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四節臺階上
會是無辜者呢?!
看看,這話都讓她把淚水笑了出來。
對了, 連嘉澍還不知道方綠喬的身份,她怎麽就忘了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呢?她得讓他知道:“嘉澍, 方綠喬……”
“那女孩的身份我猜到了。”
猜到了啊, 猜到了那就好。
可是——為什麽嘉澍還說那是一名無辜者呢?沖着她媽媽名字叫做秋玲珑她就無辜不了, 秋玲珑偷竊了別人的丈夫, 方綠喬偷竊了原本屬于另外孩子的父愛,那麽理所當然地管別人的父親稱之為“爸爸”。
她可不是蘭秀錦,她無法做到默默忍受, 她受不了一絲一毫的委屈和挑釁。
仰起頭,說嘉澍,你也知道我受不了別人的挑釁。
是的,是挑釁。
方綠喬居然讓林默代替她傳達謝意, 謝什麽?謝謝林馥蓁的存在讓方綠喬的媽媽有機會搶走蘭秀錦的丈夫嗎?
然而,對于她的說法,連嘉澍如是說“林馥蓁,不要無理取鬧。”
看看,之前是安德魯為方綠喬說情,現在是連嘉澍因為方綠喬叱喝她無理取鬧,對了,方綠喬可是指名道姓要見連嘉澍的。
“嘉澍,你該不會也像安德魯那樣被方綠喬迷住了吧?”上前,手挂在他頸部上,踮起腳尖,笑着問他。
“林馥蓁,現在的你又蠢又笨又自以為是,我不會在這樣的人身上多浪費口水。”連嘉澍拿開她的手,“剛剛你說的那些話,我就當做沒聽見,過幾天我在給你打電話。”
把手放進外套兜裏,吃吃笑:“嘉澍,你不是想和我好嗎?想和蘭秀錦的女兒;蘭朵拉外孫女;法蘭西孩子們心目中可愛的勇敢的薇安好不花點代價怎麽行?”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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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再見的語氣淡得要趕上空氣了,離開的腳步更是沒半點遲疑。
“連嘉澍,”發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說起來你也許會覺得可笑,在知道林默背叛我和媽媽時,我翻遍所有律法,然後我發現這個世界沒存在任何一條‘婚姻背叛罪’‘愛情背叛罪’,‘破壞他人家庭罪’,沒有這些罪名,沒有。”
“沒有這些罪名,那背叛婚姻,背叛愛情,破壞他人家庭的人就不會被繩之以法,一對男女相愛時山盟海誓,他們步入禮堂時發誓一生相愛不離不棄,嘉澍,他們那是在撒謊,把謊言當成誓言,最無辜的是相信他們的孩子,從呱呱從一落地就被賦予美好的愛情結晶,孩子深信不疑并且引以為傲着,大人們從山盟海誓的謊言中走出來,而孩子呢,那個孩子呢?!”
