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腳步。

停下腳步,下意識間觸了觸後腦勺,剛剛她覺得好像有一把刀指在她後腦勺處,刀的鋒芒讓皮膚表層一陣發涼,唯有停下腳步才能阻擋住那陣涼意。

回望,林叔叔還在哪裏呢。

今天,她終于鼓起勇氣喊出那聲“爸爸”,即使媽媽曾經多次暗示過她不要随林子岩的叫法,可很久很久以前,林叔叔在她心裏已經取代爸爸的位置,她做夢都想喊出那聲“爸爸”。

也許那聲“爸爸”叫得太過于突然,導致于林叔叔表情……細細一想,方綠喬也說不清那時林叔叔臉上的表情。

算了,叫都叫了,方綠喬抹了抹臉。

有戴着太陽帽的女孩擋住她的視線,把林叔叔的身影擋得嚴嚴實實的,那女孩有很好看的背影,太陽帽下露出大半截如綢緞般長發,被藍色牛仔褲包裹住的腿筆直又均勻。

女孩走路姿勢也好看,好看且從容,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女孩一定有着一張自信而又飛揚的臉。

回過頭來,方綠喬看了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影子小小的。

其實她并不矮,可由于骨架小導致于她的發育史總是慢半拍,念初中時總是被誤以為是小學生,高中時人家說她是初中生,大學後加強身體鍛煉後情況好點。

再抹了抹臉,往着機場出口,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方綠喬有一件事情要忙,那就是找出連嘉澍。

她得問連嘉澍到底把珍妮娜帶到哪裏去了。

到萊德學院去,那是方綠喬能想到見上連嘉澍一面的笨法子。

☆、窺視之眸

面對着林默, 那句“我為昨天說的事情感到抱歉”輕飄飄地就從林馥蓁嘴邊溜了出來。

如猜想中那樣, 林默露出欣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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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澍, 看到沒有, 這個中年男人現在看起來和普通家長們沒什麽兩樣了。

林馥蓁沒給林默說出“阿蓁,能再次見到爸爸很開心。”“阿蓁,我就知道你昨天的行為只是你在表達你不高興的方式”類似這樣的話。

她問他了他這樣一個問題:“林先生現在還覺得你現任妻子被解雇是你前妻從中作梗的嗎?”

林馥蓁比誰都清楚這個答案是NO。

這個問題讓林默表情當場僵住。

咧嘴一笑:“林先生該不會把這件事情忘了吧?”

眼神透露出幾絲尴尬,很明顯,他沒把這件事情忘了,避開她的目光:“阿……”

“請不要對我撒謊,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林默垂下眼睛, 機場廣播響起, 空務人員甜美的聲音在催促旅客最好登機準備, 近在眼前的人如釋重負。

拍了拍她肩膀, 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明白了, 答案已經有了。

嘉澍, 這就是蘭秀錦昔日愛過的男人, 說不定現在還在愛着呢,那可是一個死腦筋的女人。

笑, 後退半步, 那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滑落。

他看着她, 聲音苦澀:“阿蓁, 我知道爸爸讓你失望了。”

不, 這話你應該到蘭秀錦那個女人面前說, 痛哭鼻涕,肝腸寸斷。

機場廣播第二次響起,她說林先生再見。

是的,應該還會再見面的,要麽就是為了他那繼女對她大動肝火以一名父親的心情痛心疾首,要麽就是在他的葬禮上。

揮手,轉身,頭也不回。

一出機場林馥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安德魯打一個電話,電話裏她問他要不要和她玩一個游戲。

安德魯是一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小夥子,還不到三分鐘時間他就在電話那邊摩拳擦掌的“林,你真的會給我當一個月義務司機?”

