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串通
第16章 串通
竟真是痨病!
姚桂芝一臉駭然,回過神來惶恐道:“痨病可是會傳染的,我們一家子吃住都在一起,萬一也被傳染咋辦?周大夫你可得想法子救救我們啊!”
周大夫出了柴房,摘下面巾問:“雲小子從什麽時候開始卧床不起的?”
“昨兒晚晌,飯都沒用就回屋睡了。”
見周大夫捋着胡子,面色看上去萬分凝重,姚桂芝仿佛天塌一般,剛要躺下開嚎,就聽周大夫又問:“咳過血沒?”
“沒,昨兒夜裏我進屋瞧過,只是人有些發熱,咳都沒咳過幾聲,誰知今日竟變得這般嚴重,瞧着就要不行了似的!”
姚桂芝苦着臉,膽戰心驚道:“周大夫,我會不會已經被傳染了?”
“不無可能。”
“啥?”姚桂芝聞言,頓時覺着天徹底塌了。
“娘,我不想死,我還沒嫁人呢嗚嗚嗚……”
姚玉珠抱着她娘胳膊,哭得稀裏嘩啦。
東屋裏睡覺的姚寶書,從睡夢中驚醒,睜眼聽見院子裏傳來娘跟姐姐的哭聲,扯着嗓子一起哭嚎起來。
姚家院子嚎叫聲一片,不到一刻鐘,得知消息的姚興福從外頭回來了。
“別嚎了,哭喪呢。”姚興福黑着臉道。
“當家的,咱家要完了,姚青雲那個小畜生得了痨病,把咱們一家子都給傳染了!早就說這兄弟倆是喪門星,讓你趁早趕出去你不聽,這下可好,咱們一家子馬上就要被那小畜生給克死了!”
見自家男人回來,姚桂芝仿佛有了主心骨,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嚎。
姚興福見她在外人面前罵得難聽,一點臉面也不給他留,臉色頓時變得愈發難看。
“死婆子你胡咧咧啥,還不快起來,嫌不夠丢人是不?”
姚桂芝心想自己都要死了,丢人算個啥,雙腿一蹬,繼續哭喪道:“丢啥人,命都要沒了還嫌丢人?哎喲不活了,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嫁進你們姚家,省得被這兩個小畜生活活克死!”
姚興福眉頭緊皺,轉頭問女兒:“玉珠你說,這到底是咋回事?”
“周大夫方才親口說姚青雲得了痨病,咱們一家子很可能已經被傳染上了。”姚玉珠哭着說道。
姚興福怕死得很,為了多活幾日,連酒都不碰,這會兒聽見兒子得了那治不好,還傳染人的痨病,只覺得眼前一黑。
“周大夫,您确定是痨病?”
“千真萬确。不過也不必太過擔憂,雲小子發病時間不長,你們一家子興許還沒被傳染上,具體如何,等個二十日,若是沒出現持續發熱、咳痰、咯血等症狀,那便說明沒事兒。”
姚興福一連說了三個“好”。
周大夫又道:“雲小子這邊離不得人,你跟你媳婦兒商量商量,留誰照看。”
“看什麽看,那個喪門星就該讓他病死才好!”
姚桂芝往地上啐了口,心道:不行,不能讓他死家裏,不夠晦氣的!得想個辦法把人扛出去,村子後頭有處荒屋,等姚沐兒那個喪門星走了,就讓當家的把人拉去荒屋,自生自滅!
“興福家的,先不說雲小子是你男人親兒子,那好歹是一條人命,咋能放任不管?”周大夫一臉不悅,“雲小子還沒病到治不好的地步,我給開服藥,好生照料半個月,病情定能慢慢好轉。”
姚桂芝瞪起眼珠子,“啥?要喝半個月的藥?!”
治痨病的藥比尋常藥貴不少,一服就要七八十文,半個月那就是一兩多銀子,往後還得繼續喝藥調養,要想根除少說也要五六兩!
這麽多銀錢,是想要她命啊!
“哎喲喂,我命咋這麽苦哇,嫁過來一天好日子沒過過,如今還要掏家底兒給那個小喪門星治病,那可是痨病,村裏得了痨病的漢子,就沒一個能治好的,周大夫您這是想要我們全家的命啊!”
“興福家的,你可別在這哭窮,你們家寶財在鎮上書院念書,光束脩一年就得十一二兩,還有筆墨紙硯,要沒點子家底兒,敢送兒子去書院念書?”
“就是,雲小子好歹是姚老大親兒,你可不能這麽摳門,把銀錢都留給自個親兒子花,不管雲小子死活。”
院外不知何時圍了一圈看熱鬧的,對着姚桂芝指指點點,後者見狀撈起竹竿,邊罵邊将人往外趕。
“一群長舌婦,我家的事兒,輪得到你們多嘴?!”
