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 30 章

誰也未曾想到, 北戎表面修和,暗中卻在備戰。

關越頻頻奏報,北戎在燕都邊地兵馬集結, 疑似要宣戰, 京城,靖寧帝正一心準備中秋清宸園內的燈會, 蔡沖, 何相皆對此事置之不理。

沒曾想中秋未至, 北戎卻大張旗鼓, 将三萬大軍進至燕地,正式開戰。

靖寧帝大為吃驚,卻并不慌張, 拜若隆為将,命其帶十萬大軍, 和關越互為犄角。

若隆是安國公之子,從小翻閱兵書,甚是矯健英武, 跟随關越在軍中歷練多年, 但這次卻是空降軍中的貴公子, 又是第一次帶兵,宿将甚是不服, 若隆督軍甚是嚴格, 又不近人情,宿将本就心中不服, 被激怒之下更是故意唱反調。

恰巧中秋即将到來, 軍中兵士皆有輕敵情緒,前方戰營也飲酒賞樂, 通宵達旦,輕敵兵敗,若隆力戰不敵,兵敗被俘,安國公一家下獄。

燕都丢了一半陣地,關越率兵抵抗,督軍太監和關越協同作戰,關越大局着想,嚴令軍士不許過河相助若隆,此太監是安國公故舊,再加上求勝心切,強迫軍隊過河,副将為了迎合太監,暗中傳令衆兵士過河,誰知半路中伏,燕都兵士死傷慘重,關越知曉後率援軍趕到,解救出軍隊,但燕州已丢失。

謝璧押送到燕京的糧食,被關越搶運出城,成了官軍的救命糧,燕兵和北戎在兩河迎戰,遏制了北戎氣焰。

北戎對燕京的降将敗将并不嫌棄,甚至委任高官,以禮相待,這些軍士熟悉地形,北戎騎兵骁勇善戰,風馳電掣般一路挺進兩河。

懷來,遵化,龍門,廊坊,上谷相繼失守,一時間,人心惶惶。

太原是兩河重鎮,北戎一路南下,也發現攻城甚難,野戰相對而言反而容易,便用各種計謀誘導太原将士出城,太原守将果然中計,從此太原失守。

太原戰敗的消息傳入京城,靖寧帝跌坐在龍椅上。

這證明京城以北,已經無險可守。

滿朝文武面色蒼白。

真乃兵敗如山。

已經有文官上言,讓陛下效仿唐明皇,躲去川地。

但更多大臣還是勸靖寧帝堅守,畢竟萬裏河山,若棄之如敝履,便是別時容易見時難了。

靖寧帝也貌似鎮定道:“衆愛卿放心,朕定然不會輕離京城,上下齊心,北戎不足為懼。”

衆大臣私下議論紛紛:“聽說了嗎?北戎已經過黃河到洛陽了。”

有人喃喃:“洛陽離東都不過二百裏,那東都……豈不是要失守?”

“不會吧……陛下所在之地是皇城,總不會……真的落到北戎那些蠻夷人手裏吧?”

衆臣心思紛亂,每日仍點卯似的當值,卻早已無公務——京城竟已有百姓聽到風聲,全家向南逃難,整個京城籠罩在慌張恐怖的氛圍中,中秋将至,東都卻再無以往的熱鬧繁華。

靖寧帝早朝并無異常,下朝後,卻讓宦官蔡沖首輔何相等人商量計策,拼命給北戎示好,并許諾如若休戰退兵,朝廷可納歲幣。

這是遺臭青史,讓後人鄙夷之事,何相并不願應承,蔡沖卻并不介意,暗中派出宦官議和。

議和的宦官一去沒了音信。

誰知過了幾日,前方傳來戰報,北戎陣前,懸挂的恰是此宦官的頭顱。

衆臣嘩然。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皇帝早已暗中議和,且議和無望。

靖寧帝一時間無地自容,一連幾日安撫衆官員。

可過了幾日,靖寧帝改了心思,如今官軍節節敗退,北戎卻得知步步緊逼,也許東都真的會城破。

他是帝王之尊,上天之子,若沒了他,談何社稷,談何百姓?