“當然,如果你贏了游戲,我還會在薇安官網上定時撰寫給你當司機時的感言。”

“酷!”響亮的口哨聲之後,“林,我現在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你為我開車的樣子了,到時,所有人都知道薇安給安德魯家的孩子當司機的事情,那時誰都會想,安德魯家的品味讓薇安都心甘情願當他的司機了。”

“喂……”懶懶說着,“你可不要忘了,如果你輸了游戲,你不僅得給朵拉之家捐出一百萬歐元,還得在你個人社交賬號上公開承認被女孩摔了。”

電話那邊傳來了誇張的笑聲:“那不可能,在追女孩這方面上我還從來沒失手過。”

這話倒不是在吹牛,安德魯長相還勉強過得去,高中時期擔任過足球隊中鋒自然身材也過得去,哄女孩子有兩手外加安德魯家的財富讓他在情場上無往不利。

“我只要把我漂亮跑車開到她面前,一天一樣款式,再以地主身份邀請她見識蔚藍海岸區的夜生活,然後再一不小心讓她看到我各種各樣的會員卡,不出一個禮拜她……對了,她叫什麽來着。”

“方綠喬。”

說也奇怪,即使年代久遠,林馥蓁還是一直記得這個名字。

彼時間,那有着一副柔柔弱弱長相的女人說“秋老師家裏也有和你相同歲數的女孩,她也是在春天來到這個世界,小喬的爸爸離開得早,我希望她的生命能像喬木一樣,經歷風雨,高大挺拔,生機勃勃。”

綠,寓意為生機,喬,高大的喬木。

方綠喬。

電話那邊,安德魯誇誇其談:“我保證,一個禮拜後,方……方綠喬就會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最好是這樣,方綠喬最好能被安德魯家的名聲財富一下子迷得神魂颠倒。

這樣一來,她也可以省下很多心思,偶爾想及就給她的秋老師打個電話,提起一下其女兒的這段情史,然後以“秋老師,你的小喬也不過如此。”類似這樣的話作為總結。

當然,這一切都建築在一個禮拜之後安德魯贏得游戲的前提下。

假如說安德魯輸了游戲呢?一旦安德魯輸掉游戲,那麽就意味着真正的游戲時間開始了。

手機放回包裏時林馥蓁觸到一樣物件。

看看,今天早上她再次幹了一件愚蠢的事情,在前往機場之前她去了一家表行。

現在,那只手表可以扔到大西洋去喂魚了。

也許是用的力道太大,把手表抛往空中時林馥蓁一個踉跄跌到地上。

就地坐在地上,目送那只手表沉入海底,海平面恢複了平靜,在一片波光粼粼中有稚聲稚氣的聲音“爸爸,你會一直和我一起瞞着媽媽,偷偷吃掉我飯裏的胡蘿蔔嗎?”“當然。”

手在包裏摸索着,找出手機。

電話接通了,只是誰也沒說話,目光猶自落在海面上,長時間沉默過後,她說,嘉澍,我想你。

沒能得到她所想要的安撫,她半帶委屈半帶恐吓:連嘉澍!

“小畫眉。”聲音輕輕淺淺。

那一聲都把浮動在她眼眶出的液體激落了下來,小小的兩滴沿着眼角,吸了吸鼻子:“什麽。”

“待在那裏不要動。”

“什麽嘛……”拉長着聲音。

“就那樣呆着,不要回頭。”

在那個瞬間,林馥蓁一顆心砰砰亂跳着。

年少時,她參加國際青少年夏令營,撒哈拉沙漠,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在每個制高點找尋信號,終于,電話接通了。

電話一接通就嚎啕大哭了起來“嘉澍,他們都是白人,嘉澍,你懂嗎?那群白人孩子看不起黃種人,他們孤立我,嘉澍,這些我都不敢和媽媽說,媽媽要是知道我一個禮拜還沒處理好這些事情她肯定心裏會失望的,嘉澍,我每天幹的事情都比他們任何人都還來得多,可他們總是把我的面包藏起來,嘉澍,我想你,特別特別的想,嘉澍……”“小畫眉,待在那裏別動,也別回頭。”

“家澍,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一邊說着一邊回頭。

那一回頭,她就看到了他。

在他頭頂上,撒哈拉群星燦亮得不可方物。

“就那樣待着,不要回頭。”這話在闊別多年後重臨她耳畔,一顆心砰砰跳着,握着手機的手心聚滿細細的汗。

會嗎?會嗎?

