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開業
第33章 開業
沈素娘領着兒子兒媳灰溜溜回了家,但咽不下這口氣,到沈有德家給趙秀菊使眼藥,老三家壞話說了一籮筐,什麽不顧及妯娌情分,搶侄兒銀錢,開了鋪子不幫襯自家親戚,把鋪子交給外人打理,名字都改姓了姚,這是不把沈家祖宗放在眼裏。
趙秀菊任她說,等人說累了,輕飄飄一句話便将人打發了。
“別總眼紅人家,自家那幾畝地拾掇好,每年也能賺不少銀錢。”
“哎喲,昨兒吹了風這腦袋一抽一抽地疼,二弟妹要是沒啥事,我就不往出送了。”
白折騰一天,一文錢沒拿到不說,還讨了兩頓教訓,沈素娘心裏別提多憋屈,回家便與沈有信大吵一架,罵他沒本事,嫁進沈家二十來年,連頓白米飯都吃不上。
這話可純屬胡扯,沈老爺子在世那會兒,沈家在沈家村也算數一數二的富戶,家裏幾十畝地吃喝不愁,後頭沈老爺子離世,三兄弟分了家,老大家分得十五畝地,不用贍養老人的老二老三各分得十畝,日子過得也算舒心,沈素娘只是在哭窮罷了。
此時,嶺水鎮南街小院,卻是一派祥和。
“哥,咱在西街租了鋪子,以後是不是就要搬過去住了。”姚青雲捧着書問。
“嗯,過幾日就搬。”
“過幾日正好放旬假,到時候應該能幫上忙。”
“幫不上也不要緊,你好好念書比什麽都強。”
“我會的,入學不到半月我《千字文》已經會默了,夫子還當着衆多同窗面誇了我。”小漢子一臉驕傲。
姚沐兒聞言來了興趣,“夫子誇你什麽了?”
“說我有念書的天賦啊。”
怎麽又是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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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沐兒只當巧合沒多在意,敲了好幾個核桃,給有天賦的弟弟補補腦。
他将核桃仁擱在桌上,囑咐道:“別看太久,仔細眼睛。”
“知道了,哥你快去睡吧。”
回到堂屋,漢子已經将床鋪好了,姚沐兒走過去從身後摟住漢子的腰,臉頰貼上漢子寬厚結實的後背。
沈季青還當夫郎受了委屈,大掌包着夫郎小上一圈的手掌,溫聲問道:“不高興了?”
“沒有。”姚沐兒耳根通紅,鼓足勇氣,頭一次将心中所想說出口,“只是覺得夫君對我很好,一時沒忍住。”
夫夫二人在床邊站了會兒,直到卧房傳來沈氏的咳嗽聲,姚沐兒被燙到一般松開雙手,他不敢去瞧夫君臉色,掀開被子爬上床,側身躺在裏頭。
片刻後,身後貼上一堵溫熱的牆,腰間搭上一條手臂,環過小腹,将他緊緊攬入懷中。
“後日鋪子便能修整好,夫郎可有什麽想法?”
漢子呼出的熱氣噴在頸側,姚沐兒捂着撲通亂跳的心口,紅着面頰,低聲道:“還是要請梁大哥跟林叔幫忙,把咱們要在西街開食肆的事兒宣揚出去,白日裏賣包子,也順帶跟食客們提一嘴,咱們食肆位置在哪兒。等食肆開起來,再請兩個漢子走街串巷喊一圈,這樣就差不多了。”
“找人吆喝的事兒我來辦。”
“好。”
後背與漢子胸膛緊貼在一處,近到心跳聲都能聽見,姚沐兒抿着嘴角,頂着一對紅透的耳根,在腦海裏數了大半天銀錢,方才心無雜念睡下。
翌日卯時,姚記包子攤食客絡繹不絕,聽聞兩位老板要在西街開食肆,大家夥更是一臉高興。
“姚老板,沈老板,恭喜恭喜。”
“太好了,這食肆開起來,往後不論刮風下雨,都能吃到姚記咯。”
“可不,春夏兩季雨水多,在外頭支食攤多有不便,還是有間鋪子好。”
“沈老弟與弟夫郎放心,到時我們一定去食肆捧場。”
姚沐兒笑着說道:“那就多謝各位了,到時大家來,有免費小菜贈送。”
“竟還有小菜贈送,姚老板大氣!”
