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四節臺階上

,參加完網友的慶生會南茜走在回去的路上,科恩叔叔說了她必須在十二點之前回去。

距離後門大約十幾步,南茜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循着聲音方向,南茜看到大仙人掌後的黑影,那個黑影只露出來半個身位,穿黑色衣服。

想了想,南茜往大仙人掌處移動一步,打開手機,手機屏往那個黑影照去。

黑影沒有閃躲,緩緩拉下外套帽子,一張臉呈現在南茜面前。

看清楚那張臉,南茜捂住了嘴。

迷迷糊糊中,連钊誠被數聲“爺爺”叫醒,在眼睛沒有睜開之前,先在腦子裏回想,會叫他“爺爺”的那個十分漂亮的男孩。

漂亮男孩?穿白色大褂的白人男人總是告訴他認一樣東西只需要記住一個特征,确實,這很好使,開燈就是晚上,不開燈就是白天,漂亮男孩是……

漂亮男孩是嘉澍,嘉澍是誰?

嘉澍是家裏最小的孩子,會叫他“爺爺”的漂亮男孩。

确認到這個訊息,連钊誠這才睜開眼睛。

有一個人站在他床前。

不是嘉澍?

不是嘉澍,為什麽叫他爺爺。

站在他床前的是一個女孩,一個看起來有些面熟的女孩。

沒等他問女孩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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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我是蘭朵拉的外孫女。”

蘭……蘭朵拉。

悠悠然然,連钊誠宛如從一場迷夢中走出來。

圓舞曲,推開那扇門,眼睛就看到她,別的姑娘都在展現自己的美麗,唯有她就一板一眼坐在那裏,穿黑色小禮服,他的朋友說混在一大堆豔麗的裙擺上,她看起來像小寡婦。

穿黑色小禮服的她叫……

叫蘭朵拉。

一個眨眼間,滄海桑田。

戴着土氣眼鏡的女孩被嘉澍拉在手裏。

“爺爺,她是林馥蓁。”

蘭朵拉有一個叫做林馥蓁的外孫女。

☆、人間蒸發

沒任何征兆, 連钊誠睜開眼睛。

眼睛開始在房間搜尋,最後,目光落在床頭櫃的抽屜上,好像,昨天晚上他也做出這樣的事情,半夜醒來, 眼睛在房間搜尋着, 最後, 盯着床頭櫃抽屜看。

依稀間, 連钊誠聽到年輕女孩的聲音,也是在這樣的夜裏,年輕女孩哭得很悲傷, 就像這個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似的,年輕女孩說她心裏難受, 說她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去看她的黛西阿姨。

最後, 交給他一樣東西, 說“爺爺, 把它交給嘉澍。”說“爺爺,記得把它交給嘉澍。”

