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四節臺階上
從感應門進來的男人名字叫做柯鈤。
二月末,索菲特驅車前往巴黎七十七省參加了一場葬禮。
羅斯太太的葬禮。
是羅斯太太,也是林馥蓁的黛西阿姨。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區很熱鬧喲~~都有看謝謝大家,以前更新時間到歡天喜地要和大家分享,現在感覺時間到要去打仗~【話先說在這裏,咳咳,以後巒帼不寫了,那些現在很嫌棄的肯定會想我的。喵~
言歸正傳:噴歸噴,但請不要涉及到人生攻擊,我一沒抄襲,二沒找人代筆,我沒有理由承受那些。
☆、人間蒸發
二月中旬初, 索菲特驅車前往巴黎七十七省參加了一場葬禮。
羅斯太太的葬禮。
是羅斯太太,也是林馥蓁口中的黛西阿姨。
關于那位一直強調自己名字叫做林馥蓁的中國姑娘,索菲亞現在想起來還有點頭疼,除去驕傲狡猾任性諸多特點之外,還有一樣:很會裝。
那個很會裝的姑娘讓索菲亞丢掉了飯碗,丢掉飯碗是小事, 丢掉飯碗後遇到的煩心事才是大事。
現在, 全巴黎, 不, 是全法國沒有任何一家機構聘用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為那是被羅斯家解雇的人。
索菲亞已經定了前往阿根廷的機票, 但願,她能在那裏找到合适的工作。
在到處找工作碰壁時索菲亞也沒少把自己抱怨一通, 但, 夜深人靜, 細細想, 如果重新選擇的話,她想,她還是會被林馥蓁帶着走。
索菲亞總是在那個中國姑娘身上看到諾瑪的影子。
Advertisement
林馥蓁只知道她有一個消失不見了的妹妹, 而不知道她的妹妹是怎麽消失不見的。
諾瑪是一個很脆弱的孩子,十六歲的一個黃昏,她搗毀了養母最心愛的花園,帶着心愛的娃娃消失不見, 幾天後,人們在河畔上找到娃娃而諾瑪卻消失不見,從此以後沒人再見過諾瑪,諾瑪一定等不及姐姐去接她,等不及姐姐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諾瑪如果還活着和林馥蓁同歲。
有時候,那個叫林馥蓁的姑娘看在索菲亞眼裏就像是站在懸崖邊,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跌落于萬丈深淵,又或是,從萬丈深淵忽然間伸出一雙手把那女孩往萬丈深淵拉,然後忽然間林馥蓁就會和諾瑪一樣消失不見。
于是,下意識,她朝站在懸崖邊的林馥蓁伸出了手。
最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相信,羅斯太太偶爾也會有和她一樣感覺:就拉那個女孩一把吧,她的處境太危險了,而可悲地是那個女孩對于周遭危險環境一無所知,也許,也不是一無所知,只是她不願意去相信,她更加願意相信有些東西來自于愛。
終于,羅斯太太以她的方式拉了那女孩一把。
選擇在深夜告別這個世界,死在深愛的游泳池裏,以此來拒絕當那支把林馥蓁拉下懸崖的手。
她實現了昔日的承諾,把“把小書呆子還給她的媽媽。”
而小書呆子的媽媽呢?
小書呆子的媽媽也以她的方式保護自己的孩子。
最終做到了——
把林馥蓁還給林馥蓁。
這是一場接力式的愛。
在這場接式的愛都來源于朵拉日記的解秘。
朵拉日記解秘發生在一月下旬初,朵拉日記解密後發生以下事情:二月初,蘭秀錦因貪污被自己得力助手葉雲章告發下臺,目前被限制人身自由;二月中旬末,羅斯太太死在羅斯先生給她建造的游泳池裏;經法醫鑒定羅斯太太死于心髒衰竭,導致于羅斯太太心髒衰竭死是過度運動,羅斯家的傭人說女主人一個晚上都在游泳。
但真是那樣嗎?