緩緩回頭——

淚水沿着眼角,一撥又一撥。

“小畫眉,你一定回頭了,對吧。”電話彼端的人語氣愉悅。

“連!嘉!澍!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惡劣的混蛋!”站了起來,傳聲筒拿到嘴邊,一字一句:“大!惡!棍!大混蛋!”

和少時一樣,嚎啕大哭着:“連嘉澍你和那群白人孩子又什麽兩樣?到最後,你也欺負我,到最後連你也欺負我騙我。”

“小……小畫眉……你……你別哭……”

“小畫眉?!”加大聲音。

都和他說過一千次不要叫她小畫眉,那是不安好心的法蘭西人對那座紅磨坊裏的年輕姑娘們的一種惡意嘲諷。

“林……林馥蓁,小書呆子……”

小書呆子!連嘉澍你這個混蛋,這是我家那個死腦筋女人的專屬稱號,你想都別想,沖着電話:“連嘉澍,你見鬼去吧!”

手機也就剛挂斷,連嘉澍就往她手機裏打電話了。

接起:“連嘉澍,我警告你……”

“現在感覺是不是沒那麽糟糕了。”

一呆,環顧四周。

現在,她就站在馬塞納廣場中央,臉和天空一起倒映到在這片被譽為“天空之鏡”的馬塞納廣場地面上,一張臉紅撲撲的。

在幾分鐘前,她可是很傷心來着,她可是很傷心很傷心來着。

那麽,紅撲撲的臉是為哪般?

再環顧四周,一張張被倒映在天空之境的臉孔都和她一樣紅撲撲的,天空太藍了,日光又太過于強烈了。

是的,是那樣,紅撲撲的臉是拜日光所賜。

答案找到了,林馥蓁心裏大大松下一口氣。

握着電話,語氣不怎麽美好:“連嘉澍,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林馥蓁。”

“嗯。”

“晚上,我讓管家給你做好吃的。”

這語氣還真有點像黛西阿姨,不過,從她十五歲之後連黛西阿姨都不和她講這樣的話。

“連嘉澍,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沒好氣說着。

“我知道,我比誰都清楚,小畫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那聲線輕得就像耳鬓厮磨時的昵語。

慌忙挂斷電話。

手去觸臉頰,都快要趕上手機溫度了。

當晚,林馥蓁就接到琳達的電話:現在整個萊德學院都知道安德魯對那名勤工儉學的灰姑娘展開追求了。

下午,那女孩又去了萊德學院門口,那女孩在萊德學院門口站的幾個小時裏,每隔十五分鐘就收到來自于安德魯的花。

“那些只能哄哄沒見過世面的女孩。”琳達對于安德魯的追求手段做出以下平價。

黛西阿姨的電話和琳達也就間隔半分鐘,周日晚上,黛西阿姨都會往她手機打電話。

這是一通例行電話。

極小的時候,林馥蓁會認為一個人的成功和自身努力息息相關,現在她知道,那些通過自己努力獲得成功的只是這個世界上極少數的一部分人。

堅強可愛的薇安;十九區的那座朵拉公園;甚至于小法蘭西和小畫眉的關系都是蘭秀錦的政治籌碼。

“你媽媽以後要走向更大更為寬廣的舞臺。”這是黛西阿姨常常會和她說的話。

這通例行電話大約持續了五分鐘。

“嗯,好的,我知道了。”一如既往應答着。

挂斷電話,環顧了一下房間。

房間每一樣物品看似随意,可都是經過精心布置,連嘉澍在巴黎、尼斯、埃茲、普羅旺斯的家都有為她準備的房間,因為她喜歡聲吶探測他還在尼斯的家裏修了七公裏長連接海底的聲吶設備。

