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找茬
第35章 找茬
第二日沈秋瞧見嫂夫郎脖子又被咬了,一臉單純地提醒他,夜裏睡覺記得挂帳子。
姚沐兒點頭應付過去,轉身悄然紅了耳尖。
瞥見弟弟還在前廳幫忙,揚聲喊道:“青雲,時辰不早了,再不走該遲了。”
“山長領丙字班出門踏青去了,是自願報名,我沒報。”姚青雲端着一份竹筒豆腐說。
“丙子班只有你一人沒報名,還是也有其他沒去的?”
“不只有我一個,還有兩個家境不太好的同窗也沒去。”
姚沐兒聞言放下心來。
辰時食客多,姚沐兒正領着秋哥兒跟沈氏在竈房裏忙活,便聽見前廳傳來一陣吵鬧聲。
“哎喲,我肚子好疼,疼死我了!”
“小弟你忍着點,我定要找姚記替你讨個公道!”
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氣勢洶洶進了姚記,他攙扶着的漢子,年歲比他小一些,正捂着肚子一臉痛苦地哀號着。
“好疼,哎喲喂疼死我了!”
“這是咋了,吃壞肚子了?”
“聽你方才說要找姚記讨公道,你弟弟是吃了姚記的吃食,才變成這樣的?”
“不能吧,我連着吃了三天,啥事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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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就他吃的那盤出了問題也說不定。”
食客們議論紛紛。
“你就是姚記老板吧,我弟弟昨天在你們姚記吃過晚食,回到家就開始上吐下瀉,找來大夫瞧病說是吃食不幹淨,我弟弟昨天晚上只在你家吃了竹筒豆腐,然後就變成這樣了,今兒你要不給我們兄弟倆一個說法,我跟你沒完!”
年長些的漢子指着沈季青,憤憤不平道。
姚青雲在一旁上菜,聞言氣得臉紅脖子粗。
“胡說,我們店裏的豆腐都是當天去豆腐坊買的,怎麽可能不幹淨!”
“要是幹淨我弟弟能變成這樣?你們是不知道,我弟弟昨天拉了一晚上,人都拉瘦了一圈!”
姚青雲還想理論,被姚沐兒拽着胳膊攔住了。
“他弟弟臉色好白,應當不是說謊,難不成姚記吃食當真不幹淨?”
“昨兒我肚子也有些發脹,莫不是吃了姚記的關系?”
“聽你這麽一說,我好像也有些,最近一直吃姚記,如廁都有些不順暢了。”
幾個食客聲音不算小地說着。
“我相信沈老板跟姚老板的人品,他們絕對做不出以次充好,禍害百姓的黑心事兒。”梁松站出來道。
“沈老板還在西巷開食攤那會兒,我就在他家吃了,從來沒出過任何問題,你說你弟弟是吃了姚記吃食病的,那你要如何證明你弟弟昨日确實在姚記用過晚食?要知道鎮上可不止一家鋪子,有竹筒豆腐這道菜。”
“是啊,不能空口白牙就來找人讨說法,得拿出證據才成。”
“你弟弟昨天什麽時辰來的,可有人跟着一起?”
“哎喲,哥,疼死我了,好疼啊!”
年輕漢子忽然大叫一聲,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打起滾來。
“小弟!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小弟,爹娘走後就剩你我兄弟二人相依為命,你要是出了啥事,我哪有臉下去見爹娘!”
漢子跪在地上哭天搶地,抹了兩把眼淚,扭頭惡狠狠瞪着姚沐兒與沈季青。
“黑心老板以次充好害我弟弟如此,今天你們必須給我個說法,不然就找市監來給我們兄弟評評理,我弟弟明明是吃了你們姚記病成這樣的,你們姚記死不認賬,非要我們拿出證據,證明自個兒在姚記吃過飯!”
“這怎麽證明,我弟弟昨兒獨自來店裏吃的,吃完就回家了。請問在座的大哥們,除了那些熟客,誰有辦法證明自己在姚記吃過飯?這分明是在故意刁難人!”
