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杯怦然
一杯怦然
何霖烨本有些詫異。
但他沒想到方知有居然揚起一捧沙撲到他身上來，細沙鋪散過來時，他下意識地偏過頭去，躲了一下揚沙的攻擊。
第二波襲擊随即而來。
她今天晚上好像确實有點嚣張。
何霖烨嗤出不可置信的一笑，立即邁出長腿跟上，她卻像個那些海灘邊的小孩子一樣，笑着全力朝着遠處跑去，腳邊帶起一片又一片沙，有些肆意明媚的張揚，沒幾步回過頭來，歡樂得飽滿的面頰上印下一道貓咪紋。
這時海灘對岸那頭的煙火落下升起最後一組煙花，最後一朵煙花孤零零地在漆黑深夜的夜空中盛放，質感亮晶晶的。
對岸那頭的煙花燃盡了。
海灘這邊的煙火也開始被點燃。
一簇一簇的煙火成團地向上騰空而起，色彩明豔生動，如精靈般跳躍閃爍，在她尚未察覺之時爆發出震撼心髒的聲爆。
她顫了陣，連帶着腳後跟也跟銜了膠似的，不由自主地蜷縮起身體，随着煙火的爆破聲小幅度的瑟縮，将自己團成一團。
何霖烨就站在她身後，相當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帆布包，雙手捂住她的耳朵。
就像天臺的貨架坍塌那次一樣，将她護在身前。
只不過。
今天他的手好像比上次還要再燙一些。
不知是不是溫度上升的緣故，方知有再度聞到他身上的那股沉沉的，偶有一絲甜的泠冽香氣，恍惚間覺得這股味道此時此刻帶了些侵略性，如幹爽的海風，亦如洶湧的潮汐。
她好像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極速的心跳。
就好像心髒下一秒即将蹦出胸膛，而此刻，世界也仿佛在此刻按下暫停鍵，只有煙火愈盛，海浪滔滔。
砰砰，砰砰……
煙火發出炒豆子般噼裏啪啦的爆破聲，間隙處，“砰砰”巨響着升空後，伴随着一陣陣“嗖嗖”的破空聲，久久沒有間隙，宛若一場熱鬧的交響曲。
何霖烨的話很快淹沒在煙火的爆破聲中，接着他輕輕松開半邊手，輕緩地靠近方知有的耳畔，動作柔得如同羽毛飄過，他貼着她的左耳講話。
“輸的人請對方喝酒，這話還算數嗎？”
煙火的聲音逐漸平息，朝着遠處散盡，只剩幾聲餘響。
但心跳交響樂仍在出演舞臺，經久不息。
何霖烨松開手，好整以暇地俯身看她。
她溺進他眼底那片深邃的海，一時晃神。
他的笑帶了些戲谑。
但一切好像都差了那麽點意思。
她謹慎地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待視線持平後，方知有從何霖烨手中接過帆布包，有些認真地指了指不遠處的擺酒攤的商販。
“算數的。那邊正好在賣精釀，我去買酒，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背身去買酒的時候，方知有轉過身來看了一下何霖烨，又指了指賣精釀的攤位。
他偏了偏頭，纖長指節搭在下颌，朝她笑了一笑，點頭。
遠處的煙火再度升騰，在漆黑夜空中綻開一朵好看的煙花。
形狀很特別。是心形的。
她很快買好回來，從牛仔背帶褲裏掏出兩瓶樹屋，椰子風暴，适口性很好，店家推薦說，喝起來是馬卡龍和椰奶相混合的味道。
方知有站在又幾簇煙花之下，将一罐樹屋精釀遞給何霖烨。他接過酒時感受到一股明顯的阻力。
“怎麽？”
煙花又再度爆開的那一瞬間，海風吹過何霖烨的衣邊，将絲質襯衫緊緊貼于肌膚。他的胸膛堅實寬闊，讓她有種真的很想抱上去的沖動，但她害怕那是一種冒犯。于是收回目光，低頭不語。
她松松手，何霖烨将精釀接過去，她坐在他身邊，稍微挨近了些，上衣的荷葉邊輕輕碰到他的手臂。