姚沐兒看着眼前的鬧劇,攥緊拳頭。
弟弟尚在昏睡,姚桂芝不肯掏錢為弟弟治病就罷了,還在院裏喊打喊殺,口口聲聲要讓弟弟病死在柴房裏,爹非但不阻攔,竟還放任姚桂芝說出如此惡毒的話。
姚沐兒原本對他爹抱有一絲希望,如今徹底破滅。
“周伯伯,麻煩您給青雲開藥吧。”他轉身,對周大夫說。
姚桂芝聽見,扭頭道:“開啥藥,我可沒銀錢給那個小畜生抓藥。你瞪我也沒用,家中銀錢都拿去給寶財交束脩了,這會兒一文都沒有!”
沈季青面無表情掃姚桂芝一眼,握住夫郎顫抖的肩膀,開口道:“姚家不适合養病,我們把青雲接走吧。”
姚桂芝心中狂喜,她還想着該怎麽說服當家的,把那個小喪門星趕去荒屋,如今倒是省得浪費口舌了。
“可以嗎?”姚沐兒聞言,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着自家夫君手臂,見沈季青點頭,一行淚順着尖瘦的下巴,無聲滾落在地。
姚青雲得的是痨病,村裏沒人願意将牛車借出來,姚沐兒夫夫只得一路将人背回沈家村。
“哥,哥夫,你們把我丢到後山吧。”姚青雲半路醒來,哭着說,“我得了痨病,治不好的。”
沈季青穩穩背着小漢子,“誰說你得了痨病?”
“哥夫你就別安慰我了,周伯伯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痨病是治不好的,村裏得了痨病的都死了,要不了多久我也會死,可我還不想死,我還想念書考狀元呢嗚嗚嗚——”
小漢子哭得泣不成聲,鼻涕泡都冒了出來,姚沐兒撲哧笑出聲,拿出帕子遞給弟弟。
“擤——”姚青雲垮着張臉,“哥,你是我親哥嗎,我都要死了,你還笑話我。”
姚沐兒笑着道:“死不了,你只是染了風寒,喝兩服藥就好了。”
“啊?”小漢子呆住,扭過腦袋一臉茫然地看向自家哥哥。
“風寒?不是痨病?”
姚沐兒敲着弟弟腦袋,道:“傻不傻,你才十四歲,怎麽會得痨病。”
“可是周伯伯明明說我是痨病啊。”姚青雲看看他哥,又探頭去瞧自家哥夫臉色,見兩人神情放松不似作假,眨着眼睛迷茫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不成你們跟周伯伯商量好,串通起來騙姚桂芝?”
姚沐兒點頭。
其實剛開始他也信以為真,崩潰之下都要找姚桂芝拼命了,還好看懂了夫君給自己使的眼色,這才順水推舟将弟弟接了出來。
不過日後姚桂芝若是知曉此事,怕是會找上門理論。
算了,擔心以後還沒發生的事,不如顧好眼前。
姚沐兒眉心擰起又放松,見弟弟臉色比在姚家好上不少,眼底流露出笑意。
“哥夫你放心,別看我個頭長得小,力氣可大了,劈柴犁地、洗衣燒飯,什麽都會,只要給我一口飯吃,讓我幹什麽都行。”小漢子捏着自家哥夫寬厚的肩膀,一臉谄媚。
沈季青道:“這些不是你該管的事,你的任務是把身體養好,然後去書院念書,争取給你哥考個狀元回來。”
“念書?我能去鎮上念書了?”
小漢子興奮又激動,姚寶財那個蠢貨都能被先生誇聰慧,他可比姚寶財聰明多了,哥哥只教了兩遍《三字經》便能記住,只是稍微複雜的字,單拎出來還有些對不上號。
不過他有信心,只要能進書院念書,自己絕對不會給哥哥、哥夫丢人!
“不急,先養好身體,念書的事來年開春兒再說。”
姚沐兒見弟弟攥着拳頭,恨不得馬上入學,有些不忍說,但沒法子,家中銀錢不多,暫時還沒辦法送弟弟去書院念書。
姚青雲是個懂事的,自然知曉哥哥處境,咧着嘴角笑着說道:“念書的銀子我自己能賺到,哥跟哥夫讓我白吃白住幾年就成。”
姚沐兒逗弟弟,“方才不是還說洗衣燒飯,抵食宿費用?”
“嘿嘿。”小漢子一臉傻笑。
“對了哥,荒屋那頭的銀錢你取走沒?”
“取走了。”
姚青雲松了口氣,“那就好。”
半刻鐘後,重獲新生的小漢子又道:“哥夫你累不?我覺着好多了,想下來走走。”
沈季青将人放下,小漢子搖着腦袋,好奇地左看右看,直到瞧見沈家小院,繃起面孔,安靜地貼在自家哥哥身側。
沈氏在竈房燒飯,聽見動靜沖院子裏說道:“回來得正好,洗洗手準備開飯吧。”
“哥……”姚青雲不複剛才活潑,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姚沐兒示意弟弟別擔心,讓他跟夫君去洗手,自己進竈房喚了聲“娘”。
“哎。”沈秀梅端起餅子,“沐哥兒幫娘把碗筷擺上。”
“娘,我把青雲接回家了。”姚沐兒拿出碗筷道,“對不起,沒事先跟您說。”
“青雲來了?”沈秀梅扭頭,幹瘦的臉上滿是笑容,“這下可好,往後咱家就有兩個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