咋聽,一定會認定這兩位有着深厚情誼。

真是那樣嗎?事至今日林馥蓁也不清楚了。

她能确定地是,一旦他們間要是有一方勢力垮了,接下來她和連嘉澍的步驟是疏遠,最終淡出彼此視線。

每年,連氏實業都會給朵拉之家捐款,每年,閑暇時間,蘭秀錦和連家人其樂融融的畫面都會一兩次出現在報紙上,人們說這兩家人之間的交情是從祖輩遺留下來的。

而她和連嘉澍的友情也被津津樂道着。

當然,因她和連嘉澍年紀相當,又是從小一起長大,他們沒少被問過“以後有沒有可能”這類話。

“我們彼此太熟悉了。”默契的回答,一旦有記者繼續追問,會敷衍性地回應:“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定。”

應對媒體,小法蘭西和小畫眉是個中好手。

深夜,潮汐褪去,起風了,風撩動窗簾,聲響把那偷偷溜進房間裏紅嘴鷗驚醒了,拍了幾下翅膀,在她睜開眼睛時它剛從窗外飛走。

臨睡前她又忘關窗戶了,窗戶沒關窗簾也忘拉。

一室的星光。

星光以四十五度角從窗外傾斜而進,像從天上流淌而下,而那坐在她床前的人是漫游于銀河上的人,搖着船順着星輝來到她面前。

今晚的星光亮得吓人。

這世間能與那星光媲美的唯有這個人的眼眸了。

摸索着,往那個懷抱依偎過去,臉貼在他胸腔上。

“不是說得等下個月才會回來嗎?”手指在他身上無意識畫着圈圈。

“你不是說想我嗎?你想我了,我就來了。”他的手壓在她手上。

手都安靜了。

☆、窺視之眸

星光落在窗框上, 她偎依在他懷裏。

“不是說得等下個月才會回來嗎?”她說。

“你不是說想我嗎?你想我了,我就來了。”他說。

輕輕應答了一聲“嗯”埋在他懷裏的臉稍微露出了一丁點,眯着眼睛,注視落在窗框的星光。

那陣風吹過,窗簾被掀開,掀起, 回落, 孜孜不倦着。

她喃喃自語, 說開:“嘉澍, 我一直在等,等有一天有人告訴我,你爸爸每天都活在忏悔之中, 你爸爸在喝得醉醺醺時對他的朋友承認,他那時候的選擇是錯誤的, 大錯特錯, 可是, 沒有, 我一直沒有等來這樣的消息,反而,他家庭美滿, 嘉澍,我想我是等不到他在我媽媽面前痛哭鼻涕的時候了。”

“就這麽希望他能在你媽媽面前痛哭鼻涕?”他的手落在她頭頂上,有一下沒一下觸碰着。

點頭,這還用說。

“那之後呢?”他問她。

那之後啊?這倒是個問題。

想了想, 搖頭:“我也不知道,那之後我的人生應該就再也沒有任何樂趣了吧,總不能三十歲、四十歲了,林馥蓁還和連嘉澍玩小畫眉和小法蘭西的游戲吧。嘉澍,我覺得也許一過二十五歲,我就老了,我就提不起勁和你一起玩了。”

頭頂處傳來淺淺嘆息聲“林馥蓁你怎麽活得像個小老太太。”說這話時他把隔着衣服捏了她一把。

“嘉澍,你也知道的,我那些事情都是假的,什麽熱愛生活;什麽熱心慈善事業;什麽永不服輸;什麽富有冒險精神這些都是人們喜歡才有的,我呢,比誰都懶,而且……”