“還是沈老板有福氣,天天都能吃到姚老板燒的菜。”
“誰說不是,我家那位燒菜的手藝也就勉強能吃,啥時候能有姚老板一半,我半夜做夢都能笑醒。”
“老王,你夫郎來了!”
“夫郎,我說笑呢,你燒菜的手藝那叫一絕,我吃一輩子也……嘿,耍我是不!”
“想不到王老板竟然如此懼內吶哈哈哈。”
“你懂啥,這叫疼夫郎!你說是不,沈老板?”
大家夥笑眯眯去看夫夫倆。
姚沐兒面皮薄,當場便紅了耳根。
沈季青則一臉淡然,他沒開口回應,而是端起一旁放涼的溫水,遞給自家夫郎。
衆人瞧見,起哄聲一片,姚沐兒聽着臉頰都跟着發起燙來。
日入收攤回到小院,夫夫二人将今日賺到的銅板一百文一串串好。
“十九兩六百二十五文。”姚沐兒将十九兩整錢放進錢箱鎖好,另外六百二十五文,拿出兩百文塞進夫君錢袋,剩下的四百來文,用作明日采買食材的開銷。
沈季青接過錢袋問:“怎麽給我這麽多銀錢?”
姚沐兒道:“你是一家之主,手頭兒沒有銀錢咋行。”
“夫郎就不擔心我拿着銀錢去賭坊?”
姚沐兒朝自家夫君揚起笑臉,“不擔心,夫君不會的。”
“迎香院呢?”
姚沐兒笑容僵在臉上。
沈季青牽起嘴角,“逗你的。”
姚沐兒眨眨眼,瞧着夫君眼底的笑意,慢慢紅了臉龐。
鋪子還有兩日修整好,這兩日夫夫二人依舊拉着板車到西街小巷出攤,順便告知食客食肆即将開業一事。
沈氏則去找人算了黃道吉日,二月初八正是開業的好日子。
初七這天,姚記早早歇了業,夫夫二人回到南街小院,将行李裝上板車,拉着去往西街鋪子。
姚青雲初十才放旬假,晚晌下學回來,已經不剩多少活留給他幹了,在院子裏轉悠一圈,拎着兩個馬紮出來。
“沐哥兒,明兒開業的東西可都準備好了?”沈氏問兒夫郎。
“還差一些,待會與夫君搬完東西,便去市集買。”
“成,家裏我跟雲小子先收拾着。”
姚沐兒與夫君來回兩趟,将家當全都搬到西街鋪子,與夫君念叨着要買的東西,急匆匆朝市集趕去。
這兩日抽空腌了不少小菜,分量夠個五六日,差不多将家裏存的菘菜全部清空了,芋頭也得買,過幾日便讓夫君回沈家村問問二堂嫂。
沈季青聽後說道:“竈房裏需得招個打下手的小工,否則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叫秋哥兒來幫忙吧,西邊那個小廂房正好可以收拾出來給秋哥兒住。”
西廂房本打算收拾出來當雜物房,若是秋哥兒願意來,便收拾出來給他住。
沈季青瞧了眼自家夫郎,“夫郎有私心。”
“哪有。”姚沐兒義正詞嚴,“秋哥兒不是說想跟我學燒菜,我想着正好是個機會。”
“嗯。”
姚沐兒瞄了眼漢子,見夫君沒有追問的意思,松了口氣。
其實是有那麽一點私心在,秋哥兒到了婚嫁年歲,但他性子單純,被人幾句好話就能哄騙了去,他不想秋哥兒就這麽把自己嫁了。
而且那日上元節,瞧他對弟弟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般,只是秋哥兒本人還沒察覺到。至于弟弟,更是尚未開竅,可他竟将自己贏來的花燈送了出去,自己開玩笑跟他要都沒給呢。
