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四節臺階上
,連嘉澍已經可以憑着對方綠喬的了解下了“她會出現”的論調嗎。
“我不喜歡你用那種目光看着我,”連嘉澍斂眉,“潑你冷水的可是安德魯,小畫眉,我是幫你的人。”
目光還是沒有從連嘉澍臉上移開,連嘉澍眉頭斂緊,在外人眼裏,這一定又是小畫眉和小法蘭西的暗中較勁了。
是嗎?是他們又一次的暗中較勁嗎?
耳畔,響起——
“她是誰?”
那是琳達的尖嗓音。
尖嗓音在說着:
“Yann,那是以前曾經到萊德學院等過你的女孩,她都找到這裏來了。”
☆、順流逆流
耳畔, 響起——
“她是誰?”
那是琳達的尖嗓音。
尖嗓音在說着:“Yann,那是以前曾經萊德學院等過你的女孩,她都找到這裏來了。”
一抹深色身影快速從林馥蓁眼前捏過,看了一眼安德魯的座位,果然,已是空空如也。
順着安德魯的背影, 林馥蓁看到站在門口處的方綠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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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連嘉澍說的那樣, 終究她會出現的。
安德魯快步朝方綠喬走去, 警告了一通, 想把她扯離這裏,但無果,他的警告人家壓根沒把它放在心裏。
心裏沒有他, 眼睛裏也沒有他。
女孩們的眼睛只需要一秒鐘就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心上人,女孩們也就只能容得下住在心上的那個人。
禮堂太大, 站在門口處的方綠喬讓林馥蓁想起十二歲時從自家窗口望出去的那抹身影, 小小的, 宛如風一吹就會凋零。
林馥蓁想, 在方綠喬沒發現她之前應該回避一下,如果她在現場的話,方綠喬也許會放不開。
畢竟那是自己繼父的女兒, 怎麽說也是熟人。
自然,林馥蓁不會全場回避。
她只是在等待着一個适當的時間出現,她精心打扮就是為了那一刻,不過, 到時是以好人身份亮相,還是以壞人身份亮相就要看她的心情了。
湊近連嘉澍耳畔,低語:“嘉澍,你可不能讓我失望。”
借着角度,他捏了捏她腰側,拍掉他的手,林馥蓁往洗手間方向走去,期間,琳達問她要去哪裏,她答去趟洗手間。
琳達在她背後語氣興奮:“快點回來,我的預感告訴我,接下來會發生好玩的事情。”
一向預感總是不準的琳達這次預感還真沒錯,是的,接下來會有好玩的事情發生,至于多有多好玩不得而知。
林馥蓁自然不會去洗手間,兩米多高的音響設備是藏身的絕佳場所,既可以把自己藏得妥妥當當的,又緊挨吧臺。
站停,這處所在看不到門口,但林馥蓁相信方綠喬會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連嘉澍就在吧臺處。
因方綠喬還沒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就只能看嘉澍了。
連嘉澍讓服務生關掉音樂。
音樂被叫停,現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前來參加聚會的人似乎感覺到現場的異常,不約而同選擇沉默。
連嘉澍還在和雕酒師低聲聊天。
不一會時間,方綠喬在出現在林馥蓁的視線範圍內,安德魯緊跟方綠喬。
安德魯從表情乃至肢體語言無一在傳達着:今晚護花使者的身份我當定了。
再看看方綠喬。
方綠喬和那次在花宮娜工廠見到的略有些不一樣,方綠喬化妝了,在衣着上也上心了,但在翻箱倒櫃也就那件淡藍色背心裙還算可以,穿上背心裙卻發現瘦胳膊瘦腿的,一想到小法蘭西歷任女友的火辣身材,初初陷入戀愛的女孩再挑了一件白色短開衫配上。
林馥蓁眯起眼睛,方綠喬這身打扮出現在清晨的小路上的話,應該會和類似于氧氣女孩搭上邊。
但現在是夜晚,周圍一張張烈焰紅唇,氧氣女孩一遇到夜晚就變成了凋零的小菜花。
方綠喬也察覺到自己和現場氣氛格格不入,拿着紙袋的手緊了緊,放慢腳步,朝着吧臺走去,腳步卻又在安德魯的那聲“不要去”中停頓下來。
停下腳步,目光直接去找連嘉澍。
會失望吧,心心念念的人似乎對于她的出現表現得并不熱衷,他正在和調酒師聊天呢。
頓了頓,似乎下定決心,腳步繼續往吧臺方向,只是這腳步頻率比起之前又慢了一些,即使腳步已經放得很慢了,但她還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方綠喬站停在連嘉澍面前。
連嘉澍在調酒師的提醒下側過臉來,目光落在方綠喬臉上,淡淡的笑,淡淡說了聲“嗨。”
回以怯怯的笑意,從方綠喬口中發出的那聲“嗨”聽着有點抖,吧臺還有別人呢,這些人正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觸了觸額頭上的頭發,想借此來讓自己少些緊張局促。
此時,護花使者及時解圍“OK,人你見到了,我現在送你回家。”
方綠喬置若罔聞。
淡淡笑意還挂在連嘉澍的嘴角,看了一眼安德魯,溫柔詢問:“你和安德魯現在還保持聯系嗎?”