說話間,身體被動騰空而起,她也懶得去掙紮任憑着他把她抱出房間,這一層樓有七個房間,兩間房間用來充當他和她的卧房之外,其餘地都是充當他們玩樂休閑用的,她和他的房間就隔着圓形樓梯,繞過那個圓形的樓梯她就看到他的卧房,她說連嘉澍你可是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的人,我可不想壓榨勞力。

“林馥蓁,你搞錯了,今晚要幹活的人是你。”他低下頭,瞅着她。

這不是林馥蓁第一次在連嘉澍的房間醒來,敲門聲響起時林馥蓁頭正趴在連嘉澍肩膀上,手有一下沒一下在擺弄着他的睡衣紐扣,扣上又解開,解開又扣上,這是個無所事事的早晨。

磕、磕、磕。

有條不紊,一聽就知道這來自于科恩的手筆。

科恩是連嘉澍的管家,德國人,四十歲來到這裏,一幹就是二十年。

磕、磕、磕。

有條不紊的敲門聲還在繼續着,嚴謹的德國人在等待房間主人開口,不開口的話敲門聲必然會持續下去。

腳踢了踢連嘉澍,沒有回應,這個混蛋難不成把德國人的敲門聲想象成美妙的樂章了。

“快讓他走。”林馥蓁低聲說着。

連嘉澍依然閉着眼睛,混蛋,她本想擰他一把,無奈手到之處都是硬邦邦的。

少時,連嘉澍接受過體型培訓,為了能在舞臺上給人挺拔玉立的形象,頭頂一公斤書一站就是數小時。

林馥蓁有時候會想,小法蘭的身體說不定比他臉蛋琴藝更受歡迎,一旦他脫掉那件白色襯衫,女人們的尖叫聲絕對可以把整個音樂廳頂棚給掀翻不可。

敲門聲還在繼續着,德國人可真煩。

“我知道你沒睡。”唇趴在他耳畔。

半個小時前,小法蘭西換了一次床單。

“不讓他走的話,說不定得再換床單。”她和他說。

低垂的眼睫毛抖了抖,如蝴蝶羽翼一般,緩緩掀開。

一個翻身從側躺着變成背朝天花板,手肘撐在床單上,托腮,朝着他示威性地挑了挑眉頭。

“要讓科恩走嗎?”他觸了觸她鼻尖。

“當然。”

下一秒。

“進來。”聲音不大不小。

一呆,在開門聲響起時林馥蓁整個身體鑽進被窩裏頭,這個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雖然,連嘉澍家裏的傭人對于她偶爾會在他房間過夜都是抱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态度,傭人們都知道事情科恩怎麽可能不知道。

只是,明知道和暗知道還是有差別的。

躲在被窩裏,捂得嚴嚴實實。

開門聲響起,腳步聲來到床前,德國人是為早餐而來的,是中式早餐還是西式早餐,是要在餐廳吃還是帶到房間吃。

一會兒,早餐被送進房間,兩個人的份。

兩份早餐讓林馥蓁心裏多多少少有些惱怒,連嘉澍要是不讓科恩進來就沒事了。

顧不得熱氣騰騰的早餐,拿起枕頭往他身上一陣亂打,等他抓住她的手時她正橫跨在他身上,睡衣領口的絲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松開了,落在她腰側的手從衣擺滑了進去,連嘉澍聲線黯啞:“我想,那個叫你小書呆子的人一定也沒意識到她家裏的那小不點兒擁有着這麽一副好身材。”

十六歲,深夜,在他的帶領下她扭扭捏捏進了一家內衣店,薩娜給她準備的胸衣總是讓不勝煩惱,可她又鼓不起勇氣告知,薩娜,你號碼買小了,而且小得離譜,高挑性感的女服務生給她挑的胸衣是和薩娜一樣的號碼,大襯衫黃皮膚總是很容易讓人産生錯覺。