在朵拉日記解密當天,隔着窗戶,索菲亞看到那兩個女人抱頭哭成一團。
在羅斯太太死前一天,索菲亞接到她的電話。
不起眼的咖啡館裏,羅斯太太似乎把她當成神父,而羅斯太太俨然是前來忏悔的信徒。
從羅斯太太口中聽到的那些事情索菲亞心裏并沒有感到意外,她是羅斯家族贊助的學生之一,很早以前索菲亞就知道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她很清楚來到林馥蓁身邊的目的是什麽。
讓索菲亞感到意外的是蘭朵拉的死。
黛西,羅斯家族,蘭朵拉,蘭秀錦,林馥蓁,圍繞着這些人物發生的事情錯綜複雜,如果把這些人放進一段故事裏,故事也許應該這樣講述:
在一個叫做地球的藍色星球上,有一個超級俱樂部,這個超級俱樂部由一群億萬富翁組成,這群超級富翁不僅有錢還極度聰明,他們的權利甚至于淩駕于一個國家領導人之上。
但超級富翁們對于權力絲毫不感興趣,他們更感興趣的是,這個藍色星球的文明是否能按照他們的利益喜好運轉。
在漫長的時代變遷中,這群超級俱樂部成員才是這個藍色星球上的無冕之王。
讓一個承載着七十億人口的文明按照他們的意願運轉可得下一番大功夫:以滲透方式進入任何領域,制造矛盾,引導輿論,指鹿為馬等等等無所不用其極。
一旦他們感覺到阻力和威脅,就摧毀,以自由民主的口號。
于是就有了讓年輕人熱血沸騰的“顏色革命”,在顏色革命中新的政府,新的體制産生,一個更加有利于超級俱樂部發展的新政府新體制。
在無數人走上街頭歡慶新的體制誕生時,這群超級俱樂部成員正在自己的私人飛機上舉杯暢飲。
這群超級俱樂部成員除了推翻一個國家體制他們還幹過一些什麽呢?他們得提防某些不乖的國家崛起,那個遙遠的東方古國一直以來都是他們的心頭大患,蘭朵拉的他們手中滲透式的無數個棋子之一。
要瓦解一個大家庭,只要鼓動一個大家庭中的一員站起來指責大家庭中的另外一員,沒什麽比自己人指責自己人更具說服力了,而家庭成員之間的争執謾罵也讓這個大家庭的形象深深受到損害,甚至于土崩瓦解。
但是,他們花人力花心思培養的人最終扛不住良心的譴責,在蘭朵拉決定決定和盤托出前夕她遭遇了暗殺,後,在他們刻意引導下,中國女人朵拉成為永垂不朽,這是一群商人,他們不做虧本買賣,他們擅長于等待時機。
終于,時機來了,他們把目光瞄準剛出生的嬰兒。
外婆的光環,母親的光環讓剛剛出生的嬰兒成為下一任傀儡人選,他們着手把那個孩子變成“薇安”。
可愛的薇安,迷糊的薇安,身上擁有諸多光環的薇安,外國人喜歡微安,中國人把薇安引以為傲。
薇安按照他們預想長大,在适當的時機讓他們布下無數棋子之一有預謀的去引導和薇安有着同樣膚色的青少年們:看吶,如果你擁有薇安的教育背景,你也有可能變得和她一樣優秀。
一旦,時機成熟,他們會讓薇安按照他們的意願行事:比如讓她适當贊美西方價值觀。
薇安口中美輪美奂的西方價值觀必然會對若幹有極好天賦的年輕留學生們産生極大影響力,從而讓他們留在這片土壤發展。
讓有天賦的年輕人為他們的服務,為他們創造資源,也是這個超級俱樂部遠大戰略方針之一。
一切早已經安排好了,他們不怕薇安不聽話,他們手中多的是讓薇安聽話的籌碼。
比如說,那輛伊萬家送的價值三百萬的防彈車,以及若幹筆轉向朵拉之家的款項,只要他們稍微加工,這些就可以成為蘭秀錦貪污的證據。