小法蘭西的溫柔語氣似乎讓方綠喬找回他們“兩人”之間曾經的熟悉時光,往連嘉澍又走進了小半步。
看也沒看一邊的安德魯,搖頭:“沒有,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找我,又為什麽要和我說一大堆奇怪的話。”
連嘉澍朝雕酒師做了一個手勢,再側臉看方綠喬:“能告訴我,安德魯都和你說了些什麽嗎?”
“他說……”意識到什麽,後面的話急急被剎住,撥了撥額頭前的頭發,頓了頓,方綠喬把話題轉移開,“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出現在格蘭美最佳新人候選人名單中,恭喜。”
“謝謝。”連嘉澍接過調酒師的冰咖啡,冰咖啡往方綠喬的位置推,“我猜,你不會喝酒。”
手從額頭處垂落,方綠喬低聲說了句:“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一滴酒也沾不了。”
這話讓小法蘭西收起嘴角笑意,衆目睽睽之下,尴尬表情惟妙惟肖,從眼底到眉梢寫滿:都是我的錯。
那尴尬表情也惹來了心上人的不舍,急急說出:“沒關系,沒關系的,我知道每天你要做很多事情。”
此時,一衆看客恍然大悟,把這種恍然大悟付諸口頭的是琳達:“Yann,你和她約會過。”
“嗯哼。”
“什麽時候的事情?”
“五月末。”
“五月末,現在是八月的最後一天。”數學不是很好的琳達再确認自己算得沒錯後咧嘴,目光朝着洗手間方向,心裏肯定在想,林馥蓁再不出現的話就要錯過好戲了,她可是好不容易預感才準一次。
自己心上人和常出現在花邊新聞上的那女孩對話也許讓方綠喬覺得不知所謂,不知所謂又不安,看了一眼放在吧臺上的冰咖啡一眼。
連嘉澍身邊位置空着。
再往前一步,手剛觸到咖啡,就聽得略帶警告的那聲:“那位置有人。”
這時,方綠喬才看清楚和冰咖啡挨在一起的還有半杯色彩濃麗的雞尾酒,奇怪的是,雞尾酒杯裏還放着一支手機。
提醒她那個座位有人的赫然是連嘉澍。
如果,提醒她這話是別人的話也許會好點,離開座位,手裏的冰咖啡拿着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最終,蒼白着一張臉,啜了一口,把冰咖啡放回原處。
此時,方綠喬那張蒼白的臉想必讓安德魯心疼不已,一手抓住方綠喬的手,做勢想離開。
“放開她。”冷冷的叱喝來自于連嘉澍。
但,此時此刻,友情在愛情面前只能讓路,安德魯沒絲毫想放開方綠喬的手,連嘉澍的目光落在方綠喬被握住的手上。
意識到什麽,方綠喬大力掙紮,一邊掙紮一邊說着“我已經不僅一次和你說了,我對你沒感覺,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別看方綠喬看着小小的,可人家在聲音爆發力上絕對沒問題,現場的人不聽到都難。
這下……糗大了。
“安德魯,你真讓我覺得丢臉。”說這話的是安德魯的卡特表兄。
方綠喬停止掙紮,似乎意識找自己在情急下說出了很過分的話,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手任安德魯握着。
這會兒,手讓握人家不握了。
在自己表兄的提醒在,安德魯也感覺到丢臉了,臭着一張臉回到他座位,含着金鑰匙出生,日子過得順風順水的孩子能承擔起五分鐘護花任務就不錯了。
林馥蓁調整站姿,雖然也就幾分鐘時間,但高度集中導致于她頸部出現了酸痛,揉了揉頸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連嘉澍。
連嘉澍目光還聚焦在方綠喬臉上。
在那道目光下,方綠喬吶吶說開:“我……我找你是……是因為,湯尼……湯尼生病了……我打不通你的電話,我也給你留言了……可,可你都……沒回,還……還好,湯尼就小感冒……但……”