靖寧帝當夜便點了五城兵馬司的騎兵,決定帶皇後,太子出城逃亡。

五城兵馬司總督知曉此事,跪求靖寧帝莫要離京,靖寧帝卻無動于衷。

總督只能将此事告知前廷重臣,臣子或沉默,或哭泣,但都說皇帝要走,他們也無計可留。

唯有謝璧站出來道:“我随你去勸說陛下。”

總督疑惑道:“大人是要以大義勸說陛下留京?”

謝璧報以冷笑。

謝璧随總督前去面聖,總督以社稷為重,跪求靖寧帝。

靖寧帝匆匆移開目光,不為所動道:“你們留是為了社稷,朕走也是為了社稷。”

謝璧一身緋袍,身姿筆挺,一步步沿着宮階走來,冷冷開口道:“可臣之所求,若并非為了社稷,而是為了陛下呢?”

靖寧帝一怔,直直看向謝璧。

他從前竟未發現,養尊處優的外甥,在大戰來臨之際,反而別有一番沉靜之氣。

謝璧走入殿內,字字沉着:“陛下,如今京城已亂成一團,外頭可都是些亂臣賊子,京外更是刀劍無眼,在宮中,您是陛下,我們誓死保陛下平安,可陛下出了宮門,又有幾人能保您平安呢?”

望着謝璧幽冷的眸,靖寧帝不由打了個冷顫。

他想帶親軍南下,但南下路途漫長,很難說誰有無異心。

再說京城外已盡數亂了,萬一在路上遇到北戎人……

靖寧帝遍體生寒。

東都城堅,皇城也有城牆……眼下看來,留在宮中倒比逃去外頭安全幾分。

謝璧跪地,擲地有聲:“只要陛下尚在宮城,臣定舍命相護,為國效力。”

衆人也紛紛齊聲,聲震宮城:“臣定舍命相護,為國效力。”

靖寧帝心思急轉,立刻變了臉色,親自扶起謝璧和幾個重臣:“有愛卿在,朕心甚安,放心,朕定然和諸位共進退!”

謝璧一番話,讓靖寧帝多在宮城呆了十日,維持住了京城表面的安穩。

但十日後的夜,靖寧帝毅然帶親衛出宮。

只因北戎兵臨東都城下,事情再無轉圜餘地。

東都的臣民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北戎騎兵,竟然真的兵臨東都城下。

東都城內,衆人四散奔逃,孩子的啼哭聲,婦人的驚叫聲,馬車嘶鳴聲,劃破了中秋前夜。

宮中,靖寧帝召集親衛,命蔡沖收拾金銀細軟,連夜逃去川地。

靖寧帝臨走之前,親去皇後宮中。

步入宮中,靖寧帝皺眉。

皇後已換上吉服,頭戴冠冕,向靖寧帝端莊行禮。

“你穿這衣裳做什麽?快換身衣裳。”靖寧帝急躁道:“跟朕一同出宮。”

“出宮?”皇後唇畔含着疏離溫婉的笑意:“臣妾貴為國母,無故為何出宮?”

靖寧帝一甩袍袖。面上浮現悲涼:“你還不曉得?東都城要破了。”

皇後笑意未變:“是嗎?若東都城破,臣妾身為一國之母,更應保全國體,以死殉國。”

她跪下,向皇帝進谏:“陛下身為國君,也應如此。”

靖寧帝怔了怔,皺眉:“朕貴為一國之君,更不可能在皇城中等死啊!”

靖寧帝嘆氣道:“朕并非不顧念祖宗疆土,唯有保全性命,才能來日再戰,以後我們還能北上,收複故土的。”

皇後眸中含着輕淚:“臣妾從來只知有南下,未曾聽聞北上。”

“放肆!”靖寧帝被激怒,冷聲道:“你到底跟不跟朕走?”

