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過往
第032章 過往
雲鎮
是最靠近皇城的一處小鎮, 此刻天色已晚,皇城已經不準進出。
周不仁原本想進城帶蘇棋去找醫館,他随身攜帶的東西不多,一時間竟沒什麽好的丹藥給蘇棋服用。
若是在修真界, 他随時可從納戒之中取物, 可如今他真氣被封, 也無法再使用納戒。
無奈,周不仁只能找尋一個凡間醫館再給蘇棋配上一些藥。
但現在入城的城門已關,他只能被迫将蘇棋帶到雲鎮來。
雲鎮是小鎮,此刻路上來往的人不多,周不仁在裏面轉了好幾個圈才找到一家醫館,他下車去拍門叫人,裏面亮起一盞油燈, 然後拆下一塊木板朝着外面看來。
那聲音聽着很是稚嫩, 像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誰?”
“看病之人。”
“我爺爺不在,他上山采藥了, 要好幾天才能回來。”
好幾天?
“我懂一些醫術, 可否讓我進來抓一些藥材煎熬?”
那孩子看了看後面,然後搖了搖頭, “沒藥了,就是因為沒藥了我爺爺才會去采藥, 前不久才被那群當兵的搜刮了。”
周不仁的眉頭皺了起來,“那小友可知何處還有醫館,或者何處能買到藥?”
那小孩踮起腳朝着外面看來, 油燈微弱, 隐約只能看到外面站着一個高大的男子,小孩看了一眼就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 似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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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裏真的沒藥,不過後面小巷往裏面走,然後左轉再經過一條小路,有一間小茅廬,那裏住着一位老大夫,他住得偏,可能他那裏還有藥,不過、”說着,那小孩望周不仁身後看了看,“那邊都是小路,馬車過不去的,而且這兩天晚上外面都不安全,要不你們明天再去吧。”
說完,也不管周不仁還要問些什麽,趕緊将木板又給蓋上去了,甚至就連油燈都吹滅了,似是不想多管閑事。
亂世之中,人人只求自保,哪還管得了他人。
周不仁眉頭就沒平緩過,他去了馬車裏面又摸了摸蘇棋的額頭,很燙,尤其蘇棋身體是殘缺的,又被封了真氣,只怕這關不好過。
想到這裏,周不仁又看向外面的大雪,神色複雜。
下一瞬他就用披風将蘇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又拍了拍蘇棋的臉,輕聲說道,“別睡,清醒點。”
蘇棋迷迷糊糊的,但不忘說話,“狗、狗東西。”
“呵,還能罵人,看來沒什麽大礙。”
說着,周不仁将蘇棋扶起,然後背靠着對方,将蘇棋放在自己的後背之上,他則是雙手用力擡起蘇棋的腿,穩穩當當的将蘇棋背在身後,甚至還能拿着一盞小路燈,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雪,很大的雪,那些雪花往周不仁的臉上打來,有一些進了周不仁的眼,很不舒服。
他背着蘇棋,一步又一步的朝着後面小巷裏面進去。
這小巷不大,而且路面坑坑窪窪,上下石梯不少,馬車肯定是無法進來的。
雪天很冷,好在周不仁常年修煉,真氣雖被封,但體魄強健,他是實打實自己磨煉出來的修為,跟蘇棋這種風一吹就倒的依靠天賦出來的不一樣。
他背着蘇棋走了好一會兒,擡頭看了看昏暗的四周,此處是小城鎮,亮燈的地方不多,他感受到後背的重量,又出聲喚了喚。
“蘇棋,別睡,給我清醒點。”
蘇棋斷斷續續的支吾了一聲,算是回應了。
周不仁定了定心,又開始往前走,但大雪卻越下越大,無數的雪花落在他們身上,手上的燈也越發暗淡起來。
他很久沒這麽狼狽過了,自從他坐上不周仙宗的宗主位置後,他無路去哪兒都是高高在上的,最近幾次倒是因為蘇棋過得很是不好。
“蘇棋,別睡,還醒着嗎?你将我害得這麽凄慘,你還有良心睡着嗎?”周不仁有些憤憤的說道,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夠讓蘇棋聽得清楚。
蘇棋覺得很悶,明明身體很熱,但四周卻又很冷,他并不好受。
“宗主,”他小聲的喊道,“我想回家。”
周不仁腳步停頓了一下,卻又堅定的朝着前方走去,
“很快我們就回家了。”
家?
周不仁不知道哪兒是他的家,或許不周仙宗是吧,從他拜入不周仙宗的那一刻,或許那裏就變成了他的家。
“蘇棋,你若是不睡,本尊便給你講講本尊的故事,如何?”
蘇棋抽了抽鼻子,有些難受,啞着嗓子說道,“不想聽。”
“既然你想聽,那我就勉為其難跟你說上一說吧,你可知我天生便是廢靈根,沒有任何修煉的天賦?”
蘇棋迷迷糊糊的哼哼兩聲,腦袋實在迷糊得厲害,可偏偏有着讨厭的聲音不斷在耳邊纏繞,讓他想要睡個好覺都不行。
那道聲音有些遠,但又很近。
“我出生後就被父母遺棄,一直以來都是獨自流浪,我也清楚自身跟那些修士不一樣,他們花了幾年的時間就能練氣,我卻花了整整十二年,我用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了十二年,每日修煉不敢停歇一日,這才堪堪踏入練氣。”
“天資出衆的,對他們來說修煉就如同吃飯喝水一般簡單,但對我不一樣,我往往要付出超出常人數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跟他們一同的結果,所以那時候我就發誓,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周不仁就要以廢靈根走到這修真界最高的一步。”
“我三十歲才拜入不周仙宗,那時我才剛剛築基,沒錯,從練氣到築基,我又花了整整十八年,也是因為這股毅力,這才被我的師尊,也就是道玄仙尊破例收入門下,我也成為了他最後的一名弟子。”
“入道後師尊告誡我,萬事不可圓滿,與其尋求埋頭苦練,不如找尋他法,一開始我不懂,我問師尊,難道我努力有錯嗎?我師尊沒說對錯,只是罰我跪在後峰三日讓我去看日升月落。”
“三天後,我終于明白了,與其跟普通修士一般苦苦鑽研,還不如以身入道,廢靈根又如何,天靈根又如何,我就是道,道就是我,廢物是我,可奇才也是我。”
“試問整個修真界,哪一個廢靈根能走到本尊今日的地步,你說,本尊是否很厲害?”