何霖烨打開那聽酒，端在手上湊近鼻尖聞了聞，對她的小動作佯裝不知，故作不見。
餘光盯在她手中的那罐酒上。
她灌了一大口。
何霖烨想到她是個酒量極差的人，一時有點想發笑，上次醉酒後逗她玩這情形他倒是不介意再經歷一遍。
想到這裏，他端起那罐酒，主動在方知有的酒罐上碰了一下。
碰杯後，她有點放飛自我地又灌了一大口，何霖烨很清晰地發現她的臉紅得非常快，眼下帶起兩抹好看的紅暈，耳根紅成了櫻桃色。
她的頭緩緩垂下來，目光停滞在一根小樹枝上。
方知有攥着樹枝在海灘上劃拉着，一道弧線幹淨利落的心形赫然而出。
還是兩顆心，一前一後，其中一顆緊靠其後，形狀只呈現出三分之二。這是個很有隐喻色彩的沙灘畫。
精釀入喉，酒的辣讓人有點上頭，連帶着說話也大膽了起來。
“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
海灘上男男女女并肩同行手裏攥着煙花棒，也有不少孩童正笑着鬧着在玩一種海灘上很流行的東西，小型的煙火桶，每簇小小煙花都構成這裏亮晶晶光源的一部分，似天空的倒映，将星星灑在人間。
她垂眸細語，那句話的聲音近乎蚊子哼，有點黏糊。
很快被海灘上熱熱鬧鬧的吵嚷聲掩蓋，她緋紅着一張臉，擡頭看何霖烨的表情，判斷他是否聽到了她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他用手指在方知有那副心形沙灘畫上添了兩筆。
一束箭由他的筆畫串過兩顆心。
“你說的，是像這樣嗎？”何霖烨又添了筆箭柄。
寓意躍然。
也含蓄，也明朗。
但她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在心裏大聲說出“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就已經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勇氣。
她開始轉移話題。
“你們港城人，有沒有信仰的神仙？”方知有朝着遠處的海灣看去，滾燙着一張臉問。
“什麽神仙？”
她繼續問：“比如，姻緣神之類的。”
她試探時的表情有些可愛，何霖烨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發覺方知有的眼神變得不淡定，覺得有趣。
于是學着她剛才的樣子，朝着她湊近了些。
方知有被這突然襲擊搞得有些猝不及防，向後倒着撐在地上，他也撐着沙靠近她，在她最不知所措時突然拉開距離，偏過視線。
看似很認真地在回答，實則像故意在回避某些心知肚明的事，佯裝猜不到她的那些小心思。
“姻緣神，有坪洲金花廟的金花娘娘，還有龍母苗和仙姐廟。本地人都是去這裏求子嗣，也有姻緣石許願樹一類的地方。”
他擡手，灌了一口酒，眉頭皺了皺，似乎有些不太習慣于這酒的甜，但細品下來，椰奶的甜香讓他不由自主聯想到面前的人，好像風都帶了一股甜香。
他繼續順着話題往下說。
“我們港城和內地一樣，也信月老神。”
“這樣啊。”
方知有精心營造的暧昧氛圍打了折扣，她有點小失落。
何霖烨抻腿，躺在沙灘上，雙臂枕在腦後，望向天空時嘴角勾起笑：“今晚月色很美，你可以對月亮神許個願，說不定會實現。”
他看到方知有乖乖雙手合十，閉上眼。
他監督。
“許願了嗎？”
“在許。”她答。
……
“許好了嗎？”
方知有沒有應答，沉浸在赤誠的願景中。
“我是說。”
“你準備好了嗎？”
方知有閉着眼睛放下許願合十的雙手，左手卻在放下的那一瞬間被交扣。
一個吻落下來。
那一瞬腦中的煙花一下炸開，心也提在吊橋上。