女孩哭得太悲傷了,于是, 他答應了她。

深夜,女孩哭聲把連钊誠從睡夢中驚醒,他想到她答應女孩的事情。

一定是他沒有完成女孩交代他的事情,所以, 女孩才會在夢裏沒完沒哭個不停。

他答應那女孩要把一樣東西交給嘉澍的,只是,那樣東西他忘了放在哪裏了,連钊誠盯着床頭櫃抽屜想着。

一會,他才想起他把女孩交給她東西放在抽屜裏了。

打開抽屜,連钊誠看到一本筆記本,筆記本旁邊放着一個小盒子。

筆記本是女孩送給他的,據說他以前向女孩讨要過,小小的盒子是女孩要交給嘉澍的。

拿出筆記本和小盒子。

連钊誠打開書房門,在燈光下,小盒子放在一邊,翻開筆記本。

只是,筆記本上的那些字體他已經不認識了,明明,他記得,女孩出現的那天,他讀完日記本還掉了幾滴眼淚來着。

現在,一個字也不認識了。

唉聲嘆氣,目光落在一邊的小盒子上。

那個小盒子……

小盒子是在夢裏哭得很傷心的女孩要讓他交給嘉澍的。

對了,不久前,嘉澍剛從他房間離開。

他要在這裏等嘉澍,然後把小盒子給嘉澍。

連钊誠手牢牢握住小盒子。

處理所有事務已是淩晨一點時間,周末時間,恰好在倫敦辦公的話連嘉澍都會抽空回一趟埃茲,連钊誠上個月月初從倫敦被轉移到埃茲。

為了方便照顧連钊誠,連嘉澍搬離了圓筒樓個和連钊誠住在同一樓層,他一搬離,圓筒樓就空了,每次裏開時他都會特別叮囑科恩,每天得讓傭人清掃圓筒樓的每個房間。

關上書房門,連嘉澍看到從連钊誠書房透露出來的燈光,醫生告訴他,爺爺這幾天情緒不是很穩定。

書房門半打開着,爺爺坐在書桌前打着瞌睡。

走近,連嘉澍看到書桌上的筆記本,筆記本翻開着,頁面上字體娟秀。

看了幾行,連嘉澍就知道這些娟秀的字體來自于誰。

蘭朵拉日記,這也是爺爺朝思暮想的,也許,連钊誠想通過蘭朵拉日記去窺探,他在蘭朵拉的心裏有沒有占有一席之地。

現在,爺爺終于如願了,至于到底爺爺有沒有在蘭朵拉心裏占據到一定的地位不是他所應該關心的。

合上日記本,叫了一聲爺爺。

連钊誠緩緩睜開眼睛,眼睛一個勁兒瞅着他。

“爺爺。”連嘉澍心裏嘆氣。

想必,爺爺又把他給忘了。

但這次,他似乎猜錯了。

“嘉澍。”連钊誠聲音肯定。

真不錯,拍了拍連钊誠頭頂以示嘉獎,爺爺越來越像小孩子了,每次拍他頭頂時總是表現出像孩子吃到糖時的高興勁。

一個勁兒瞅着他,合成拳頭狀的手緩緩伸向他,再緩緩展開手指。

火柴盒大小的盒子躺在連钊誠的手掌心裏頭。

“爺……”

“眼鏡妹。”

眼鏡妹?下意識間,連嘉澍直起腰來。

“眼鏡妹……”表情顯得很吃力,“眼鏡妹……眼鏡妹在哭,然後……哭着,哭着說爺爺,給嘉澍。”

脊梁豎立得筆直筆直。

“哭着說……記得給嘉澍。”

直升飛機機翼轟隆隆響着,開始了新一輪無限循環,安靜得近乎荒蕪的原野被打破。

問到,爺爺什麽時候的事情。

沒得到回應。

再去看時,爺爺已經睡着了,嘴角上揚着,就好像了卻了一樁心事,火柴盒大小的盒子掉落在地上。

眼鏡妹,嘉澍。

在他的世界裏,符合這兩樣的就只有一個人。

林馥蓁,不是很酷嗎?

不是和這個世界玩起了捉迷藏游戲嗎?

國際刑警組織在屢次提到那個叫做林馥蓁的中國姑娘都采用了這樣一個詞彙——人間蒸發。

無任何入境出境記錄,各大銀行愛莫能助,車站酒店賓館商場監控都翻遍了,采用大海撈針法也沒用。

人間蒸發?

和國際刑警玩人間蒸發可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慢條斯理,連嘉澍撿起小盒子。

小盒子采用深色塑料制作,晃了晃,側耳細聽,盒子裏有物件跟随着他的手腕晃動咯咯作響着。

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讓林馥蓁哭着讓爺爺記住:一定要記得給嘉澍。

林馥蓁,是你自己選擇離開的。

打開盒子。

U盤?

這玩意第一時間讓連嘉澍想到類似于寫真這樣的東西,林馥蓁該不會在裏面放了她的性感寫真吧?這不能怪他往那個方面想,這已經不是連嘉澍從林馥蓁手上收到這玩意了。

她從前就和他玩過這個,讓人半夜三更送到他手上,在電話裏神秘兮兮的,當時他都差點以為林馥蓁拍到什麽不起的真相了,類似于總統級別的大人物和情人幽會的證據。

結果,是她脫衣服的過程,半夜把他看得不得不往洗手間跑,導致于他一夜沒睡,其結果是他次日演出狀況百出,而她就坐在臺下看着他出醜。

又是U盤?

