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謝璧重生二

謝璧重生二

江父江母對視一眼, 笑道:“說你別家的哥哥姐姐呢,沒你的事兒,快回去歇着吧。”

江晚月眨眨眼睛, 狐疑道:“我聽到你們在說謝家的小郎君。”

江延心念動了動,将女兒叫過來道:“月月, 你見過謝家小郎君?他以後是你的哥哥了,你們要好好相處。”

江晚月看向母親:“娘,您不是說, 讓我叫哥哥的都是大騙子嗎?怎麽他就能當我哥哥呀……”

“這個哥哥不一樣……”江母忍住笑:“月月長大就知曉了……”

江晚月眨眨眼睛, 只覺得有點頭疼。

她對那個謝家的小哥哥莫名覺得別扭, 可父母親卻好似很想讓他們走得近些。

還說到了婚事……江晚月知曉婚事的意思, 她表姐剛成了婚,成婚那日, 表姐被姐夫攙扶着離開母親, 表姐還哭了很久。

在江晚月簡單的認知裏,成婚就是将她從父母處搶走。

江晚月小臉煞白,她才不要被他攙着,離開家離開母親呢。

江晚月心思不定了幾日, 好在日子如常, 她也漸漸放心心, 誰知剛剛放下心,下人來報,說是謝小公子要來家裏做客。

江父江母都甚是詫異,畢竟兩家雖然訂婚, 但如今晚月還小, 這謝家小公子為何不請自來。

江母想了想,低聲道:“既然兩個孩子已經有了婚約, 那月月早晚要和他成一家人,常來常往也好,他們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更深厚。”

江延甚疼女兒,進京後他一眼認出了謝家人,但因了謝家人未曾說起婚事,他便不會主動開口。

他和妻薄有資産,足以讓女兒過一輩子無憂無慮的生活,又何必非要讓女兒高攀他人門戶受委屈呢?

可如今聖上已經賜婚,這婚事已是定局,讓兩個孩子常常來往,對月月以後只有好處。

江延招待了謝璧,和藹問道:“謝公子最近讀的什麽書?”

謝璧活了兩輩子,自然知曉怎麽哄得長輩開心:“江伯父,阿璧在念《尚書》,今日學的是滿招損,謙受益。”

他這般小小君子正長成的模樣,讓江延不由得心生喜愛:“你進度不慢,小小年紀,竟已學到尚書了。”

謝璧笑道:“月月學文了嗎?”

“找了個私塾女師教她呢,”江延笑道:“月月正在讀論語,你的進度可比月月強多了。”

謝璧站起來拱手道:“阿璧也在讀論語,論語一書,常看常新,阿璧想陪妹妹讀書,探讨切磋,精進學問。”

他這麽說,江延自然沒得說:“好啊,好,你多指點指點她。”

江晚月正在窗畔認真看書,窗畔忽地探出一個腦袋,謝璧明亮俊朗的雙眸微眯,笑着道:“晚月妹妹,還在勤奮呢?江叔叔說了,以後我和你一起讀書。”

江晚月大吃一驚:“你要和我一起念書?!”

謝璧不請自來,笑嘻嘻進了屋門:“雖然論語我已經學過了一次,但我也不介意陪你再學一次。”

江晚月攥緊小拳頭:“……”

她很介意!

江晚月脆生生道:“這是江家私塾,外男不能進來。”

謝璧已經坐到了江晚月身旁的蒲團上,笑眯眯的望着小妻子圓滾滾的臉頰,忍住笑道:“我并非一般外男,再說,江伯父也同意我陪你讀書了。”

