶恐的不安的,她的天地很小,就像蝸牛擁有了殼它就滿足了,她并不想去他們嘴裏三四輛馬車可以并行,燈火徹夜通明的京城,那裏之于她就是個陌生的名字,聽過,知道,就算了。

“春娘很喜歡這裏吧。”

錢婆子握了握春娘的手,“春天了手還冷的像塊兒冰。”

“娘在這裏。”

柔軟如花骨朵般的掌心被剝了開,指上的繭子是它細小的絨毛。

春娘是執拗的,是固執的,不知道的以前,她可以兩年如一日的奔跑在家與胭脂鋪的路上,知道的以後她只守着屬于自己的東西,她不貪心,也不自憐。

“等你子安哥哥高中,我們就回來,到時祖母就躺在椅子上聽春娘讀書,看春娘篆刻,春娘去掃墓,祖母就在家裏等春娘回來。”

春娘将頭靠在錢婆子懷裏,小聲嗯了句,冰涼的小手蜷縮在另一個溫暖掌心裏。

馬車外一直在聽她們對話的錢翊,終于松了口氣,“祖母放心,京城那邊已經托人安排好了,到那裏就有住的地方,離街市也不遠。”

那就是不在街市裏,錢婆子明白,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他們這種小地方來的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就不錯了,不能開書齋就不開吧,要是子安高中,開書齋反而是給他丢了臉面。

“那就好,這路怎麽也得趕個十天半個月的,你也別太急了,路趕的太颠簸春娘會暈馬車。”

“曉得了,駕!”被抽打的馬匹撅起蹄子往前奔去,車後是一路揚起的沙灰與一道道看不清方向的車轍,天南海北。

春娘的離去,讓遠在京城鎮撫司獄裏的宜子期停下了審訊,“走了多時?”

Advertisement

回禀的侍衛後背寒栗不斷,“已有……已有半月有餘。”啪的一下,雙腿軟跪在地,腦袋不斷磕碰地面,“指揮使大人,恕罪,小的……”

一顆猩紅的腦袋應聲而落,不聽話的奴才還不如一條聽話的狗,蟒服上的鮮血濕答答的墜地,宜子期丢掉手中森寒的刀,從一旁随候的侍衛手裏接過帕子擦了擦手,又慢條斯理地将其丢進銅盆裏。

早知道看不住,還不如殺了,這步後棋他下的實在臭,真是被這兩年來的至高權欲熏昏了腦袋,下人就是下人,一輩子也改不掉奴性,回身一把鋒利的軟刀從腰間抽出,又狠狠的插進還在審訊的犯人胸膛。

“眼睛瞪的那麽大做什麽?什麽都不說留你還有何用?下去陪你的太後主子去吧。”

當年的遺诏和遺孤他自會換個方式去找。

深夜,養心殿內奚伯彥低垂着眼睛,翻看遞上來的奏折,但不批複,只是翻着,“子期今夜是為何事而來?”

他為何事而來,宜子期可不敢真相信他不知道,這架勢怕是等他都等的發膩了。

宜子期連忙跪下,“奴才有罪。”

“好端端的怎麽跪了?”奚伯彥手中的奏折停止翻頁,他擡頭看像跪在他下方的宜子期。

“奴才有罪。”

“這一天都是有罪之人,深夜還來了個有罪之人。”

宜子期的背脊彎折如驚弓。

“朕的指揮使,你說說你犯了什麽罪,還需要朕再砍你什麽,才會不再犯?”

聽到此話的宜子期如蒙大赦,立馬沉聲回禀,“奴才……看丢了。”

“嗤……”合起來的奏折聲伴随着奚伯彥的輕蔑笑聲将宜子期的不安無限放大。

“子期,有時朕真想打開你的腦袋看看,可惜了,現在不行,朕還需要你去賣命。”

“遺诏已出丞相府中,想辦法找出來,丞相府裏的四小姐畢竟是已故太後的救命恩人,恩人你知道嗎?要好好對待,鬧的太過難堪朕也保不住你。”

“皇上,佳媃小主身邊的宮人來禀。”

“讓她進來。”

“下去吧。”拿起禦筆的手在奏折上批了個知道了,随後丢置一邊。

“奴才告退。”宜子期恭敬的退出養心殿。

一旁的總管太監是宜子期的熟人,年少時一同提拔上來的,遇到偶然也會說上幾句。

“皇上最近心又不順了,你要是再觸他黴頭怕是他再需要用你也要棄了。”

“咱們爬上來不易,你只憑皇上不殺一個人就斷定她與別人不一樣,是錯其一,其二即使你猜對了,那人也不該是你能關注的。”

“兩年來沒遞到皇上手裏的小像,起居密折都燒了,以前能殺沒殺,現在想殺不能殺,話止于此。”

“多謝。”宜子期拱手道謝。

安銘讓了讓,“指揮使大人慢走。”

