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首歌

三首歌

她端着肉色的水溶性油畫棒和迷你小畫板，躲在唱片貨架後邊，唯一露餡的是女孩子在貨架縫隙處露出的蕾絲花邊小短襪。

方知有時不時從貨架的邊緣探出圓圓小腦袋，眨巴着淺褐色的眼眸，似乎在捕捉着些什麽。

Ehrling的《Lost》恰好在此時輪播。

Forever young, on top and，

永遠年輕，高高在上，

I'll keep falling for you，

我可以一直為你沉淪，

'Cause that's what young people do，

因為那就是美好青春的指示，

We just don't have a clue，

我們絕不墨守成規，

We could be lost, lost, lost，

我們可以就此迷失，迷失，迷失。

……

方知有默默卸下凱蒂貓耳機，垂下手中的油畫棒。

'Cause all I know，

因我所知道的一切，

Life is just a game，

人生如戲。

……

沒成想聽音樂怔神這一小會兒，她的“模特”就被跟丢了，正當她端着蠟筆左右環顧之時……

她發現前幾天給她打包《sorry》專輯的店員小丁出現在她身後，正在第二個貨架找碟，忙碌之中還不忘笑眯眯地跟方知有打了個招呼。

方知有将小畫框收進自己的小兔包裏，總覺得店員小丁讓人有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

看他笑起來那個樣子，有點嗲。

小資小味，講話做事細膩溫和，發型幹幹淨淨的。

“侬好？”（你好）

這是方知有來港城這一個禮拜開口講的第一句海城話。

這不說海城話還好，一說好像觸動了店員小丁的E人神經了似的，只見男店員面露喜色，随即放下手中的活計，拍拍工作制服的圍兜，一扭頭就從邊上的小吧臺裏端出來兩杯玫瑰花茶。

手上拿着茶，嘴上也不閑着。

“侬好侬好！碰到侬交關開心。”（你好你好，遇上你真是太開心了）

“我叫方知有，你可以叫我柚子。”

“好呀，柚子，侬喝茶。”

“哦？是靜安的嗎？我也是啊！明華公館的？哦，那我們就隔了幾條街而已哦，我從小海城長大的。”

方知有點點頭，溫和地回應小丁的話，又低頭抿了幾口玫瑰茶，又聽到小丁毫不吝啬對家鄉女孩衣着相貌的贊美，她正準備來句商業互捧，誇小丁的玫瑰花茶泡得挺香挺有品味，就看到小丁跟變戲法式地從口袋裏掏出了……

一管便攜式的玫瑰蜜。

只見小丁一擰旋鈕，笑得幹淨又燦爛：“怎麽樣？來點甜的？這樣會更好入口。”

方知有雙手捧着杯子湊過去，由衷感嘆：“你好像個小叮當。”

“Bingo！”

小丁一個響指打過去。

聲音之突兀引得四周的客人頻頻側目。

方知有跟着店員小丁的腳步往前走，來到了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水吧的位置。這裏設計了書櫃牆，還有幾個簡易的茶吧水吧和自助飲品販售機，也有不少人戴着Audiophase在試聽碟片。

倒是比門口的位置要稍微安靜一些。

“其實我叫丁當，平時在店裏大家喜歡叫我小叮當，對于這家店我也比較熟悉，在這兒幹了三年多了，準确來說是三年半。”小丁回頭看了一眼方知有，領着她來到某個“神秘領域”。

“柚子，請看！這裏呢，就是本人小叮當精選的碟庫，你別看這個櫃擺得亂，這個叫做亂中有序，我呢三年半在這家店聽了沒有一萬首也有五千了。”

“還有啊，如果在店裏遇到什麽困難或者有什麽需要都可以找我，這是我的工作wechat，你可以掃個碼加我。”

“咱都是海城人士，以後要是來這裏買碟，跟前面Lisa鐘說一聲，用我的員工折扣就好了，我的員工折扣卡就放在前臺。”