“說得在理,換我也證明不了。”
“就是,這吃食吃進肚子就沒了,這要咋證明?擺明了是在難為人,姚老板跟沈老板真不厚道。”
“我說姚記飯菜咋這麽便宜,原來是用料有問題!”
“我早就覺得姚記有問題了,鎮上哪家酒樓一道菜不是十來文,姚記一道葷菜才賣十文錢,若不是幹了以次充好的勾當,咋賺銀錢?”
食客們被這幾人說動,看向姚沐兒與沈季青的眼神,帶了些懷疑,只有梁松幾人還在幫姚記說話。
“哥,我看他們就是來找茬的。”姚青雲壓低了聲音。
姚沐兒跟沈季青自然也瞧出來了,帶頭說姚記壞話那三人,跟門口那兩漢子是一夥的,三人混在食客中擾亂視聽,兩撥人一唱一和,将大家夥都騙了去。
沈季青面色陰沉,問夫郎要不要将人趕走,姚沐兒搖頭,這個時候把人趕走,豈不坐實姚記用料有問題?
“姚記用料絕對沒問題,請大家放心。”
姚沐兒對衆人說完,又對門口撒潑的漢子道:“您弟弟病成這樣,還是先送去醫館瞧病吧,萬一耽擱了病情就不好了。”
“昨兒就去妙仁堂瞧過了,就是吃你們姚記吃的,你們姚記不幹淨!”
這人弟弟疼得那麽厲害,不先帶人去醫館瞧病,反而一直在說姚記飯菜不幹淨,此時就連沈秋都看出不對來。
“季青哥嫂夫郎,咱們該怎麽辦啊,這兩個人像是來故意搞臭鋪子名聲的。”沈秋皺着眉頭,一臉擔憂。
幾個人合夥做局,讓姚沐兒百口莫辯。
食肆外圍觀百姓越來越多,衆人對着姚記指指點點,一場鬧劇就将姚記定性為,以次充好的黑心店家。
“市監大人來了!”人群中有人喊。
随即百姓散開,從後頭走出一個,身形不高的壯年漢子。
“聽說有人聚衆鬧事?”那漢子眼神在沈家人身上一一瞟過,接着看向門口一躺一跪的兄弟倆,大聲呵斥道,“聚衆鬧事兒的就是你倆?”
“市監大人冤枉啊,我弟弟在姚記吃壞了肚子,我是來讨公道的!”
“既然是吃壞了肚子,為何不趕緊将人送往醫館醫治?”
“家中貧寒,實在拿不出銀錢給小弟治病。”以哥哥自稱的年輕漢子,磕着頭聲淚俱下,“求市監大人給我們兄弟二人做主,他姚記飯菜不幹淨,我弟弟吃了上吐下瀉,命都去了半條,昨兒給他瞧病已經花了不少銀錢,今兒病情加重,實在拿不出銀錢瞧病了!”
市監聽聞眉頭當即一皺,“既然是吃姚記吃出的毛病,就該由姚記支付一應花費,你給你弟弟瞧病一共花了多少銀錢,讓姚記賠償你便是。”
“瞧病加買藥共花了四兩銀子。”
“四兩!不是說拉肚子嗎,怎的會花這麽多銀錢?”
“這人莫不是來姚記訛詐銀錢的,拉肚子也不是啥重病,抓個藥用得着四兩銀子?”
“我瞧着也有些不對,弟弟疼得直打滾,他非但不着急,還一個勁兒指責姚記飯菜有問題,若當真吃壞肚子危及性命,難道不該第一時間将人送去醫館醫治?”
“人家都說了沒錢瞧病,何況妙仁堂診費本就稍貴一些,若是急症四兩銀子也是有可能的。”
“就是,再說這事兒本就是姚記的問題,難道不該賠償?那可是一條人命,別說四兩,就是十兩也值得!”
