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追上
她跑出古董修複室的時候,梅景铉居然追了上來。
她在生氣,自己好歹也是一個黃花大閨女,居然跟人家聊了半天,還被人家當做男的!而,而且剛才是她蠢了,怎麽這“大少爺”讓她證明,她就冒着這麽大的風險锉了那福盤!對對對,是她太笨了!為什麽要聽人家的話?!
“孟小五!”梅景铉攔住了她的去路:“你等一等。”
“大少爺。”
小五已經換了稱呼,也算是明白這個人到底是誰了——她居然跟救命恩人的哥哥在一起半天而不自知!大少爺,梅家還有哪個大少爺?!不就是梅景铄的哥哥梅景铉呗!也不知道這梅景铉到底怎麽想的,居然跟孟昕和她攪在了一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氣“他怎麽認為我是個男的!”還是生氣“孟昕看上的人是梅景铉!”
但梅景铉現在攔住了她的去路,他的身高很高,一擋住了,她就無法退卻。仰起頭,只能看見他英俊的臉龐——挺拔的眉峰壓眼,眼神深邃而潋滟,加上輪廓分明的弧線,俊美的跟明星大咖似的。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一個男人。而現在,這個男人更是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我什麽時候準你走了?”
她別過了臉去,決定不看他的那一張臉。比好看,自己這個女人都比不過這個梅家大少爺,只是淡淡道:“你不是要我證明,我已經證明給你看了:那一件漆器的胎有問題,絕對不是真品,你還要什麽證據嗎?”
“過來,做筆錄。”梅景铉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收購的藏品裏面出現高仿,這是要上報總部的大事。今年的秋拍也會受到影響……你是鑒定出來的人,案子報上去以後,總部也會對你進行一定的嘉獎。”
“……什麽嘉獎?”
梅景铉看她剛才還氣呼呼的,現在已經只關心“嘉獎”了,也是覺得好笑。顏色也溫和了不少:“孟小五……這一件福字倭角剔福盤預計成交價是一百萬元,等于你給公司挽回了這個損失。獎勵的金額少說五萬元起步。”
……好吧,她忽然不生氣了。
乖乖坐下來做筆錄,梅景铉在一旁看着她。很快,鑒定部門的經理都到場了,她開始緩緩說起來鑒定的過程,梅景铉是證人進行補充說明。
談話的過程中,梅景铉不由得仔細打量着她——
只見淡淡的白熾燈光下,少女頂着一頭幹淨利落的短發,顯得臉龐格外幹淨。一雙黑黝黝的瞳仁,像是鑲嵌的兩顆貓眼石。唇一啓,露出兩行碎牙般的皓齒。聲音有些沙啞,帶着一種中性的美感。卻是聽得讓人覺得格外的舒服。
他這時候覺得——自己太蠢了。
一個又乖又活潑開朗的少女,他是哪根筋不對勁把她當做小夥子?
失笑了,也是一次失算。他真的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會“敬佩”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明明他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比她大了九歲,可是剛才在藏寶樓進行交談的時候,他有種跟國內首屈一指的鑒定大師切磋彼此的錯覺。
做完了筆錄,他就陪孟小五走了出來。
外面的天色淡淡的,她的語氣也淡淡的:“梅大少爺,今天難為你陪我去看鑒定大會了。”
“我這次來上海……”梅景铉頓了頓,沒有往下說。卻是換了個話題:“小五,你既然這麽精通古董鑒定,想不想調到古董鑒定部門去?”
“不想。”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對了,今天是孟姐姐她生病了,所以我才跟你出去玩……下次你還是陪孟姐姐去吧。她很惦記着跟你一起出去呢。”說完了,她就看到了公寓的燈光。還有燈光下一個站在公寓門口等候自己的背影,是大哥呢……
天氣很冷,大哥的臉都凍成了兩片豬肺似的,不停地哈着白霧。可還是在等她。
忽然,心頭湧上一陣暖意:就算世界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就算她是孟小五,而不是那個陳歸寧了。就算她什麽都不是了……還有一個大哥在等着自己回家不是?想到這裏,她不禁拔腳跑了過去,大哥招了招手:“小五妹妹,我在這裏!”
她毫不介意地撲到了大哥的懷裏:“大哥——這麽冷你怎麽還等我啊?”
