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第 78 章

說罷, 謝璧轉身欲走。

“慢着……”張二咬咬牙,終究說道:“當時江大人修堤時的洪水,的确不是天災, 而是秦大人命我等藏在岸邊, 開閘放水。”

雖早已心中有數,謝璧還是眸光一震, 忙去扶江晚月。

江晚月悚然一驚, 她早已想到父親當年的事情有陰謀, 但被人如此直白的告訴, 還是不敢置信。

張二咬咬牙,決心将當年的事情盡數說出:“當時,江大人正在率壯丁們在河道上修建大壩, 江大人很是負責,每日午後都會親自督建, 我們是奉秦大人之命,早在前日便埋伏在草叢中,支流處荒蕪人煙, 沒人知曉那大壩并未荒廢, 仍是可以開的……我們直接開壩放水……”

謝璧嘆息道:“你們直接開壩放水, 葬送了江大人和幾百位壯士的性命。”

張二跪地,痛哭失聲道:“當時只知奉命行事, 這些年才曉得犯下多大的罪孽, 江大人是個好官,若當時真的能修建好堤壩, 想必鄉親們的日子, 也不會如此難捱……可惜如今到了這境地,我悔之晚矣……”

江晚月強忍心痛, 問道:“若真是如此,那秦大人怎會留你到如今?”

張二道:“姑娘有所不知,當時開壩一事本是由我們三人同去,事成後秦大人要滅口,我逃到深山好些時日,他調遣去京城後,我才敢露面。”

謝璧道:“這番話,你願當證詞嗎?”

張二道:“只要大人能讓淦州鄉親過上好日子,小人沒什麽不敢的。”

當江西官員知曉謝璧建大壩一事時,都甚是震驚,前來阻擋:“大人,這大壩建不得啊,否則招來天怒人怨,我們可不敢擔責啊。”

“天怒人怨?”謝璧淡淡一笑,擺手示意帶人上來:“這是前幾日本官在支流處捉到的暗開大壩的刁民,大人與其擔心天怒人怨,不如擔心失察之罪吧。”

江西官員哪兒還敢理論,見事情敗露,只得放任謝璧建壩。

總之此事和京城的蔡公公,何相有關,也許謝大人此番就是來抓他們把柄的,他們鬥法,自己何必參與?

與此同時,淩遇和裴昀早已在淦州及附近招徕了壯丁,李元吉也将江西的官兵調來修建。

白日夜晚,奮力修建。

謝璧查詢江延書劄,一點點還原出當時的構想。

這淦州大壩,不但要建,還要按當初的法子建。

江晚月知曉,謝璧只有按照父親的方式來建,才是為父親脫罪最震撼的力證。

謝璧每日都在大壩上督建,一日夜色漸深,他沉思着往官衙走,卻忽然頓住了腳步。

春蟲夜鳴,寂靜的夜色裏,她的身影纖細立在官衙樹下,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謝璧心潮起伏,走到江晚月身畔,放輕聲音道:“還沒歇息?”

江晚月望向謝璧,他仍是舒展安然的模樣,只是胡茬略長,眼眸中布滿了血絲。

江晚月低聲道:“你……是擔心京城來人嗎?修堤不是易事,不必太過着急。”

謝璧緩緩垂眸,宛若月光清輝灑下,他輕聲道:“還有一月,就是你的生辰日,”

他想将大壩建好,澄清真相,問罪秦家,以此為江晚月慶生。

此事他做得太晚,就如同他們二人之間的情愫,在他發覺之際,已悔之晚矣。

往事不可追,從此刻開始,他會用盡平生之力,完成她心底執念。

江晚月心中微微一動,側過頭,低聲道:“真傻。”

她的側臉在月光下宛若栀子花般皎潔,謝璧凝望着,忽然心潮澎湃,彎身攬住江晚月腿彎,将江晚月抱在懷中,低聲道:“我是傻,傻到那麽久還沒看清自己的心,還好,晚月你還願再陪在我身邊……”

江晚月凝望着他疲憊面容綻出的笑容,沒有再怔住,只是微微垂下眸。

謝璧抱着她在樹下轉了一圈,夜色靜谧,粉白的細碎花瓣簌簌飄落,謝璧低聲道:“我會盡快将大壩建好,并将秦家罪行昭告天下。”

江晚月心中一動,低聲道:“只是……此事并非只涉及秦家,蔡公公等人都有參與,只怕牽連甚廣……”

謝璧輕聲道:“盡是一些朝廷蛀蟲,為江山社稷,也該除去他們,我心中有數,你不必擔心。”

謝璧凝望江晚月的側臉,喃喃道:“雖說是不必擔心,可我今日……甚是開心。”

