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張碟
四張碟
“咳咳……那個，聽？聽音樂嗎？”
“那什麽？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拿一下我包裏的耳機，太黑了我有點害怕，我想聽音樂。”方知有趕緊找了個理由為自己開脫。
她趕緊一陣悉悉索索地摸，終于摸到了自己的卡蒂貓藍牙耳機。
一首日推的《Pretty Stranger》映入眼簾，她在播放音樂前，将其中一個耳機放到了何霖烨的耳邊。
“聽嗎？”
何霖烨的手很快碰了上來，自覺地将耳機按進耳道。
方知有點了播放鍵。
（Please be mine），
請和我在一起，
（Tell me what's on your mind），
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Pretty stranger please be mine），
美麗的陌生人請和我在一起。
（Tell me what's on your mind）
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
方知有感覺到何霖烨變換了枕在她腿上的動作，坐在她身邊，兩人此時并肩而坐，安安靜靜的，好像都在認真聽音樂。
You've been acting stranger every night，
每夜你在我的腦海裏游走，
But I'm feeling right，
但是我感覺很好，
Cause I'm into you，
因為我進入了你的世界，
Won't you speak your mind gotten into you，
你不想說些關于你的什麽讓我了解你嗎，
So please be mine，
那麽，請與我在一起吧，
Tell me what's on your mind，
告訴我你的心意，
Pretty stranger please be mine.
美麗的陌生人，請變成我的情人。
“何老板？我們是不是應該報個999啊？”方知有解鎖手機屏幕，點開通話，看到了手機信號弱的提醒，“也不知道這裏能不能打得出去。”
“不用。”
“那我們……”
方知有話音未落，何霖烨的聲音緊随其後：“我想起來，這邊有後窗，你跟我來。”
何霖烨站起身來，走到儲物室的盡頭，幹脆利落地将窗簾一拉，外面微弱的路燈燈光透進來，将儲物間裏面的情況照了個二三。他果斷拿了儲物室的一幅畫，用畫堅硬的邊角将玻璃窗砸開，砸得幹幹淨淨，不留死角。
背着光，她看到他朝着自己走過來，朝着自己伸出手。
“跟我來。”
方知有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被他牽着來到窗邊的位置。
她朝着下面望了一眼，雖然只是三樓，但還是有些高度，難道他想從這個後面的窗口下去？回過頭來的時候，她看到何霖烨已經結好了繩子，許是因為長度不夠，他還拿了幾件雲粉的演出服，綁在繩子的最末端。
将長繩從窗口丢下去後，完全不等方知有反應，已經抓着繩子翻身下去，方知有趕緊朝着窗口的位置向下看。
何霖烨安安穩穩地落了地。
他站在一樓的位置，朝着方知有的位置揮揮手示意。
方知有力氣小，于是慢吞吞将繩子升上來，再狐疑不決地将繩子綁在自己的身上。
……
“好，下來。”
何霖烨站在下面，做出一個欲将接住的動作。
“我……不敢，我恐高。”
“不用怕，我就在這裏。”何霖烨非常非常堅定地看着她，“相信我。”
相信我……
何霖烨攬着袖子站在那裏，橙紅色霓虹燈光就像是雜志拍攝現場精心布置過的前置光，映出他硬朗的面部輪廓。
和平時浪蕩不吝的樣子截然不同，他今天看上去注意力很集中，眉宇微皺，像是非常認真。
此時，方知有的卡蒂貓耳機裏已經輪播到了第四首歌《Ready To Love You》，只是不知相隔三層樓的何霖烨是否還能接通到她的藍牙訊號。
但是她聽到他對她說。
“準備好了就往下跳。”
準備好，她準備好了嗎？真的準備好了嗎？
其實她還沒有準備好，但耳機裏的音樂還有下面人的聲音給了她一種莫名的勇氣，她知道如果讓她自己一個人待在儲藏室一定更吓人，于是她壯起膽子在歌曲的高潮部分跳下去。
Right now I’m ready!
方知有緊緊攥住手中的結繩，背對着地面，将自己甩下來，腰間演出服做成的繩結因為力的作用被崩開，她在接近不到兩米距離的時候被何霖烨緊緊抱住。這個背後的擁抱非常、非常非常溫暖，非常紮實，很有安全感，那股特殊的、淡而幹淨的香氣從衣料間透出來，和肌膚的溫度一起将她包裹，她敏感地有點發麻，這種驚異的感覺從腳底貫徹脊柱。
跳下去的那個瞬間，她想到了《泰坦尼克號》中男女主角Jack和rose的那句經典臺詞，“you jump， I jump”。
心中俗套的言情劇本翻篇後，連她自己都驚異于這莫名其妙的信任。
（I'm ready,
我準備好了，
I'm ready to love you，
愛你我準備好了，
Right now I'm ready to love you，
現在我準備好了去愛你。
……）
她轉過身來，何霖烨仍在原來的位置，這個猛然的轉身讓倆人都有些猝不及防，0.05m，五厘米，差不多只有五厘米的距離。
五厘米。
！！！
“哈啊……”
方知有喘着氣再度驚醒。
她在家。
自己又開始做夢了？
但真實而熟悉的回憶猛然出現在自己清醒的意識當中，她今晚非常大膽地從天臺的窗戶上跳下來的事實，她牽着何霖烨的手，他們那不算太正式卻又真實的擁抱，距離被無限拉進的那個時刻，這些種種。
每一分，每一秒，都真實。