再有,還有蘭朵拉,蘭朵拉之前為他們做的事情足以讓蘭朵拉變成一個民族的罪人。
換言之,一旦薇安為他們所利用,薇安也終将成為一個民族的唾棄對象。
推動這個計劃的是羅斯家的長孫,實行這個計劃的是羅斯太太,也是薇安口中的戴西阿姨。
黛西阿姨只不過是超級俱樂部培養的諸多棋子之一。
專心于工作的蘭秀錦錯在太過于信任朋友,最無辜地是剛那個剛剛出生的孩子,她從一出生就成為傀儡。
現在,那個孩子二十歲,在她二十一歲生日時,這項計劃即将驅動,那場名曰薇安香水發布會就是她的出道日。
多危險啊。
但在超級俱樂部成員們策劃的薇安事件中,他們低估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
在情感的驅動下,于是就有了以下事件:
蘭朵拉日記解密、蘭秀錦被自己得力助手舉報停止一切事務禁止出境、羅斯太太死于心髒衰竭。
蘭秀錦犧牲自己的前途讓自己變成了一名貪污犯,在摧毀林馥蓁身上諸多光環之一的同時讓她變成一名貪污犯的女兒,以此來抵消資本家們刻意給薇安安排的光環崇拜。
而黛西阿姨松開了那只把林馥蓁拉到萬丈深淵的手,終究,那是一個內心善良的孩子,總有一天她會承受不了壓力走上外婆的路。
那兩個女人以她們的行動避免了林馥蓁淪為傀儡。
如果一個人從出生到離開人世都是別人手中操作的玩物,那就太可悲了。
所幸,林馥蓁只有二十歲。
二十歲,還年輕,以後還有長長的路要走。
以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屬于林馥蓁個人。
所幸,林馥蓁不知道暗地裏圍繞她的那場博弈,這場博弈還保住蘭朵拉的名聲。
蘭朵拉背後還有一個朵拉之家集團,朵拉之家背後的勢力為羅斯家族,不到萬不得已資本家們不會自掘墳墓。
不過,這個事件還是出了點小狀況。
那個號稱自己長大了的姑娘在某個清晨拿了一把水果刀刺傷葉雲章。
舉報蘭秀錦貪污的人葉雲章。
刺傷一名外交官罪名可不小,那天一名正在晨跑的人指出他們看到一個年輕姑娘拿着水果刀進入社區。
根據這個人描述的特征,很多人都猜刺傷葉雲章的人為蘭秀錦獨生女林馥蓁。
因葉雲章遇刺的所在地為匈牙利,國際刑警組織介入這起案件。
遇刺當事人醫生拿出醫療診斷書,當事人因受到刺激造成中度腦震蕩,目前他無法确定當天刺傷他的人的樣貌,只有在等腦中部分淤血散去,才能還原兇手樣貌。
這下,昔日身上有着諸多光環的薇安在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變成貪污犯的女兒,涉嫌刺傷外交官的在逃嫌疑犯。
選擇這樣的人來為暢談西方價值,這無疑也是一件自掘墳墓的事情。
那場聲勢浩大由羅斯家族策劃的薇安香水秀被悄然取消;明年計劃全套《我們的薇安》紀念版出版計劃被無限擱置,圍繞薇安諸多活動也一一沒了下文。
相信,不久之後,那個戴着土氣眼鏡,梳着沖天馬尾辮的女孩形象會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這樣也好,這也是林馥蓁一直渴望獲得的。
二月末的巴黎郊區,綠意盎然。
今天,還是林馥蓁的生日。
索菲亞低低說出。
林馥蓁,生日快樂。