江晚月無話可說,氣呼呼的翻開書本第一頁。

春日晴朗,圓滾滾的杏子挂在枝頭,兩個垂髫小兒并坐讀書,女孩兒穿了鵝黃襦裙,梳雙丫髻,男孩柔軟的黑發在頭頂紮了發髻,帶了小小的網巾。

謝璧陪江晚月讀書以來,最開心的要數江晚月的塾師。

晚月平日做學問也認真,但并不十分上心,自從謝家小公子進了課堂,江晚月每節課都要事先溫習,唯恐上課時答不出問題,被那謝家小郎君比下去。

因此,學問倒是突飛猛進,她生得聰敏,對詩文書畫皆極為有天分,若持之以恒,定然是京城官宦人家中小有名聲的才女。

塾師對江晚月要求也日益嚴格,這一日,因江晚月未曾回答出她所下的策論,被罰抄書。

江晚月嘟着小臉不情願的拿起毛筆,這并非她第一次被罰,卻是謝璧來之後頭一次被罰。

被罰抄書事小,丢人事大。

她只想一個人靜靜抄書,偏偏謝璧也跟了過來,以手肘撐住桌案,托了下巴好整以暇看着她。

江晚月乖乖坐在椅上,兩個小短腿在半空晃着,繡了荷花蜻蜓的鞋子鮮亮可愛,她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拿着毛筆,小嘴嘟起時腮幫圓滾滾的。

謝璧不由想,重生一世,不虛此行。

上一世見了她許多模樣,還未曾見過她乖乖被罰抄書的模樣。

啪叽,江晚月放下毛筆,嘟起小嘴:“沒見過人抄書啊,看變戲法似的盯着看。”

謝璧笑嘻嘻:“我讀書幾載,還真沒見過人抄書,謝謝妹妹帶我見世面開眼界。”

“你……”江晚月不由氣結,咬着唇說不出話。

謝璧見她真的惱了,謝璧心頭湧起歉意,按了歲數,他重生一遭,已是幾十歲的垂暮之人,上一世,他是運籌帷幄,沉穩淡然的首輔。

可也不知為何,瞧見小小的江晚月,他就如同也回到了垂髫稚齡。

不止想護着她,也想要逗弄她,想要看她小臉氣鼓鼓,也想看她轉怒為喜。

謝璧暗笑,他可真的算是以老欺幼了。

謝璧坐到了江晚月身畔,桌案甚大,江晚月輕哼一聲,照常抄書,根本不管自己。

謝璧微微一笑,在紙上寫了片刻,碰了碰江晚月的手肘。

江晚月挑眉,看到謝璧字跡,卻登時怔住。

謝璧的筆跡和自己不同,可此刻謝璧所寫的自己,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樣,就連自己都恍惚,看不出這字跡是旁人所寫。

謝璧輕笑道:“像不像?”

江晚月輕哼:“東施效颦!邯鄲學步!”

謝璧微嘆一聲:“那看來此處不需要我這個東施幫忙了。”

“別走。”江晚月抓住謝璧衣袖,轉轉眼珠,才想到另一種可能:“既然你毛遂自薦,那就幫我抄書吧。”

謝璧眯眸:“你叫一聲哥哥,我就幫你。”

江晚月小臉一揚,算得很是清楚:“這是你方才讓我生氣的賠禮,并非有恩于我,我不必和你交換。”

小小年紀,小腦袋瓜倒是清晰。

有妻如此,倒不必擔心日後被旁人騙。

謝璧大笑不止,笑罷,鋪紙磨墨,乖乖幫江晚月抄書。

燭火朦胧,謝璧不由想起上一世,那還是她剛嫁入謝家之時,她仗義救人,卻被母親罰抄女則,他那時,也幫她抄了書……

他當時以為,這是維護她的法子,既可安撫母親,也能保全她。

可她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她也本不該委屈求全。

若堅守正義,反而要被罰被責,那這世道何其不公,何其扭曲。

為官幾十年,謝璧常常會想起那時妻的委屈。

他始終護佑着朝廷行事正直,堅守良知的官吏。

世人皆道他為官清正,這是他秉性所為,更重要的是,這些人身上,都有妻的影子。

某些瞬間,他會覺得那些朝廷正義之士和妻有幾分相似。

既然身上有她的影子,他又怎會讓那些人蒙受冤屈呢?!