正思索着雜貨鋪到了。
夫夫倆挑了四十個陶碗,四個陶罐,外加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攏共花了八十文,在雜貨鋪逗留了小半刻鐘,讓夥計拉着送回西街鋪子。
這幾日沈家也跟鎮上百姓一樣,每日食三餐,只是晚晌飯較為簡單,清粥小菜配饅頭包子,若是有賣剩下的竹筒豆腐跟芋頭雞,也算是給家裏添道菜了。
四口人吃過晚食,到院子裏處理食材,姚青雲幫着剁了菘菜,便被姚沐兒趕回房裏溫書。
黃昏時分,小院靜悄悄。
西屋內沈季青吹滅油燈,攬着自家夫郎合眼睡去。
翌日寅時剛過,沈家人便從被窩起來了。
食肆卯時開業,三人忙活一大早,終于迎來了開業的時辰。
沈季青算準了時辰點燃爆竹,噼裏啪啦的爆竹聲響徹街巷,姚沐兒與沈氏捂着耳朵,皆是一臉笑意。
“姚老板、沈老板,恭喜恭喜啊。”
“恭喜恭喜,開業大吉!”
“我今兒可帶足了銀錢,準備領着一家子在沈老弟你這大吃一頓!”
十來張眼熟的面孔,說着祝賀的話,姚沐兒招呼一聲,忙笑着跟夫君将衆人往鋪子裏迎。
“聽說今日有免費小菜吃,沈老板可是真的?”
“是真的,來姚記吃飯的食客,都有小菜贈送。”
“姚老板,骨頭湯還送不?”
“送,竹筒豆腐與竹筒芋頭雞價錢不變,另外鋪子裏還添了兩道新炒菜,素的依舊每份六文,葷菜每份十文,大家可以嘗嘗看。”
“又出新菜了,那我可得嘗嘗,沈老弟給我們這桌每道菜都上一份!”梁松今日領了媳婦兒跟老娘來,一家三口四道菜,剛好。
“沈老板,給我來道竹筒豆腐,再來道臘肉蠶豆。”
沈季青在前廳招呼食客,姚沐兒與沈氏在竈房裏忙活,兩人被火光烤出一頭汗水,姚沐兒抽空用帕子擦了擦,後來忙得實在沒工夫擦,便直接将帕子系在了額頭上。
三人一直忙到近隅中,食客漸漸少下來。
“咋樣,來吃飯的食客多嗎?”姚沐兒擦着手,問站在櫃臺後的夫君。
沈季青沒言語,伸手向夫郎比畫了個“五”。
“賣出去五十份?”
姚沐兒心想不對,他忙活一上午不應該只有五十份。見夫君嘴角帶着笑意,猛然醒悟。
不是五十份,是五百文!
他們一個時辰就賺了五百文,去掉本錢怎麽也有個兩三百文,比原先在西巷開食攤多了四成!
當然也有第一天開業,百姓圖新鮮的緣故。
不過這是個好開端!
姚沐兒幹勁滿滿,匆匆吃了兩口晌午飯,便又埋頭忙活開。
姚記食肆一直營業到戌時,街上行人寥寥無幾,方才關門歇業。
姚沐兒與婆婆坐在方桌前,等夫君把沉甸甸的錢箱搬上桌,一雙杏眸驟然瞪得老大。
“好多銅板,這些少說得有一千來枚吧。”
沈氏面上挂着笑,“何止,兩千也得有了。”
姚沐兒又驚又喜,忙招呼夫君與婆婆一起數數看。
數銀錢是世上最快樂的事,一枚枚銅板累積成山,變成銀子揣進口袋,幸福感滿滿。
三人數了小半刻鐘,姚沐兒看着堆成山的銅板,震驚道:“兩千又二十六,去掉本錢賺了六百九十七文,比開食攤多了足足一倍!”
