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節臺階上

問小土豆:小子,你以後還會貼那家夥的海報嗎?

這真是一個迷幻夜。

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時間,也不知道在剩下幾個小時裏他還會經歷多少可笑的事情。

笑。

目光離開海報牆,落在挂在床頭的那件球衣上,一件前法國足球隊員亨利退役時的紀念版球衣。

球衣上的簽名從筆跡到名字連嘉澍再熟悉不過。

如果你此刻在想,亨利球衣上的簽名自然會簽着亨利的名字。

不,如果你那樣想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亨利球衣上的簽名另有其人。

現在,不需要他再去求證小土豆是誰;小土豆是不是他當天撞到的人。

這世界……最妙的際遇,也是最殘酷的際遇。

如果,此刻,由連嘉澍來介紹小土豆的話,他肯定會娓娓道來:

小土豆全名讓.皮埃爾.帕,這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出生不久後父母親在一次意外中身亡由祖父撫養。在一次放學路上他遭遇一場車禍,在這場車禍中他失去了一條腿。祖父去世後,他被送到親戚家。

那場車禍、祖父的去世讓他承受着巨大的心靈創傷,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到心理機構去接受治療,更加倒黴的是,在他十六歲這年被檢查到患有腦癌,通過手術康複機會為百分之三。

醫學上的百分之三不是說一百人中有三個人會康複,醫學上百分之三的康複機會等同于遇見奇跡。

這個世界又有多少人能遇見奇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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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倒黴蛋們往往從一出生到離開人世一直都會很倒黴,如這位叫讓.皮埃爾.帕的男孩,如那個叫做明可芝的女人。

通常,奇跡是上帝饋贈給幸運兒的禮物,此類禮物錦上添花居多。

對了,不久前,我還給這個叫讓.皮埃爾.帕的男孩簽名。

我假惺惺寫下幾句鼓勵他的話。

這個倒黴蛋怕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偶像是害他失去一條腿的人。

值得慶幸地是:這個倒黴蛋不久之後将離開人世。

到這裏,介紹完畢。

都聽明白了嗎,如果還聽不明白的話,那可以采用更加直接的說法:當天,連嘉澍撞到的人就是讓.皮埃爾.帕,當天,開車時他關顧着和林馥蓁鬥嘴了,沒發現斑馬線上的一個人。

現在,他要做到的是離開這個房間。

這樣做可以說是一片好心,他沒必要給不久于人世的人添堵,當然,在金錢人力方面他會慷慨解囊。

把球衣挂回原處,連嘉澍轉過身。

趴在腳上毛茸茸的物體讓連嘉澍在猝不及防間伸腿,那團毛茸茸的物體一下子被甩到地上去,滾了幾個圈又活靈活現,朝他搖頭甩尾。

這個房間又多了一樣讓連嘉澍覺得眼熟的物件——

一只博美犬。

應該……應該不會那麽巧吧?

這個想法還沒從腦海撤離,半掩的門被緩緩推開。

門口站着的又是一倒黴蛋,一個因為其母親的過錯而招來壞運氣的人。

方綠喬。

撫額。

此刻,連嘉澍這才發現,方綠喬把長發剪成短發。

稍微做出思考,連嘉澍往門口走去。

現在不是和人家說“發型很适合你”的時候,想必這樣的問候會招惹來對方的巴掌。

不是巴掌的話,就是淚盈盈的“為了忘掉你,我把我頭發剪短了”,雖然,後面想法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但發生在方綠喬身上的機率還是有的。

那是一個傻姑娘。

一想到不久前這傻姑娘的鋼管舞,連嘉澍加快腳步。

房間門也就只能容納一個半身位,站在門口的人看似風一吹就會倒下的模樣,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連嘉澍側着身離開那扇房間門。

離開時老太太水還沒燒好。

拐過那個小巷,往着老城廣場,背後響起急急忙忙的腳步聲,連嘉澍皺起眉頭,加快腳步。

臨近廣場。

“連嘉澍,你給我站住。”

連嘉澍?眉頭斂得更緊,他好像不僅一次警告方綠喬,不要叫他嘉澍這個名字。

繼續往前走。

淩晨,空無一人的老城區,方綠喬聲音又響又亮:“他相信你。”

不知所謂的話。

連嘉澍加快腳步。

“連嘉澍,他相信你,小土豆相信你。”