連嘉澍打斷方綠喬的話;“但!湯尼感冒好了,可你還是打不通我的電話,打了十幾通通電話還是沒接,最開始電話處于無人接聽中,到了最後連電話也打不通了,于是,你找到我家裏,可你只見到我的管家,還好,管家給了你這裏的地址,管家給你地址時我在家,什麽時間點出現也是我讓管家告訴你的。”
“為……”
“為什麽我當時不出來和你說清楚待會你就會明白了,現在,我先回答你為什麽這階段一直打不通我手機,那是因為你打的那支手機去了回收站,想必它已經變成再生能源利用品了。方綠喬,那時我給你的手機號并不是我私人手機號。”
“知道我私人手機號的只有二十三人,但你不在這二十三人行列中。”
方綠喬原本略顯蒼白瞬間又白上一層,安德魯想站起來被他的表兄強按下去。
“方綠喬,我不是你同學,也不是你朋友,你對他的性格現狀了如指掌,我也不是你在旅途中遇到的陌生男人,來自哪裏姓氏是什麽一無所知,我的國籍名字身高愛好甚至于性取向就像是明碼标價的商品,買一張報紙雜志;或者是付出一定流量就可以獲取;我相信你曾經通過這種渠道去了解那個叫做連嘉澍的人。”連嘉澍目光落在小半杯的雞尾酒上。
數次張嘴,最終方綠喬還是什麽也沒說。
“我相信你從這些渠道中也獲取到,發生在連嘉澍和他女友間的花邊新聞,”連嘉澍淡淡笑開,“在這些花邊新聞中一定不乏提到三個月期限,我以為在我多次沒接你電話時你會明白。”
“可你不僅不明白,你還通過各種渠道找到我的家,坦白說,當看到你出現在我家門口時,我很煩,有時候,單純放在适當的時間裏是可愛,是魅力。但一旦時間點不對了,那就是沒有眼力架,是不識好歹。這也是我沒從家裏出來和你解釋的原因,萬一我解釋了,你還不明白一而再則三找上門來呢?換場合也許效果會好點,到時候你還不明白的話,在場的人肯定會很願意提醒你。”
擡起頭來,他問她,方綠喬現在明白了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如果還不明白的話,我想我的朋友會很樂意提醒你,并且告訴你,你為什麽會不在我私人手機號上。
這話讓方綠喬紅了眼眶,那雙眼睛死死盯着連嘉澍。
“不要用那種目光看着我,那不是我第一支進了回收站的手機,我這樣說你聽起來感覺會不會好點?”
企圖站起來的安德魯再次被他的表兄按回去,安德魯的卡特表兄有一副橄榄球球員身板,和正真的橄榄球隊員來場較量也不上落下風,力道可想而知。
“我的話讓你很難堪對吧?”連嘉澍語氣遺憾:“你應該聽安德魯的話并且接受安德魯的建議,不要出現。”
方綠喬就像被施加了定身術,一動也不動站着,眼睛猩紅。
她在極力忍着淚水。
“別這樣,”小法蘭西表情無奈,“我和你只是談了一場為時三個月的感情,我也知道,這話聽起來很不負責任,但我已經盡力彌補了,你如果下次去交房租的話,你的房東太太會把一張□□交給你,錢不多,但足夠你在治安好的區域找一處單人公寓,以及你接下來在南法學習所有的花費。”
終于——
“我不是要你這些。”蠕動嘴唇,方綠喬憋出了一句。
“但我只能給你這些。”連嘉澍冷冷說着。
單純的女孩怎麽也想不通,會因為一條新聞深夜出現在她家門口的男孩怎麽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一個人真的有所謂三個月期限的情感嗎?這情感真的只能維持三個月嗎?。
在心上人冷咧的目光下,忍了很久的淚水終于沿着眼角。
在淚眼朦胧中又聽得——
“我很讨厭分手前從女人眼眶掉落下來的淚水,它總是讓女人們錯以為那是一段情感的憑證,鑽石也沒它高貴,但它在男人眼中恰恰是為了留住男人一個最為廉價的籌碼,其價值甚至于開啓不了一架臺老虎機。”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越來越瘦了,巒帼好方....
