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第 63 章
待裴江二人訂了婚, 婚事也開始穩步推進,裴昀回家後得知母親給自己安排好了和晚月的婚事,先是一喜, 後又是一憂, 畢竟……晚月對他似乎并未有男女之間的心思,也多次說過無意婚事, 他常去秦家, 以各種方式緩慢的靠近她, 就是想等到她有朝一日能改變心意, 真心接受自己。
可如今,似乎一切都急了些。
裴夫人卻道:“母親這事不止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晚月那丫頭, 北戎人之前雖安穩,但那是多榮在內和哥哥争權奪利呢, 如今他坐穩了寶座,不定何時,南北就要大戰啊——晚月一個姑娘家, 你就算要護她, 也該有個名分, 你們若是成婚了,在亂世裏, 也是給她一份安穩啊。”
裴昀心思一動, 終于緩緩點頭。
他已想好,婚後……若她不願, 他不會和她行夫妻之實, 他只是想對她好,有了丈夫這層身份, 他對她的好,便可名正言順。
婚前,秦朗特意找到了裴昀,誠懇道:“賢侄啊,你對晚月的一片心意,我是清楚的,但有件事我必須要和你說清楚啊。”
裴昀心中一緊,唯恐婚事生變:“您說。”
秦朗似乎難以啓齒:“其實……是關乎晚月從前的夫家。”
裴昀怔了怔:“聽聞晚月姑娘從前的夫家是京城人士,想必也薄有資産吧,可有功名?”
秦朗踱了兩步,方才開口:“其實……晚月從前嫁的是京城謝家。”
京城謝家,能被世人如此稱呼的,唯有一族。
裴昀登時木然,倒吸一口冷氣:“謝家……晚月從前嫁的,竟是謝大人的族人?”
他竟沒想到,江晚月會嫁到如此顯赫的高門之中。
秦朗輕咳一聲:“晚月……是謝大人的前妻。”
裴昀身形一晃,面上的驚訝再也遮不住,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晚月從前嫁的是謝大人,謝璧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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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一直未曾言明,是我之過。”秦朗道了歉,頓了頓才道:“以後想必也有不少協作來往,大人若是有苦衷,甚至要退婚,我定然能理解。”
裴昀心裏甚是訝異,他之前知曉謝家娶了門戶低微的女子,據說也是潭州人。
但無論如何,在和二人相處期間,都沒有閃過二人也許是夫妻的念頭。
甚至到現在,他都覺得極為不可思議。
畢竟……晚月待謝大人,守禮謹慎,言行舉止都顯得甚是陌生,謝大人怎會是她……前夫呢?
至于謝大人……裴昀沉吟,其實仔細想來,謝大人對晚月倒甚是熱心,從前他只當這是為朝廷網羅民間之力,如今才曉得……
這麽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已處處輸給了晚月前夫。
敵在明他在暗,他甚至還主動向謝璧傾訴過心事。
一時間,裴昀心中五味雜陳。
秦朗看裴昀久久未語似有心事,輕聲提醒道:“大人可是有苦衷?”
“無礙,”裴昀眸光沉穩,滿是擔當和看慣風雨的成熟:“晚月姑娘是成過一次婚的人,我早就知曉,至于那人的門第品性,我無所謂知不知曉,我只需知曉是他傷了晚月,我也絕不會允許有誰再來傷她——多謝您将此事告知,我對晚月的心意,始終未改,哪怕謝大人有朝一日位極人臣,我也絕不悔此刻的決定。”
裴昀輕輕握拳:“我會護好晚月,讓她不再被人所欺所傷。”
裴昀如此說,也是如此做的。
他按和秦朗商量好的日子,送來了極為貴重的彩禮,滿滿當當擺滿了院子,不亞于高官嫡女的排場。
秦朗一瞧就知曉,裴昀定然極為用心的在操辦婚事,他是真的盡力而為了。
秦朗沉吟半晌,眼看婚事日益近了,再瞞下去也不是個法子,他命王叔将彩禮擡去碧胧峽的江宅一部分,并告知江晚月成婚一事。
*
王叔領着一隊人馬,甚是喜慶的将綁着紅綢的木箱,扁擔擺在江宅門口。
有心人一瞧便曉得這是說親所用,劉大媽等人都圍了上來:“又是哪個姑娘有喜了?”
王叔笑而不語,徑直走進江宅,對江晚月拱手道:“恭喜姑娘,賀喜姑娘。”
江晚月蹙起眉心:“敢問王叔,何喜之有?”
“當然是姑娘的親事啊,老爺自打姑娘回家後,千挑萬選,總算給姑娘找了個好歸宿,想這裴家從前便和姑娘有婚約,又算是我們的親戚同鄉,更難得,那裴郎君也是個有情義的,對姑娘滿是誠意,不離不棄,老爺已和裴家商定,五日後完婚。”
裴家,五日,完婚。
字字驚雷,讓江晚月怔在原地,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何時答應過要嫁入裴家?”
“還是五日後完婚?!”江晚月冷笑,強迫自己冷靜道:“天底下難道還有新娘毫不知曉自己五日後要成婚嗎?這婚我未曾答應,這幾日我要去船所,也無空暇陪你們張羅——退一萬步講,成婚是大事,怎能如此倉促!”