腳步往前,繼續往前,在第三個跨步時,收回。

站停在那裏。

背後響起腳步聲,人的腳步聲,狗的腳步聲。

一人一狗來到他面前。

人安靜站立着,狗用爪子輕抓他的鞋以示親昵。

連嘉澍想不明白,他和這只叫湯尼的博美犬不是很熟悉,小家夥所表現出的親昵勁到底從哪裏來。

“湯尼是害怕寂寞的孩子。”方綠喬和他說。

連嘉澍擡起頭。

方綠喬站在路燈底下,額頭處垂落若幹碎發,半垂着眼眸,面容柔和。

透過方綠喬的肩線,是空無一人的老城廣場。

凝望着老城廣場。

連嘉澍說:“方綠喬,陪我散散步吧。”

舊城廣場是什麽時候開始有人走動方綠喬不知道,又是誰打破舊城廣場的寧靜方綠喬也不知道。

方綠喬更不知道連嘉澍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當那件外套滑落至手上時,手指頭動了動,那一動狀若一發千鈞,睜開眼睛,在淡淡的亮白色中,方綠喬看到廣場商販們忙着開張的身影。

天亮了。

低頭看着滑落在膝蓋處的外套,那是連嘉澍的外套,外套有在巴黎剛剛流行起來的飛行服元素,穿在連嘉澍身上很帥。

外套質感柔和,外套質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外套是實物。

也就是說,昨晚在這個老城廣場所發生的是真的,千真萬确。

此時此刻,方綠喬正坐在臺階上頭靠着雕像,記憶裏,挨着臺階坐的是連嘉澍。

昨晚,她頭擱的位置可不像現在這麽硬邦邦的,昨晚,她頭擱的位置溫暖又安全。

淩晨時分,她和連嘉澍散步到廣場,坐在廣場臺階上,他問她,這個時間點怎麽出現在這裏。

她答:因小土豆提前一天要飛柏林,放在家裏的那件球衣沒來得及帶,于是她從醫院連夜來到小土豆的家。

他問她就不怕危險嗎?

她說有湯尼陪着她呢。

其實,她所不敢告訴連嘉澍的是,對于那件球衣她是有私心的。

比如說,在球衣上簽名上的人,那件球衣不僅對于小土豆有特殊意義,對她也有。

“這應該是他們說的傻人有傻福。”這句話和着老城夜風輕輕鑽進她耳朵裏。

連嘉澍的話方綠喬總是得需要費很多力氣去分析。

她反問他,那句話的意思是上帝鐘愛傻裏傻氣的人嗎?因為鐘愛所以會在冥冥之中守護。

他沒有應答,而是問她怎麽知道他是讓小土豆失去一條腿的罪魁禍首。

之前通過漂亮跑車,跑車上座位上的年輕男女,以及小土豆對于那場車禍肇事者的維護,方綠喬隐隐約約知道是誰。

直到推開那扇房間門,看到連嘉澍手上的花束,她才确定他就是那場車禍的肇事者。

她沒告訴他這些。

她回他:因為我聰明。

他又問她,那個孩子又是怎麽知道的。

方綠喬也不知道小土豆是怎麽知道的,也許當天他看清楚肇事者的長相;也許是通過親戚口中知道肇事者的名字;也許通過車輛車牌;也許……

具體是哪樣她也無從得知。

每當有好事者問起那場車禍肇事者時,從小土豆的眼神和語氣隐隐約約可以窺見那種打從心底裏的維護。

于是,有一天她也問起小土豆這個問題。

那個孩子說我聽懂一個人的音樂,因為懂,所以我相信,終有一天他會來到我面前,等他來到我面前時,我會原諒他。

方綠喬把當天小土豆說的話告訴了連嘉澍。

老城廣場靜默成一片。

許久,他問她方綠喬你就不怪我嗎?