☆、順流逆流
“我很讨厭分手前從女人眼眶掉落下來的淚水, 它讓女人們錯以為那是一段情感的憑證,鑽石也沒它高貴,但它在男人眼中恰恰是為了留住男人一個最為臉頰的籌碼,其價值甚至于開啓不了一架老虎機。”
連嘉澍的這段話一字不落聽近林馥蓁的耳朵裏,不像來自于二十歲男孩之口吧?但那的确是來自于二十歲的連嘉澍。
而且,純原創。
待會, 要是小法蘭西讓她評價起這段話, 她會說, 嗯, 果然是學藝術的。
這話連嘉澍要是針對的對象是她的話,她肯定會氣死。
氣得恨不得把連嘉澍那張漂亮臉蛋撕爛,誰說分手前從女人眼眶掉落的淚水不珍貴了?連嘉澍你和那些臭男人沒什麽兩樣, 去你的大男人主義。
可林馥蓁不是方綠喬,方綠喬也成不了林馥蓁。
所以, 方綠喬沒有去撕爛連嘉澍那張漂亮的臉蛋, 她那單純的腦子還是想不通, 唯有:“你為什麽……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話, 我……我做錯了什麽?”
“你什麽錯都沒有。”
“那……那你憑什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因為,如果你是只要稍微有點自尊心的人,這些話可以讓你以後對那個叫做連嘉澍的人繞道, 我這是一片好心。”
“連嘉澍,讓你的好心見鬼去吧!”這話不是來自于方綠喬,而是來自于安德魯。
身體被制約住,能倚靠的也只能是嘴巴了。
安德魯的話似乎讓方綠喬如夢方醒, 抹了抹臉,吐出軟綿綿的一句“連嘉澍,你這個混蛋。”
這是螞蟻在給大象撓癢癢。
連嘉澍往安德魯那處看,笑着說:“那位應該會很樂意送你回去。”
搖頭,方綠喬說不需要,我自己會走。
連嘉澍做了一個手勢,安德魯又被他的卡特表兄按了回去,發現方綠喬還是一動也不動,皺眉:“方綠喬,漂亮話得有真實行動才能叫漂亮話。”
意思是說你還不走。
“我會走的!”方綠喬這次說話語氣稍微高了一點。
“那就走,馬上!”
方綠喬還是一動也不動,她叫了一聲連嘉澍。
“連嘉澍,為什麽?”
真是死腦筋的女孩,男人變心從來都不需要原因,就像林默。自始至終,他都沒交代他變心的具體原因,又是什麽時間點變的心。
現在,她得出去了,不然,人都給嘉澍趕跑了。
總得讓她露臉一下,不然就可惜了那雙耳環。
也不知道她以後樂不樂意戴,價值五百萬美元的耳環戴着不心驚肉跳才怪,萬一那個識貨為了耳環把她殺死了怎麽辦。
撥了撥頭發,林馥蓁離開了兩半高的音響設備,從大片陰影處走出來。
一步一步的……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現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媽媽,我以我的方式為你讨公道來了,為你,也為我。
一步一步的,二十歲的林馥蓁走向了站在梧桐樹下的那個女人。
從此以後,那個噩夢不會再纏繞着她了吧,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夢到媽媽那時和她說的話了吧。
方綠喬是順着連嘉澍的目光才看到那戴着粉紅鑽石耳環的女孩,她正一步步地朝她走來。
粉紅鑽石棱角組成一道道光芒,交叉折疊,那光芒讓人的眼睛下意識地做出了躲避,怕被其傷到。
那是方綠喬第一次明白到鑽石的意義,它真得不是某些人口中的“一無是處的石頭。”
你之所以唾棄,很大原因是因為你擁有不了它。
之後的每一次,方綠喬再次回憶起這一刻,都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潛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蠢蠢欲動着。
不知道,那算不算是野心,那等炫目的光芒,我也想擁有。
把鑽石形容為“那只不過是一無是處的石頭”的還有極少數人是真心的,在他們眼中,那閃閃發亮的東西真是一無是處的石頭,這樣的石頭他們多的是,因為多可以不去在乎。
這才是人生最極致的生活狀态。
方綠喬想品嘗這種生活狀态。
後來,她擁有了很多很多鑽石,可她還是敵不過林馥蓁。
如果問方綠喬一生中到死都會怨恨的人是誰的話,她會不加思索:林馥蓁。
是怨恨的人,也是從內心裏偷偷羨慕的人,羨慕到渴望成為她。
女孩朝方綠喬走來,穿過光線,落于陰影處,鑽石光芒在遭遇陰影時看起來就像一顆平淡無奇的玻璃石頭。
但,那光芒似乎被過渡到了那女孩的眼眸底下,明亮自信。
看清女孩的臉,方綠喬有種奪路而逃的沖動。
林馥蓁!