笑。

這次,林馥蓁是想用性感寫真喚起他們之間的往日情,性感寫真背景留下關于她的一些線索,讓他沿着線索找到她,然後扭扭捏捏提出她需要幫助。

林馥蓁現在日子不好過是光用腳趾頭就可以猜出的事情。

說好聽一點蘭秀錦被凍結資産限制出境,說難聽一點是蘭秀錦現在失去人身自由,沖着蘭秀錦在國外的人脈,想必一日三餐都是有人“代勞”。

現在,林馥蓁還是刺傷外交官的重要嫌疑犯。

日子應該很難過吧,所以呢,她就想到了她的前未婚夫。

瞬間,直升飛機轟隆隆的聲音一消而散。

他到底要不要看呢?換言之,他到底要不要伸出援手呢,如果林馥蓁表現足夠可愛的話……應該會,畢竟林馥蓁身材不錯。

連嘉澍笑開。

接上U盤,第一時間,大片黑沉沉的海映在三十二寸液晶顯示屏上,海灘半月牙形狀,不斷湧向沙灘上的海浪昭示着海風很大,海風至少在十極以上。

畫面質量差,鏡頭不時間搖晃着,這應該是一段從監控錄像剪輯下來的鏡頭。

月牙形狀的海灘空無一人,靜止的鏡頭達到将近三分鐘時間,這就是林馥蓁想給他看的?

潮漲,風越來越大,畫面晃動也越來越厲害,這讓連嘉澍覺得頭疼,他辦公了将近一百五十分鐘。

但這林馥蓁哭哭啼啼讓爺爺記得給他的,只能強打精神。

監控錄像上周遭若幹建築看着有點眼熟,經過辨認,連嘉澍認出這片海灘為摩納哥皇室私人碼頭附近。

逐漸,連嘉澍被遠處海岸線一個白點所吸引,那個白點從畫面一打開就有了,初看還以為是死魚屍體,在前四分鐘裏一直直挺挺躺着。

第五分鐘,它開始動了。

第八分鐘,它甚至于站了起來。

不,不,已經不是“它”了,該用她/他來形容,分明,那是一個人。

這樣黑沉沉的夜,出現在海岸線的有百分之八十為偷渡客,每年總有那麽一些人為了更為美好的生活,仗着有極好的水性不惜以身犯險。

真傻,也不挑個日子,十極海風,稍一不留神就葬身海底成為魚群的美食。

看着那小白點在海灘上跌跌撞撞走着,連嘉澍橫抱胳膊,聳肩。

小白點往着攝像鏡頭靠近,十極海風讓他/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那陣風吹來監控錄像在劇烈搖晃着,比監控錄像搖晃得更為厲害的是那小白點。