三人又開始引導食客言論,再加上市監有意幫兄弟二人說話,姚記若是不掏銀錢,這鋪子往後怕是別想開了。
沈家在鎮上沒靠山,食肆若想繼續開下去,只能妥協認栽。
市監接過姚沐兒遞過來的銀錢,扭頭對兩兄弟道:“行了,快拿着銀子給你弟弟瞧病去吧。大家也都散了,別影響人家做生意。”
“還做生意,誰要吃這種黑心店家做的飯菜。”
“我可不敢吃,萬一吃出啥毛病受罪的是自個兒。”
“走吧走吧,瞧沈老板臉色待會兒怕是要打人。”
圍觀百姓與食客一哄而散,只剩梁松與林松柏幾個關系好的,還留在鋪子裏。
“今兒這出鬧劇,擺明是在坑害沈老弟與弟夫郎。”梁松拍着沈季青肩膀,勸慰道,“只當被狗咬了一口,日後再碰上這種事切記不要正面起沖突,先将人穩住,帶到人後處理才是。”
“什麽憑證都沒有,僅憑幾句話便篤定是姚記的錯,簡直欺人太甚!”林松柏甩着袖子一臉憤然。
“沒辦法,市監雖算不得啥正經官職,但小鬼難纏,咱們這種背後沒靠山的,想在鎮子上過安穩日子,只能讨好他們。”
梁松忽然想起一事,“對了沈老弟,你們食肆開業前,四處打點過沒?”
“沒有。”
“難怪市監方才一直偏幫那兄弟二人,這是在敲打你們呢!也怪我,竟将這茬忘了,要是我能早些提醒沈老弟與弟夫郎,今日或許就不會發生這事兒了。”
梁松自責不已。
姚沐兒聽了開口道:“與梁大哥無關,是我跟夫君沒打聽好貿然開業,這才讓人鑽了空子。梁大哥,我們這會兒再去打點來得及嗎?”
“來得及,只是估計會借機獅子大開口。往常每月只用上交半兩銀子,現在有可能要一兩甚至更多。”
姚沐兒等人聞言,面上皆露出愁容。
今日生意是做不成了,梁松幾人走後,姚沐兒與沈季青五人将鋪子收拾幹淨後,圍坐在桌前商量起對策。
“竈房裏碗筷還沒刷呢,我去刷出來。”沈秋知道自己在這不合适,找借口躲進了竈房。
“這群王八蛋!”姚青雲忍不住罵道,“名頭叫得好聽,說白了不就是衙門喊來幫忙維持市集秩序的,別說官職,連名冊都沒錄,還真當自己是個官兒了!”
要是自己能早點進書院念書考取功名就好了,哪怕只考個童生,多少也能讓這些人忌憚幾分。
沈氏嘆氣道:“也怪咱不清楚裏頭門道兒,這才被市監盯上。不行就回沈家村,買上幾畝地,好好拾掇兩年也能過活。”
姚沐兒擰眉道:“租金已經交了,若是回去這錢就只能打水漂了。”
那可是五兩銀子,若只是幾百文也就罷了。
“我方才仔細觀察過,那幾個鬧事的,跟市監不像一夥兒。”沈季青看向夫郎,“夫郎給我拿二兩銀子,我待會兒去市監那走一趟。”
“好。”
沈氏問:“這鋪子還要繼續開下去?”
“開,咱們沒做錯什麽,真要鬧起來,大不了去縣衙報官。”
“縣衙哪是咱們能進的地方,怕是還沒見到縣令老爺就被扣下了。”
沈氏一番話讓沈季青想起他爹,他爹當年便是如此,還沒見到縣令老爺,就被人抓了回去。
姚青雲說道:“大娘,市監不是官兒,跟咱一樣是平頭老百姓,只不過替衙門辦差事而已。”
“那他們也跟咱一樣,沒見過縣令老爺?”