她怎麽就忘了林馥蓁和連嘉澍之間的關系,她怎麽就忘了在她找連嘉澍時會遇到林馥蓁呢?
眼前的女孩,把她背後諸多光芒诠釋得淋漓盡致:蘭朵拉的外孫女;中美商務部部長的獨生女;暢銷圖書《我們的薇安》一書的原型。
那光環似乎變成重量,一下子把方綠喬壓得喘不過氣來。
再看一眼林馥蓁。
質量普通的衣服沒什麽,我有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鑽石。
此時此刻,方綠喬想明白了,為什麽小時候媽媽帶回來給她漂亮娃娃并沒能讓她有喜悅之情,反而讓她心裏有不舒服的感覺。
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來自于這樣一個事實:娃娃不是我的。
此時此刻,方綠喬還想明白了,為什麽在媽媽告訴她林叔叔以後會成為他們家的一份子;以後會和他們一起生活時她內心表現得極為亢奮。
那是因為……
幼小的心靈偷偷兜了個不可告人的念想:有那麽多漂亮娃娃又怎麽樣?你還不是把唯一的爸爸弄丢了。
不,不不不,這樣的念想不可取,她是林子岩的姐姐,而且,那是一個不好的念想,不不,她壓根就沒存在過那樣的念想。
這都是那鑽石光芒的錯。
方綠喬聽到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響。
有很溫柔的聲音在提醒着她:你的東西掉了。
在那個聲音提醒她時,方綠喬的目光正落在吧臺放着的半杯雞尾酒上,順着那杯雞尾酒,她看到那個空着的座位,那個座位緊挨着連嘉澍。
連嘉澍說了“那個位置有人。”
那個位置會是屬于林馥蓁的嗎?
稀稀疏疏聲中,标志着某個餐廳商标的紙袋遞到方綠喬面前,那是她打工的中餐館的外賣紙袋。
紙袋裏裝着她打算送給連嘉澍的毛衣,毛衣是她織的。
爸爸死得早,媽媽給爸爸織毛衣時她沒看過,但她看過媽媽給林叔叔織毛衣,媽媽一邊織毛衣一邊哼着小曲,看着很幸福的樣子,于是她就問了媽媽,織毛衣很好玩嗎?