在風裏,那一抹小白點在艱難往着海岸靠近着,靠近,逐漸靠近。

逐漸地,那抹小白點變得清晰了起來,身影單薄,再往前靠近一點,垂落在胸前處一縷長發露了出來。

偷渡客為長發的年輕女人。

長發年輕女人即使走路搖搖晃晃,但有幾個特征讓連嘉澍覺得眼熟,十分的眼熟,眼熟到足以讓他心驚肉跳,背部離開辦公桌,身體往前傾斜——

“咚!”的一聲,心上某個方位忽然間似乎被狠踩一腳。

不會的,不會的,不可能是林馥蓁。

林馥蓁是誰,林馥蓁是小公主般的人物。

不,不對,林馥蓁現在不是小公主了,林馥蓁現在比較倒黴。

也許……

也許林馥蓁以這樣的方式出現,然後把朵拉日記連同U盤送到爺爺的手裏。

眼睛直勾勾看着畫面。

目光往着左上角。

切——

左上角顯示的監控日期時間讓連嘉澍心裏大大松下一口氣,這是發生在去年十二月的事情。

去年十二月林馥蓁還是小公主。

那只是身形有點像林馥蓁的偷渡客而已。

心頭一片坦蕩,眉頭松開,目光恢複到之前的漫不經心。

那個單薄身影又靠近了一點點,穿着連帽外套,外套帽子被拉到頭上,她自始至終都低着頭。

因為自始至終都低着頭,導致于監控畫面一直沒能捕捉到她的臉。

終于,她走上了提岸。

站停在堤岸上,她似乎在想着什麽事情。

當那抹身影站停在堤岸上時,連嘉澍目光又往着監控上角移動,左上角标注的日期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觸目驚心到什麽程度呢?觸目驚心到連嘉澍不敢再去多看一樣,就怕着多看一眼,心裏那忽然間冒出來的想法就會變成現實。

這世界,沒人有任何能力穿越到過去,去阻止一件事情的發生。

“薇安在巴塞羅那醫院食物中毒。”在腦海中隐隐約約,連嘉澍想起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

木然,目光回到站在堤岸的那抹身影上。

那抹身影正在緩緩擡頭着。

連嘉澍站直身體,腰是挺直着的,但腳卻開始顫抖,這顫抖瞬間蔓延至心靈,一顆心如毛毛蟲呈現出了卷縮狀态。

不,不,不要,他不要隐藏在帽子下的那張臉是他腦海中的那張臉。

千萬不能是。

這世界,沒人有任何能力穿越到過去,去抹平曾經留下的傷害。

曾經,他如是告知她“林馥蓁,我期待過你。”

曾經,他如是指責她“那一晚,你沒來。”

如果站在堤岸上的那抹身影有着一張和他腦海中的那張臉相互吻合的話。

那麽,他就不可饒恕了,他都不能饒恕自己了,林馥蓁更加不能饒恕他了。

千萬不要,林馥蓁,那個時間點,你正乘坐着摩納哥皇室的豪華游輪前往西班牙的途中了。

林馥蓁,你不是一個會幹傻事情的人。

站在堤岸上的人緩緩擡頭,外套帽子從她頭上掉落下去,那張臉以一種無比清晰的狀況映在三十二英寸的液晶屏幕上,清晰得讓人絕望。

絕望到:傻姑娘。

目光緩緩往着海面,黑乎乎的,沒有提供步行的橋梁,也沒有計程車可以叫,唯有茫茫海水,海水銜接着陸地,通往嘉澍的那片陸地。

傻姑娘,十級風啊。

十極風啊,傻姑娘,你就不怕一個浪頭下來,你就會消失不見了嗎?你忘了,在這片蔚藍海岸區流傳着,有很多人在美麗的夜裏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見。

有很多人在美麗的夜裏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見。

剎那間,十級海風似乎穿過屏幕而來,把他的牙關吹得咯咯作響。

目光木然追尋着那個小小身影,看着她的臉往上,往着半山腰處的燈火,她的目光落在某一處所在,攝像鏡頭清清楚楚記錄着她臉上的恐懼。

那麽,她在恐懼着什麽呢?

順着林馥蓁的目光,連嘉澍看到那處區域。

摩納哥和法國交界區有一個臭名昭著的區域,這個區域充斥着暴力謀殺,還有……強.奸。

結結實實,連嘉澍打了一個冷顫。

那一晚,小畫眉沒來。

那一晚,直到午夜臨近,小畫眉都沒來。

明明,小畫眉來了。

明明,小畫眉兌現對小法蘭西的承諾來了。

為什麽,到最後都沒來?