薄唇覆蓋上來時的動作很輕，有點涼，方知有有些戰栗，避無可避，只覺得渾身發軟，如電流劃過，呼吸急促如溺深海，不知所措。
他摸摸她的腦袋照顧着她的感受，動作卻繼續肆虐着，讓這個吻一步接着一步地加深。
她愈躲，他禁锢的力道愈深。
PINKCLOUDS樂隊今天在淺水灣的海灘路演定位十一點十一分，場地布置得基本差不多了，吉他手趙野正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他撥了幾下弦。
雲粉一聲尖叫打斷趙野彈吉他的動作，跟個像個小海豹似的狂拍趙野的胳膊。
“你點啊？”
（你怎麽回事？）
趙野腦瓜疼。
“唔喺啊嘛，呢條友真喺估唔到啊，震驚一萬年……”
（不是吧，這家夥真是猜不到啊）
“搞什麽？被你嚇一跳。”趙野既惱又不敢對女朋友大聲吼。
雲粉的小海豹之掌繼續瘋狂敲打趙野中。
拍得頻率越來越快，手勁也越來越重。
“你睇啊！你睇啊！！你快啲睇啊！！！”雲粉激動地活像CP超話裏面的CP粉頭子。
（你看啊，你快看！）
“親了！”
“親了？誰親了？”趙野大驚。
“那邊啦！lyon，lyon的身材還不好認嗎？”
“那誰？何霖烨親嘴了？”
趙野朝着女友指的方向看過去，雖然沒看到雲粉說的親了，他還是一臉不可思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畫面。
那一男一女已經很純愛地抱在了一起，男的伸出寬大的手掌摸了摸女孩的臉，又在額間啄下輕輕一吻。
趙野套着吉他有點茫然地光腳踩在沙灘上。
雲粉及樂隊的夥伴們整裝待發，樂隊的伴奏聲漸起，趙野的目光還鎖定在何霖烨的位置。
今晚這個11:11分的演出是趙野設計過的，準備唱幾首單身狗之歌拍下來做成視頻發給何霖烨。
準備。嘲諷他。
而11：11分這會，何霖烨就這麽？？？突然，完全沒有征兆的，有拍拖啦？？？
他真是萬萬沒想到。
他是不信。
雲粉拍板立馬地将之前趙野安排的浪漫傷感的的主旋律歌曲全部撤掉，立即換成了粵語情歌串燒，一首薛凱琪的《唇印》打頭，瞬間開啓這整夜的浪漫氛圍。
很快她的小型音樂會聚集了很多準時趕來的樂隊粉絲，也有不少路人駐足，很快就圍上許多人。
樂隊的這個方向也顯得格外引人矚目。人也越聚集越多。
方知有那邊似乎也發現了雲粉的樂隊，小路小跑着奔赴而來，路邊行人駐足，或坐或立。
“別要講別要講
……
在這優美的一刻有請烙下唇印，
在這溫暖的一刻來吧綻放出熱吻，
用最簡樸的觸感去将心思看真，
明白到動情以後甜言蜜語的陪襯，
比不上二人都專心接吻，
……”
雲粉今日的煙嗓莫名帶了些甜美的風格，尤其是看到遠處兩人朝着音樂會的方向走進，她甚至調皮到故意着重咬字在“唇印”和“熱吻”上。
而一首馮允謙的《小情趣》緊随其後，雲粉很肉麻地在唱這首歌前，來了個深情告白，說這首歌要獻給自己的男友趙野，講得趙野差點沒感動得哭出來。
“無無聊聊地争拗如柔順劑，
拉鋸這一世，
閑來罵戰可鞏固愛侶關系，
情感要爆發你我力竭聲嘶。”
……
正在趙野和雲粉兩人在唱歌時“友好”交流感情時。
何霖烨突然牽住方知有的手。
她習慣性地一躲，抽開手，卻發現手立即被霸道地重新攥住。他盯着她，說要給她看個東西。
“躲什麽，自己看。”
何霖烨松開攥住方知有的手，站在原地解開絲質襯衫的兩節鈕扣，一道草莓的痕跡赫然印在他白皙的鎖骨皮膚處。
這是？！
明明自己剛才也沒有啊……
何霖烨挑挑眉，好整以暇地端着臂：“自己看，那天在我家，不是都摸過也親過了嗎？現在躲我？”
“所以你到底負不負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