蘇棋沒回應,周不仁卻是停下了腳步。
“蘇棋,你不這樣覺得嗎?”
依舊沒有回應。
周不仁用力晃了晃蘇棋,然後将蘇棋放下,将披風打開,他額頭抵着對方的額頭,很燙。
“蘇棋,醒醒,別睡。”周不仁用力捏着蘇棋的胳膊,然後将伸出手接過白雪,放在對方的額頭上。
蘇棋被冰得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想開口,卻又說不出話。
周不仁這次是抱着蘇棋,腳步都快上了不少。
“你別睡,你若死在人界,本尊一輩子都看不起你。”
話雖這麽說,周不仁卻還是有一些心慌。
終于,周不仁看到了眼前的一處茅草屋,那茅草屋內還有燈光,他趕緊抱着蘇棋過去,“有人嗎?”
茅草屋被打開,裏面的老大夫披着好幾件衣服,哆哆嗦嗦的朝着外面看去,便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懷裏抱着一個清秀的男子,那高大的男子一臉着急,眼底是濃濃的不安。
醫者父母心,老大夫趕緊将人帶進屋去,都不用把脈,一摸蘇棋的手就燙得不行。
“太燙了,若不趕緊降溫怕是不行了。”老大夫到底年邁了,又去撿藥,可如今他房間裏面剩的藥也不多,挑挑揀揀也只夠一副湯藥。
“我去煎藥,你想辦法給他降溫,看能不能熬過今晚。”老大夫一邊說着,一邊去起火煎藥,手腳卻很遲緩,他畢竟老了,能在雪夜中還施以援手已是不易。
周不仁眼底卻有些着急,他給蘇棋把過脈,是寒氣入侵,大熱之體,現如今降溫是對的。
于是周不仁找到一個盆,去外面接了不少雪水,在火邊融化後,又取出帕子不斷擦拭着蘇棋的身體。
先是臉頰,然後四肢,最後又幫蘇棋擦拭了一遍身體。
很快那盆雪水就不夠用了,于是周不仁又出去接了一盆雪,然後又開始給蘇棋擦拭身體。
降溫,但又不能讓人又凍到,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半天,那邊藥也終于熬好了。
老大夫顫顫巍巍端着湯藥過來,遞給周不仁後又給蘇棋把了把脈,又搖了搖頭,“情況不是很好,還是早做打算吧。”
這些年來,老大夫見慣了生老病死,很多時候他也無能為力。
他不是什麽妙手回春的神醫,他有些醫術,但并不高深,他能救的人不多,能救下的人就更少了,這些年來不太平,他也見多了許多人死在眼前。
“看能不能把這藥喂進去,再想想辦法降降溫,這大雪天的,一切都不好說。”
說完,老大夫也嘆了口氣,然後杵着拐杖進了後面的那間小茅屋。
周不仁只是端起湯藥,然後輕輕吹着,他用勺子往蘇棋嘴裏送,卻無論如何都送不進去,剛喂進去就從嘴角流了下來。
周不仁幹脆捏住蘇棋的鼻子,使勁往裏面灌,但是勺子卻很不好使,經常把湯藥撒落。
于是周不仁幹脆自個喝了一口,然後捏開蘇棋的嘴唇就往裏面送。
一口又一口,好在終于把湯藥給灌了進去。
随後周不仁又開始去接雪水給蘇棋擦拭身體降溫,整個晚上他就沒停下來過,直到天亮的時候他又喂了一道藥,這才摸了摸蘇棋的額頭。
大概是修煉之人,總歸是要強壯幾分,燒是退了不少,就是人還迷糊着。
周不仁忙碌了一晚,倒也不累,只是有些疲倦,于是幹脆坐在蘇棋身旁,就算是歇息了。
而外面雞叫時那老大夫才起床,他杵着拐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出來看見周不仁他們還在,也沒說什麽,還問周不仁要不要吃些東西。
周不仁搖了搖頭,給了老大夫一塊金子,讓他想吃什麽就買什麽。
他看得出來,老大夫已經時日不多,他們不能插手人界的生老病死,不然回到修真界後就會受到反噬。
只是老大夫将金子收下了,卻不想買什麽東西,而是在旁邊啃着自己的餅子,偶爾喝點融化的雪水,也算是飽腹了。
“今年的雪真大啊。”老大夫在屋裏架起一個火堆,這些柴火還是他秋天的時候一點一點拖回來的,也不知道夠不夠用到明年開春。
周不仁擡擡眼皮,“你只吃這些嗎?”
“這樣的日子,有的吃就不錯了。”老大夫卻仿佛吃得津津有味。
周不仁看向那茅屋外面的雪,隐約可見遠處皇城之上的微弱龍氣,“看來這天下也并不太平。”
“太平?哪來的太平?還不如幾十年前那樣。”老大夫搖着頭。
周不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等吃完飯,老大夫沒事坐在火堆旁邊烤火,問到,“不知道床上躺着的,是你的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