“薇安在巴塞羅那醫院食物中毒。”他們說。

第二個冷顫。

第二個冷顫似乎瞬間打開身體二百零六塊骨頭的關節,每一個骨節都在磕磕碰碰着,上面關節在磕碰着下面關節。

在磕磕碰碰中,艱難往着液晶屏幕移動。

他得去阻止小畫眉,他不能讓小畫眉進入到那個區域。

他要以匍匐的形式,去擁抱去親吻她,小畫眉,我蠢得厲害。

小畫眉,為我這樣的蠢蛋,不值得。

磕磕碰碰中,連嘉澍來到液晶電視前。

他的腳太慢了。

他沒能阻止她。

他眼睜睜看着她鑽進鐵絲網裏,那個身影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這讓連嘉澍心裏憤怒極了。

林馥蓁,這世界別人比你更蠢。

都和你說了連嘉澍是一個蠢蛋。

連嘉澍的行為不僅蠢,還自私。

就這樣,蠢得無可藥救的林馥蓁消失在鏡頭裏,消失在黑夜裏,那個臭名昭著的區域看着就像是戴着天使面具的惡魔。

帶着天色面具的惡魔把小畫眉騙了進去。

那一晚,小畫眉沒出現,直到午夜來臨前都沒出現。

連嘉澍癱坐在地板上。

夜風撩動窗外的樹枝,爺爺在一邊安睡,目光落在爺爺的臉上,發呆,發呆着……

爺爺,這是我二十一年來最害怕的一個時刻。

爺爺,我一點也不想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一點也不想知道。

要是,要是那樣的話,會要了我的命的。

爺爺,那是小畫眉。

是小畫眉,陪了我十年的小畫眉。

風雨無阻,不見不散。

依稀間——

遠遠的,有溢滿哀愁的聲線穿過暗暗沉誠的天際;穿過延綿不絕的河流山川;穿過霧氣萦繞的玫瑰花園,來到他的耳畔。

在他耳畔“嘉澍”。

回過頭去。

那一眼,足以讓他成瘋成魔。

三十二寸液晶屏幕記錄正在發生的一切足以讓連嘉澍心甘情願,跪倒在魔鬼們的面前,獻上自己的靈魂,一一親吻牠們的腳尖:請允許我成為你們的終身奴隸。

把靈魂交付到魔鬼們的手上,只為了能換來一次機會,一次墜入十八層地獄的機會。

墜落到十八層地獄,穿上黑色長袍,長出長長的獠牙,就為了,就為了能穿過時空,回到那個晚上。

回到那個晚上。

那個有着十級風的晚上,陪伴她一路前行,和她一起翻越浪花不讓她的心承受孤獨恐懼,在她躺在沙灘上奄奄一息時,親吻着她額頭說小畫眉好樣的。

在她遇到危險受到欺淩時,擁她入懷。

就那樣緊緊的,把她抱在懷裏。

輕撫她鬓角,在她耳畔輕喚小畫眉。

“小畫眉,別怕,他們傷害不了你,我在呢,我在你身邊,小畫眉,不要害怕,很快就會有一個長着長長獠牙的家夥出現,把壞蛋們吓跑。”

“小畫眉,你走了那麽遠的路,你現在已經很累了,乖,聽話,把眼睛閉上,閉上眼睛,接下來的事情交給小法蘭西。”

星光下,他們許下諾言,彼此成為莫逆之交。

小畫眉,你沒有辜負,小畫眉是信守承諾的好姑娘。

好姑娘,乖,閉上眼睛。

衣服被撕裂的聲音響起,一聲,兩聲,三聲,伴随着男人的喘息聲,她擡起眼簾,一雙眼眸空蕩蕩的,毫無聚焦。

小畫眉,看看我。

小畫眉求你看看我,只看我就好。

緩緩的,那雙眼眸找到聲音所在,怎麽還是滿眼驚恐呢,想起來了,他現在是從第十八層地獄上來的人。

小畫眉,不要被我的樣子吓到,我是嘉澍。

“嘉澍。”緩緩的,她合上眼簾。

合上眼簾,從眼角處溢出淚水。

那淚水,一如當年,白雪皚皚,挂在少女眼眶上淚水如晶瑩的雪花,把他的一顆心揪得生疼生疼。

小畫眉,我現在知道了,那不是從枝頭上掉落的雪花,而是寫滿悲傷的眼淚。

低頭,輕輕吻掉她眼角的淚水。

小畫眉,別怕,我已經把靈魂交給了魔鬼。

連嘉澍願意為你成瘋成魔。

穿透時空,他站在她面前,目送她緩緩閉上眼睛。

看着她安然入睡。

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小畫眉,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這個系列倒數第二章了,感覺身體要被掏空。