“我這不是把頭發剪短了嗎?剪短頭發,忘記那些欺負過我的人……”接着,方綠喬沒再說下去。

的确,在剪掉頭發時她是那樣想的,可是……抿嘴,不說話。

又是靜默。

然後,連嘉澍說方綠喬給我說說小土豆的事情吧。

方綠喬開始說小土豆的事情。

說完小土豆的事情,方綠喬後知後覺,連嘉澍和小土豆的成長軌跡驚人的相似,而且他們同樣喜歡音樂。

那個瞬間,方綠喬終于理解到小土豆口說的“我聽懂一個人的音樂。”

因為懂,所以相信。

小土豆的那份信任沒被辜負。

最終,連嘉澍來了。

等她把小土豆的事情說完了,天還沒有一點要亮的意思。

她和他說,小土豆的事情講完了。

“那講你的事情吧。”他和她說。

于是方綠喬開始講自己的事情,從小時候開始講起,過程中她刻意避開自己媽媽當林馥蓁補習老師的這一段。

到最後她都講了些什麽連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了,因為太困了。

到底是她自己找到那個肩膀靠,還是連嘉澍把他肩膀借給她,方綠喬也不清楚了。

醒來後,她只看到連嘉澍的外套。

手輕輕觸摸着那件外套。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心情比較複雜,如果大家從上一章細節看就應該會明白蓁不會有事的,外婆的善到了那一刻意義就出來了。【我其實是希望大家去發現的】

PS:也許有些人會不理解蓁來見澍的行為,覺得傻,可我認為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二十歲不是一種傻,她信守了承諾,這個很重要,二十歲有些努曼有些的沖動還沒有沾染過多的世故,帶有一點點奉獻精神。【這樣恰恰是真實的】想想我們的二十歲。

所以,妞們要溫柔點看漫一點,相信巒帼。

☆、荊棘花園

方綠喬匆匆忙忙趕到醫院, 小土豆在十分鐘前已經離開醫院前往德國。

醫院護工告訴她,小土豆離開時心情不錯,因為有人把他心心念念的球衣送到他面前,那件球衣最終如願以償和他一起去了柏林。

不僅如此,今天一大早就有好心人打電話給醫院,說願意提供私人飛機。

這樣一來, 小土豆就不需要經轉機可以直接抵達柏林, 這對于目前小土豆的身體狀況來說是一件好情。

說完一切, 醫院護工給了方綠喬一張卡片。

卡片是小土豆留給她的。

打開卡片, 方綠喬就看到畫在卡片上大大的笑臉。

卡片下方除了用中文寫出的謝謝之外,還有一段法文:他來看我了。

小土豆還托醫院護工轉告方綠喬:在做手術前希望能再見她一面。

方綠喬把卡片放進包裏。

今天是休息日,有大把時間, 她需要花上一點時間把過去六個小時發生的事情想一想,這個淩晨對于她意味着什麽。

走着走着, 方綠喬發現自己走到醫院內部。

這是較為敏感的區域, 剛想離開, 出現在走廊處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孔讓方綠喬下意識間停下腳步。

幾眼後, 方綠喬就把那張熟面孔給認了出來。

她去埃茲找過連嘉澍,當時就是這位接待的她,這位號稱連嘉澍的管家。

和連嘉澍的管家一起出現的還有這所醫院院長。

那兩人在門口處停下了腳步, 方綠喬隐進角落處。

停在門口的兩人有大約三分鐘的短暫交流。

在兩人短暫交流中方綠喬知道了一件事情:連嘉澍的管家此行目的是讓醫院修改小土豆的病歷,這份病歷着重需要修改的是小土豆幾年前遭遇的那場車禍時間點,以及事發地。

也許是顧忌到自己是這所醫院的負責人,院長一再追問修改病歷其原因。

連嘉澍的管家只回答這樣的舉措不會損害到醫院一絲一毫的利益, 也不會對他的病患造成任何傷害。

見院長表情遲疑,“我的小主人認為有些事情他一個人承擔就足夠,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維護一個人,無惡意。”連嘉澍的管家如是說。

最終,那兩人達成協議。

那兩人離開後,方綠喬還站在角落處。

“我的小主人只是認為有些事情他一個人承擔就足夠,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維護一個人,無惡意。”連嘉澍的管家話裏頭的一個人指得可是林馥蓁?