世間萬物似乎被凝結在水晶球裏,浮光掠影中,那修長身影停下腳步,緩緩回頭。
“更傻的事情還在後面,我把我的困惑放到網上去,我問很多很多的陌生人,為什麽這個世界沒這些罪名,他們回答我,別擔心孩子,總有一天這些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上帝在看着呢。”
被裝進水晶球的世界抖了抖,林馥蓁聽到自己的笑聲,一串串的,像在哭也像在笑。
“上帝在看着呢,我等啊等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等來了大洋彼岸身背‘背叛婚姻罪’‘背叛愛情罪’的男人和‘破壞他人家庭罪’的女人幸福美滿的消息,甚至于,這個男人還大言不慚告知那被耍得團團轉的孩子,你多了一個弟弟。”
讓她想想,讓她想想,這個所謂弟弟到底是什麽樣的一種存在,這還是一件挺複雜的事情。
複雜且荒唐。
笑聲越發肆意,在笑聲中那個水晶世界一點點破碎,淚水沿着破碎的裂口。
她被擁進了一個懷抱裏。
“嘉澍,我多了一個弟弟,怎麽想我都覺得他更像一名和平使者,不是嗎?”臉深深埋在他懷裏,“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人這樣勸我,原諒他們吧,就看在那個叫做子岩的孩子份上。”
“為什麽要原諒他們呢?因為那叫子岩的孩子身上流着和你相同的血液,同時他身上又流着和另外一個人相同的血液,你是子岩的姐姐,她是子岩的媽媽。”
笑聲在繼續着,淚水也還在繼續着。
“這就是他們口中說的,上帝在看着呢,嘉澍,我現在不稀罕上帝的幫忙了,我要讓他們也嘗嘗被欺騙情感的滋味,嘉澍,我只是在向他們讨回來我和媽媽曾經遭受的痛苦,嘉澍,你也看到了,不是我去找他們的,是他們自己送上來的。”
淚水被夜風風幹,她在他懷裏待得都犯困了。
“嘉澍。”手輕扯他衣領,呢喃着。
“你現在累了,我送你回家。”
她現在還真得有點累呢,一口氣把那些隐藏在心裏多年的話說出來,能不累嗎?
點頭。
砰——的一聲,頭磕在車窗玻璃上。
那一下把瞌睡蟲都趕跑了,在熟悉的花香裏頭林馥蓁睜開眼睛。
已經到家了。
蘇菲亞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等着接她回家,真是的,她又不是孩子,揉了揉眼睛,那句“嘉澍,晚安。”已經到了喉嚨口。
好像,連嘉澍還沒有答應她呢,她都和他說這麽多了。
抿着嘴,有一下沒一下觸碰包的拉鏈,來來回回着。
她這會兒而耐心極了。
終于——
“小畫眉。”
“嗯。”
“那是大人們的事情。”
語氣很是沒好氣的:“嘉澍,我現在二十歲了,你忘了我們一起參加過成人舞會。”
她今晚的話一律被連嘉澍當成空氣。
“林馥蓁,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不能去觸碰,一觸碰就會遭受到懲罰。”
輕笑着,說連嘉澍,我剛剛沒聽錯吧,因為怕自己耳朵聽錯,她還特意把連嘉澍的話重複了一遍。
“你沒聽錯。”
“那你就是不答應了?”
他輕聲說着小畫眉別的事情我可以幫你,但這件事情我不打算幫你。
這樣啊。
臉轉向海港,慢吞吞地告訴連嘉澍,他的堂哥最近頻頻向她示好。
“嘉澍,從現在開始,我會好好考慮和連聖耀之間有沒有可能。”眯起眼睛,目光落在更遠的海面上,“我知道,現在的我又蠢又笨又自以為是,可怎麽辦,這階段我沒想去糾正過來,我也知道,我現在的行為會惹來你不高興,嘉澍,我很珍惜我們之間的友情,所以,這階段為了不讓我們關系鬧翻,我們暫時不要見面。”
不要見面,這個主要似乎不錯。
這個晚上的林馥蓁看起來就像一頭蠻牛,還是一頭又笨又蠢的蠻牛,對于這樣的林馥蓁連嘉澍不想再去浪費一絲一毫精力。
車窗緩緩往上拉,車子往回家方向。
如果有人問連嘉澍,你最讨厭的人是誰,他會先回答,讨厭和憎恨是兩碼事。
連嘉澍比誰都清楚,憎恨名單上的名字和讨厭名單上的名字是兩撥不會交集的人。