但願,你能像初春枝頭上的那抹新綠,開啓新的人生階層。
葉雲章遇刺的清晨之後。
所有關于林馥蓁的訊息似乎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這讓負責搜尋她的國際刑警大呼,那二十歲的中國姑娘宛如穿上隐形衣,和他們玩起了人間蒸發游戲。
羅斯太太的葬禮按照猶太習俗,死者入土為安後,在家裏設立憑吊場地。
第一階段的憑吊簡稱息瓦,為時七天。
息瓦最後一天,進入憑吊現場的人還是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羅斯家的名聲足以讓人前仆後繼。
直到下午三點半,索菲亞才進入到憑吊現場。
猶太人的喪葬習俗以簡單為主,憑吊現場就只放着羅斯太太幾樣生前用品:她用的披肩坐的輪椅經常看的書,在這些書中并沒有她撰寫的《我們的薇安》,倒是現場顯眼的地方放着羅斯太太年少時期拿到的各類游泳獎項。
羅斯先生似乎更希望人們記住自己的太太是一名拿過諸多榮耀的游泳運動員,而不是一位暢銷書作者。
羅斯太太死前前夜,在那家咖啡館裏,她一個字也沒有提及羅斯先生,羅斯太太說得最多的是林馥蓁。
說那個可愛的中國娃娃在她晚上哭泣時用小小的手指為擦拭她臉上的淚水,說冬天賴床時躲在被窩裏像毛茸茸的小生物,一邊說一邊哭。
走出憑吊現場,索菲亞就看到了連嘉澍。
穿着黑色上衣,風塵仆仆的模樣,正低頭和羅斯先生談話。
葉雲章出事前夜,索菲亞和林馥蓁有過一次通話,電話裏,林馥蓁告訴她不要讓連嘉澍知道任何有關她的事。
終究,還是挂心着吧,擔心她的事情把他拉進旋渦,那一個大泥沼。
或許,那個傻姑娘說不定在心裏慶幸着,辛虧那場婚禮破局。
次日,索菲亞再次去撥打那個電話,那個號碼已經顯示為是空號。
出神看着正低着頭的年輕男子,也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在媒體工作者的口中,那個剛剛過完二十一歲生日的年輕人一下子從小法蘭西變成英倫情人。
那場破局的婚禮伴随他被拍到在一名花宮娜工廠女實習生房間呆了二十時小時,曾經招來輿論的口誅筆伐,互聯網上出現諸多焚燒薇安和小法蘭西情侶紀念品的視頻;若幹人稱給連嘉澍發去了死亡郵箱;每天都有人免費為連嘉澍的車作畫,對于二十小時,連嘉澍自始至終都保持緘默,當事人的緘默讓風波持續蔓延。
那場風波最後在那名花宮娜女實習生把一張處女鑒定書公布于衆後逐漸平息。
那是一段足以讓人瞠目結舌的新聞,特別是這個新聞的當事人為一名瘦瘦小小的東方女孩。
東方女孩面對鏡頭無一絲一毫的退縮,平靜解釋:“我和連氏實業首席執行官曾經約會過三個月,後回歸到朋友身份,在我們約會期間他一直很尊重我,後來我們一起做慈善事業,連先生是一位很有愛心青年,我公布的鑒定書足以證明那二十小時時間裏我們沒發生過任何事情。”
伴随那張處女鑒定和聲明,很多人都記住那名叫做方綠喬的東方女孩。
幾天後,有人到連嘉澍的私人社交網下留言,讓連嘉澍考慮和方綠喬未來的發展可能,這個留言得到很多人贊同。
平凡的實習生和年輕的首席執行官,大多數人喜歡的戲碼。
猝不及防間,連嘉澍擡起頭來。
目光結結實實撞了個正着。
無奈,索菲亞只能沖着連嘉澍笑了笑,以示打招呼。