宜子期走後,奚伯彥就擺駕去了承晖殿,安銘作為總管太監,安排好儀仗時刻候在他身側不遠處。

甘露殿內尚未承寵的秀女,聽到牆外的動靜後,嫉妒的睡不着。

也不知是誰說了句,“佳媃小主命好,長得像已故的柔貴妃。”

随後,各色女子的聲音婉轉莺啼,此起彼伏。

“可不是,皇上為示恩寵特賞了她媃字,也就她能在這個時辰将皇上請去。”

“出身不顯能有這樣的榮寵,不知命能不能擔住。”

“顯不顯的不還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她本事有多大,她爹的官職就能有多高。”

“徽蘭,皇上和小主的事不是你我能非議的,慎言。”

“嘉婧你這樣的身份怕她做甚,品貌才情樣樣拔尖,皇上寵幸你是早晚的事。”

“你就在這兒胡言亂語,保管明兒早就傳了出去。”

一聲驚語,驚散了衆女。

太後病逝,皇上當政不久,忙于朝政,後宮之事無暇顧及,只好請了前朝的老太妃,出來掌事,現居于桂蘭宮,她對這方面管的極嚴。

一夜,風去無痕。

春娘早晨推開門窗,窗外有株開的正好的花,斜對着窗臺。

“這是什麽花?”春娘對着瓶兒指了指窗外的花。

瓶兒是之前買的丫鬟,和錢翊的小厮一同買的,想着京城的物價,錢翊沒狠下心都打發了,只打發了個上了歲數的婆子。

小院不大,只有三間屋,廚房也包括在內,算是被所謂的熟人給坑了,錢翊栽了跟頭哪能不氣,但皇城腳下誰還沒個有權有錢的遠房親戚,他這種沒個根基的舉人在這裏什麽也不是,這也更加堅定他要往上爬的信念。

錢翊占了最左邊一間,春娘和錢婆子住右邊稍大的一間,床自然給了錢婆子,春娘暫時只能睡外間的小榻,丫鬟和小厮沒地方睡,就都睡在了廚房。

瓶兒年歲不大,平日裏最為活潑,在鎮上的時候,春娘沒使喚過她,全憑她眼裏有沒有活,好在她雖沒事喜歡偷偷的出去轉悠,但每逢春娘找她,或者錢翊找她詢問春娘的事時她都在。

因為經常出去轉悠的緣故,她認識的知道的東西也多,春娘有不懂的就會問她。

“小姐,那是梅花。”春娘對于瓶兒叫自己小姐這事起初是不習慣的,但她聲音好聽,叫的時候特別清脆,聽着聽着也就習慣了。

梅花,原來這就是梅花,可真好看。

“小姐要是喜歡,折幾枝插瓶子裏養着。”

“不折它,就這麽開着好看。”

“看它不如看小姐。”瓶兒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兒,尤其那雙眼睛,每每被它注視上,她就想什麽都給它,誰讓她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呢。

“瓶兒你還記不住我長什麽樣?”

說到這事,瓶兒以前深覺自己被換了主子,初見時明明不長這樣,怎麽長着長着這主子就徹底變了樣,要不是那雙眼睛,她就真得報官了。

“這下記住了,這輩子都忘不了。”瓶兒給春娘挽了個京城發飾,嫩白的小臉瑩瑩如玉。

“小姐真該戳個耳眼子,好戴上耳墜,美煞旁人。”

“不要,痛的。”春娘摸摸自己的耳垂,深怕瓶兒拉她去戳。

“不痛,我一共戳了四個呢。”說着就将兩只耳朵送給春娘看。

春娘閉上雙眼搖頭不看,她小時見過戳耳眼子的,一下沒戳成功還要接連戳上幾下,血珠子都染紅了戳的人手掌心。

“咳咳……”錢婆子又咳了,打從來了京城就一直咳嗽,看了好幾個大夫都沒用。

春娘和瓶兒停止笑鬧,這樣下去不行,變賣的那些家産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們在京城裏的花銷了。

春娘拉住瓶兒在她的耳畔輕聲說道:“我這裏有幾枚新刻的小印,你拿去看看能不能賣了。”

書齋她們是開不成了,昨天祖母掏出了貼幾錢,塞給青竹時,她看到了,祖母說那是用于他們外出時上下打點的錢。

“你先去,今早的飯我想辦法。”

瓶兒剛跑幾步,又被春娘叫了回來,“你青竹哥哥也不能說。”

瓶兒點點頭,跑出院子時,她縮了縮脖子,小姐怎麽會知道她私底下叫青竹哥哥?

春娘會知道也是偶然,她剛學刻小印時,時常是晝夜不分的,悶在屋子裏就是一天,累了就到外面走走,等到不累了就回去繼續,要是困了會直接睡覺。

那次是将他們剛買回來沒多久,瓶兒大抵是被她的種種表現吓着了,半夜裏跑去找她哥哥哭訴,恰巧被累了出去走走的她撞見了,從那之後,她就不怎麽叫她陪着,怕再給她吓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