如果方綠喬沒猜錯的話,當時出車禍,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女孩應該是林馥蓁。

也許,林馥蓁在那場車禍中也有一定責任,比如說,她的舉止嚴重影響到駕駛人的注意力。

這應該也是連嘉澍需要修改病歷的原因吧?當初被撞的人有着這麽悲慘的境遇。

笑,這世界上總是有那麽一群幸運兒,連嘉澍現在的行為好聽一點稱之為維護,難聽一點可以說,是給其未婚妻擦屁股。

下午三點左右時間,通過互聯網圖片,方綠喬看到連嘉澍想維護的人:印有某公益團體标志的制服,戴着土氣眼鏡的林馥蓁正再和一群吉普賽人聯歡,地點為巴塞羅那的吉普賽人廣場。

的确,就像看着《我們的薇安》長大的孩子們口中說的那樣“薇安看起來總是有點傻,但不能否認地是,她是這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之一”。

在沒經歷過那個噩夢般的夜之晚前,方綠喬想必也會贊同孩子們說的話:薇安是善良可愛豁達的姑娘。

林馥蓁和吉普賽人聯歡的圖片被發到薇安官網,官網還附帶一封薇安給關心她的人一封信。

在信裏,薇安告知所有關心她身體狀态的人,現在她精神好了很多,在信裏薇安還澄清是由于她的貪嘴才導致的食物中毒,和負責接待她的西班牙社團毫無關系。

這封信的起因是有人今天上午十點左右在巴塞羅那醫院看到薇安。

用這人的話來說,薇安當時看着就像剛剛做完大手術的人,整個人的狀态看着一副随時随地會倒地的樣子。

後,經證實,薇安是初到巴塞羅那就遭遇了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導致于薇安缺席了和巴塞羅那當地華人社團餐會。

獲知這個消息,很多薇安支持者跑到官網留言表達關切,更有部分支持者指責西班牙接待團在薇安的事情上表現太過于漫不經心。

三點左右,薇安官網貼出薇安活動照片。

見出現在吉普賽人聯歡會上的薇安除了臉色略顯蒼白外,精神狀态還算不錯,大家這才放下心來。

六點左右,薇安官網又貼出薇安前往馬德裏的幾張照片,出現在機場的薇安精神看起來已經很平日一般無異。

次日,經過考慮再三,方綠喬再次來到連嘉澍埃茲的家。

此行無他,她是還連嘉澍外套來着,那件外套看起來很棘手,放在家裏想必會惹來自己的胡思亂想。

歸還外套遠沒有方綠喬想象中那麽簡單。

門衛對于她特地跑到這裏歸還外套的行為似乎不是很理解,他招來了保全人員,保全人員把外套裏裏外外檢查了個遍。

之後,還來了年紀看起來很小自稱叫南茜的傭人,小傭人告訴她,科恩先生已經打電話給小主人。

“科恩先生是這裏的管家,他很棒。”小傭人一副平日裏頭被憋壞了的樣子,現在好不容易逮到同齡人,逮着就大說一通。

她還炫耀她和小主人的未婚妻關系很好。

“薇安沒什麽架子,她上次去巴黎就給帶了禮物,這裏就只有我收到她的禮物。”小傭人沾沾自喜,在說話間一雙眼睛頻頻從方綠喬的頭上轉到腳,再回到她手中的那件外套上。

連嘉澍的外套是小傭人口中的科恩先生拿走的。

他還給了方綠喬一張名片,代替自家小主人向她傳達:以後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可以打名片上的電話。

遲疑片刻,方綠喬接過名片。

因林馥蓁個人品牌香水由花宮娜全權負責,林馥蓁在花宮娜集團上至高層下至線下工廠讨論度極高,培訓中心方綠喬随處都可以聽到“薇安”:薇安發型衣着鞋子;薇安和西班牙年輕皇室成員互動很有愛;薇安在博物館贈送其外婆的畫作三分鐘發表聲情并茂;薇安在西班牙把法蘭西作風展現得淋漓盡致等等等……

當這些人在談論這這話題時自動選擇去忽略,他們口中的“薇安”黃膚黑瞳。

“薇安”在培訓中心被刻意忽略的特征放到中餐館又被無限放大。

戴着土氣眼鏡的黑發女孩出現在西班牙皇室博物館的鏡頭引來正在用餐的華人食客歡呼。

他們指着電視裏的女孩向朋友介紹:“她是我們中美商務部部長的千金,未來,她會和她的媽媽一樣了不起。”

一直到方綠喬下班,兩名在中餐館打工的中國留學生還對“在接受西班牙媒體采訪時林馥蓁全程采用西班牙語回答”展開熱烈讨論。

那兩位還如是說“要是我是西班牙人我也會喜歡這樣的客人。”