她平躺在床上，望向天花板，又擡手看了一眼手機。
上面清清楚楚地标明，現在正是淩晨五點鐘。何霖烨的Wechat賬戶也在幾小時前給她傳來了是否到家的簡訊。
……
幾小時前發生的事情仍然歷歷在目。
剛接住她時腰間突然收緊的強勢力道又逐漸變得空白，他相當克制地将手攬在空中，這次她終于看清了初見時那雙上揚的眼睛，永遠都帶着那一股笑意，永遠肆意松弛，可有時候，人一個不經意間的眼神能傳遞很多微妙的情感，何霖烨尤是。
就算不是真情實感的喜歡，只是逗逗她而已的話。
那個暧昧的表情……
真的很難不讓人多想。
方知有坐在床上喃喃，抱着小熊擡眼望天，月亮映入眼簾。
港城的風吹啊吹，吹來一陣清新的晚風，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揭開窗簾，依依學着他的模樣幹脆地揭開，就像今天淩晨的何霖烨那樣。
她戴上随身聽，重新回顧了《Ready To Love You》這首歌，歌聲響起的時候，那些純粹的記憶也随之而來。
怎麽覺得淩晨港城的風都帶着甜絲絲的味道？
怎麽月亮竟也泛着淡粉色的光暈？
怎麽突然就覺得世間萬物如此可愛？
港風吹啊吹，吹的是粉色的甜甜的風。
吹落浪漫，吹落喜歡，吹着治愈萬物，它說，唯有音樂和愛不可辜負。
（I'm ready, I'm ready，
我準備好了，
Right now I'm ready to love you，
現在我準備好了去愛你。
……）
不過她很快回想起一件讓人頭痛的糟心事。
她昨天在天臺儲藏室當了一回“齊天大聖”。
被她意外破壞的天臺的儲藏室，那些演出服、唱片、貨架、話筒、各種珍藏品……
儲藏室雞飛狗跳、一片狼藉的畫面到現在還歷歷在目，讓人不忍回憶。
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她要面臨高價賠償！于是浪漫的泛着粉色光暈的月亮在她眼中瞬間變成了閃着寒光的飛碟。
飛碟漸漸逼近方知有家中的窗戶，逐漸放大，停在她的窗戶邊，又從飛碟上下來幾個大眼睛尖下巴的外星人，給她戴上電子鐐铐，逼迫她在M-09星球打工畫畫，打掃整個星球的衛生直至她老死為止。
幻想結束。
現實更是不留餘力的狗血。
“早啊柚子！”
小叮當放下正在擦拭玻璃門碟手，非常熱情的接待店內老顧客方知有，他始終保持着未來五星級員工的素養，就差那麽0.01分，他就能上港城高分打卡排行榜了，屆時他就能賺更多的外快。
“柚子？找什麽呢？”
店員小叮當見方知有到店後左顧右盼，心神不寧，還以為她是有什麽商品沒找到。
“新到的碟片在盡頭倒數第三排的貨架，有年份的碟就在你手邊，黑膠唱片在二樓展列櫃，你可以問下lisa鐘讓她幫你拿，其他東西只要你想找，沒有找不到，盡管跟我說……”
方知有随便拿了張碟在手上，也不上去付款。
小叮當覺得奇怪，倒也沒多問什麽。
就這麽看着方知有從早晨唱片店開業九點多鐘起，一直上上下下，來來去去跟個街溜子似的，也不知道再找什麽。
最後小叮當看到方知有在水吧的位置點了杯草莓奶咖，坐在那裏“裝模作樣”地翻漫畫書，即使困了還抓着漫畫書擋在自己面前，掩耳盜鈴似的，總感覺有些心神不寧。
第二天，照舊。
第三天，換了一杯香草布蕾和暴打檸檬汁，買了一盒碟片。
第四天，礦泉水，蹭随身聽。
第五天……
小叮當終于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正在翻漫畫的方知有身邊，看到她桌面的電子屏幕上畫了些人物線稿，看起來很精細。
“不是，你把我們店當圖書館了？這麽吵，你能畫得出來嗎？”
這時，方知有終于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實情。
“你是說，你的意思是說，你上個禮拜把儲物室的東西砸了？你是說？整整四排？全砸碎了？你是怎麽做到的？”
方知有：“說來話長。”
“等我們老板來談賠償的啊，我們老板最近太忙了，我記得前兩天Lisa姐有個音樂發燒友的活動方案才發過去，我估計看都沒看。我給他發信息也沒回，估計一直都在拍攝。”
方知有嗯嗯兩聲，點頭：“我這幾天也一直聯系不上他。”
“你等等，讓我先上去看一眼，我先上去盤點一下，等我盤點出大致價格了給你發信息，不過具體怎麽處理還得等我們老板回來。”
小叮當擦着手，将抹布一甩，手機裏出現強提醒，他立馬戳開屏幕，發現是自家老板百忙之中抽空發來的短信。
“老板！我們老板來信息了！”
小叮當在接收到老板信息之後，表情不出所料的變得凝重。
唱片店老板沒什麽多餘的話，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店員小叮當當天樓上的損失是個什麽數目，又着重強調了下有些緊要的東西需要在什麽時候補貨，這其中不乏駐唱樂隊的設備種種。
小叮當倒是想起來店裏确實有個國中生被父母拉回家上補習班去了，店裏正好缺個人幫忙。于是小叮當非常配合地撿起地上的白抹布，呈玉玺一樣遞到方知有的手裏，又飛也似的從一樓員工室拿了套新的員工服和圍裙遞過來。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店員小叮當看方知有糾結得衣角都快擰成麻花了，于是擅作主張地先說了壞消息。
“壞消息是，四個貨架總價值兩百萬。”
這個價，甚至比方知有預估的結果還要再糟糕點。
而那個所謂的“好消息”，方知有肩膀上搭着塊白抹布，低頭摸了摸那套全新的員工服，心中也猜出來個一二。
“好消息就是，你可以選擇來店裏打工還債，港城工資還蠻高的，我們店也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