在停車場,索菲亞遇到一名自稱連嘉澍助手的中年男人,那位代替他上司表達想找她聊一下的意願。
假裝沒聽到,索菲亞往自己停車位走去。
發現,停車位空空如也。
“連先生說可以送您回去。”那位如是說。
作者有話要說: 這部分比較敏感,就是政治敏感~不能寫得太露骨~~看不明白的妞只要知道,這對蓁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人間蒸發
連嘉澍沒讓索菲亞等很久, 大約十分鐘後他就出現在停車場。
微笑,致意,打開車門,一系列動作連嘉澍做得讓人賞心悅目。
車停靠在一處河畔前。
下午四點半左右,初春的日光穿透雲層落在河面上,極淡, 似乎下一秒它就會被雲層吞噬。
不過短短幾月時間, 昔日海報所呈現出宛如水晶飾品般精致易碎已在連嘉澍身上逐一消退, 穿深色上衣立于河畔的連嘉澍多出了一名成年男子應有的深邃從容, 點煙手法娴熟。
煙是點上了,可卻一直夾在手裏,頂端那抹猩紅忽明忽安, 周遭彌漫着淡淡的尼古丁味。
二月末風很大,煙燃燒得飛快讓索菲亞有點擔心那抹猩紅下一秒就會灼傷連嘉澍手指。
反觀連嘉澍, 他似乎忘卻手指上的煙, 只專注于那味辛辣, 目光落在湖面上, 思緒仿佛陷落于另外一個世界裏。
活在這個世界,每一個人都要經歷成長,很淺顯的道理。
小畫眉是, 小法蘭西也是。
煙還是灼到連嘉澍的手指。
那一下,似乎把他從另外一個世界拉回。
抖煙灰的手勢也很熟悉,抖掉煙灰,煙蒂丢到湖裏。
“我沒抽煙。”他淡淡說, 頓了頓,聲音小了些許,沉了些許,“她說過,嘉澍,你不能先走在我面前,你要是先走了,獨自留在這個世界的我就太寂寞了。”
那的确是一個害怕寂寞的姑娘,對誰一直嚷嚷着我長大了,其實就一小姑娘。
現在,這個小姑娘和這個世界玩起了捉迷藏游戲。
薩娜私底下和她透露,連羅斯先生也找不到林馥蓁。
“她總是這樣。”
索菲亞自然知道連嘉澍口中的“她”是誰,當某個人變成心頭上的殇,這個人的名字會被在下意識間被屏蔽,在和旁人提及時變成“她”或者是“他”,這是一種比較微妙的自我防護思維。
連嘉澍臉上的表情似乎也印證了這種思維。
大約也就只有林馥蓁才能讓連嘉澍臉上呈現出如此複雜的表情:厭惡;歡喜;憎恨;懷念。
“‘嘉澍,你不能先走在我面前,你要是先走了,獨自留在這個世界的我就太寂寞了。’類似于這樣的話她在我面前總是說得很理所當然,她從來就不掩飾她的自私,從來就不曾去想,要是先離開的是林馥蓁呢?要是林馥蓁先離開了,那麽獨自留在這個世界就變成了連嘉澍。”語帶苦澀,“她憑什麽認為獨自留在這個世界的林馥蓁會寂寞,而獨自留在這個世界的連嘉澍就不會寂寞?這不是自私是什麽?”
嗯,仔細想想,連嘉澍的話似乎有點道理。
再仔細想想,那個叫做林馥蓁的姑娘好像還挺自私的,半夜敲她房間的門,讓她在淩晨開一個多鐘頭的車去搬回行李。
不過,再再回想,索菲亞的二十歲也似乎是這樣的。
二十歲,容易沖動,也魯莽,不會為他人着想,更不會面面俱到,但那也是人生中一個值得懷念的階段,半生半熟的模樣。
“可是,讓我百思不解地是,為了這樣一個自以為是的姑娘,我讓人‘偷’走一輛車,把你堵截在停車場,費盡心思就只為問一句,她現在好嗎?”苦澀的語氣多了絲絲苦惱,苦惱中有帶着迫切。
林馥蓁現在好嗎?