事實上,記在連嘉澍憎恨名單上的有那麽幾個人,可記在連嘉澍讨厭名冊上想來想去也只有林馥蓁了。
為什麽讨厭林馥蓁,你不是和她玩得很好嗎?也許有人會這樣問。
想也沒想:“和她在一起太費勁了。”
是的,和林馥蓁在一起有時候有點費勁,那是一個比較情緒化的姑娘。
情緒化也沒什麽林馥蓁臉蛋長得還可以,生氣瞪眼都有着一種特屬于林馥蓁式的生動,碰上心情好時林馥蓁偶爾來那麽幾下生氣瞪眼倒也賞心悅目。
林馥蓁讓連嘉澍覺得讨厭的一樣是她身上有一種讓他感到頭痛的聰明勁兒,林馥蓁的聰明針對連嘉澍似乎具備某種穿透力。
那種穿透力在某個瞬間會讓他覺得無可遁逃,如剛才她站在車窗外看着他時的模樣。
嘉澍,我什麽都明白,我什麽都知道。
這很讨厭不是嗎?讨厭且自以為是。
但隐隐約約的,林馥蓁的聰明也許還不是他最讨厭的地方。
隐隐約約間,快得只存在于千分之一秒的時刻裏,連嘉澍在林馥蓁身上窺見到自己,那種感覺就像站在一面雙面鏡前,一面映着他的面孔,一面映着林馥蓁的面孔,兩張面孔擁有同一個靈魂,一旦來到鏡子前便無可遁逃。
連嘉澍相信,林馥蓁也曾經透過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裏在他身上窺見她自己。
林馥蓁和連嘉澍是兩只刺猬,很親密但需要保持出最适當的距離,以此來保證不會被彼此身上的刺傷到。
問完連嘉澍最讨厭的人是誰之後,接下來該是連嘉澍最喜歡的人是誰這個問題了。
就像憎恨和讨厭是兩個陣營的道理一樣,愛和喜歡是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關系,這一點連嘉澍也比誰都明白。
目前,記錄連嘉澍愛的人的名單一片空白。
也許未來某一天,那份空白名單上會刻上某個名字,又也許,直到他離開人世時那份名單還是空白一片。
換言之,連嘉澍的人生裏也許會遇上他心裏愛着的人,也許永遠不會遇到。
稀罕遇見嗎?希望遇見嗎?針對這個問題偶爾他會花點時間去思考,答案是NO,他忙而懶。
忙和懶是一種較為體面的說辭。
更确切一點是,他是這個世界極度自私的那類人,這類人身上有個共同的特點,不想付出。
付出就意味着責任。
面帶微笑傾聽着,心裏卻是:讓責任見鬼去吧。
那些人總是說“在你墜入愛河前會有人輕磕你心門,當你的心上人站在你面前時,你心裏會知道。”
這是連嘉澍比較認同的一種說法,愛情有特屬于它們的交通軌道,一旦有人從軌道上經過,必然會留下痕跡,那痕跡就是愛情最為原始的模樣。
目前,連嘉澍唯一能确定地是,沒人沿着通往他心上某個位置的那條軌道,那裏靜悄悄的。
那種靜悄悄可以理解為,現在連嘉澍沒有愛的人。
雖然,愛人名單裏一片空白,可喜歡的人的名單很早之前就有了歸屬,雖然就那麽寥寥幾個,林馥蓁就在連嘉澍喜歡的人的名單中,而且還是名列前茅。
連嘉澍最讨厭的人是林馥蓁,最喜歡的人也是林馥蓁。
問他喜歡林馥蓁什麽呢?
“她聰明且漂亮。”這應該一名男性給予一名漂亮女性一種合乎标準的答案。
但……
他認識的姑娘比林馥蓁漂亮多的是。
連嘉澍具體喜歡林馥蓁什麽,其實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如果說,他是一名終生漂泊的旅者的話,那麽她就是他每年必去的那片港口,哪怕是遠遠看上一眼也會心安。
她就在那裏,林馥蓁就在那裏。
旅者們的旅途總是跟着時間推移不斷變化着。
曾經途經的那片平原地已經變成車站;和孩子們踢過足球的綠草地已經築起高樓大廈;昔日荒廢的舊校園現如今是人聲鼎沸的工業市場。
但,那個港口會一直在那裏。
不管時間過多少年,不管這個時代如何日新月異,象征林馥蓁的那個港口會一直保持着他初見時的面貌,他随手在港口留下的塗鴉将永不褪色。
就這樣沒來由的相信着。
這份信任終究有一天會變成信仰吧。
很多次深夜,回到家,行李一擱,迫不及待打開那扇房間門,看一眼熟睡中的那張面孔已經變成連嘉澍一種比較固執的小習慣。
這,應該就是喜歡吧?