沈季青道:“今日頭天開業,明日估計沒有這些。”
姚沐兒捧着銅板,信心滿滿:“即便沒有六七百,賺個四五百文還是不成問題的。”
兩千多枚銅板得串好一會兒,忙完胳膊都僵了,但心裏高興,這日子越來越有盼頭,興許明年自家也能買間鋪子開起酒樓。
家裏的小錢箱已經裝不下,姚沐兒将前幾日新買的從床底下拖出來,跟夫君一起将剩餘銅板裝進去。
“青雲還沒回來?”
都收拾完,見天色不早,弟弟卻連個人影都沒見着,姚沐兒不免有些擔憂。
書院每日酉時下學,今日興許有事耽擱了,快過戌時姚青雲才背着書袋到家。
小漢子渾身濕漉漉,像是剛從河裏爬上來似的,姚沐兒瞧見來不及詢問,忙讓人回房換了身幹衣裳。
“青雲,哥進來了。”
“哥。”姚青雲擦着頭發,朝他哥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書院小湖化凍,我貪玩在一旁瞧幾個同窗釣魚,不小心滑進去了。”
姚沐兒皺眉,弟弟不是貪玩的人,難不成是被人欺負了?
“青雲你跟哥說實話,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沒有,哥你別多想,大家都對我挺好的,就是以前沒人跟我玩,現在去了書院遇見同歲的,一時有些放縱。”
小漢子縮進棉被裏,把自己裹成一個蠶寶寶,對自家哥哥保證道:“哥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會好好念書,争取早日考取到功名!”
姚沐兒勾了勾嘴角,接過弟弟手裏的帕子,替弟弟擦着頭發。
“好,但是也別累着自己,哥可不想你變成只會念書的書呆子。”
“才不會,我現在每日讀累了,就起來打兩套哥夫教我的拳法,練了月餘人都結實了一圈,不信你看。”小漢子撸起袖子,露出瘦弱的胳膊給他瞧。
別說,還真比以前結實許多,個子也長高了些,但跟同歲人比還是差了一截。
“在書院別舍不得吃喝,哥交了銀錢的。”姚沐兒叮囑弟弟。
書院飯食他瞧見過,一葷一素外加一道湯,用料足油水大,看着還不錯,便交了一季度公廚費用。
小漢子被凍得狠了,吸着鼻子道:“哥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
“你是我弟弟,不擔心你還能擔心誰。”姚沐兒拍拍小漢子腦袋,“待會兒別出去了,哥把晚晌飯給你端屋來。”
“知道了。”
今日時辰不早,沈家四口吃過晚食便早早歇下。
“夫君,我總覺得青雲有事瞞着我。”姚沐兒靠在漢子懷裏,眉心微擰,“這才進書院半月,已經兩次渾身濕着回來,你說他是不是在書院被人欺負了?”
沈季青順着懷裏人長發道:“問過青雲了?”
“問了,他說是自個兒不小心滑落進湖裏的。”
“前幾日去書院給他送傘,瞧他與那些同窗相處得還算融洽,應當沒有被欺負。”
姚沐兒眉心擰起又舒展,“興許是我想多了。”
說着往漢子懷裏靠了靠,閉上眼睛道:“今日累了許久,早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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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九,姚記食肆開業第二日。
本以為生意有所清減,卻意外比昨日更加紅火了些。
戌時歇業後,夫夫二人将銅板一一數過,竟比昨日多賺了七十文。
姚沐兒喜不自勝,扭身一把抱住坐在身旁的漢子。
“夫君,今日賺了好些銀錢,足足七百八十文呢!”