“是的。”媽媽笑着回應。
媽媽說好玩是因為毛衣一針一線都屬于自己喜歡的人。
她還是想不通,于是媽媽告訴她,等以後長大遇到心愛的人就明白了。
媽媽說得對,好玩是因為毛衣一針一線都屬于自己喜歡的人,在給連嘉澍織毛衣時她雖然沒有哼出歌曲來,可好幾次方綠喬在鏡子裏看到自己上揚的嘴角。
毛衣昨天剛剛完工,本來打算等冬天再送給連嘉澍,可是……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離家時她帶走了那只裝着毛衣的紙袋。
也許在那個瞬間,她預感到接下來的事情。
再不送的話,也許就沒有機會送了。
很多雙眼睛都在看着她,那應該都是等着看熱鬧的眼睛吧。
慘然一笑。
目光回到眼前的那張臉上,這雙臉的眼睛是不是也在等着看熱鬧。
但,沒有,那雙眼鏡只是好奇地瞅着她,一點看熱鬧的成分都沒有。
“我們又見面了。”她瞅着她,“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
要怎麽回答林馥蓁,別裝了,你心裏高興着吧?搶走你爸爸的女人的女兒為了一個男人死皮賴臉的,你盡管得意吧。
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又不請自來了。
見她沒回答,林馥蓁晃了晃手上的紙袋:“我猜你是這家中餐館的服務生,你到這裏來是送餐的。”
這話讓吧臺處傳來笑聲,笑得最大聲的是那常常出現在花邊新聞的女孩。
可笑吧,在衣着上費盡心思,但充其量看起來也不過是在某餐廳打工的服務生。
也對,用幾百萬美元的耳環配幾十歐衣服的人會有這樣的想法可以理解。
可是——
“我的确是這家中餐館的服務生,但我到這裏來不是送餐,而是給一個人送禮物的。”這話從方綠喬口中自然而然說出,而且,說話聲音比今晚發出的任何聲音都來得大。
林馥蓁表情一呆。
随之:“抱歉,因為那個紙袋注明商标……所以……我為我的愚蠢言論感到抱歉。”
就像林叔叔說的“我的阿蓁是很有禮貌的孩子。”
有專門保姆、司機、讀貴族學校、每逢生日排隊送祝福的人可以繞巴黎一圈,這還不包括《我們的薇安》的支持者們。
要是她這樣生活,她也可以每天活得很有禮貌,方綠喬想。
“那天我撿到你的筆記本,現在我又撿到你要送給人禮物,很巧對不對。”林馥蓁說,表情一派天真坦蕩。
看着林馥蓁,心裏想着:也許日後,你會發現我們擁有更大的緣分,我和你在不同時間裏都叫過一位名字叫做林默的男人為爸爸。
林馥蓁再次開口:“禮物……”
“禮物是我織的一件毛衣,”方綠喬打斷林馥蓁的話,大聲說着,“我打從心裏希望着,當今年冬天第一場雪到來時,它可以穿在一個人身上,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即使它最後去了垃圾箱,我想我也不會有任何意外了。”
方綠喬努力控制自己在說這話時目光不往一個方向,她深怕,多一眼她都會忍不住上前,搖着他肩膀追問他為什麽,我們那天在海邊不是很好的嗎。
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戀愛,牽過手吻過嘴唇那就是戀愛。
拳頭握得緊緊的。
深深看了一眼林馥蓁。
對于林馥蓁粉紅色鑽石耳環的嫉妒;對于林馥蓁嘴角的甜蜜微笑的嘲諷;以及來自于心裏的怨恨與怨毒;都來自于連嘉澍右手邊那個空着的座位。
那是什麽都有的小公主。
拳頭再一次收緊,掉頭,方綠喬朝着門口走去。
最開始用走的,幾步後腳步開始加快,在一束束目光中拼命往着門口跑。
終于,逃開一束束目光,終于,身體越過那道門線。
腳踩在宛如星光鋪成的小徑上,腳步停頓了下來,緊緊握着的拳頭松開,回過頭去——
在這之前,方綠喬無比希望對連嘉澍右手邊空置位置的猜想都來自于自己的自以為是。
但,這一刻這一眼,讓她再無任何猜想空間。
林馥蓁,那真是什麽都有小公主,到最後,她連連嘉澍右手邊位置也擁有了。
有一次,她和連嘉澍在日式自助餐餐廳吃飯。
超長長方形餐桌,她坐在他左手邊,他頻頻給她添菜,幾次下來,方綠喬覺得變扭,如果坐在他右手邊會順手很多,連嘉澍右手位置沒人。
從座位起身,連嘉澍問她要做什麽,因為嘴裏還塞着一大堆東西,她無法說話,就只能手指着連嘉澍右手位置。
“那個位置不能坐。”連嘉澍告訴她。
為什麽,眼睛打着問號。
連嘉澍淡淡笑開:“它屬于別的人。”
屬于別人的?左看右瞧,沒人啊,那個位置一個人影也沒有,可連嘉澍說話語氣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左思右想,當時她還真得被連嘉澍的話給吓了一跳,連嘉澍口中的別人該不會是……是指幽靈吧。
再之後,方綠喬留了心眼,要是只有四個座位餐廳的話,她就坐在他對面。
肩并肩坐在公園長椅上,她會偷偷往連嘉澍右手邊空着的位置看:你好,幽靈小姐,或者是,幽靈先生。
多可笑。
連嘉澍右手邊位置壓根不屬于幽靈小姐也不屬于幽靈先生。
連嘉澍右手邊位置屬于林馥蓁。
他固執為着她保留右手位置,那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情分?