看到江晚月惦念擔心自己的模樣,他很開心。

之前每一次離府,每一次晚歸,她眉眼都含了惦念擔憂。

愛之深,憂之切。

她和他對視時,眉眼的憂色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是再無聯系的淡漠安然。

還好如今,他還能看到她再次為他擔心的模樣。

謝璧久久望着,在心中一次次描摹她的側臉。

*

淦州大壩終是修建完畢。

從江延到謝璧,以及前赴後繼的無數士兵壯丁,才換來一座淦州大壩橫亘在河流之上。

修好淦州大壩後,衆人起先都是不信的,直到他們親眼,才如夢般恍然。

大壩建好的次日,謝璧率領修壩衆人,告慰了江延之墓,并着人将此事立碑,并将事情寫于奏折之上,連夜送往京城。

淦州大壩成了最沉默,最有力的證據。

見證了江延一腔熱血滿腹才華,卻被人暗害,含恨而終。

也見證了謝璧不懼天道,查明真相。

此事震動朝廷。

但少帝卻遲遲未發一言,只發出诏令,讓謝璧速速歸京。

謝璧一回京就進了宮,之後再也未曾出來。

皇後暗中傳信出來,江晚月等人才知曉,是少帝不願将此事張揚,怨責謝璧無旨行事,謝璧卻執意想将此事的前因後果告知百姓,并正法奸臣,以謝天下。

君臣兩人不歡而散,之後,少帝将謝璧關押于宮中反省,想等事态平息後,再将人放出。

江晚月和裴昀聽罷,都久久沉默。

他們知曉,為何少帝不願将此事宣揚。

畢竟,淦州的銀兩,大多歸于蔡沖之手,而蔡沖身為先帝親近宦官,所取銀兩,大多為先帝造園置景了。

東都宮闱內的精雅園景,皆是用淦州民衆的血淚所換。

但少帝自然不願将此事公開,以免妨礙先帝聲譽。

思慮再三,此事終要有高官承擔,少帝将秦淩逮捕入獄。

秦淩一言不發,他知曉,他只需沉默着等風聲過去。

淩遇步入監獄中,冰冷的眸光沒有絲毫溫度:“秦大人,時辰到了,我奉旨來送你一程。”

說着,他擺擺手,立刻有人端來豐盛酒菜。

秦淩見狀,登時大驚,旁人倒也罷了,淩遇身為親衛,身負皇命,直接效忠于皇帝,他不會假傳聖旨,因此,皇帝是真的要殺他?

秦淩急道:“是何相慫恿陛下殺我嗎?!”

淩遇沉默。

沉默就是默認,秦淩怒道:“何相為何要如此逼我,淦州之事和我無關,我只是奉命行事罷了。”

淩遇搖頭道:“事已至此,秦大人就喝了這碗酒,好好上路吧。”

秦淩以為酒中有毒,立刻叫嚷道:“冤枉啊!我真的是奉命行事,當時讓我殺人的,就是何相和蔡沖!”

秦淩看淩遇動作一頓,忙道:“我當時初涉官場,也是雄心壯志,當時來到淦州,我也一心修堤,想要造福于民,可之後我就發現了,原來那堤不是不能修,而是有人不讓它好。”

他那時也聽聞了傳言,卻和江延一樣,只覺得是無稽之談。

後來,他才發現,事情的真相比鬼神之說更為可怕。

秦淩振振有詞:“若沒有連年的災害,朝廷怎會有赈濟款,沒有赈濟款,怎麽養活這麽多官員?!苦淦州一方百姓,卻能造福萬千官員,讓官員們安心為朝廷辦事,這何樂而不為啊?!”

淩遇眸光有暗芒流轉:“……所以你殺了江延?”

“怎會是我?!是他自尋死路啊!當時他也知曉了事情真相,我說了此事關乎宮廷,關乎陛下,不是我等可以插手的,可他偏偏執迷不悟,擺壇祭天,非要修壩不可,可是……這壩注定修不了啊……”

秦淩還記得,當時江延眸光中滿是憧憬,拉着他深夜詳探,讓他看詳盡的修壩圖紙。

江延說此堤一建,淦州百姓再也不會被水患所困,還可澆灌良田百畝,江延眸中的光芒,灼灼逼人。

可他當時只覺可笑。

這大壩需不需要修,到底該怎麽修,該看的絕不僅僅是地貌水系,修堤圖紙。

該看的是上官的态度,是人心啊。

可惜這山村裏出來的書生還在癡人說夢。

秦淩喃喃道:“他偏偏不信邪,我只能上報朝廷。”

秦淩道:“甚至那一天,我也告訴過他,讓他不要去,可他還是去了,他想送死,我只能成全……”

“還有他那山溝子裏的媳婦,竟然從江西千裏迢迢來尋覓真相,更可怕的是她一介女子,竟然還發現了支流處的大壩,還特意跑來告訴我這個消息,我只好命令手下,将她推下山崖滅口……”

“可我是無辜的啊。”秦淩将桌上的酒打翻:“我要見陛下,我是受人指使,我是在為朝廷做事啊……”

淩遇冷冷道:“你殺了江延夫妻,還說自己無辜?!”

淩遇緩緩閉上眸:“甚至,江大人曾經救過你……”

秦淩冷笑道:“他那樣的人,注定不該入朝廷,不死于我手,也遲早是別人刀下鬼。”

既然如此,還不如做自己的進身之階。

畢竟,他們可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啊。

江延死後,他被何相提拔入京,之後,和謝家也甚是交好,若非江延,他怎能搭上京城權貴?!

淩遇冷笑兩聲,凝望秦淩半晌,忽然道:“秦大人和秦姑娘真的很像,不愧是父女。”

秦淩一愣,不由挑眉。

自己女兒是京城貴女,而此人,聽聞是住在西城的京城貧民,他怎會見過自己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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