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今年的夏天較往年更熱,風扇“吱呀吱呀”起不到一點作用,還吵人。
夏天支着下巴,惆悵兩個字一邊一個寫在了臉上。
餘婉芝将煮好的綠豆湯端上來,放得遠遠兒的,囑咐夏天當心千萬別去碰。
夏天無奈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我看你跟三歲小孩兒差不了多少。”餘婉芝拿上跳舞用的小包,給杯裏裝滿水:“來年就十八了,還一個人悶着吃味兒呢。”
夏天忽地将臉一擡,眼睛睜得溜圓,被踩了尾巴似的:“什麽吃味兒!誰吃味兒了?外婆你怎麽亂講話呢!”
餘婉芝瞧過來:“你沒吃味兒怎麽這幾天不往小江那去了?”到底是多活了幾十年的人,看問題一針見血:“多大的人了,還跟孩子似的吃朋友的醋,小江也不能一輩子帶你玩。”
憋紅的臉在聽完這句後才慢慢褪溫。
院子裏的蟬鳴和風扇的吱呀聲攪和在一起,餘婉芝走了好一會兒,夏天才趴下去,半張臉埋在臂彎裏,小心翼翼地呼出口氣。
他伏在桌上,聽着吵人的動靜暗戳戳藏着那點心事,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醒來時外頭天已經陰了。
他呆呆望着牆上挂的全家福,突然有點難過。
如果他爸媽知道他其實喜歡的是男生,不知道會不會一氣之下就不要他這個兒子了。
可這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夏天閉上眼,歪向另一邊。在心裏傷春悲秋好一會兒,睜開眼,猝不及防看見個人。
他倏一下坐起來,見鬼似的:“你,你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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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姓焦,這幾天他不止一次聽席江叫過他的名字。
焦陽。
火一樣熱烈的名字卻配上了這麽一張冷冰冰的臉。
他坐在那,不知道來了多久。
“席江奶奶住院了,你外婆跟着去照顧,讓我帶你吃飯。”
席奶奶今年一直不好,半年裏已經進了兩回醫院。夏天挪開凳子,想去看看,又怕去了添亂,只說:“我不是小孩兒,不用人帶。”
焦陽嗯一聲,顯然只是客氣一下:“那我走了。”
“對了。”他停下來,問夏天:“你知道最近的數碼城在哪嗎?”
夏天想了想:“我知道有家手機維修店。”
“數碼城。”焦陽強調:“不是維修店。”
“哦。”夏天悻悻:“那得去市裏,有點遠。”他把大致的位置告訴焦陽,下意識問了句:“要我帶你去嗎?”
“不用。”說罷一頓,放下手機,沒什麽溫度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幾秒,焦陽忽問:“你晚上吃什麽。”
夏天指指餘婉芝出門前晾着的湯:“綠豆湯。”
話音剛落,焦陽的眉頭便擰了起來,過幾秒,說:“跟我走。”
夏天有點怕他,嘴唇抿着沒敢吱聲。其實他問完前頭那句立刻就後悔了,但說出去的話好比潑出去的水。
覆水難收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況且,來者是客,席江不在,他有責任幫忙照顧客人。
“等我一下。”他跑上樓從書包裏翻出幾張紙幣,團了團塞進兜裏,拿起手機踏踏踏跑下來:“走吧。”
越野停在路邊,底盤太高了。夏天很難像一米八八的焦陽那樣潇灑從容地坐上去。
他今年十七,身高堪堪夠上一七五,還是五舍五入後得來的。但他覺得這車忒酷,光是看一眼都熱血沸騰的程度。
“安全帶。”冷冷的聲音瞬間凝固了車內的空氣。
夏天忙不疊去摸,扯了幾下沒扯動,沒等他開口,一只手就從邊上伸了過來。
大約是太熱了,焦陽來這裏的第二天就去剃了個板寸。
酷是酷,就是更兇了。
但有了這個發型,夏天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認錯了。
從這去市區再快也要半小時往上,車裏的氣壓實在太低了,夏天又是個耐不住的,盯着窗外瞧了一會兒,開始沒話找話。先是觑着他的臉色,試探着叫了聲“陽哥”,待他應了,才又接着說:“我哥說你是來采風的,你是攝影師嗎?”
“不是。”
夏天好奇道:“美術生?”
這次回應他的不再是冷冰冰沒有感情的字眼,焦陽破天荒笑了一聲,雖然只是短促的一個音:“我像畫畫的?”
夏天搖搖頭:“我看不出來。”他道:“我媽經常跟我講,不能拿外表去輕易判定一個人。”
誰料對方拿住他話裏的他意,反過來問:“我外表像是做什麽的?”
像做人大哥的。
夏天不敢這麽說,抿住嘴,少頃,小心翼翼賣了個好:“我一個高中沒畢業的學生,我能知道什麽呀。”
夕陽的餘晖透過車窗照亮了夏天小半張臉,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他這長相別說是在家裏那一小片突出,就是去了鎮上,扔進人堆兒,也是能一眼挑出來的程度。
不同于焦陽這種硬朗淩冽的相貌,副駕上的人長着一張讓人看了就覺得舒暢的臉。說直白點,就是讨喜,天生一張讨人喜歡的臉。
焦陽沒再說話,打開廣播,恰好在放那首,不期而遇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