那兩人的身體挨得很近,他也不知道在她耳邊說什麽,從抖動的肩膀看就知道林馥蓁在笑。
那個世界驟然被無限拉遠。
松開的手再次握緊,轉過身,方綠喬迎着夜風……
此時此刻,任誰看了都以為她和連嘉澍開啓了連體嬰形式,旁若無人的親吻悄悄話竊竊私語。
她和連嘉澍真是在竊竊私語嗎?最開始是的,一坐上座位她就低聲問他“我爸爸的繼女有沒有一點點感動到你?嗯?”問完這句,林馥蓁就側過臉去,看似在和連嘉澍耳語,實際上是在關注門口處。
方綠喬跑得可真快,目送那抹身影被黑暗吞噬。
回過神來,林馥蓁發現連嘉澍對于她剛剛的問題選擇了直接漠視。
林馥蓁再把之前的問題重複一遍,多加了一句:“即使安德魯找了方綠喬,可方綠喬還是出現了,拿着送給你的毛衣,臉上寫滿‘我選擇相信你’,嘉澍,那一瞬間,你感動了沒?”
“我猜到她會出現,我也把猜想告訴你了。”他在她耳畔低語。
“可,”身體和他挨得更緊,“猜想只是彩排,彩排和實況演出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所以呢?”他唇觸了觸她耳垂。
“感動了沒?”她迎了上去。
她和他之間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間眼睫毛抖動。
“林馥蓁。”
“嗯。”
“游戲結束了。”
手指抵住她的太陽穴,一點點拉開彼此間的距離。
☆、順流逆流
她和他之間近得可以感覺到各種眼睫毛抖動, 像蝴蝶在抖動着翅膀。
“林馥蓁。”
“嗯。”
“游戲結束了。”手指抵住她的太陽穴,一點點拉開彼此間的距離。
的确,游戲是結束了,只是……
“嘉澍,告訴我,我想知道。”她和他撒嬌。
“小畫眉, 撒嬌也沒有用, ”他捏了捏她下巴, “你也知道的, 我從不談論一場已經結束的游戲任何的感想。”
林馥蓁做出咬人的姿勢,連嘉澍站了起來,從調酒師手中接過香槟, 大力晃動着。
“砰——”的一聲,香槟瓶蓋沖向屋頂。
香槟泡沫如數往着林馥蓁的頭頂倒。
這個混蛋, 她今天的造型可是花了好幾個小時, 在衆多哄笑中她一把搶走連嘉澍手上的香槟, 舉起半瓶香槟追着他跑。
在奔跑過程中, 禮花如狂瀉而下的月光。
狂瀉而下的禮花;滿堂的喧笑;香槟酒發酵的芬芳似乎在昭示着一場游戲的落幕。
游戲真的結束了嗎?林馥蓁手貼在心上位置。
手掌心下的位置在砰砰跳着,那是游戲所導致還是奔跑所導致,連她自己也分不清。
游戲真的結束了嗎?
恍然環顧四周, 一張張臉有熟悉的,有陌生的,他們都看着她笑,綻放于他們臉上的笑容似乎在告訴着她:恭喜, 你拿到你所想要的游戲結果。
游戲結果,她拿到了嗎?
手壓在心上位置力道加深,除了砰砰的心跳聲再無其他,沒有快樂,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樂。
方綠喬不是哭了嗎,她看到從她猩紅的眼睛裏落下淚水來,從方綠喬眼眶掉落的淚水本應該是她快樂的源泉。
那麽,應該會得到的快樂都去了哪裏呢?
繼續環顧着四周。
最角落處,她看到一張寫滿不快樂的臉,那是安德魯的臉,安德魯的臉正朝着門口,那是方綠喬離開的方向。
費時三個月的游戲所應得到的快樂一定被安德魯那個四肢發達的家夥拿走了,她對于這場的游戲期待前所未有,她希望游戲完美。
四肢發達的安德魯破壞了游戲的完美,她是很要面子的人,安德魯背叛了她。
安德魯的背叛破壞了她原本應該獲得的快樂,讓方綠喬的眼淚難堪變得毫無意義。
是的,是那樣的!
腳還在奔跑,目光還落在安德魯臉上,再跨一個腳步,身體結結實實往一個地方撞,展開在半空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