“女士,她和你穿一個型號。”連嘉澍對服務生說,當時那位服務生一臉錯愕的表情林馥蓁現在還記得。

在連嘉澍那道視線下,嘴張了張想說點什麽,最終什麽話也沒說出口,倒是臉頰持續發燙着,想起什麽,沒被抓住的手就想去阻擋,以此來隔斷他的目光,但這個意圖被識破,他輕而易舉讓她的雙手處于他鼓掌之中,再掙紮,再被握緊。

“嘉……嘉澍,早餐……要涼了。”吶吶開口。

他一動也不動。

“嘉澍……你不餓嗎?”她又問,這人可是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的。

他還是一動也不動。

半個小時之後,兩份早餐被原封不動拿走,換上來地是熱氣騰騰的西式早點。

第一口牛奶下肚臉頰上的紅潮還沒如數褪去,被包裹在睡裙裏的腿還在抖着,那個時刻,她差點,差點就點頭了,連嘉澍這個混蛋把他半夜忽然出現當成籌碼了。

聽聽,他都是怎麽說的。

“小畫眉,我可是因為你一句想我了就買了機票,當時只剩下經濟艙,我十幾個小時就縮在經濟艙裏,小畫眉,你也知道的,小法蘭西擠地鐵在麥當勞排隊就像你熱愛生活一樣都是用來诳人的,經濟艙、平價超市等等這類我碰都不想碰。”拼命推着他,嘴裏說着我又沒有讓你回來。“可你說想我了,而且我猜你當時說這話時眼角是挂着淚水的。小畫眉哭了,這讓我心煩意亂。”“我……”“別告訴我你沒有。”“我……”“你也知道的,我總是看不得你哭。”那推擠他的手在那個瞬間綿軟無力,嘴裏徒勞着“你……你才沒有,你才沒有見不得我哭。”“怎麽沒有了?!你忘了,你一哭,我就取消前往大馬士革的表演了。”“那……那都是為你好,我怕你遇到危險。”“大馬士革的演出是在你淚汪汪之下取消,這是不争的事實,你可不能抵賴,”“可……可也只有那一次啊。”“那你還要多少次,嗯,多少次我都會依你的。”

“真的嗎?”“當然是真的。”他步步緊逼,她心慌意亂。

“小畫眉,”那聲線化成一縷一縷,輕飄飄溜進她的耳膜,“其實,經濟艙也沒我想象中的那麽糟糕,除了腿不知道往哪裏放;除了一個小時就得換幾次坐姿;除了空氣都是廉價香水被蒸發的氣味;除了好不容易瞌睡蟲找上門來就被那孩子的哭聲吓跑;除了得忍受坐在左邊的乘客和坐在右邊的乘客不時間的交流生意經;除了……”手遮住他的唇,他再說下去的話她非心疼不可,可憐兮兮說着“嘉澍,別就說了。”“好,不說了,小畫眉……”他在她耳畔低低哀求着她“嗯?你只要打開就可以了,我保證,我保證這次幹活的人是我。”在那麽一瞬間,拉得筆直筆直的腿已經在做着卷起的姿勢了,但最後關頭。

“嘉澍,你忘了,我們約好了。”閉上眼睛,以這種方式拒絕去看他的臉,說。

沉默——

“嘉澍,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就很好。”緊緊閉着眼睛,說着。

他放開了她。

第二口牛奶下肚,連嘉澍的牛奶還完好無缺,早餐亦然。

沒怎麽敢去看他,一邊喝着牛奶目光一邊飄來飄去,問了句:“嘉澍,你不餓嗎?”

問完,林馥蓁才想去這個問題她半個小時前就問了,索性,選擇性失憶,認認真真喝起了牛奶。

牛奶杯空了,早點賣相極好,光看着已經讓人垂涎三尺了,但連嘉澍那份早餐依然完好無缺,他這是在和她顯示身為房子主人的尊嚴嗎?

