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赴戰秦王親領兵,機緣巧明涵遇魏征
似乎深陷沼澤之中,我掙紮呼救,卻無人相應。胸口逐漸沉悶下來,呼吸愈發困難,我伸手拼命地晃動,想要抓住些什麽。
猛然手心一暖,十指似乎被人緊緊握在手中,周遭的濕冷沼澤瞬間變了模樣,呼吸逐漸平緩,我極為緩慢地睜開雙眼,一道刺眼的光攝入眸中,我不由自主地去遮住雙眼,卻發現手指根本無法動彈。
只見那罪魁禍首将臉貼在我的手背上,并緊緊攥在手心,眉頭緊蹙,睡得極不踏實。我微微一笑,那人睫毛微顫,終是醒了過去。
“劉大哥,昨夜我又做噩夢了對嗎?”
對面的人背着日光,握住我的手,笑道:“把我吓壞了。”
我亦笑笑,“又連累你沒有睡好,還要跑過來看着我。”
那人卻不以為意,只伸手貼上我的額頭,“記起些什麽了嗎?”
我搖搖頭,有些無奈,“每次想想便頭疼地厲害。”
他一手拍上我的頭頂,爽朗一笑:“那就不要想了,我去做飯,你再歇上一會兒。”
我輕輕點頭,又靠在背後的軟墊上打算眯上一會兒,卻見一人風風火火地自門外奔入,手上端了一盤軟糕,興奮道:“将軍,姐姐,你們快看,我剛剛做好的糯米糕。”
此時她伏在我的塌前,眸子晶晶亮亮,我伸手拉過碧螺的手,拍了拍上面黏着的面粉,“看着還不錯。”
碧螺捏過一塊糕點塞進我的口中,我順勢嚼了嚼,一股淡淡的清香瞬間溢滿口腔,我笑道:“好吃!”
碧螺這才拿起一塊兒糕點走到立在一旁的男子身邊,有些羞怯道:“劉将軍,你也嘗一嘗罷。”
那人拿過糕點扔到口中,眉眼含笑地沖碧螺點了點頭,“碧螺姑娘真是心靈手巧。”
我倚在塌上,望着碧螺這般小女兒情态的模樣,無聲地笑了笑。
按理說碧螺早便入了唐宮,見慣了形形色/色的王孫公子,可我卻第一次在她眼中瞧見這種眼神。崇拜的,傾慕的,似乎還帶有一絲絲怯懦的眼神。
我不由開玩笑道:“也不知哪個男子能娶妻如此呢。”
碧螺臉色更紅,我望着他二人立在一處的身影,愈發覺得般配地很。
由于還有事情要忙,那人只得先行離開,我将碧螺招到跟前,望着她笑個不停。
剛剛那位男子名喚劉墉,當時在山西境內招兵買馬時,無意之間發現了碧螺與昏迷不醒的我。之後,我們便被劉墉所救,帶到河北。劉墉此時在夏王窦建德的賬下效力,為了向他們隐瞞身份,我這才裝了失憶這麽一遭。
只是醒來後的我才發現,自己是以劉墉妻子的身份被他帶入軍中,接受救治的,也即是說,在窦建德軍中,人人皆以為我與劉墉已是夫妻。
“姐姐……”
碧螺的一聲輕喚将我的思緒拉回,我只微微挑眉,碧螺便繼續說道,“姐姐,今晨我本打算在外面的集市上買些胭脂,誰知竟發現有一群神神秘秘的人似乎正在尋找一名女子,那些人雖是尋人,卻又并不張貼畫像,我一時好奇便湊過去聽了那些人的形容,聽特征貌似找的便是姐姐你了。”
我微微蹙眉,大唐神女随軍途中消失,生死未蔔,無論怎麽說都是個爆炸性的新聞事件吧。
只是,到底是誰敢冒如此風險,跑到窦建德的地盤來尋我?又是誰,步步又都在為我的安全考慮?
許是見我久久不語,碧螺有些緊張地搖了搖我的手臂,“姐姐,此處怕是不安全了,不如我們尋個時機離開?”
我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頭,這孩子總是把我放在第一位,自己卻總是得過且過,“傻丫頭,那你的劉将軍怎麽辦?”
碧螺似乎沒有料到我會如此一說,臉色瞬間通紅,睫毛忽閃忽閃,結結巴巴了半晌,卻說不上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拉住她的手,認真道:“就算是走,我也要先把你安頓好,這樣我才能安心地離開。”
碧螺臉色忽地有些發白,她連忙抓住我的手,急道:“姐姐,你不要碧螺了嗎?碧螺要和你一起走!”
我心下一暖,卻不得不繼續說道:“女大當嫁,若是遇到了良人,就該早日争取,莫要辜負了大好青春嘛。”
碧螺的聲音有些發抖:“那姐姐呢?”