一種在友情融進了親情又被融進男女之情的喜歡。
林馥蓁和連嘉澍是兩只刺猬,但林馥蓁和連嘉澍同時也是兩條離開大海的魚,在陸地上相濡以沫,但總有一天潮水會沒上陸地。
忽然朝着車前擋風玻璃撲上來的物體讓連嘉澍急踩剎車。
看清楚眼前的狀況連嘉澍心裏松下了一口氣,撲到他車前鏡的物體是貓。
貓在經過激烈的撞擊後又從擋風玻璃滑落下去,現在正躺再他的車蓋上,直挺挺站在他車前地是一臉驚魂未定的老太太。
車頭距離老太太的膝蓋就只有毫厘之差。
看了一眼四周,這是林馥蓁住的公寓通向他家的一個拐彎處。
居民住宅區,這個拐彎處是老人孩子小動物們神出鬼沒的地方,平常他在這個拐彎處都會提高注意力。
這也是林馥蓁讓連嘉澍讨厭的地方之一,是林馥蓁偶爾的自以為是打破他一貫的思維,導致于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已經來到需要提高注意力的那個拐彎處。
目前,他得下車好好安撫那位老太太,安撫完老太太後他還得去看看那只貓。
安撫老太太和處理貓的事情至少得花去他十分鐘時間,這十分鐘時間将導致于連嘉澍得把學習葡語的時間往後推遲十分鐘。
而這被推遲的十分鐘會打破他一貫的睡眠時間。
很小的時候,連嘉澍就不喜歡那種原定計劃被打破的感覺,現在亦然。
林馥蓁已經不止一次打破他的原定計劃了,這讓連嘉澍心裏十分惱怒。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很喜歡澍的那段內心獨白~哇~我的男孩系列。
PS:存稿箱在變瘦,巒帼要安慰~
☆、窺視之眸
目送着連嘉澍的車揚長而去, 慢吞吞走向索菲亞。
一回到房間,林馥蓁就給連聖耀打電話。
接下來的幾天裏,林馥蓁和連聖耀待在一起,他們像交往中的男女一樣在情調極好的餐廳用餐,游車河,看電影, 看沙灘演唱會參加主題派對, 看秀時她會因為連聖耀附在她耳邊說的悄悄話淺淺笑開。
他們一起為尼斯電影節拍了宣傳冊, 以男女伴的身份出席慈善晚宴, 他等她下課陪她逛商場送她回家。
自然,這些逃不開媒體的眼睛,情感專家們繪聲繪色:一切都在情理當中, 很小父親就不在身邊的薇安在年長她六歲的連聖耀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就連琳達也打電話問她,林, 你看起來就像那些人說的那樣在連聖耀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看着畫報上的男女, 如果畫報裏淺淺笑開的女孩不是她自己的話, 她也許也會以為像媒體說的那樣, 她在連聖耀身上找到安全感。
情感專家們的巧舌如簧也讓連聖耀産生錯覺。
這個晚上周六晚上,連聖耀提出讓林馥蓁明天陪他回瑞士。
“我帶你去滑雪,我爺爺周一會在瑞士, 到時我們一起陪爺爺吃飯。”連聖耀說得輕描淡寫。
堂兄的耐心遠不及堂弟千分之一呢,林馥蓁想。
連聖耀應該沒那麽糟糕,只不過在自家哥哥父親目前情況處于極度不利之下急于扳回一城而已。
想了想,林馥蓁告訴連聖耀她得回去問一下黛西阿姨。
“我明白, 我明白。”連聖耀忙不送應到,可眉宇間所顯示出的訊息俨然是他們現已經在前往瑞士途中。
看來,連聖耀的錯覺還不輕。
真沒意思。
心裏興致缺缺,臉上堆滿笑容,揚起的嘴角卻在連聖耀的唇即将觸到她的唇時收起。
別開臉,說了句再見,打開車門。
并不是林馥蓁吝啬于自己的吻,但連聖耀不行,她日後可不想挽着嘉澍的手出現在家庭聚會上時心裏尴尬。
我現在和堂弟好,但不可否認地是和堂兄曾經暧昧過。
慢條斯理上第一個臺階。
