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徭役

第50章 徭役

姚記食肆賣起了冰食,只需多出一文錢,便可吃一大碗冰涼爽口的冰沙涼粉,且分量十足,一份抵得上別家酒樓兩份。

百姓聽到消息紛紛前來購買,每日申時左右,兩桶涼粉便能賣淨,十日下來,姚記靠着涼粉賺了不少銀錢。

又過幾日,王鵬來鎮上買麻紙,帶來一個消息,那王喜林不知得罪了誰,前幾日差點被人打斷一條腿,這會還躺在床上爬不起來呢。

姚青雲心裏暗爽,王喜林那個混蛋終于遭了報應,可惜只是差點,真被人打斷腿才好,省得再出來禍害旁人。

“對了,我哥前陣子做了新吃食,我去給你端一碗。”

“是冰沙涼粉吧,我吃過。”

“你吃過?”

“你是不是還不知道,王猛是我哥?”

姚青雲驚訝道:“錢三兒是你哥夫?”

“是啊,我還以為你跟姚大哥早就知道呢。”

姚青雲欲言又止,猶豫片刻,問:“你跟你哥關系是不是不咋好?”

王鵬怔住,“為啥這麽說?”

“從來沒聽你哥提起過你……”

“也不是不好,長兄如父嘛,我哥只是對我管得比較嚴,其實還是很疼我的。對了,田假過去一半了,你功課做得咋樣?”

“還成,夫子讓誦讀的《論語》看得差不多了,《大學》和《中庸》還不能全部默出來。”姚青雲嘆氣,“這兩本書好難,能誦讀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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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鵬:“……”

“《大學》跟《中庸》你已經會背了?”

姚青雲點頭,見好友忽然變得激動起來,眨着眼睛一臉茫然。

“你不是在吹牛吧,這兩本書你真會背了?”

“騙你作甚,不信我背給你聽。”

“背!”

一刻鐘後——

王鵬捏着書冊,表情無比震驚。

“一個字都沒錯,竟真背了出來!”

“背書而已有何難,難的是對裏頭詞句的理解,尤其《中庸》,我攢了好些讀不懂的地方,等着啓學到書院問夫子呢。”

姚青雲見好友垂着腦袋,肩膀劇烈抖動,還當他哪裏不舒服,手剛搭上好友肩膀,就被對方猛地勾住了脖子。

“啊啊啊姚青雲我跟你勢不兩立!你知道當初為了背會這兩本書,我花了多少時間嗎?三個月,整整三個月!你竟然半個月就背了下來,你還是人嗎?!”

“我只是記性好,再說你作詩比我強啊,你忘了夫子是怎麽評價我作的詩了?”

想起這個姚青雲便一臉苦悶,他好不容易寫出幾句詩,結果被夫子批注“詞不達意、狗屁不通”,別提多難過了。

王鵬一想也是,這小子詩作得如同一坨爛泥,他念書多年就沒見過這麽差的。

“行吧,暫且放過你。”

姚沐兒送了兩碗冰沙涼粉進來,兩人吃完讨論起《中庸》,一直到日入時分,王鵬背着書袋匆匆趕回王家村。

今日鋪子備的食材多,營業到亥時方才關門歇業,一家人吃過晚食便回房睡了。

西屋裏姚沐兒數完銅板,看着錢箱裏鋪滿的銀錢,笑得合不攏嘴。

“咱們已經攢了五十二兩整銀,再過一月便可以回村蓋房子了。”

沈季青被夫郎感染,嘴角也牽起一絲笑意。

“過幾日交夏稅,鋪子也要交商稅,還有人頭稅,雜七雜八加一起差不多有個五六兩。”

家裏沒田地,夏稅只能用銀子抵,一下子花出去好幾兩,想想便心疼得不行。

沈季青見狀拉過夫郎手,捏着手指低聲安撫:“無妨,不到半月便能掙回來了。”

姚沐兒點頭,等夫君将錢箱塞進床下,捂着嘴巴打了個哈欠。

“時辰不早了睡吧,明日還得早起呢。”

沈季青應了聲:“好。”

今日西屋沒再響起怪聲,小院一片寧靜。

翌日寅時三刻,一家人被院裏陣陣蟲鳴喚醒,起床忙碌起來。

-

三日後,官府派人張貼收稅文書,百姓愁眉不展,來食肆吃飯的食客都比昨日少了些。

“今年雨水多,源陽河怕是要決堤。”

“我記得源陽河上次決堤,好像是四十年前吧。”

“是四十年前,我夫郎他大伯被拉去修堤壩,被大水沖走連屍首都沒撈上來。”

“哎,這麽說上頭又要征徭役了。”

“跟你們說一嘴,你們可千萬別往出說,小道消息,官府六月要征收徭役,一家出一個漢子,可用銀錢抵,但要四十兩銀子一人。”

“啥?四十兩!往年不是只要十兩,今年咋要這麽多?”