的确,林馥蓁的馬德裏之行表現得十分精彩,幽默嚴肅感性俏皮每一個轉換都恰到好處。

相信,人們會說也只有這樣的女孩才能配得上小法蘭西,也只有小法蘭西才能配得上這樣的女孩。

下午四點半,方綠喬站在街頭,面對着金燦燦的日光,心裏一片黯淡。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充斥于心底的黯淡心情是否和舊城廣場臺階上的時光有關。

不知是出于何種心理,方綠喬從包裏拿出那位科恩先生給她的名片。

撥通名片上的電話。

在等待電話被接通時,如果說方綠喬心裏沒什麽期盼的話那是騙人的,隐隐約約中,她期盼着一接通電話就可以聽到熟悉的聲音。

然而,接電話的是女聲,牛津腔。

這通電話直接打到連嘉澍倫敦的辦公室。

接電話的是連嘉澍的第一秘書,當那位問她需不需要給連先生留言時。

想了想,方綠喬留下了小土豆的手術日期。

挂斷電話,方綠喬心裏的黯淡少了一些些。

說不定在小土豆手術前,她能見上連嘉澍一面,哪怕不說話,哪怕遠遠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她已經和培訓中心請好了假,前往柏林的車票她也訂好了。

懷揣着這樣的想法,方綠喬每天早起,去培訓中心,去中餐館,回家。

伴随前往柏林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一顆心也忽上忽下、忽喜忽憂。

然後,在這個周五下午,等紅綠燈時,方綠喬看到連嘉澍的那個會空手道的司機。

目光迅速往車後座車窗移動,連嘉澍昨晚從吉隆坡回倫敦了,即使十點但還是有多家媒體在希斯羅機場等候。

昨晚穿深色襯衫的連嘉澍出現在希斯羅機場的影像今天早上登上各大財經新聞頭版頭條,他們以“王者歸來”來形容連嘉澍抵達倫敦的第一秒。

一夜之間,連嘉澍之前的演出海報從各大劇院、各大機場商場、各大書店商店被撤得一幹二淨。

被譽為更加适合待在海報裏的男孩在以這種方式昭告其身份的轉換。

在連嘉澍抵達倫敦的二十四小時前,連氏家族成員和多名股東在吉隆坡總部的大合照向外界正式宣告,這個叱咤亞細亞的商業帝國完成了更新換代。

那位離二十一歲生日還有兩個月的年輕人成為連家第三代領銜人物。

昨晚,在希斯羅機場的短暫采訪中,連嘉澍回答記者,他給自己安排兩天假期,這兩天他會待在尼斯。

算來,今天是連嘉澍的第一天假期。

方綠喬沒在後車窗找到她心裏盼望見到的人,後車窗映着她不想見到的人。

這個她不想見到的人,也是愚弄她的人。

昨晚,在希斯羅機場,一名好事的記者問連嘉澍這兩天假期和未婚妻安排了什麽節目,連嘉澍以“這是私人事情”拒絕回答。

當晚八點,電視臺對摩納哥足球隊和法國足球隊的慈善友誼賽進行了直播。

看臺上坐滿很多熟面孔,在那些熟面孔中方綠喬就看到連嘉澍和林馥蓁,他們和一衆摩納哥皇室成員坐在一個方陣。

在那個方陣就只有連嘉澍馥蓁和摩納哥公主與其男友坐在情侶席位上,直播信號由摩納哥提供,轉播方頻頻把鏡頭切到摩納哥皇室成員方陣的那兩對情侶身上。

兩對情侶倒是給足了面子,多次在鏡頭前表現出親昵的舉動,小法蘭西給薇安整理頭發;小法蘭西在薇安耳邊低語;小法蘭西手又去握薇安的手了。

球賽半場休息時,方綠喬關掉電視,最後電視鏡頭定額在連嘉澍攬着林馥蓁的肩膀離開的畫面上。

球賽半場休息有一個慈善拍賣,林馥蓁扯了一個借口離開拍賣現場,離開時連嘉澍正在和摩納哥公主聊天。

前往洗手間路上,林馥蓁聽到從角落處傳來這樣的竊竊私語“比起小法蘭西薇安更像是陷入熱戀中的人。”