不就是在經濟艙呆了十幾個小時嗎?又不是她讓他來的。

“連嘉澍。”林馥蓁提高聲音。

他看了她一眼,一張臉沒什麽表情。

好吧,的确,那時她是想讓他回來的,她除了他沒什麽人可以訴苦,也只有他回來了她才會覺得日子有點意思。

語氣無奈:“那好吧,我下次也花十幾個小時待在經濟艙裏。”

還是沒什麽反應。

“嘉澍……”林馥蓁拉長着聲音,“我肚子都餓死了,昨晚都是我在幹活,不僅那樣,床單還都是我換的,連嘉……”

“小畫眉。”

一旦他叫她小畫眉就是代表不生氣了。

嗯,他不生氣就輪到她生氣了,一向都是那樣他進一尺她退一尺,一旦他退一尺她就進一尺。

他們總是孜孜不倦玩着進進退退的游戲。

“幹嘛!”沖沖說着。

“你剛剛說的話聽起來有點意思,幹活換床單什麽的,我猜這些話拿到公共場合去,他們也許會猜測你從事家政服務或者鐘點工。”嘴角揚到了最好看的弧度。

“少來。”挑了最大的那塊點心,往嘴裏塞,“連嘉澍,沒有十幾個小時的經濟艙對吧?”

“怎麽沒有?”喝了一口牛奶,淺笑,“不過除了腿不知道往哪裏放之外,其他的還好。”

小法蘭西這是在變相炫耀腿長,白了他一眼,沒再去理會。

下午,經過萊德學院門口時,林馥蓁特意往方綠喬之前站的位置看了一眼,那個位置空空如也。

車子剛駛進萊德學院的林蔭小道,連嘉澍的手機就響了,範尼家小公主的電話。

等連嘉澍接完電話後,範寧家的小公主就變成小法蘭西的前女友。

不不,也許還沒到前女友的标配,小法蘭可是說了,他只是以地主之誼請了人家去了一次派對,外加吃了一頓飯。

“我每年暑假都會抽出一點時間和朋友去拉斯維加斯玩,因為你的存在讓我對下次前往拉斯維加斯多了一份期待,我相信你會是一名出色的地主。”連嘉澍琴藝一流,打發女孩子的口才同樣一流。

手機放回原處,空出來的手就蓋在她手背上,問:“剛剛你在看什麽?”

這個問題讓林馥蓁心裏有點恍惚,一些念頭忽遠忽近。

“我還不夠你看嗎?”

都把哄女孩子們的那套用到她身上了。

“我猜,範寧家的小公主說不定已經在策劃暑假到來,如何盡一名地主之誼了,但你別忘了,你可是說過,如果沒特別重要的事情你是不會到那個鬼地方去的。”提醒着他。

自然,連嘉澍口中的鬼地方就是指拉斯維加斯。

巴黎飯店緊挨着蒙特卡洛賭場,非周末時期他們會到賭場試試手氣後到巴黎飯店聚會。

聚會臨近尾聲時,連嘉澍才想起缺了一個人:“安德魯呢?怎麽沒看到安德魯?”

琳達做出個扶額動作,一副我現在不想談及這個人的樣子,另外幾位微笑不語。

“安德魯讓我代他傳達,他現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他還說下周日回歸,那家夥連回歸派對的場地都選好了,”說這話的是安德魯的卡特表兄,頓了頓,朝林馥蓁眨眼,“他說,到時會有好玩的事情發生。”

聽這話,安德魯的游戲似乎進行得很順利,怪不得今天沒見到方綠喬。

也許十五分鐘就獻上一束花的安德魯家公子一下子就虜獲了方綠喬的芳心,說不定這兩人現在正花前月下呢。

如果真那樣的話,那這個游戲就不怎麽有趣了。

對手太過于不堪一擊。

那個也許不怎麽有趣的游戲讓林馥蓁瞬間提不起什麽勁來,輕啜小口酒。

酒杯剛放下,連嘉澍朝着她靠近了過來,低聲耳語:“我是不是錯過了些什麽?”