他忙着激動,沒瞧見漢子眼底,一閃而過的隐晦眼神。
“家裏芋頭不夠用了,菘菜也得再屯上一些,要不明日你回沈家村一趟,跟二嫂買些芋頭與菘菜,再順道問問秋哥兒願不願意來食肆幫忙,若是願意,後日一早坐寶來叔牛車把人接來。”
“好。”沈季青嗓音低沉,“要不去牛市買頭牛,回村子也方便些。寶來叔是村裏的車把式,往後咱要的東西只怕更多,若是一直用寶來叔牛車,時間一長村裏百姓怕是會有怨言。”
“家裏還有二十兩銀子,一頭牛八兩左右,倒是買得起。”
姚沐兒仔細想過後,覺得可行。
有了牛車,他們一家子回沈家村,便不用跟大家擠了,也不用考慮時辰問題,想何時走便何時走。
“隅中食客少,我跟娘能看顧過來,到時你去牛市挑一頭回來。”
沈季青點頭。
翌日隅中,姚沐兒與婆婆看着食肆,沈季青一人去了北街牛市。
“這位兄弟是要黃牛還是水牛?”牛販熱情地招呼着。
“黃牛,用來耕地拉貨。”沈季青挑了幾頭看起來體型壯碩的,問牛販子,“哪頭性格最溫順?”
“兄弟真是好眼力,這幾頭是咱家品相最好的,性格也沒得挑,若是一定要挑一頭,你左手邊那頭性子最是溫順。”
沈季青點頭,又問賣多少銀錢,那牛販瞧他雖長得兇神惡煞,人卻意外地很好說話,便起了心思,轉着眼珠子賊眉鼠眼道:“咱家黃牛可都是好品種,兄……”
沈季青話都沒聽他說完,扭頭便走。
牛市又不是只他一人販牛,竟還坐地起價上了。
“兄弟別走啊,九兩,只需九兩便可牽回家!”
沈季青扭頭,面無表情道:“七兩。”
牛販子懵了下,捶着大腿道:“哪有你這般還價的,八兩不能再少了,不然我本錢都賺不回!”
“成。”
牛販子:“……”
牛販子捶胸頓足,早知道這麽好說話,就該要八兩半了!
“兄弟板車要不?你若要一百文便可拉走。”
破舊板車五十文收來的,一百文賣出能賺一倍!
牛販子算盤打得啪啪響,可惜被沈季青一眼看穿。
“不用,家裏有。”
說完牽着新買的黃牛,回了西街食肆。
“可買回來了?”姚沐兒見他從後院進來,視線瞟着院裏問。
“買回來了,這裏我看着,你去院裏瞧瞧。”
姚沐兒眸子晶亮,“好。”
還在姚家村那會兒,他就可羨慕別人家有牛,春耕時牽着牛在地裏走上兩圈就完事兒,哪像他們家,累上好幾日才能将田耕完。
後院有個牲口棚,姚沐兒從竈房出來,就瞧見那黃牛隔着栅欄,露出大半肥壯結實的身子,他面上一喜,走過去摸了把黃牛順滑的皮毛。
這頭牛十分溫順,從眼睛就能看出是個性子好的,姚沐兒拿過夫君買的幹草喂給它,那黃牛吃完用碩大的腦袋拱拱他掌心,似乎在表達友好。
姚沐兒瞧着新奇,又喂了一小把,直到前廳傳來食客上門的聲音,摸摸大黃牛的腦袋,戀戀不舍回了竈房。
申時正是飯點兒,食客陸續上門,不大的食肆裏登時擠滿了人。
沈季青從後屋搬來提前準備好的條凳,讓食客們坐着等,大家夥喝着熱茶聊着天兒,便也沒覺得等待的時辰有多長。
明日書院放旬假,姚青雲今日不到酉時便從書院回來了,小漢子撸起袖子替換下哥夫,沈季青則套上大黃牛,趕着牛車回了沈家村。
一個時辰後,沈老大家。
沈老大雖然分了家,一大家子還是住在同一個院兒裏,沈季山在鎮上做工沒回,留他媳婦跟兩個孩子在家。老二沈季海沒找到啥活,這幾日在家幫着拾掇田地,媳婦兒姚麗娘領着一雙兒女,正在竈房燒飯。最小的沈銀珠去趙家村,探望生病的外祖母。
沈季青進院沒往裏走,聽院裏靜悄悄,揚聲喚道:“大伯,大伯娘。”
“堂叔!”