這句話也不知道怎麽的在她腦子裏揮之不去。

靠在洗手間牆上,閉上眼睛,這是她西班牙之行回來後和連嘉澍的第一次見面,确切一點來說……确切一點來說,是連嘉澍發出似是而非的那個信息後他們第一次見面。

緊緊閉着眼睛,雙手交疊放在胸前。

腿部伴随着若幹影像開始顫抖了起來,當感覺到腿部無法勝任身體的重量時,手在包裏摸索着。

觸到那個小瓶子,那是索菲亞給她的,當她的身體總是在夜裏顫抖個不停時,索菲亞給了她這個。

打開瓶蓋,把一顆綠色藥丸放進口中,林馥蓁在心裏發誓,這是最後一次。

又有另外一股聲音:得了,昨天,你也說這是最後一次。

轉過身,額頭抵住牆。

這真的最後一次。

但願吧。

心裏嘆息着。

那綠色藥丸真是好東西,不到一分鐘時間,心就變得平靜,平靜得像一面湖泊。

那面湖泊清楚地映着,日落時分,站在棕榈樹下的男人。

坐在車上的她緩緩拉下車窗。

遠遠地,立于棕榈樹下的男子讓她心裏泛起極強烈的念頭:嘉澍和以前變得不一樣了。

今天她在各大媒體上浏覽到連嘉澍的諸多訊息,他們冠予了他王者的稱謂。

一夜之間,人們似乎把他在古典音樂取得的成就忘得一幹二淨。

以前,提起連家最小的孩子,人們輕描淡寫,那是一個在音樂上有着極高天賦的漂亮男孩。

現在,提起連家最小的孩子,人們則是會放下手頭上的活,目光注視着遠方,說:他是一個有着遠大前程的青年企業家,這名青年企業家手握全球五百強企業命脈,他旗下不乏智商在一百三十以上的家夥,這些家夥都受雇于他。

林馥蓁不清楚連嘉澍使用什麽手段讓他的伯父們一致對外發表以後将退居幕後的說明。

連家第二代發表共同聲明後,是亞細亞四大銀行的共同聲明,與此同時,亞細亞四大銀行行長同一時間在自己個人社交網上貼出和連嘉澍一起用餐的照片。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接下來,就有了那張被譽為連氏企業領導者更新換代的大合照。

在這張大合照中,連钊誠站在最中間,左邊是連嘉澍右邊是連氏實業的金字招牌,八名董事站在第二排,第三排是連家第三代,最後是對連氏企業有着傑出貢獻的老員工和號稱将退居幕後的連家三子。

在這張大合照之後,連钊誠在吉隆坡總部發表五個分鐘展望:未來一年裏,他會好好調理身體,在這一年裏連氏實業所有事務将交到連嘉澍手上,他已經說服自己之前的若幹名得力助手複出輔佐連嘉澍,新的領導團采取新老結合結構。

一年之後,他會回歸。

一年之後,他會回歸?

顯然,這是連钊誠給予外界的一個障眼法,連钊誠不可能回來了,他相信,未來一年,連家最小的孩子會讓所有人看到他的優秀。

在連钊誠離開吉隆坡總部的那一刻,一切已是塵埃落定。

國王已經完成了王位的交接棒。

終于,腦子住着獨角獸的孩子拿到應該屬于他的一百畝田地,一分一厘都沒有少。

是這樣的嗎?

所以,站在落日下的嘉澍才顯得和平常不一樣,沒有別的原因。

他給她開車門,他親吻她臉頰,他拉起她的手,他在她耳畔竊竊私語都和平日裏一樣。

是的,和平日裏一模一樣。

“比起小法蘭西薇安更像是陷入熱戀中的人。”這話拿到琳達面前會得出“她們是在嫉妒你”這樣的結論。

對的,她們那是在嫉妒。

呼出一口氣,林馥蓁走出洗手間。

連嘉澍已經不在拍賣現場,琳達低聲告訴她,Yann應該和摩納哥公主去了球員更衣室。

林馥蓁只在球員更衣室看到摩納哥公主,至于連嘉澍去哪裏了——

“我剛剛看到他往抽煙室方向走去。”一名球員告訴她。

這句話讓林馥蓁皺起眉頭,嘉澍不抽煙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是這個系列最後一章了,下個系列就是【人間蒸發】了,提前預告,想看虐澍的到【人間蒸發】後半段來看,最近在寫決裂戲,壓力大,我都把Q Q卸載了,為的是能做到全力以赴【寫完就回來】,所以,那些覺得慢的就養肥或者棄文,作者菌最近壓力大脾氣暴躁,體諒一下。