第二個臺階,目光狀若不經意地打量着周遭,第三個臺階眼睛把裏裏外外掃了個遍了,周遭什麽也沒有。
第四個臺階,林馥蓁眉頭深斂。
站在第五個臺階上,林馥蓁發現連嘉澍會出現在她家門口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這個混蛋,看來一點也不介意她和自己堂兄卿卿我我的事情。
更确切一點來說,連嘉澍一點也不介意她以連聖耀女友的身份和連钊誠共度晚餐,為了所謂的不傷及無辜者,他連連氏科技經營權也不要了嗎。
連氏實業的科技經營權可是那塊最大的蛋糕,和蘭朵拉的外孫女好就可以得到那塊大蛋糕,連钊誠給連家第三代設置了一個修羅場,相信他已經通過修羅場在心裏拟定确切的人選,最後,以“情懷”為名義讓心目中确切人選名正言順登上金字塔最頂端,還可以讓這名登頂者身上多了“中美商務部部長女婿”的标簽,蘭朵拉的名聲可以為其企業豎立正面形象,更有,薇安的個人影響力也不容小視。
這是一舉多得的事情。
相信更早之前,連钊誠和連嘉澍在私底下已經達成默契,但此時傻乎乎湊過來的連聖耀肯定讓那爺孫兩頭疼不已。
一些事情林馥蓁是明白的,只是她已經習慣了名利場上精美的糖果盒裏裝着早已壞掉的糖果。
一回到房間,林馥蓁就給連聖耀打電話,她和他說去瑞士越快越好,末了,她還用甜甜的聲調說會讓索菲亞準備禮物。
挂斷電話,林馥蓁就開始收拾行李,明天連聖耀八點就會到她家裏來接她。
天蒙蒙亮,迷迷糊糊中林馥蓁聽到門鈴聲。
在确信門鈴聲不是來自于她做夢;有人真的按響她公寓門鈴時林馥蓁揚起嘴角。
這事她管不着,開門是索菲亞的事情。
公寓隔音不是很好,靜悄悄的清晨時分,那兩組腳步聲往着她房間,在她門外停頓下來。
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是那種美好的亮藍色。
開門聲響起時林馥蓁閉上眼睛,頭偷偷藏在被窩裏頭。
現在她是理虧的一方,眼前這種狀況好比是,任性的孩子經過一系列無所不用其極手段後即将達到她的目的。
那個孩子也知道,是自己的不是。
但能怎麽辦呢?她無法抑制自己的欲.望。
以後會後悔嗎?不知道。
會害怕遭受懲罰嗎?也害怕,但現在欲.望超越害怕。
門輕輕關上,腳步聲來到她床前,周遭恢複到之前的寧靜,房間從之前一道呼吸變成兩道呼吸。
單從他呼吸頻率她就知道:小法蘭西生氣了。
不,已經不僅僅是生氣了。
片刻——
“林馥蓁,別裝了,我知道你沒睡。”連嘉澍聲音平靜,和混亂沉重的呼吸聲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要是放在以往,她肯定會笑嘻嘻把頭探出來,可現在她不敢,因為嘉澍不僅生氣了。
很多人都說,Yann脾氣好着呢。
連嘉澍的脾氣好着呢還真得和脾氣無關,連嘉澍的脾氣好着呢來自于他骨子裏的冷漠:不在乎;沒放在心上;一切與我無關。
連嘉澍生氣已經很難得了,更何況是不僅是生氣。
你看她,在連嘉澍平靜的聲音下都不敢呼吸了。
鄰居那家人女主人典型的家庭主婦,院子利用率百分之百,既種菜又種果樹,幾株車厘子混搭幾株無花果。無花果枝葉越過圍牆延伸到她窗外,無花果果實是紅嘴鷗最喜歡的食物之一,窗外紅嘴鷗啄着無花果果子一聲聲的,單調循環着。
飽足後,紅嘴鷗飛走了,周遭又開始呈現死一般的靜寂。
在死去一般的靜寂中,連嘉澍開口了。