這是索菲亞也想知道的事情,湖面的日光又淡去了一些。
“把她一個人丢在婚禮,是我的錯。”連嘉澍低聲說着。
是啊,怎麽能把那樣的一個姑娘丢在婚禮上。
那個姑娘曾經在一個刮着十級分的夜晚在海裏獨自游了一千五百米,只為了:嘉澍現在想見我。
多傻,傻得她都不忍心去責怪她了。
巴塞羅那醫院,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那些人形容得毫不誇張,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
可惜地是,她心愛的男孩不知道,曾經有過這樣的一個夜晚。
二十歲的姑娘,有着很固執的驕傲。
“索菲亞,你不能把這件事情告訴嘉澍,那太丢臉了。”
真是因為怕丢臉才不告訴的嗎?
二十歲的傻姑娘林馥蓁,感性和驕傲形成鮮明的對比,柔軟得像花瓣。
不是因為丢臉才不讓知道的,是因為怕嘉澍知道會愧疚才不讓告訴的。
湖面上的日光若有若無。
“索菲亞,你也在生我的氣嗎?”連嘉澍柔聲問着。
這樣動人的嗓音,再配上這樣美好的面孔,足以在某個瞬間變成某種神奇的魔力,在神奇的魔力召喚下,開口說出:不,我沒生氣。
再之後。
一一回答他的問題,他想知道的只要是她知道的都會告知。
較為慶幸地是,她現在已經不是二十歲的年紀了。
手放進外套兜裏。
“Yann,我不知道林馥蓁現在在哪裏。”索菲亞說。
沉默。
連嘉澍點了第二支煙,煙還是夾在手指。
“聽說在羅斯太太去世前夜,你們見面了,羅斯太太沒告訴你什麽嗎?”
“沒有,她只是和我說了一些林馥蓁小時候的事情。”怕連嘉澍不相信,索菲亞舉手,“我發誓。”
連嘉澍點燃第三支煙時手有些抖,那支煙好幾次才被點上,第三支煙燃燒殆盡,連嘉澍問:為什麽?
“真的僅僅是因為孩子很可愛,婚紗很漂亮嗎?”
那場婚禮是不是因為孩子孩子很可愛婚紗很漂亮,不得而知,也許是也也許不是。
索菲亞相信,上天摯愛天下有情人,怕有情人們不懂得珍惜緣分,怕有情人們蹉跎歲月,怕有情人們從愛侶終将變成怨侶,于是,用了一個盒子,把他們間的情感偷偷藏了起來,等待着最好的時機。
盒子在最好的時機被打開,被小心翼翼放進盒子裏的情感經過了光陰的洗禮,散發着金子般的光芒,它不再像初初裝進盒子時那般脆弱,一觸就斷。
有情人們終于意識到那只盒子對于他們的意義,于是就有了漫長歲月裏的相互珍惜相互忍讓。
白發蒼蒼時,他們完成了年輕時候許下的承諾:我們發誓□□終生。
上天只是把小畫眉和小法蘭西的盒子藏起來而已,終有一天,小畫眉和小法蘭西會找到屬于他們的盒子。
煙蒂往着湖裏扔,嗓音附帶着淡淡哀求:“告訴我吧,索菲亞。”
“這個問題你還是等着林馥蓁來回答。”
“我找不到她,”這話說得很慢,隐隐約約間,從舌腔唇腔能窺見痛楚,那痛楚讓連嘉澍的手骨節泛青,“以前,我覺得要找一個人很容易,現在,我發現,我和她一樣,僅僅是七十億之一,要在這七十億中找出那個一像是在大海撈針。”
連嘉澍苦笑着:“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造物者對于的藐視它能力的人的一種懲罰。”
這個時候,似乎,索菲亞能做到的好像也只有安靜傾聽了。