☆、人間蒸發

三十二寸夜間屏幕上, 塗滿塗鴉的隧道裏,林馥蓁閉上眼睛,連嘉澍手貼在屏幕上,用手掌遮擋住林馥蓁的臉。

隔着手掌去親吻林馥蓁的臉,一如無數個夜晚:小畫眉,晚安。

三個白人男人圍着林馥蓁, 連嘉澍目光一一落在那三張白人男人的臉上。

他要牢牢記住這三張臉, 他要用自己的手把這三張臉的眼珠子從他們眼眶扣出, 他要毀掉這個區域, 這個讓小畫眉遭受苦難的區域。

三個白人男人兩個站着,一個跨坐在林馥蓁身上,跨坐在林馥蓁身上的男人丢掉外套, 唇落在林馥蓁的頸部上,白人男人嘴唇很厚, 在扣掉這個白人男人的眼睛之前他要先割下他的嘴唇, 那吻過小畫眉的嘴唇。

骨節咯咯作響着。

在咯咯作響的骨節聲中, 招人魂魄的鈴挂在枯枝上, 無一絲的風,但卻在叮咚叮咚作響。

鈴動,販賣給魔鬼的靈魂在叫嚣着:快看, 快擡頭看,看那個長着長長獠牙的家夥,看看那個家夥一雙猩紅的眼眸。

快看啊。

終于——

白人男人擡起頭來。

白人男人擡起頭,目光直直, 幾秒之後,渾身抽搐,那是毒瘾發作的征兆。

三十二英寸的顯示屏記錄着男人抽搐時面部扭曲時的恐怖模樣,站在旁邊臂膀紋滿雅利安文字的男人環顧了四周一圈,再去看看地上的女孩,趴在毒瘾發作的男人耳邊耳語一番。

在兩個男人耳語時,監控錄像畫面在不停搖晃着,風灌進隧道,長在隧道牆上的雜草在風中像垂暮老人的手,往前延伸,似乎企圖想去抓住什麽。

兩個白人攙扶着毒瘾發作的男人,從廢棄的隧道倉皇而逃。

數分鐘後,周遭重新回歸安靜。

林馥蓁躺在廢棄的隧道裏,一動也不動着,監控錄像上的時間在不停跳動着,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

自始至終,林馥蓁都一動不動着,自始至終,連嘉澍眼睛都跟随着監控上角的時間,等待天光亮起。

天一亮,就結束了。

終于,監控畫面周遭泛起淡淡的乳白。

在大片的乳白色中,幾個黑點朝着隧道而來。

幾個黑點逐漸來到靠近監控鏡頭更近的所在。

那是幾只流浪狗。

流浪狗進入到隧道,往躺在地上的人靠近,形成包圍圈。

不——

連嘉澍從地上坐了起來。

手朝畫面上的狗狠狠拍去:走開,畜生,快走開。

然而,沒用。

沒用,一點用處也沒有。

手拼命拍打着流浪狗,求你了,走開,快走開。

還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畜生,快走開,那是小畫眉。

她現在已經很累了,她這個晚上受了很多苦。

以為地上的人是美餐,一頭流浪狗伸出前足觸了觸地上的人的頭發,不,不,求你了,連嘉澍這一刻連靈魂都沒有了。

沒有了……

流浪狗們在經過眼神交流後,朝着地上的人再靠近,眼看着——

不,不,不!