……

還好,這一世,她一家和睦,他們也早早的相遇。

她的眸子黑白分明,清亮利落,和上一世一樣,有着不染塵埃的良善。

他們兩小無猜,相伴長大。

他會護她一生無恙。

謝璧在燭光下抄書,重生以來,他多少有幾分憂慮,今夜,一顆心前所未有的安穩。

江晚月望着抄書的謝璧,心裏則是暢快不少,揚眉吐氣,在一旁嘎嘣嘎嘣的吃小食,小腿晃着,好不惬意。

謝璧被她嘎嘣嘎嘣吃小食的聲音吸引,不由側眸,看到她手裏拿着的食物,謝璧眸光一怔。

“諾,從潭州帶來的蠶豆。”江晚月看謝璧眸光灼灼,想着某人定然是盯上了自己手裏的蠶豆,看他抄書辛苦的份兒上,不如分他幾粒:“只有我們家鄉有哦,前一段外公來京城走船,專程從潭州帶來的,你也嘗嘗吧。”

謝璧顫着手,拿出一顆蠶豆。

這蠶豆,上一世他嘗過許多次,江晚月給他做過,在和離後,他也曾在她的船上見過……

後來,蠶豆成了他們二人極為愛吃的小食,常常發在二人桌案之間。

年邁後,愛妻常常管着自己,不讓他再吃,他故意藏起,引她來找……

一幕幕,一樁樁,幾十年,大半生,他們的回憶太多,随意一個物件,一個時刻,都能讓他回憶起一連串的往事……

“你怎麽不嘗啊。”江晚月看謝璧舉蠶豆半晌,卻不吃,有幾分納悶:“很好吃的,我不是大騙子,才不會騙你。”

謝璧低低笑了幾聲。

他記得上一世,江晚月愛吃炙肉,也愛吃蠶豆,他突發奇想,便研制出炙肉蠶豆,大概的做法便是用一個大鐵鍋,将炙好的肉和蠶豆炒勻在一處,炙肉的香味會浸潤到蠶豆之中,蠶豆在保留香脆的同時,有令人垂涎的炙肉香氣。

江晚月自從嘗了他新創的吃法,再也沒吃過從前的蠶豆。

此吃法不知怎的流傳了出去,在京城百姓中廣為流傳,京城中也多有店鋪炒制此豆,被時人稱為“謝相豆”。

謝璧思索片刻,心中已有計較。

這日散學晚了,江家父母留謝璧用膳。

自從兩家有了婚約,江家就不再嚴守男女大防,一家人漸漸熟悉,謝璧已不是第一次在江家用膳。

席上有炙羊肉,有清炸鲫魚,琳琅滿目,皆是江晚月愛吃的。

不是他們不準備謝璧愛吃的食物,而是這個準女婿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都不形于色,他們根本不曉得。

未來的夫家在側,江晚月卻絲毫沒有嬌羞狀,香噴噴大快朵頤,小鼻子小眼睛都開心的眯在了一起。

江家父母對視了一眼,雖然女婿笑眯眯望着女兒滿眼都是喜愛,但畢竟女兒這模樣不太端莊。

江母輕咳一聲:“晚月,用膳不宜過快,你一個女孩子,用膳更不能擠眉弄眼。”

“擠眉弄眼?”江晚月想了想,才意識到母親所說的是她用膳時誇張的表情,她挑眉,不服氣:“那是我吃到好吃的東西,特別開心呀。”

“特別開心就多吃幾口,也不該形于色,你看阿璧,用膳多沉穩。”

“若鲫魚有靈,也喜歡被我這樣的食客吃掉,”江晚月吐吐舌頭道:“不像某人,吃什麽都面無表情。”

江晚月又夾了兩箸鲫魚:“可惜了,可惜了,某人吃這麽美好的鲫魚,表情卻味同嚼蠟。”

謝璧不由好笑。

重生以來,和江晚月在一起時心性漸漸少年,但畢竟是垂暮之人,不管是什麽上等吃食,上一世都和妻一起吃過不少遍。

如今在菜肴上,他已是波瀾不驚。

可江晚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飯香噴噴自然是好事。

江家父母還要再說。

謝璧已笑着阻道:“我喜歡看月月用膳,讓人瞧見覺得膳食香甜。”

謝璧如此說,江家父母也不好再管教女兒,江晚月得意的吐着小舌頭,躲在謝璧身後對父母有恃無恐。

這個時候,她會覺得有謝璧這個哥哥……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謝璧回府後,立刻着人備下鐵鍋和炙肉,依照上一世的法子,準備制炙肉蠶豆。