皇後朝靖寧帝端莊行禮,語氣平穩溫和:“陛下不必顧念臣妾。”

靖寧帝最後深深看了皇後一眼,閉眸,漠然道:“你是朕的皇後,莫要受辱。”

靖寧帝大步走出皇後宮殿。

末了,蔡沖快步跟上,低聲禀告道:“陛下,皇後娘娘……自缢了,太子殿下……也未曾尋到蹤跡。”

靖寧帝腳步一頓,随後再不猶豫,翻身上馬,在衆親衛的護送下,越過京城百姓,從京城北門飛馳而出。

*

短短幾個月,客船的銀子,比以往一年到頭賺得都要豐厚。

衆人也漸漸看透了,可別說,跟着江姑娘出力氣,定然是不虧的。

本來想着她身為姑娘家,定然諸事不通,誰曾想別看江姑娘柔弱美豔,卻懂謀劃,知人心,還大方慷慨。

比秦順這個只知道扒皮的東家強。

衆船員漸漸知曉了江晚月秉性,愈發心思安定。

但好景并未持續多久,北方的戰事風聲先是漸漸傳到了潭州,潭州和永州相距甚近,不過一日,連永州城下頭的村子都知曉北戎奪了太原,揮師南下之事了,因了河道不通沒法子再做生意,又恰逢祭祖,秦家船隊都回了碧胧峽。

百姓衆說紛纭,有些人甚是樂觀,覺得無論如何,北戎都不可能攻下京城,至于兩河的城池,北戎也守不住,畢竟北戎兵馬少,若繼續攻就不能守,贏下的城池早晚還是要還給朝廷,說得頭頭是道,聽着倒比朝廷大員還要明了局勢。

但更多百姓人心惶惶:“聽說了嗎,潭州碼頭已經封了船道,不再通客船,聽說官道也都封了,就是拿着路引,官兵都不讓北邊的人南下呢。”

“這是為何啊?”

“人都跑了,誰來守城啊,家屬在城裏,守城的兵士才賣力啊,還有燕州城破的時候,百姓都拿走銀兩逃難去了,北戎接手的幾乎是一座空城,北戎就氣急敗壞,焚城後繼續南下,朝廷自然不願讓這些人南逃。”

“這也太喪盡天良了啊!”衆人不敢相信:“打仗了還不讓人跑,這不是明擺着當靶子任由北戎人殘害嗎,朝廷沒本事守城,還讓老百姓送命……”

“慎言慎言。”有人立刻道:“你這話就錯了,國難當頭,大家都一股腦跑了,朝廷讓誰守城啊……”

碧胧峽的鄰居姜嬸忽然想起江晚月的婚事,編着竹筐扭頭問道:“對了晚月,你那門親事不是京城的嗎,他們逃難了嗎?”

登時,大家都想起江家還有一人在北邊呢,一時間紛紛挂念起來:“是啊晚月,你前夫家可還有消息?”

“要不要派人接一接啊,這年頭不太平,好歹也是夫婦家人一場。”

“若是沒地方去,不若讓他來我們這兒避難?咱們山溝子鄉下平時比不上京城,這北戎一來,卻比京城妥當啊!”

“對對,碧胧峽三處環山,只有一道河通永州,北戎定然打不到此處啊。”

大家都是真情實意的擔憂邀請,畢竟大家都知曉江晚月和前夫家是和離,在碧胧峽,和離的人家也不少,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因和離未曾撕破臉,相處得都還算和睦融洽,若是有難,也會互相幫襯。

如今北戎眼看兵臨京城,大難臨頭,碧胧峽人大多心眼兒樸實,想着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江晚月微怔。

京城一別,再無謝家音信。

她還記得謝璧為抑制北戎,接連上奏獻計,似乎還未備戰調動了糧草,可惜他各種籌謀,沒曾想北戎還是氣勢洶洶,直逼京城。

一心報國,無力回天。

他定然很挫敗。

江晚月垂眸,纖細白皙的手指上下翻轉編着竹筐:“不必挂心他,他定然……有法子的。”

北戎應該不至于攻下京城,退一萬步,即便真的攻下了……

江晚月緩緩閉眸,倘若真的攻下京城,她不敢想以謝璧的心性,究竟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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