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醫生，我好像病了。”
“我變得不非常對勁，獨處的時候會非常低落，明明生活已經回歸正軌，可心裏面像是塞了鉛塊、堵了棉花……”
“完全無法獨處，沒有安全感、空虛寂寞，肌膚仿佛缺水，只有被人擁抱、撫摸才覺得自己舒坦。”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但真的很痛苦……我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醫生、醫生啊！你能……摸摸我，抱抱我嗎？”
視頻裏，情緒崩潰的‘病患’忽然兩眼泛光，如狼似虎地撲向醫生。
年輕醫生誇張地繞桌躲避，最後還是沒逃過病人的“上下其手”。
耳機裏爆發尴尬的機械笑聲，病人退場。
年輕醫生推了下歪斜的眼鏡，狼狽地将臉轉向屏幕，一本正經地科普：
“親愛的觀衆朋友們，你們好！我是你們的心靈啄木鳥。
“俗話說得好，奇葩病症千千萬，心理原因占一半。”
“那麽今天，啄木鳥醫生就要帶大家認識一種在三次元非常小衆，但在二次元無比大衆的心理問題——渴膚症。”
“不過有一點值得明确，渴膚症在心理學與心理醫學上還沒有一個官方、學術的定義，常見于影視、漫畫和小說設定中，一般呢是為了讓主角們能夠更香香地嘿嘿嘿。”
“那麽現實生活中，是否存在這樣的心理問題呢？”
“啄木鳥醫生個人認為，是有的，只是絕大多數人沒有意識到。”
“皮膚作為我們第一大感覺器官，遍布了無數末端神經，對日常性的觸碰、更深層次的親密愛撫都有着定量的需求。”
“當撫摸需求量與實際獲得量不成正比時，咱們的肌膚就會‘缺水’，導致皮膚饑渴。這其實是情感上的缺失，要想緩解，非常容易……”
up主神秘一笑，擡手在屏幕上一抹。耳機裏傳來煽情的音樂，屏幕上浮現一行白色的印刷體大字。
——讓人抱抱你。
視頻到此，戛然而止。
彈幕飄過一片“請個好點的文案吧”“廢話”“垃圾科普”“聽君一襲話，如聽一席話”的罵聲。
如果能夠獲得足夠的擁抱，又怎麽會患上渴膚症？
顧溪淮表示無語。
白皙細長的手指點亮逐漸暗淡的屏幕，給幾個罵得最狠的評論點贊後，換了個app繼續打發時間。
結果大數據格外給力，推送的還是相關話題：
-貼主:爆笑如雷了家人們，因為渴膚症去看心理醫生，結果醫生說我缺愛，讓我去約.炮。
回複：
-哈哈哈哈去的什麽無良診所？笑死我了。
-挂出來，讓我避雷。拍桌.jpg
-抱抱樓主，渴膚症的成因确實與缺少關愛有關，讓媽媽和好朋友多抱抱你吧。不是大問題，會好的。
-真的有這種病嗎？看起來像是無病呻吟。多讀書、多看報、少胡思亂想比什麽都重要。
-姐妹！！千萬別去約，染上病救完了！但和喜歡的人做.愛真的能緩解症狀，親測。建議去找個帥哥談一場能夠交托身心的戀愛。
樓主回複：算了吧。帥哥已經很難找了，找個愛我的帥哥更是難如登天。
-不會啊，你長得這麽漂亮，還是個有趣的靈魂，肯定能找到的。
樓主回複：可惜吸引的都是直男。
-？？？
-女裝大佬，佩服！
“……”顧溪淮單手撐上身後的化妝臺，沒忍住笑了聲。鏡子裏，颀長優雅的身形微微晃動，貼身西裝勾勒出一截纖細的腰線。
嘭——
臨時化妝間的木板門被人大力推開。
顧溪淮關掉手機，斂笑擡頭。
新來的經紀人沖進化妝間，正面迎上顧溪淮極具沖擊性的顏值，呼吸停頓三秒，方才想起自己的任務。
“哎呀西淮！怎麽還玩手機，趕緊趕緊，候場了！你不想又被黑耍大牌吧？”
他說着，想要伸手拉一把顧溪淮，卻被顧溪淮不着痕跡避過。
今天是紅色大眼的年度盛典，巨星如雲。
顧溪淮作為一個十八線小糊咖，雖然漂亮，但咖位名氣不夠，只能跟着一衆小明星齊走紅毯。
他們這一趴要名氣沒作品、要作品沒人氣，但勝在人多，粉絲的聲浪并不比前面的大腕們差。
只是更為雜亂。
“江江寶貝！！！江江寶貝！！！！！”
“西淮，好帥！！”
“雲寶放心飛！！！雲朵永相随！！”
“西淮，啊，太好看了！！！！”
“水哥水哥！！！”
“西淮，豔壓！！！！！”
……
顧溪淮粉絲發了瘋，一家的聲浪壓了七八家。
更外圍，粉絲沒這麽瘋狂。
一個湊熱鬧的路人舉着手機興奮地和朋友直播盛況：“我靠我靠！沒想到這些十八線也這麽帥！尤其是那個叫西淮的，帥得太突出了！我的媽，美神下凡吧，怎麽不火啊？”
她話音剛落就遭了其他粉絲的白眼，刻意擡高的陰陽聲蔓延開來。
“笑死我了，不知道什麽眼光，一來就挑了個最沒品的。”
“西淮嘛，就是那個死裝哥，也就一張臉能看。”
“就是，要作品沒作品，要演技沒演技，上綜藝還沒情商。草文藝青年人設，說自己喜歡看書。結果連‘生而為人，對不起’是太宰治寫的都不知道。還跟主持人擡杠，說日本文學都是垃圾，建議帶着批判性眼光去看。笑死我了，九漏魚裝什麽高知，自己讀過了嗎就教別人做事？”