一套話術行雲流水，聽得方知有一愣一愣的。

不知不覺間就被小叮當安利了許許多多張新晉歌手的碟片，以及僅僅是不同版本再販的經典碟。

她又買了一大兜子碟片。

好好好。

方知有心想，好一個銷售奇才，不去賣房賣奢侈品真是可惜了。

癱倒在家刷某種草平臺的時候，方知有露出會心一笑。

果然，這個叫小叮當的男員工風評口碑确實很好，員工評分竟然高達4.99分，接近滿分。

其中一條評價非常受人矚目，顧客評價下面還有很網友在互動跟評。

【可可露麗】（2021年6月18日追評）

這家店的店員小叮當，非常贊！屬于有求必應型，跟個叮當貓似的，要啥有啥，連老板照片都能要到。直接五分沒商量。

【評論區】

cake cake：同想要老板即時照片。

雲梨：想要老板香吻小叮當能給嗎？做不到差評！

貓了個貓：樓上的，我這幾天好像看到小叮當在賣老板的吻痕名片……

……

港城唱片店那麽多，這家店确實夠特別。

裝修與衆不同，無可複刻。

店員各個都是俊男靓女，還有求必應，服務态度賊好，最關鍵的是……老板是真男模，帥到慘絕人寰的那種。

關于老板好看到能讓人呼吸暫停這件事，方知有深有體會。

點評軟件忽然這個時候彈出一則消息。

【請問您是否打卡過此地？】

【A.是】【B.否】

方知有點擊【是】的按鈕，随即，店員小叮當的評價頁也跟着彈了出來。之後，小叮當的私人對話框就彈了出來。

店員小叮當什麽客套話都沒有說。

一個飛鴿傳訊過來。

方知有驚得從床上彈起來捂住嘴。

是一張圖片。

是她今天沒畫完的那個視角，何霖烨的側身倚在付款臺的照片。

【小叮當（工號818）】：五星好評，謝謝。

I don't know why I want you so damn much，

我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想擁有你，

But I'm not gonna bring it up，

但我不會提起這件事，

I like like like like you，

我喜歡你。

方知有重新套上頭戴式耳麥，将室內冷氣調到27攝氏度，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

她不用低頭也知道播放到的這首是Max Oazo的《Samll talk》。

音樂是有一種特殊的魔力的，今天的日推歌單接着往下播放着，又一首是Rynx的《Want you》。

小叮當傳來的那張照片被她點開，保存了一次又一次，甚至在她好幾個電子設備的雲端上都保存了一遍。

Always at your doorway when it's dark outside，

外面天黑時總是在你的門口，

No I shouldn't be I'm only yours part time，

不我不該這樣我只配你的空閑時間，

You're riskin' a lot on me，

你在我這冒了很大的險，

Findin' love's like the lottery，

尋找愛就像買彩票一樣，

Tryna win but it's hauntin' me，

想贏但這總是萦繞在我心間，

All my feelin's fadin' but for you they're goin' crazy，

我的所有情緒都消散了但對你來說他們要接近瘋狂了，

Try to walk away，

盡量去走走吧，

But end up closer to you baby，

但最終想要靠近你寶貝，

Closer to you，

更靠近你。

……

《Want you》的評論區，有網友用emoji圖像做了個丘比特之箭。

而圖像很快在方知有的腦海中形成具像化的動畫，光着屁屁的，皮膚光滑白皙猶若凝脂的小天使們在藍天白雲下盤旋飛舞，歡欣雀躍，手裏的丘比特之箭閃着細粉朝着方知有射過來。

方知有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韋特塔羅牌裏的寶劍十。

她只得繳械投降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有點類似胃痛，心房的下端癢癢的，

……

她怎麽了？

方知有萬分苦惱地躺在小雲朵沙發上，繼續把自己蜷縮成一個文蛤狀，法蘭絨的毯子遮蓋住她的腦瓜，在暗中，她偷偷點開小叮當發給她的那張男店長的照片。

光線一流，構圖完美。一看就是經常偷拍他們店裏老板的慣犯，“作案”手法相當娴熟。

方知有想起今天還沒完成的畫作，拉開小兔包的拉鏈，将油畫小畫框重新拿了出來，對照着這張照片，将剩餘的細節和色彩補齊。

畫着畫着就忘記了時間，方知有又順理成章地将這幅小畫板換成了标準畫框，慢慢勾勒線稿，填充顏色。

“叮咚。”

久違的門鈴聲。

方知有在聽見鈴聲後立即放下手中的畫筆，光着腳跑到門口。

“您好，您的快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