一個小豆丁從竈房沖出來,一腦袋紮進沈季青懷裏,低頭一瞧,是二堂嫂家兒子,慶平小子。
“季青堂弟來啦。”姚麗娘在腰裙上擦着手,笑着招呼,“你大伯跟你大伯娘這會兒快回來了,你先進屋坐着等等。”
她身後跟着安哥兒,小小一只路都走不穩,拽着姚麗娘衣裙,睜着雙明亮的眼睛,仰着腦袋一臉好奇地瞧着。
“安哥兒叫人,這是你大堂叔,不認識了?”
安哥兒眨眨眼,張着粉嫩的小嘴兒,磕磕絆絆地說:“叔麽,糖。”
“這孩子,不記得你就記得沐哥兒上回來,給他饴糖吃那事兒了。”
姚麗娘被自家哥兒逗笑。
沈季青瞧着可愛,從懷裏掏出兩塊饴糖,給兩個小家夥一人一塊。
沈月蘭領着女兒在屋裏做繡活,隔窗瞧見沈季青來了,并沒有動作,直到看見他給兩個孩子饴糖,用手推着七歲的沈慶寶,讓他也出去讨塊糖吃。
沈季青雖不喜被寵壞的沈慶寶,卻并沒有表現出來,也分了饴糖。
“叔,抱。”安哥兒有糖便是爹,松開他娘衣裳,抱着堂叔大腿要抱抱。
沈季青彎腰抱起小團子,軟乎乎香噴噴,可愛極了。
“這麽喜歡孩子,就沒打算跟沐哥兒要一個?”姚麗娘笑着問。
沈季青頓了下,随即說道:“鋪子忙,過陣子再考慮。”
“也是。”
孤男寡女在一屋容易讓人說閑話,姚麗娘給沈季青倒了水,便回竈房繼續忙活開。
沈季青抱着安哥兒在堂屋等了小半刻鐘,大伯他們從地裏回來了。
“大伯,大伯娘,二堂哥。”
“哎,季青小子來了。”沈有德放下農具,對老二媳婦道,“臘肉拿出來,今兒燒點好菜。”
“大伯,別讓二堂嫂忙活了,我待會兒就得走。”沈季青說,“我這趟來是想問問二堂嫂,家裏留的芋頭打算賣不。”
“堂弟要買芋頭?”沈月蘭突然從西屋出來,臉上挂着熱切的笑,“我家有的是,堂弟要多少,我就這給你裝去。”
沈季海獵了大蟲,得了不少銀錢,這些錢她們大房一個子兒都沒分着,心裏夠窩火了,這會兒沈季青來家裏買芋頭,可不得抓住機會狠狠賺上一筆。
姚麗娘手裏握着十七兩,也沒開腔跟她搶,省得到時又弄得家裏不安生,讓爹娘難做。
沈季青見二堂嫂沒說啥,便跟沈月蘭把收芋頭的事兒說了。
“兩文錢一斤,先要個一百斤,大堂嫂家要是還有多餘的菘菜,也來個一百斤。”
芋頭跟菘菜一個價,都是兩文錢一斤,這個價錢倒是公道,可沈月蘭想占便宜賣三文錢一斤,只是話還沒出口,就被沈季青那張臭臉吓了回去。
“成,我這就去給你裝上,堂弟放心,斷不會缺斤少兩。”
沈月蘭愛貪便宜不假,但這方面還真沒糊弄過人。
待她把芋頭跟菘菜背來,沈季青拎起來掂了惦,一百斤是有的,于是也沒再過一遍稱,跟沈季海合力将芋頭菘菜搬上牛車。
“喲,堂弟都買上牛車了,這牛油光水滑的,長得可真好。”
沈月蘭又是一陣豔羨,幾百文說花就花,三嬸家這是發財了啊。
沈季青綁好竹筐,駕着牛車道:“大伯、大伯娘,我先回了,改日再來探望你們。”
沈有德擺手,“去吧,路上慢着點。”
“堂哥堂嫂,走了。”
“哎。”
借着明亮的月光,沈季青趕着牛車往村尾走,路過沈長壽家,見院裏亮着,下車叩響了院門。
“誰啊。”姚翠荷在院裏喊。
“嬸子,是我。”
“季青小子!”姚翠荷打開院門問,“咋這個時辰回來了,可是鎮上出了啥事兒?”姚翠荷面上露出擔憂。
“嬸子放心,一切都好,我是來找秋哥兒的。”
“找秋哥兒?”姚翠荷一臉困惑地将人領進堂屋,“秋哥兒,你季青哥找你有事兒。”
沈秋含着口餅子,指着自己:“找我?确定?”