“聽說縣令老爺換人了,新來的縣令是個年輕的。”

“前任縣令雖說不咋管事兒,勉強算個清廉的,新縣令剛上任就開始斂財,往後日子不好過咯。”

姚沐兒到前廳送涼粉聽了一耳朵,聽見有人說官府六月要征收徭役,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酉時鋪子歇業,姚沐兒在飯桌上提起此事,一家子都有些擔憂。

沈季青道:“衙門尚未張貼告示,這事興許就是以訛傳訛。”

沈氏道:“對,就算真要四十兩抵徭役,咱也幹。”

姚沐兒點頭。

修建堤壩需要漢子到采石場采石,寧家村那邊的采石場,沒少發生采石工被滾落的巨石砸傷的事情,運氣好的只擦破點油皮兒,運氣不好當場便咽了氣。

若是被分去挖河道還好,分去采石場便是将腦袋拴在了褲腰上,說不準啥時候便會發生危險。

姚沐兒憂心忡忡,連續幾日被噩夢驚醒,直到六月初四,縣裏有官差前來張貼征收徭役的告示,懸着心總算落了地。

“小兄弟麻煩問問,這告示上寫的啥?”有看不懂告示的百姓問。

姚青雲道:“官府征人去縣裏修河道,每日五十文,管日中一餐,被分去采石場的每日多十文。”

“啥,到縣裏修河道還有銀錢拿?”問話那人一臉詫異。

有百姓道:“那也得有命拿才是,萬一被石頭砸傷還好說,這要是弄個缺胳膊斷腿,給的那點銀錢還不夠瞧病的呢。”

“這上頭說了,縣令老爺給采石場配了大夫,若真發生意外自個兒一文錢不用掏,還能得一筆撫恤銀呢。”

“好事兒啊,新來的縣令老爺,是個會為百姓着想的。”

“每天五十文,兩月下來能得三兩銀子!”

“可不,要是被分去采石場,還能多得六百文。”

“我家有三個漢子,都去成不?”

“想得美,一家要一個,家中只有一個漢子的便只能去河道做工,不能去采石場。”

不想去的可以拿四十兩銀子抵,這些銀子縣令老爺不經手,直接拿去用作百姓修河道的工錢,也算取之用民用之用民。

“咱們源陽縣可算來了個為民的好官。”回食肆路上,姚青雲神情激動地與自家大哥說,“日後我若考上舉人,也定要做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

姚沐兒這回沒再打擊弟弟,望着小漢子微微發紅的臉龐,勾起嘴角道:“哥信你。”

-

沈季青被分去挖河道,雖說比采石場安全,可連續兩個月泡在河裏,再健壯的漢子也受不了。

姚沐兒擔心夫君起濕瘡,便去回春堂找廖義平抓了些預防病症的藥,每日早起煎好,裝進竹筒讓他帶去做工的地方喝。

“夫郎,我走了。”

“等等,我給你裝了桶冰鎮涼粉,擱了好些冰塊呢。”

姚沐兒從竈房追出來,将竹筒遞給漢子。

沈季青接過,見四下無人,俯身在夫郎眉心處親了下。

“走了。”

“啊,好,”

姚沐兒捂着腦門,羞紅了一張臉,見夫君背影走遠,轉身回了竈房。

日中,源陽縣河道。

“大家夥歇歇,開飯了。”負責放飯的官差,高聲喊。

被分去挖河道的百姓有兩千多號人,兩百人一隊,劃分成十個小隊,沈季青是第八隊的領頭兒,聽到官差喊開飯,便招呼衆人上岸歇息。

一行人打完飯菜回來,瞧見沈季青在喝湯藥,紛紛笑着打趣。

“嫂夫郎今兒又給沈頭兒熬湯藥了啊?”

“沈頭兒瞧着身強體壯的,想不到身子這麽虛,每日都要喝湯藥調理。”

“就是,跟月子沒坐好的媳婦兒、夫郎似的哈哈哈。”

剛來那會兒大家夥可不敢這麽跟沈頭兒說話,這漢子長得人高馬大,眉間那刀疤瞧着就駭人,除了與他熟識的沈大成,沒一個敢上前搭話的。

相處幾日後,衆人便對沈季青改了看法,這漢子瞧着面冷,實則熱心得很,這幾日其餘小隊陸續有發生危險的,就他們小隊至今零傷患,這多虧了沈頭兒,大家心裏感激着呢。

沈大成聞言幫腔道:“你們懂啥,這是預防濕瘡的藥,回頭你們也買兩服喝,省得日後長濕瘡難受。”

“濕瘡算啥病,挺挺就過去了。”

“藥太貴俺可買不起,俺還指着修河道賺來的銀錢,蓋房子娶媳婦兒呢。”

“俺不怕濕瘡,忍住不抓破就成。”

沈季青道:“濕瘡不可怕,可怕的是病變。”

幾個上了年紀的叔伯聽了,用敗家的語氣教訓道:“現在的年輕漢子真是半點苦吃不得,一點濕瘡都得喝藥,家裏有錢燒的。”

“可不,就沒聽說過哪家漢子得濕瘡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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