上一世做起來甚是容易的事,這輩子卻有些摸不着頭腦,謝璧嘗試調整了半晌,終是炒制出了一鍋。

他嘗了嘗,味道甚是奇怪。

謝璧又改進炒制,這次他嘗了嘗,滿意的勾起唇角。

小饞貓肯定會喜歡。

謝璧将蠶豆拿到江晚月面前,含笑道:“晚月妹妹,瞧瞧我給你帶了什麽好吃。”

江晚月一嘗,眼眸登時亮了:“這是……炙肉味的蠶豆嗎,我還從未吃過,好香啊,你從哪兒買的?”

謝璧低笑道:“并非買來的,總之,全京城只有我這處有。”

江晚月卻顧不上理他,貪婪的舔了舔指尖上的碎屑。

謝璧不由搖頭笑了。

這輩子的江晚月,變了許多,甚至上一世,她對他是一見鐘情,而這一世,她并未在初見時喜歡上他。

可對吃食,倒是矢志不渝。

此後,想是江晚月也知曉了此豆京城确是無人在賣。

她總尾随他謝府,每次都守在鐵鍋旁眼巴巴的守着,謝璧對蠶豆很滿意,還總變着法子給江晚月帶不同吃食。

江晚月就這樣一點一點被俘獲。

十三歲那年,江晚月漸漸有了小姑娘的模樣,江母不再讓她随意去見謝璧。

江晚月也似乎知羞了,和謝璧在一處時,不再似之前那般肆無忌憚,旁人提起謝璧,她只覺得耳根發燙。

眼看快到年節,江母特意帶着女兒去挑首飾,她望着女兒,愛憐道:“你父親特意囑咐我,讓我帶你多采買一些首飾,女兒大了,也該有體幾了。”

江晚月坐在京城的金鋪中,看着京城貴女琳琅滿目的首飾,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一個手镯,一個步搖,都要上百兩銀子。

夠碧胧峽的鄉親們吃小半輩子了。

況且,不說旁的,父親一個月的俸祿也才幾十兩。

“母親,咱們還是換個店吧。”江晚月悄悄道:“這鋪子不實惠。”

“你不是也說過,若珊姑娘頭上的發簪好看嘛,娘特意打聽了,她就是在這家鋪子裏買的,京城貴氣的小娘子,都是來這鋪子裏選首飾。”江母拿了镯子在江晚月手腕上比劃着:“再說,還有江家的船呢,就你這麽一個孫女兒,你外公還能看你受委屈啊?”

話雖如此說,但如今江家的船還沒開始興旺起來,只在潭州初具規模,幾百兩銀子,也是一筆大開銷了。

江母有幾分心疼,她心疼父親,也心疼丈夫,畢竟家中不似京城富戶高門,有數不清的門路,他們家的錢,那都是賺來的辛苦錢。

況且只說這金子含量,是斷然不會如此貴重的,還不是因了這款式精美,入了京城貴女的眼。

她斷然不會給自己買這等奢靡之物,但女兒喜歡,她心裏快意,舍得花這筆銀子。

江晚月低聲道:“這個發簪我見若珊帶過,去歲,她和婉兒都在帶。”

若珊貴為安王之女,婉兒出身京城名門,父親是正三品大員,兩人帶這些發簪不足為奇,但她的父親只是六品官,何必非要去湊這個熱鬧。

“姑娘好眼力,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這些發簪是去歲賣的最好的。”店員笑道:“裏間廂房都是最時興的款,只是沒拿出來,姑娘要不随小人去裏頭一觀……”

廂房選款之人,非富即貴,此地并非閑雜人可進,但這姑娘能認出款式,定然也是京城高官人家的女兒,店員破例提出讓面生的客人進。

謝璧和母親正在廂房之中,謝母姐姐金城公主的兒子要娶妻,她這個姨娘也要準備禮物。

事關重大,她挑得甚是仔細,一個步搖,兩個手镯,還想挑兩個耳環,再配上謝家從宮中拿來的珍寶,湊成一匣。

謝璧陪母親從寺廟返程,陰差陽錯來了這金鋪,他漫不經心掀起眼簾,卻微微怔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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