沈季青說道:“鋪子有些忙不過來,你嫂夫郎讓我問問你,想不想去鋪子裏幫忙。”
“想想想!”
沈秋餅子也不吃了,聞言連連點頭。
“季青哥我想,咱啥時候去,現在就走?”
姚翠荷一巴掌拍自家哥兒背上,“走啥走,也不瞧瞧啥時辰了。”
“娘,疼!”
“還知道疼呢,夜路都敢走,我看你真是無法無天,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沈秋摸着後背,一臉委屈,“就說說,我這不沒走嗎。”
沈季青等姚翠荷數落完,說起月錢一事。
“嬸子,我跟夫郎租的鋪子不大,秋哥兒的月錢可能沒其他鋪子給得多,開始只有兩百文,等上手後每月能拿四百文,您跟秋哥兒商量商量,若是覺得行,明早卯時讓秋哥兒到村口等我。”
“成。”
沈季青走後,沈秋挽着他娘胳膊撒起驕。
“還考慮什麽呀,嫂夫郎手藝那麽好,旁人想跟着學還沒機會呢,況且還有月錢拿,哥兒每月能賺四百文,可是沈家村頭一份兒。”
見他娘面色猶豫,沈秋忽然提高嗓門道:“娘,您該不是覺着,嫂夫郎給的銀錢低不成?”
“哎喲!您又打我!”
沈秋捂着腦門,氣呼呼。
“打的就是你。”姚翠荷瞧着自家小哥兒,嘆道,“一天天就知道胡咧咧,這腦袋算是白長了。”
沈秋小聲嘀咕,“沒有腦袋不成刑天了。”
“啥晴天陰天的,明兒去了鋪子好好幹,別給你季青哥跟嫂夫郎添麻煩,知道不?”
沈秋精神一振,“娘,您同意了?”
“同意了。”
姚翠荷本也沒有不答應,鎮上小鋪子給的月錢差不多也是這些,沐哥兒沒有故意照顧他們一家多給銀錢,這讓姚翠荷心底踏實不少。
第二日一早,沈秋背上他娘準備的包袱,高高興興去了村口。
沈季青已經在那等着,待人爬上牛車,鞭子一揚,大黃牛邁開步子,四平八穩朝嶺水鎮踏去。
卯正時分,西街姚記食肆已開業半個時辰,因着不到飯點兒,食客尚且不多,卯時一過,食客便漸漸多起來。
“沈老板,來份竹筒芋頭雞跟兩個饅頭。”
“哎,您坐着稍等片刻。”
“喲,今兒跑堂咋變成雲小子了?”
“書院放旬假,我來鋪子裏頭幫忙。”
姚沐兒聽着前廳傳來的動靜,心裏十分慶幸弟弟今日放旬假,不然只他與婆婆兩人,還真有些忙活不開。
院子裏傳來響動,歪頭瞧見夫君趕着牛車進院,面上頓時一松。
太好了,夫君把秋哥兒帶來了。
“嫂夫郎,我來幫你。”
沈秋包袱都沒收拾,進竈房跟着忙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