“誰都知道連家最寵愛的嘉澍是失去雙親的可憐孩子,可他們只說對了一半,那個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女人沒死,林馥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的女人拿着出賣愛情;出賣親情換來金錢,現在正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過着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
哀傷穿過每一縷可以穿透的縫隙,如葬禮上人們穿着的黑色禮服,讓看的人心情沉重。
林馥蓁從被單解脫了出來。
連嘉澍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低垂着頭。
“她叫明可芝,明亮的明,可愛的可,芝麻開門的芝,名字很特別,對吧?”低垂着頭,他問她。
掀開被單,伸手,讓他的頭顱靠在她的肩窩處,雙手形成擁抱狀,把他牢牢擁在懷裏。
他在她懷裏說:
“小畫眉,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個叫做明可芝的女人帶着不可告人之目的,以善良熱情的美好形象出現在城中富商最寵愛的小兒子面前,一切如她預期中那樣,為了她商人的小兒子和自己父親的關系破裂,商人的小兒子壓根不相信自己父親的話“那女人并不是因為愛和你在一起的。”商人的小兒子帶着心愛的姑娘離開自己的家族,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生活,他所不知道地是,她心愛的姑娘正在等待着計劃最後一項目的實現,她行李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那位商人把自己小兒子踢出遺囑之外她就可以拿着酬勞遠走高飛,然而,在等待過程中出了狀況,那女人懷孕了,孩子的到來讓商人的小兒子開始認真考慮生活的柴米油鹽,為了孩子,他收下金礦礦主的支票,最終他死于一場礦難中,他的孩子成為遺腹子,半個月後,那女人在斯特拉斯堡生下了孩子,那女人幹起一箭雙雕的買賣,她不僅從她雇主手中拿到她應有的酬勞,她還向商人兜售起她的孩子,先生,你看他多漂亮,你給我一筆錢,我答應你從此以後不再見他,先生,我連借口也給你想好了,等孩子懂事之後,你告訴他,他父母親死于空難。
“小畫眉,這應該是小法蘭西給你講過最長的一段故事。”
可不是,可不是。
這故事長得她都恨不得快點結束,故事越長講故事的人費的精力就越大,還好,故事講完了。
再俗氣不過的故事不是嗎?
可就像人們說那樣,越俗氣的故事就會越惹人掉淚,淚水沿着眼角她也顧及不了了,她現在只想親他,把他親得不難過了。
沒事的,嘉澍,都過去了,半跪着,唇落在他的鬓角上。
沒事的,嘉澍,你看你現在多優秀,唇落在他眉心上,沒事的,嘉澍,見錢眼開的女人早早離開并不是一件壞事,唇瓣和淚水一起落在他的鼻尖上。
瘋狂親吻着他:沒事的嘉澍,你現在不是把那些人都耍得團團轉嗎?他們現在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最後,唇落在他的唇上,像面對她心目中最最珍愛的:沒事,嘉澍,你還有我。
林馥蓁永遠不會背叛連嘉澍。
窗外又響起紅嘴鷗在啄無花果的聲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那只。
林馥蓁頭靠在連嘉澍肩膀上,面朝窗外,四分之一沒拉上的窗簾映着舊港口清晨的天色,那種很亮很亮的藍早已經消失不見,變成很淡的乳白,那乳白色以霧狀呈現着。
有船只駛進海港,鳴笛聲驚醒了兩個人。
他問她在聽完他講的故事,還想讓他去做那樣的事情嗎?