江晚月片刻之間,已想到很多可能,若真的情勢所逼,她想的也是拖延成婚,畢竟只要未曾成婚,以後有的是轉圜餘地。
王叔笑道:“成婚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是老爺他的外孫女,婚姻之事都是交由他做主的,老爺都同意了,姑娘也該讓老爺少費心——不說遠的,就說碧胧峽,有多少女子成婚後才知曉郎君是何模樣,老爺體恤姑娘,已是格外看重姑娘心意了。”
“我這次來是想讓姑娘知曉,老爺已經收下了裴家人的禮,姑娘就不必操心了——老爺給您找的人家定然是好人家,您就在家安心待嫁就成了……”
江晚月怔怔站在原地,全身顫抖,說不出一句話。
秋璃見狀,護在江晚月身前:“太不講道理了!你們是打算搶親嗎?”
王叔反而嘆了一口氣:“姑娘,也無人逼迫姑娘,只是如今的形勢您也明白……老爺已經為您的終身操碎了心,看在他年邁的份兒上,您也讓過幾天舒坦日子吧。”
說罷,衆人浩浩蕩蕩的走出了江宅。
劉大媽等鄰居湊上來,和晚月說了一番裴家如今有多麽體面,看江晚月始終不置一詞,也悻悻然退下了。
*
江晚月全身發冷,纖細的手指顫抖,宛若再次掉落嚴冬的九懸灣。
很多事情,她想了許久,仍然想不明白。
比如她最愛的祖父,為何執意讓她嫁給裴家。
比如裴昀為何能在明知她拒絕他的示好之後,為何能不顧她的心意,繼續和秦朗推進此事。
他們口口聲聲說愛她,但他們又是真真切切的,未曾将她的感受放在心上……
可她不會懷疑他們的心意,至少祖父對自己的愛,江晚月心裏清楚,定然是愛之深,思之切,他如此抉擇,定然有他的理由。
而這個理由,定然是為她好。
可祖父不曉得,她在從前的婚事中,付出差點丢了性命的代價,才悟出人唯有靠自己,才能在亂世中掙紮出一條活路。
江晚月飛速思索。
裴家是官宦之家,而外祖業頗有幾分勢力,至少在碧胧峽,自己是絕不可能逃出去的。
五日……五日之後,她就要穿上喜袍,遮上蓋頭,再次成為旁人的妻。
江晚月只想冷笑。
當前情形下,她唯有求助。
環顧周遭心茫然,江晚月想來想去,能幫她,且願意幫她的,唯有一人。
謝璧。
她跌落深淵,六神無主之時,最想求助的,竟是謝璧。
江晚月緩緩閉眸,終于承認,她在心底深處,竟然是……有幾分依賴謝璧的。
也許和男女之情無關,但卻是一份信任。
她信他會對自己施以援手,她信他定然能想出妥當的辦法,助自己擺脫這場危難。
這信任幾乎沒有來由,卻深深埋藏于心底,在危難之時,她的腦海中,立即閃過他的名。
其實,她此刻身在家鄉,碧胧峽的人本該是她率先要求助的……
但江晚月早已看透,在此事上,碧胧峽的鄉親在知曉祖父心意後,是不會幫自己的。
劉大媽在王叔來時,也是不願她和裴家成親的,但看王叔是按秦朗的心意行事,劉大媽立刻改了态度,開始口口聲聲對自己說裴家有多體面……
碧胧峽的人習慣了父母之命,那些對她噓寒問暖的鄰居,在此事上,都是站在祖父那邊的。
就算她說自己不願嫁,也不會有人理解,她們只會覺得,自己怎的仗着救了人,有了名號,就如此矯情。
她們只會覺得,自己一個二嫁的女人,能嫁給裴家這等門戶,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祖父争取的姻緣,她為何不珍惜……
唯有謝璧,也許是這小小碧胧峽,最懂她所思所想之人。
江晚月心頭浮現沉沉的酸澀。
高門大戶……
可她上次嫁的,便是衆人豔羨的門戶啊。
關上門過日子,冷暖自知。
江晚月寫好了信箋。讓秋璃尋機會寄去京城。
秋璃轉了一圈,都被喜娘勸了回去,還好,笛兒進來,和江晚月見了一面。
笛兒自是知曉江晚月所想,她小心翼翼接過信箋,出門後立刻坐船去了阿文家,讓葉家派人和快馬,将此書信護送到京城,親手交給謝璧。
知曉裴江婚事的,還有銀蟾。
她聞訊大驚,知曉這是有人想趁郎君不在,将事情一錘定音辦妥再說。
銀蟾心急如焚,她立刻去尋秦婉。
銀蟾在秦婉這裏,已經立下了憨厚有餘,敏銳不足的形象,也無甚野心,和雪影是萬萬比不了的。
因此,秦婉直接當着銀蟾布置了一件事,她吩咐春香道:“管事的喜娘要好好挑,到時候須臾不可離她身,收用之前問問會不會水。”
銀蟾坐在秦婉身側,心頭快速翻轉。
喜娘,婚事,會水……
她忽然一陣不寒而栗。
也許,這場婚事,比自己想的還要可怕……
銀蟾回去後,立刻寫了一封十萬火急的書信,當時謝璧為她留了送信使,以備不時之需,沒曾想還真的用到了。
銀蟾的信比笛兒的信要快一日。
竹西将信拿給謝璧,謝璧立即将信拆了,一目十行看完:“備馬,我要回永州。”
若隆正在一怔:“大人,您不是說,離了京城,要先回蜀和陛下解釋……”
謝璧擅自離潭趕赴江西,幹擾辦案違逆聖旨,又來京城私下會晤北戎高官……
樁樁件件,皆是罪責。
若還不及時去蜀都,哪怕陛下再信任大人,恐怕也要生嫌隙。
他實在想不通,能有何急迫之事,能阻礙謝璧去蜀都的腳步。
“事急從權,家妻有難,需我急歸。”謝璧情急時,用的仍是舊稱,他頓了頓,随即翻身上馬:“待此事處理畢,我定會親去蜀都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