倉皇倒退,遠離那個畫面。

連滾帶爬,來到爺爺的面前。

爺爺,那是小畫眉。

是小畫眉。

迷迷糊糊間,一股力量正拽住他的手,一個聲音在哀求着,爺爺,幫幫我。

睜開眼睛,連钊誠就看到嘉澍。

連家最小的孩子嘉澍。

這會兒,嘉澍看起來像回到孩童時代,半夜醒來摸索到他房間,搖着他肩膀,打開燈,那孩子滿頭大汗。

怎麽了?輕輕拍打着嘉澍肩膀。

如遇到天兵天将,嘉澍手指着一個地方,身體在瑟瑟發抖着,聲音也在瑟瑟發抖着,瑟瑟發抖的聲音在說爺爺,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爺爺,幫幫我,讓那些畜生走,快讓那些畜生走,爺爺,那些畜生是在要我的命。

順着那孩子的手,連钊誠看到迷迷糊糊的電視畫面,迷迷糊糊中幾只流浪狗正企圖拉走躺在地上的人,那躺在地上的人也不知道是死人還是活人。

這個畫面讓嘉澍吓壞了。

嘉澍一個勁兒:爺爺,快讓它走,求你讓它快走,爺爺,那是小畫眉。

那孩子聲音帶着孩童時代的恐懼。

那恐懼讓連钊誠心裏聽着心酸。

擡起手,沖着那幾只畜生。

用讓他的敵人們聽了不敢直視他眼睛的聲音:“滾,快滾。”

說也奇怪。

那幾只畜生似乎被他聲音吓到,放開躺在地上的人,慢悠悠往着隧道亮光走。

隧道處的光越來越亮時,電視畫面消失不見。

嘉澍,爺爺把那些畜生們趕跑了,嘉澍,吓人的畫面沒有了。

可嘉澍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他似乎還沉浸在那個可怕的畫面中,臉埋在他膝蓋上,喃喃說個不停着。

說完了,就發呆,發呆完了,又開始說。

窗外,天色一點點透出淡淡的白光,那個孩子已經安靜了好一會兒了,他趴在他膝蓋上,一動也不動,很可憐很孤獨的樣子。

連钊誠心裏嘆了一口氣,手即将觸到那個孩子肩膀——

那個孩子低低說出:說爺爺,我想她。

“爺爺,現在,我特別想她,爺爺,從來就沒有一刻會像現在這樣的想她,爺爺,我想吻她想親她,想把她緊緊抱在懷裏,想和她說出很多很多求饒的話,小畫眉,我再也不敢了,不敢把你丢在婚禮上,我再也不敢和你大聲說話,也舍不得了,舍不得把她一個人丢在婚禮上,舍不得和她大聲說話,更舍不得不看她。”

“爺爺,我想她想得快瘋了。”

看來,嘉澍已經長大了。

大到懂得想念一個姑娘的滋味,當一個男孩懂得了錐心的想念,那就是愛情了。

“可是,爺爺,她躲起來了,我不知道怎麽找到她,我不知道如何找到她。”

手落在那個孩子的頭頂上。

會找到的,當一個人總是想念着另外一個人時,這就是一種牽絆,總有一天,順着那條牽絆,就能尋找到。

不要怕,嘉澍,接下來就交給時間。

喃喃的,那個孩子開始說,說小畫眉的一些特征,比如睡覺時沒有睡相,比如說頭發總是好幾天沒戲,林馥蓁快洗頭發,你頭發臭死了,明天洗,林馥蓁,已經是明天了還不洗頭,明天,我發誓明天一定洗……

說着說着,那個孩子身體忽然間顫抖得厲害。

“嘉澍,怎麽了?”連钊誠問道。

那個孩子擡起頭來,目光直勾勾的,說:“爺爺,我發型,我居然在腦海裏想不出她的樣子來,眼睛笑起來時是什麽樣子的;開口說話是什麽樣子的;生氣憤怒時是什麽樣子的;和我發誓說明天洗頭時是什麽樣子的;爺爺,這些我統統想不起來。”