沉默着,倦意逐漸襲來。
“如果我做了你想讓我做的事情,那麽我就變成我憎恨的人,這就是我那天晚上不能答應你的原因,小畫眉,你也想讓我當一個把感情當游戲的人嗎?”
眼睫毛抖了抖。
他在她耳畔輕聲說着:“想想那個死于礦難中的男人。”
有那麽一瞬間,林馥蓁想就那麽算了吧。
當那個念頭産生時,海港深處傳來那聲脆生生的“爸爸”,貫穿着這聲爸爸的還有彼時間隔着她相互凝望着的眼眸,在那兩雙相互凝望的眼眸中間,是對于成人世界一無所知的孩子甜甜的笑容。
太惡心了,太惡心了。
閉上了眼睛,閉上眼睛也杜絕不了。
平日裏總是很溫和的女人在沒有任何征兆下,聲音猙獰:“林馥蓁,你以後要是愛上一個人的話,一定要讓自己變成那個樣子。”
怕媽媽不高興,孩子站在窗前睜大眼睛拼命看着窗外。
窗外,梧桐樹下,站着柔柔弱弱的女人。
“秋老師,你很喜歡你。”“秋老師,謝謝你。”那是她經常對那女人說的兩句話,而那女人是以何種心情在面對孩子滿腔的信任和那孩子的爸爸勾搭在一起的。
那種像哭又像笑的咯咯聲響卡住她喉嚨口,笑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嘉澍,”她輕喚他的名字,“你也知道的,我受不得一點委屈的,他們給我的委屈從我十歲生日那天就開始了,現在,我只是想一并奉回而已。”
“還回去了,也許這個世界會變得美好一點。”
擱在她腰間的手松了松,她沒給他把手移開的機會。
手緊緊壓在他手背上,說:“嘉澍,我爸爸屬于別的家庭,我媽媽屬于工作,黛西阿姨屬于我外婆,我的外婆去了另外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那些號稱愛我的人們其實愛的是沒有靈魂的薇安。”
“嘉澍,我身邊僅剩下的也就你了,唯有你了。”
紅嘴鷗在填飽肚子後飛走了,乳白色的天色變成亮白色,一種趨向于黑人牙齒的亮白。
更多船只開進海港,在此起彼伏的鳴笛聲中,水手們吆喝着,這個季節的三文魚魚肉肥美。
“林馥蓁。”
“嗯。”
“說說你的計劃,以及你想要達到的結果。”連嘉澍聲音淡淡。
一番無所不用其極手段之後,孩子終于觸碰到所想要的。
孩子以為自己會欣喜若狂,可好像沒有,有的也就只有一丁點的歡喜而已,也許,那是因為孩子所想要的東西還沒結完帳的關系吧。
等結完賬,帶回家,慢慢打開,細細品嘗,到時候應該會歡天喜地吧。
只是……現在氣氛有點沉重呢,她得讓氣氛活躍起來。
“嘉澍,你就不怕自己變成第二個安德魯嗎?”盡量讓語氣呈現出一派輕松的狀态,就像小畫眉和小法蘭西在很多次惡作劇之前。
這也是小畫眉和小法蘭西其中的一個惡作劇而已,是的,是那樣的。
但小法蘭西似乎不打算配合她。
他就那樣安靜着。
好吧,目光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收起笑意,說出:
“我要你讓她在嘗到愛情的甜蜜同時又被那雙水晶鞋的光芒所迷惑住。”
☆、窺視之眸
“我要你讓她在嘗到愛情的甜蜜同時又被那雙水晶鞋的光芒所迷惑住。”半眯起眼睛, 說着,林馥蓁想此時此刻她臉上表情一定像極以捉弄人為樂的巫婆,“再然後,我要你親手把她從雲端推落,背朝地臉朝天空,你要讓她清楚看到那個推她的人。”
這樣一來會很痛苦吧?