主要是怕被評論影響更讨厭匆匆忙忙毫無邏輯的故事脈絡,我一年就寫一本,不想留任何遺憾。

☆、荊棘花園

林馥蓁只在球員更衣室看到摩納哥公主, 至于連嘉澍去哪裏了——

“我剛剛看到他往抽煙室方向走去。”一名球員告訴她。

皺起了眉頭,嘉澍不抽煙的。

連嘉澍有很健康的生活習性,不抽煙不嗑藥,酒偶爾會沾一點,曾經,他戲稱自己比那些好男孩們看起來更像好男孩。

林馥蓁往抽煙室走去。

在推開抽煙室的門前, 她把那位球員說的話當成是嘉澍只是找個地方透透氣, 直到推開抽煙室的門——

站在門口, 林馥蓁用了三秒時間來确認, 隐藏在煙霧後面的那張臉的确是連嘉澍。

靠在牆上的人似乎獨自沉浸在尼古丁的世界裏頭,絲毫沒察覺到有人進來。

垂頭,林馥蓁看了自己腳一眼, 那一個瞬間,她雙腳居然想起往後移, 她不要這樣的嘉澍, 這樣陌生的嘉澍。

再擡起頭時, 靠在牆上的人似乎回歸到她熟悉的模樣, 伸手,敲了敲門板。

他側過頭來。

關上門,一步一步往那張隐藏在煙霧中的臉靠近。

兩人肩并肩靠在牆上, 她在等着他把那根煙抽完。

接下來,林馥蓁還發現一件事情。

掐滅煙蒂的動作嘉澍做起來很熟悉。

“什麽時候的事情?”她問他。

“什麽?”

“抽煙。”

“原來是為了這個……”淺淺笑容氣息帶着淡淡的尼古丁味:“你就把它理解為這是一種行為藝術,适合于用在某個特定場合上的行為表演,餐桌有六人, 這六人中有一位老先生和我聊沖浪;兩位和我聊他外孫最近癡迷的游戲;六人中年紀最小的先生結婚早,大兒子今年和我同歲。”

抿着嘴。

“不高興了?”他問。

又來了,又回到這個讨厭的話題上了,眼睛追随着那縷煙霧,說嘉澍我沒有不高興。

兩人陷入沉默。

哨聲響起,下半場球賽開始了。

“球賽開始了。”他說。

還是一動也不動。

“還說沒不高興。”他淡淡說着。

她真沒不高興,只是她不知道該如果告訴他現在的心情,然後,嘴一張,那句話就這樣溜出來了:“嘉澍,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

他們一起度過十年時間,還是彼此間最為至關重要的十年。

“林馥蓁。”連嘉澍語氣充斥着警告和隐隐約約的不耐煩。

他想離開時,她拉住他的手。

“告訴我。”固執說着。

“告訴你什麽,我是怎麽把我伯父們拉下馬來的這些事情?我以為你們女孩子不愛聽這類話題。”

搖頭:“不是這些。”

“那你想聽哪些?”不耐煩的語氣現在亦然無絲毫掩飾。

擡起頭,看着連嘉澍,蠕動嘴唇。

但——

“給我發出那個奇怪訊息晚上的事情。”這話硬生生卡在喉嚨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唯有看着他,就希望他能明白,然後告訴她。

然而,她等來帶有懲罰性質的吻,美名曰:小畫眉,想不想嘗嘗尼古丁味。

舌腔還殘留着他強加給她的辛辣滋味。

那辛辣滋味把林馥蓁嗆得咳嗽連連,乘她立足未穩間他把她按在座位上,丢給她一份報紙。

第一時間,三具血肉模糊的軀體跳入了林馥蓁的眼簾。

三具軀體都被讓砍掉四肢,即使傷口處做了馬賽克處理,但還是惹來她幹嘔連連,更為可怕的是,這三具軀體主人的眼睛是睜開着的。

是活人。

這是一則刑事類新聞,三名受害者來自于這個區域小有名氣的飛車黨集團,被發現時這三人已陷入半昏迷狀态,從事發地,以及作案手法警方初步判斷,這應該是意大利黑手黨所為。

勉強壓住陣陣不适,擡起頭,觸到連嘉澍嘲諷的目光。

指着報紙上那三人,說以後他們就開不了車也搶不了東西。

頓了頓,繼續:“不是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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