“想走黑紅路線吧。他粉絲也是極品，整天豔壓豔壓的，好像只知道這個詞。不過也是，他們哥哥除了那張臉，也沒啥拿得出手了。”
“別說了！哥哥來了！！！”
紅毯上，顧溪淮與一衆十八線在工作人員的催促下，快步走上拍攝區。
閃光燈彙聚一處，對着顧溪淮一頓狂拍。
無論顧溪淮有着多少不堪的缺點，他的顏值确實是無可挑剔的存在，是媒體與攝影師偏愛特寫的完美局部。
今日，一身黑色高定西服裹在他的身上，仿佛卷着一束漂亮至極的冷白玫瑰。只有似花心的唇微微帶了點淺淺的紅，沖淡了那股只可遠觀的疏離與漠然。
顧溪淮聽不見場外的嘲弄，卻知道無數大炮已經對準自己，于是上戰場般，迅速調整出最佳狀态。
他非常喜歡萬衆矚目的感覺。相較于在娛樂圈撈金，他更渴望別人給予他熾烈的愛意。
“西淮！！！！看我！！！”
粉絲撕心裂肺地聲音傳來。在這種只看臉的場合，其他糊咖的粉絲根本沒能耐和顧溪淮的瘋批粉絲對抗。
顧溪淮捕捉到粉絲的聲音，微微頓住腳，回頭一笑。
剎那之間，仿佛明月生輝，照在了一束極為漂亮的白玫瑰上。
快門聲瘋響。
盛典還沒結束，#西淮微笑#就沖上了熱搜。
但沒呆多久就被#西淮耍大牌#西淮死裝哥#西淮九漏魚#等黑詞條拉了下去，昙花一現。
走完紅毯，既沒作品也算不上頂流的顧溪淮就沒事兒了。
主辦方把他和幾個糊咖叫在一起，開了個直播間，繼續收割卡卡角角的流量。
顧溪淮被主辦方叫住時明顯愣了下，問身旁的助理梁祝：“你答應的嗎？”
梁助理茫然了。
“是我是我，我去說的！”
熱鬧的長廊，消失了一段時間的新經紀人汗涔涔走過來，幹勁滿滿對顧溪淮道：“你今天的熱度很高，我專門向工作人員給你争取了一個直播坑位。快去吧，不用謝我，好好表現啊！”
顧溪淮：……
梁祝：……
新經濟人讀取着他們的微表情，偏偏頭，不解問：“怎麽是這個表情。太緊張了嗎？”
梁祝擡手揉了揉眉心：“公司那邊沒和你說嗎？少爺這邊不需要你額外安排任何工作。”
“哈？”新經紀人呆了，“少、少爺？”
直播流程已定，現在撂挑子必然累死一衆底層打工人。
顧溪淮只得趕鴨子上架。
“來了說一聲啊，傻站着幹什麽？”擁擠嘈雜的直播間現場，主辦方的小領導看見他，十分不耐煩，趕緊讓場控拽過他，把人塞進了原有六人的c位。
已經找好位置的六人瞬間動了起來，明面是給顧溪淮讓位置，實際一直在悄悄摸摸往屏幕中間擠。
顧溪淮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接觸，努力側身避讓。
于是直播間開播時，不斷退讓的顧溪淮就以完全側身的姿勢被身側兩人前後夾擊着出現在鏡頭中。
絕對的c位，絕對的吸睛。
就是像被欺負了的夾心小餅幹。
-哈哈哈哈哈！這是在幹嘛？好莫名奇妙的站位。中間那個帥哥都快被擠成一張紙了吧。憐愛了。
-雖然但是，中間那個帥哥好亮眼，誰呀？新人嗎？
-新人配站c位嗎？這是內娛一年前進貨的死裝哥。臉可以，就是性格太差了。
-建議姐妹們只看臉，這哥黑料太多了。
-九漏魚裝高知，草豪門少爺人設實際出道一年無人認領，營業還不積極，一年到頭露不了幾次臉，可能是知道自己經不住爆火深扒，總之沒啥盼頭不建議粉。
-啊啊啊，西淮！！！
-啊啊啊有直播怎麽不提前說！！！
-別擠我哥！！！！
-西淮好帥！！！
顧溪淮粉絲很快殺到，瘋狂刷屏，強勢壓下了直播間的閑言碎語。
但顧溪淮看不見這些。
他現在非常難受。
身側兩人大概是太糊了，比他還糊。
如今得了露臉的機會就可勁兒造作，為了鏡頭，幾乎全程貼在他的身上。
顧溪淮看着前後夾擊自己的兩人，笑容越發苦澀。
黑色西服包裹下的軀體因為近距離的觸碰與摩挲泛起一陣又一陣的雞皮疙瘩。
好想逃……
半個小時後，直播間換了批明星上鏡。
顧溪淮受夠了心理上的折磨，逃一般離開擁擠的人群，無視擔憂的梁祝和急切想要解釋的經紀人小代，把自己關進了一處無人的衛生間。
慘白的白熾頂光從上打下。
顧溪淮撐着洗手臺，看着鏡面中因戰栗而潮紅的臉，內心湧起極大的抵觸與自厭情緒。
不應該這樣。
可是……
“醫生，我病了。”
“我不敢站在人群中，讨厭別人的觸碰，哪怕是不經意的擦挂，這已經嚴重影響我的生活與工作……”
布置溫馨的私人病房內，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為青年完美的側臉渡上一層耀目的金光。
紅木櫃子上的白玫瑰散發着淺淡的花香，撫慰着人緊繃的神經。
青年慵懶地坐在皮質沙發上，半翹着二郎腿，面不改色地說着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