嘉澍在搖着頭,額頭被汗水浸透,更多汗水還在繼續從他額頭處冒出,垂落,往下掉。

“爺爺。”嘉澍搖着頭。

搖頭,眼神駭然。

“爺爺,我答應過她,即使五十年後我在街上遇到她,也能第一時間把她認出來,可是,我現在已經記不住她的樣子,我憑什麽五十年後第一眼就能把她認出,爺爺,她!林馥蓁……”似乎,那個孩子胸口被一堵悶氣所堵住,怎麽也出不來,手掌握成拳頭狀,“爺爺,你一定想不到蘭朵拉的外孫女有多傻。”

“爺爺,蘭朵拉的外孫女是不折不扣的傻姑娘,她就為了一個很可笑的約定,從郵輪上跳下來,她把自己當成是魚兒了,要游着去見嘉澍,十級風,十級風,而我……而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的嘉澍哭了。

哭得就像孩童時代。

“我還指責她,林馥蓁,你沒來,爺爺,你說,當時那個傻姑娘該有多傷心啊。”

握成拳頭狀手松開,松開的手掌抱住頭。

“可是我,才幾個月,我就想不起她的樣子來,爺爺,她陪了我十年,爺爺,這十年來,我從來就沒好好去看過她,好好去看林馥蓁長什麽樣子,爺爺,現在,我受到懲罰了,所以,我想不起她的臉來,不管怎麽努力我都想不起她的臉來。”

“爺爺,我得見她一面,我只需要看她一眼,只需要再看她一眼,以後,我就能永遠記住她。”

那個孩子跌跌撞撞離開。

年輕時,連钊誠也嘗過愛戀一個人的滋味,說什麽只需要見上一眼,見上一眼就記住,陪伴了十年的人哪能那麽輕易的忘記,這些說辭無非是……

無非是,相思入骨。

跌跌撞撞,連嘉澍回到自己的房間,第一時間找出手機登錄他和林馥蓁的共同郵箱。

來自于北緯三十度獨一無二的聲音響起。

林馥蓁,我邀請你。

林馥蓁,在天亮之前,我等你。

風雨無阻,不見不散。

公園一角,相視一笑。

看了一眼天色,距離天亮還有一小段時間,在等待小畫眉來的這一段時間他要做點什麽呢?

背靠牆,坐在地板上,連嘉澍緩緩閉上眼睛。

眼睛一閉上,起風了,海港的船揚起風帆,風鈴聲響起。

在叮叮當當的風鈴聲中,已經有些年頭的木門“吱啞”一聲,瑪莎家的門還緊閉着,腳步落在青石板上,一個臺階一個臺階,步伐可真悠閑。

下了臺階,迎着清晨海港的風,長長的發在蒙蒙亮的天光像油彩大師們随性的一筆,仿佛下一秒就延伸至眼前,悠閑的腳步踩在沙灘上,途經向日葵花田,穿過只容納一個人的紅土小巷。

誰家窗臺上的海棠花開得那般的耀眼,想了想,停下腳步,踮起腳尖,瞬間花香滿溢,深深陶醉在花香裏頭,聞着花香眼睛又忍不住被蹲在一邊打瞌睡的小貓兒所吸引,剛想伸手去逗弄——

耳邊:小畫眉,不要貪玩,天快亮了。

看了一眼天色,還真是,天快亮了。

嘉澍在等着她呢,她得在天亮前趕到嘉澍面前。

提起裙擺,跑開,長長的發在晨光中飛舞着,有特屬于某個人獨一無二的神采。

那神采把他看得神魂颠倒。

“可真好看。”閉着眼睛,揚起嘴角,贊美。

一路奔跑,在筆直的公路上,一路奔跑着,在天亮之前來到那扇房間前。

在打開那扇房間門前,得先檢查一下,頭發有沒有亂?衣服有沒有亂七八糟?嘴唇有沒有足夠紅豔。

一切妥當,呼出一口氣,悄悄打開門。

打開門,嘉澍在牆角下打瞌睡呢。

看了一眼天色,距離天亮還有一點點時間。

索性,鑽進書桌底下,等待着——

等待着嘉澍醒來發現她。

其實,他沒有打瞌睡,從她一推開那扇門他就在眼縫裏觀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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