手肘擱在桌面上,手掌托腮,瞅着連嘉澍,從眉到眼,這張臉真是造物者的傑作,每一筆都精确到讓人驚嘆。

“林馥蓁你這樣看我會讓我覺得事情和我有關。”小法蘭西在獻上更為完美的臉部角度不忘表達如是觀點。

和他有關嗎?

起碼方綠喬是因為連嘉澍才走進她的視線,雖然林馥蓁不清楚方綠喬為什麽非得見連嘉澍一面。

該不會是被小法蘭西的才情折服吧?

揚起嘴角。

☆、窺視之眸

聚會場所位于巴黎飯店較高的樓層, 透過大片大片落地玻璃,地中海的夜景一覽無餘。

有着豐富演出經驗的藝人總是能見風使舵,當紅酒商人帶着拉圖酒莊年份最好的紅酒出現時,藍調換成了爵士樂。

94年份的葡萄酒就像紅酒商人口中說的那樣,揭瓶時香氣撲面,滿上三分之一, 以旋轉式輕微搖晃, 幾圈後便芳香四溢。

紅酒商人把酒遞給了連嘉澍。

連嘉澍接過紅酒, 林馥蓁手掌托腮瞅着他, 一幹人等打情罵俏的打情罵俏,玩樂的玩樂,被裝進水晶杯的焦糖色和爵士樂相得益彰。

“真和我有關?”酒倒到一半, 停頓了下來。

想了想,搖頭, 起碼現在方綠喬和連嘉澍是各自行駛在各自軌道的兩個人。

不過……假如……假如說安德魯家的名聲和獻殷勤打動不了方綠喬的話, 那麽……說不定, 事情就和連嘉澍有了牽連。

有點瘋狂, 不是嗎?

在腦子裏叫嚣着有點瘋狂的念頭和斜向打在她臉上的燈光一起被陰影阻斷,眼睫毛抖了抖,掀開。

連嘉澍的臉遮擋住部分燈光。

四目相對, 他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淺淺笑開,啜了口紅酒,沒去理會一邊的紅酒商人,沒去理會假裝沉浸在音樂世界裏的藝人, 沒去理會身穿制服把各自的臉部表情管理得一絲不茍的服務人員們。

嘴對嘴貼上,瞬間,滿口的芳香,于齒間蕩開。

1994年被喻為太陽赤道面距離北半球最近的年份之一,1994年的南法少雨,日照時間長,那一個年份葡萄的長勢讓紅酒商人們笑得合不攏嘴。

葡萄收成的季節,波爾多那個叫做波伊雅克的村子家家戶戶的酒窖彌漫着酒香,露珠凝結在草尖上的夜晚,豆蔻年華少女偷偷推開自家酒窖的門,接了一勺新酒。

1994年的酒香穿過時間隧道,蔓延到了她的舌尖。

閉上眼睛承受着,待會那些人要是笑他們,大不了告訴他們這是小法蘭西和小畫眉獨特的品酒方式。

直到最後一滴津甜消失于舌尖,緊緊膠着的唇瓣才戀戀不舍移開。

口哨聲響起,又響有亮。

沒等林馥蓁開口。

“你們要不要試試,這是我和林馥蓁最新研究出來的品酒方式。”連嘉澍如是說。

相視一笑。

聚會臨近尾聲,林馥蓁接到連聖耀的電話,她的手機就放在桌面上,她就坐在連嘉澍的右手邊,來電用戶不落入他眼中都難。

看了連嘉澍一眼,林馥蓁拿着手機離開座位。

打開陽臺門,背靠在牆上接電話。

“希望我沒打擾到你。”連聖耀語氣顯得局促。

也許是深夜的關系,連聖耀話顯得比平常時間多,喋喋不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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