湖面上日光也就眨眼功夫就被蒸發掉,天空烏雲密布,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傾盆大雨,連嘉澍似乎對周遭無任何感知,他伸出右手。
右手緩緩往前延伸,在空氣中摸索着,指尖力道溫柔,似乎,存在于他手掌心裏的是一個活生生的物體,這個物體有眼睛有鼻梁有嘴唇有耳朵有頭發,這會兒,頭發不聽話粘在嘴唇上了。
一一把那些發絲撥到耳朵後面,直到被捧在手掌心裏的那張臉幹幹淨淨。
傾訴的聲音有着小小的滿足感:“有時候習慣很可怕,十年來,你的右手邊一直有個人呆着,忽然間,這個人消失不見了,可你打從心底裏沒意識到這一點,依然延續着日常的一些習性,她頭發又幾天沒洗了,得把那顆臭烘烘的頭顱從肩膀上趕走,擡手,只觸到空氣;她杯子空了,裝水的水壺距離她很近可她就是不願意自己動手,無奈,只能擡起手,還是空氣。”
“她離開你了,你自己提醒自己,經過一輪分析你告知自己,其實這對于你來說是一件好事,你不用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不需要去聽她沒完沒了的唠叨,可是,眼睛卻看着右手邊的位置,想象着,忽然間她就那樣冒了出來,沖着你咧嘴笑,然後……其實……其實,一顆臭烘烘的頭顱靠在你肩膀上也不是多糟糕的事情,為她倒一杯水聽她發一些牢騷也不是多無聊的事情。”
“重要的是,你的右手邊位置不再空空蕩蕩的了。”伸向半空中手緩緩收了回來,落在他心上位置,低低,喃喃訴說,“那個位置空了,另外一個地方也開始變得空蕩蕩了起來。”
索菲亞看了一眼天色,又暗沉了幾許。
現在,得快點離開這裏才行,她怕自己會忍不住說出一些話來,連嘉澍的語氣讓人覺得沉重,比那天色還要沉重。
還沒開口——
“你覺得我和她還會見面嗎?”他問她。
“會的。”回答着。
小畫眉和小法蘭西可是這個世界最相配的女孩男孩,男人女人。
離開那片河畔前,索菲亞問了連嘉澍一個問題,關于方綠喬的問題。
連嘉澍說他是通過新聞才知道方綠喬開了澄清發布會。
“目前,我還不具備解雇一個公關部的權限,有時候,想得到一些,就得承受失去另外一些。”連嘉澍還說。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方綠喬一定是在連氏公關部的鼓動下才有那場澄清會。
只需要那些人告訴她,在婚禮不見了的新郎是因為看了中餐館的人質事件後離開現場的,這話足以讓一個年輕姑娘肝腦塗地。
離開時,連嘉澍還站在那片河畔。
關于林馥蓁——
“她只是在和我們玩捉迷藏。”“她只是在玩捉迷藏游戲。”兩人不約而同。
非周末,旅游淡季,夜晚天氣寒冷,街上行人稀少。
車子在拐過那個街道時,遠遠的,連嘉澍看到站在噴泉沿穿紅色長裙的女孩。
紅色長裙在夜晚燈光映襯下顯得十分搶眼,女孩身姿曼妙。
放慢車速,吸引連嘉澍的不是女孩曼妙的身姿,而是那件紅色長裙,有些影像遠遠近近,依稀間,有誰也曾經在這樣的夜裏穿過這樣的一件紅色長裙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當天廣場上也是空無一人。
穿着紅色長裙的女孩站在噴泉沿上,展開雙手做出飛翔動作,每一步都走得搖搖晃晃,眼看下一秒就要跌落進噴泉池裏。