孟老大扶住了她的肩膀:“小五……你這麽晚……沒回來,大哥很擔心你。你去哪了?”
“我啊,跟一個朋友出去玩了玩。就是……”
她轉過身,只見剛才還站在背後的梅景铉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
回到了公寓,只見孟昕已經回來了,高燒也退了。想到今天趁着孟昕生病,居然跟她心儀的男子出去溜了一圈,小五就覺得有點抱歉。
雖然她對梅景铉毫無那個意思,只是對他的弟弟梅景铄有那個意思,但這件事還是瞞着好。
她可不想孟昕誤會自己什麽。
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部門召集全體員工開了一個大會,會上,周主任通報了她昨晚的“光榮事跡。”大概因為身份特殊的原因,隐去了梅景铉當時也在場這一節。
在掌聲中,周主任讓她上臺講話。她上了臺之後有些緊張,講話也比較即興——“……能鑒定出那一件漆器有問題,離不開何師傅平日對我的教導,她手把手教了我好多關于漆器的知識,所以我才那麽有信心說出來……”
“對對對,好徒弟離不開好師傅。何師傅,你也上來說兩句。”
頓時,人們也給與了何師傅一陣掌聲。小五目送着何師傅走上臺來,然而……無意一瞥,她忽然發現大會堂的最後一排上……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個人。他也在鼓掌,嘴角挂着一絲淺笑。黑色的風衣,在黑暗中不是那麽顯眼。
不如他含笑的眼眸,以及俊朗的容顏那麽明媚。
她扭過頭,不去注意這個人——梅景铉只是在獎勵自己幫助公司減少一筆損失罷了。
表彰會還沒結束,梅景铉就看了下手表,匆匆離去。
小五不知道,他早在一周前就買好了今天的機票,臨走前幹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過來看了她一眼。
也就是這天過後,今年,她就再也沒有見到梅景铉了。
宿舍裏,孟昕跟她說話的頻率越來越少。之前,她一直聽說孟昕快要調到鑒定部門去了,這都快過年了,孟昕還是沒有調過去。她也不好意思過問這個,只是隐隐約約覺得,孟昕想要從修複部門調到鑒定部門很不容易。
反倒是她——鑒定部的人都過來問過好幾次了:想不想調轉?他們可以直接給二級鑒定師的職位。她每一次都回答:不想調部門。
看不到的人,就容易淡忘。就這樣,她不知不覺開始淡忘了梅景铉。本來,她跟梅景铉根本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那一天一同出去玩根本就是一次意外。意外過後,那麽就很少再有交集了。孟昕似乎知道梅景铉的近況,她也不會跟她說。
只是,一月上頭,孟昕似乎害了相思病。
她料想梅景铉是香港人,家業也全部在香港,這都快除夕了,梅家兄弟也該回香港過年了。結果孟昕幾個星期不見心上人,開始對着窗戶發呆,發呆發呆,呆到了過年前放假了。孟昕居然不回家了,理由是:家裏沒有這裏好。
小五很快就明白了,孟昕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抱着一線希望:過年待在這裏,說不定可以碰到梅景铉。所以,她一直對那一串千眼佛珠手串發呆,期盼能見心上人一面。
看到孟昕日漸“為伊消的人憔悴”的樣子,她只能無奈地嘆息——有的女孩,愛起來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的壯烈,恨不得一次愛就燃燒完了自己,恨不得一次絢爛過後就迎接凋零。對于這樣的愛情,看起來很可怕,但深陷其中更是可怕。
這天下班回來的時候,孟昕還在憑窗瞭望。僵硬的眼珠子一動不動,不知為什麽,小五有點害怕起孟昕了——這個眼神,讓她想起了鍋裏炖的大黃魚——臨死前上翻的眼珠子——但是勸也勸不下來,只盼孟昕能早早忘掉梅景铉才好。
爆竹聲中一歲除,過新年的時候,她出門剪了個頭發。
花了半年的功夫,她的長發終于留了起來。新長出來的頭發又順又密,烏黑油亮。很快蓋過了耳廓,又蜿蜒到了肩頭。輕輕一束,就是一個簡單利落的馬尾辮。對着鏡子照一照,倒映出來的少女巧笑倩兮,有着十分青春靓麗的十七歲。
午夜,上海外灘上的鐘聲敲響了十二點。她默默許了一個願望:來年平安喜樂,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