“應當沒見過,縣令老爺在衙門,市監只在鎮子上活動,對接的是衙役。”
“這麽說,衙役比市監官兒大?”姚沐兒問弟弟。
“衙役也不是正經官兒,但也不是市監能比的。”
姚沐兒皺眉,“那市監不就跟要保護費的地痞流氓沒什麽區別?”
姚青雲撓頭,“也是有區別的吧,市監可以光明正大收銀錢,地痞混混只敢暗着來。”
“大娘,哥,哥夫,我覺得咱也不用太害怕他們,就像哥夫說的大不了報官,他們肯定也怕,要是不想将事情鬧大丢了市監的名頭,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姚沐兒仔細想過後,覺得弟弟說得有道理,去櫃臺取了銀錢,讓夫君到市監那探探口風。
梁松走時将市監住所說了,沈季青揣着銀錢,一路尋了過去。
“這不錢三兒嗎,今兒又去明玉軒喝酒了?”
“可不,還是明玉軒的酒夠勁兒。”
這個叫錢三兒的便是西街市監,晌午在姚記幫着兄弟倆坑人的矮個兒漢子。
沈季青半道遇見沒聲張,跟在後頭拐進巷子,等人進院後,方才推門進來。
“你誰啊,敢擅闖民宅,信不信我讓縣令老爺派人來把你抓進大牢!”
錢三兒一身酒氣,顯然喝了不少,眯着眼睛辨認半天,這才認出沈季青。
“是你!”錢三兒瞧見他眉骨上的長疤,酒都吓醒了幾分,跌跌撞撞往後退了兩步,指着他言語威脅道,“你、你想幹嗎?我警告你別亂來,我可是市監,敢對我動手,沒你好果子吃!”
“市監說笑了,我是來送錢的。”沈季青從懷裏掏出銀子,扔在錢三兒腳下。
他面色冷淡,眉間長疤不怒自威,又長得人高馬大,往那一站,襯得錢三兒像個侏儒。
錢三兒吞咽着口水,不敢去撿。
家裏就他一個,老娘死得早,老爹頭年得病去了,又沒啥親戚在這兒,要是死在家裏頭,怕是十天半月都不會有人發現。這漢子瞧着是個狠的,得先把人穩住,回頭再找人收拾他!
沈季青在軍營待了八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錢三兒心裏盤算着什麽,一清二楚。
錢三兒見他一直不說話,嘴角勾起一個谄媚的笑:“兄弟,你先冷靜一下,今天的事兒是我不對,我把銀子還你。”
今兒敢拿這錢,明兒我就找人,叫你這鋪子徹底開不下去!
沈季青一言不發,故技重施從袖口甩出匕首。
那匕首緊貼着錢三兒腦袋飛過去,直直插在身後木板上。
錢三兒吓得跌坐在地,擡手摸了摸腦袋,見沒出血,一臉驚魂未定地爬起來,給沈季青磕了三個響頭。
“上午那事兒是我豬油蒙了心,銀子您都拿走,只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回!”
“放過你,好給你機會找人打砸我鋪子?”
錢三兒渾身一抖,磕着頭道:“就算借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您放心,往後姚記就是我錢三兒罩着,保準兒沒人敢上門找茬!”
這人方才露出的兇狠眼神,顯然是沾過人血的,殺過人還活得好好的,要麽上頭有人,要麽是窮兇極惡之輩,不管哪個他都惹不起,他才二十八,媳婦兒的滋味兒都沒嘗過,還不想下去見短命的爹娘。
“鋪子裏那幾個人是你找來的?”
錢三兒拼命搖頭,“那些人我沒在嶺水鎮見過,應該是從別的鎮子上過來的。”
沈季青聞言,沉聲道:“第一次來嶺水鎮,就盯上了姚記?”
“大哥,不爺爺,這事兒真跟我沒關系,我只想弄點銀子花花,那幾個人我一個都不認識,我說的都是真話沒騙您。”
錢三兒腦門兒都快磕破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沈季青瞧他不像說謊,沒再吓唬,過去拔出匕首,臨走前幽幽說道:“見過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戰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