噴泉越來越近,紅色長裙女孩越來越越近,放緩車速,放緩車速,女孩背對着他,一頭長發又黑又亮。
再放緩車速,那陣風吹過來,把女孩的長發送往天際,從裙擺底下灌進的風讓女孩看起來像要被掀翻到噴泉去。
二月末的巴黎很冷,沒人扶女孩一把。
又有風吹過,女孩身體搖晃得厲害。
急急停下車。
打開車門,廣場靠近盧森堡公園,一打開車門,花香撲鼻而來。
循着花香,一步步走向廣場。
女孩還在噴泉沿行走着,一步又一步,很認真行走着,因為認真更加顯得孤獨,沒人去拉她的手。
連嘉澍一步一步往噴泉走進,腳步越來越輕,就深怕腳步重了,在噴泉行走的女孩會受到驚吓,一步小心跌落在噴泉池裏,也怕……
腳步一重了,女孩就消失不見了。
女孩十六七歲的模樣。
林馥蓁十六七歲時也留着和女孩差不多長度的頭發,林馥蓁也穿過這樣的一件紅色長裙,在這樣的夜間腳踩在噴泉沿上身體搖搖晃晃走着,一邊走着一邊在說話,最後:嘉澍,你說……
那陣風刮過,吹走了林馥蓁的聲音。
“嘉澍,你說……”
嘉澍,你說……林馥蓁你讓嘉澍說什麽啊?
連嘉澍腳步停在距離噴泉沿半步左右距離,伸出手,指尖距離女孩的手一英寸,連嘉澍一步一步跟随在女孩後面。
這樣一來,在女孩掉落到噴泉池前他可以拉住她。
噴泉是橢圓形的,女孩繞着噴泉走了一圈,他跟在女孩身後也繞了一圈。
停在原點,女孩擡頭仰望星空。
站停着,連嘉澍跟着女孩仰望星空。
長長的發在夜風中飛舞,對着星空女孩在喃喃自語着。
風大,他聽不到女孩都在說些什麽。
于是,開口問。
他的聲音似乎驚醒了女孩,女孩回過頭來。
女孩有着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女孩對于距離他半步左右的人漠不關心,目光直勾勾的,往一處所在。
順着女孩的目光,連嘉澍看到——
十六七歲的連嘉澍站在距離噴泉三米遠的草地上。
站在噴泉沿上地赫然是十六七時的林馥蓁,舊日時光像倒映在河面上的影像,他站在河畔上看着。
十六七歲時的林馥蓁問十六七歲時的連嘉澍:嘉澍,你說,是我的紅色長裙漂亮,還是麗貝卡的紅色長裙漂亮。
如果,當時,站在草坪上的連嘉澍肯走進一點,就可以看到她都冷得上面牙齒在和下面牙打架了。
這麽冷的天,穿得這麽薄的裙子。
緩緩伸手,想去觸摸倒影在河面上的那張臉——
“砰”的一聲,噴泉炸出七彩水花,火花四濺,瞬間光陰,像下在夜裏的彩虹雨。
最後一滴彩虹雨消失于水面。
周遭回歸安靜。
穿着紅色長裙的林馥蓁和站在草坪上的連嘉澍一起消失不見。
連嘉澍觸了觸眼角。
小畫眉,那只是噴泉的水珠。
等到夜風風幹眼角的濕意。
小畫眉,對不起,那時沒去拉你的手,也沒有告訴你誰的紅色長裙漂亮,那是因為我已經記不住麗貝卡穿的那件紅色裙子是什麽樣,即使,我曾經贊美過麗貝卡的紅色長裙。
你看,在某些方面,我的記性總是很不好,據說這是自私的人的通病。
小畫眉,此時此刻,我知道正在流淌着的光陰就叫着想念。
但是,小畫眉,是你先選擇放棄的,你都走了,我沒理由一直留在原地。
相信,随着時間流逝,所謂想念會逐步被減少。
因為,自私的人不具備長情的靈魂。
小畫眉,午夜即将來臨。
在午夜來臨的最後一秒——
小畫眉,生日快樂。
三月初,晚上十一點半左右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