我一怔,我嗎?如果可以,我想獨自離開,看看這世間的大好山水,沒有紛争,沒有算計,去把這萬裏風光盡收眼底。
如果,我能放下那段恨的話……
“姐姐,魏先生過來看你了。”
我本是窩在軟椅上飲些茶水,聽過聲音後連忙起身理了理衣襟,這才擡頭道了聲:“快請進來。”
魏征竟會在窦建德軍中,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聽碧螺說,前段日子窦建德攻克黎陽之際,征了魏征來做那起居舍人。我早便想與魏征交談一番,這才央了劉墉幫我請了魏征過來。
此時,魏征正坐在我塌前的木凳上,即使如今淪為了異君之臣,還是淡定如斯,氣質從容。
魏征比我想象中還要年輕一些,胡子刮得幹幹淨淨,皮膚偏黑,墨發半攏,随性自然卻又令人耳目一新。
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那雙眼睛,眸光清亮卻又敏銳異常,似乎看透一切卻并不說破,任世人掙紮在痛苦的邊緣。
我微微颔首,“魏先生好。”
魏征似乎早便知道我的用意,只輕笑兩聲,聲音幹脆卻又隐含深意,“聽說近日那李唐的裴寂又大敗了一場,可秦王卻只按兵不動,想必是用意頗深吶。”
我似乎輕松了不少,遂稍稍靠向後背,繼續道:“那魏先生又有何打算?”
魏征卻含笑指了指我,口中笑道:“你啊你啊”
說着,還起身自屋中繞着中間的方桌踱了幾步,接着,指了指頭頂,雙眼笑意沉沉:“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麽?就連魏征都相信天意,那我呢?
魏征只是工作之餘過來探望探望我,說着便要匆忙離開了。轉身之際似乎想到了什麽,沖我笑了笑:“聽說那李唐的齊王殿下在尉遲敬德那兒搶了一個姑娘,似乎叫……楊……楊小汐。此般故事,若是放到戲文裏,又會是一段佳話罷。”
我脊背一僵,心跳驟然加快,直到碧螺進屋,喚了我一聲,我才回過神來,汗水已然冒上了額頭。
小汐!
楊小汐!
我婚禮上的伴娘!
我最要好的朋友!
激動地搖了搖碧螺的手,碧螺手腕上的玉镯在我的力道下叮咚作響,我急道:“碧螺,這兩日我便要回太原!”
雖是知道,也許魏征說的這個人并不是我所認識的小汐,可是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不會放棄,哪怕為此我要再次回到自己曾經無數次想要逃離的那個地方。
“姐姐……”
碧螺望着我的模樣眸光黯了一黯,卻仍是拉着我的手,聲音堅定異常:“我陪你一起去!”
我微訝,劉墉的心意我明白,可我回應不了,更不能回應。他懂得我的意思,所以并未強迫于我,我們也當彼此為好友知己。他定也早便看出了碧螺的心意,不拒絕怕是也早便動心了罷。
可是碧螺若随我離開,再見面時,他們便是敵人了。
我剛要說些什麽,碧螺便一手遮住我的唇,“姐姐不必說了,碧螺承認,姐姐昏迷的那段日子,劉将軍忙前忙後地為姐姐看病,照料我們的起居,讓我那顆漂泊無依的心有了着落。可是在碧螺心中,任何人都不及姐姐,若是沒有姐姐,碧螺恐怕早便不在人世了。”
不在人世?忽地有個奇怪的預感,碧螺見我蹙眉,這才輕聲開口:“姐姐可還記得當年桃林縣的那場逃亡?你曾在人群中拉起過一個女孩子的手,那個人便是我。”
心猛地一顫,我記得自己在那場兵荒馬亂中拉過一個差些跌倒的姑娘,将她的手放到莫君輕手中。由于人群過于擁擠,當時的我并未看清她的樣貌。
莫君輕……
我輕輕阖眼,聲音有些許掙紮過後的疲累:“你是太子府的人?”
為什麽?這麽多的巧合,一切的一切,都讓我不得不心冷心寒。
碧螺一抖,連忙道:“姐姐莫要誤會,碧螺被太子救出之後便被送去了一戶人家過活,可那家人卻翻臉不認人,将我賣到宮中做了婢女,是貴妃娘娘心善,将碧螺收到了身邊伺候。”
我的眼角蓄了幾滴淚水,此時不受控制地滑落,滾燙地驚人。
“那你又如何知道他是太子?”
之前的恒月已經刺傷了我,我不想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是別有目的地留在我身邊。
“我……”
我忽地擡手制止了她接下來的內容。
我怕了,怕透了這個瞬息變化的世界。
“姐姐……你就這麽讨厭太子殿下嗎?”
我不想提起李建成,更不想再言語,只沿着床邊,翻身繼續窩在被中歇息。
身後默了半晌,才聽見房門“咯吱”一聲緩緩地關上,我攥着手中的錦被,悵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