據說, 痛苦能讓人失去理智, 比如蘭秀錦。
最好是, 遭受到此等傷害的小可愛痛苦地向自己媽媽訴起苦楚來:“媽媽, 他們怎麽能那樣對我?”“媽媽,犯錯的人是你,是你們, 我是無辜的。”
一絲絲喜悅沁上心田。
笑意挂上嘴角:“嘉澍,是不是覺得女人壞起來很可怕。”
沉默——
沉默就是代表認同了, 連嘉澍也不想想他也是壞胚子一枚。
手搭在連嘉澍肩膀上, 眼睛去看天花板, 去看窗簾, 去看這個房間所有的一切一切,但就是不敢落在近在眼前的那張臉上。
嘴裏輕輕唠叨着:“嘉澍,你也知道, 林馥蓁從來就不是個好女孩。”
“我知道。”
嗯,知道就好,心裏應答着,那雙眼睛還是不敢去看連嘉澍。
淺淺氣息在她的耳畔, 眼鼻淡淡暈開。
“林馥蓁不是好女孩,連嘉澍也不是好男孩。”
垂下眼簾,不說話,從嘉澍口中說出的林馥蓁不是好女孩這話還是讓她覺得挺丢臉的,不僅有一點丢臉心裏還有一點的難過。
“接下來,我們應該讨論的是限定時間。”
想了想,林馥蓁低聲說:“一個禮拜怎麽樣?”
“林馥蓁,安德魯已經向你證明,讓一個人愛上另外一個人不是一場孩子間的過家家。”
知道,她知道,好吧,好吧。
“半個月。”再想了想,咬牙,“一個月,最多一個月。”
在連嘉澍手掌的指引下,她只能被動的臉朝着他,被動看着他,看着他輕聲說出。
“三個月。”
三個月,這話讓林馥蓁都想跳了起來。
不理會她的怒目圓睜,娓娓道來:“第一個月用來讓方綠喬愛上連嘉澍,第二個月用來讓方綠喬深愛上連嘉澍,淺顯的愛只能帶來短暫的痛苦,只有深愛痛苦才能持久,巨大的痛苦帶來絕望,當絕望波及到生活時,你身邊的人就能感同身受。”
“而第三個月,是用來讓方綠喬品嘗愛情的綜合症,甜蜜喜悅;牽腸挂肚;患得患失。”
呆呆看着連嘉澍。
嘉澍的眼睛可真好看,具體好看在哪裏她也說不清,她只知道她願意長時間看着他的眼睛,看着看着心裏便沉醉成一片。
嘉澍的眼睛美好得就像這片蔚藍海岸線。
蔚藍海岸線,孩子們歌唱着它,法國有一個天堂永遠沒有冬天。
嘉澍還說,小畫眉,我這是在幫你。
不,并不是。
林馥蓁知道,這是嘉澍以他的方式在懲罰她的任性妄為。
這個懲罰将導致于她接下來的三個月如坐針氈,他在別的女人面前大獻殷勤,大獻殷勤也許沒什麽,萬一……
萬一什麽她不敢說。
不敢說,唯有閉上眼睛。
嘉澍,你當真以為那只是林馥蓁給方綠喬一個比較不體面的教訓嗎?嘉澍,那并不是全部。
嘉澍,還有你不知道的,也許,你永遠也沒有機會知道的。
“林馥蓁,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不要忘記你的承諾,”他在她耳畔呵着,“讓方綠喬愛上連嘉澍,讓方綠喬成功嘗到情感被玩弄的滋味,你就和我好。”
最壞的其實是連嘉澍,真正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