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罐甜醋
一罐甜醋
這周旺角有家唱片店特別熱鬧。
據說是老板心情好，斥巨資在店裏辦了個二次元線下活動，來店裏打卡的都是些來自各地的粉漫APP的用戶。
衆所周知粉漫是一家主營女性向漫畫的APP，因此今天來店裏打卡的大部分都是些年紀輕的學生妹妹，也有不少三十上下的職場女性是粉漫APP的粉絲，今天不湊巧，很多人提前預約上了，但是沒機會來。
現場甚至能看到還有一些零零後帶着自家長輩來打卡的，家長很配合地跟在自家孩子身後幫忙給自家孩子和二次元老公拍照。
店裏今天也是忙得起飛。
鐘麗莎和小叮當一整天都在忙着搬運物料，調整現場的各種擺設，做聯動飲品，結賬，還在店裏人手在辦活動前提前募集了些，今天算是勉強夠用。
不過今天小叮當才發現了一條新的、賺錢的康莊大道。
他實在是沒想到女性向漫畫居然這麽受歡迎。
本身唱片店生意就挺好，這下活動宣傳下來，店裏更是被擠得水洩不通，幾個人高馬大的男性店員不得已在店門口拉上一道道橫欄，用以控制客流。
而二次元的購買力更是讓小叮當瞠目結舌。
這次聯名的活動IP是經由粉漫官方授權的大熱門漫畫IP《高校男子圖鑒》，漫畫是前幾年發行的，沒想到續航能力這麽強，漫粉的黏性也很高。
更更更讓他沒想到的是。
方知有是《高校男子圖鑒》的原作者。
忙了差不多大半天了，小叮當和鐘麗莎以及其他幾個老店員終于有了短暫的中途休息時間，幾人和新來的店員們換了個班，幾個人趁着休息時間圍坐在二樓水吧，一邊喝着飲料一邊聊着天，搗鼓了下店裏的音響。
小叮當渴得直接牛飲兩瓶礦泉水。
水吧旁邊的音響正好播放到一首薩克斯純音樂《Feelin Fine》。
小叮當看到一個長得巨帥的coser裝扮成漫畫《高校男子圖鑒》中某位角色的樣子，從2樓客人洗漱間裏踩着音樂的節奏走出來。
霎時間，集郵的、合影的、單推求互動的，一擁而上。
看得坐在水吧高腳椅上的鐘麗莎也出了神，和小叮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這人個子跟何霖烨一樣高，還挺帥。”鐘麗莎啧啧稱嘆。
“還挺年輕，極品極品。”
小叮當說着說着就開始跟在後面拍照。
這人的還原度很高，一絲不茍的白毛，穿着一身熨貼的得體的紳裝，經典的花紋扭扣，188公分的大高個，還有那張精致深邃的面孔，不知情的漫粉們還以為這是店裏專門請的官方委托，激動地在現場閃光燈亮個不斷。
像是本職工作就是拍攝似的，他相當娴熟擺出各種或自然或誇張的動作，留在攝像機下的照片完美到不可置信。
現場有個膽子大的單推漫粉甚至高聲喊了幾聲“撕漫男”“男菩薩”。
原創作者方知有馬甲捂得相當嚴實，考慮到之前受邀出席過海城的漫展活動，為了避免掉馬，她甚至站在付款臺後邊戴了個粉色口罩。
幫店裏顧客結賬時，她低頭看了一眼，大部分都是漫畫書或者是《搞笑男子圖鑒》的周邊和物料。谷子占據多數，買碟片的人也有，但今天很明顯被粉漫APP的粉絲的購買力全方位無死角地碾壓了。
她接過今天不知道是第幾本《高校男子圖鑒》的精裝版漫畫，心裏特高興，看來這本再版有望了。
不多久，她在二樓付款臺前聽到了顧客講的話。
“別在二樓待着了！這個陳年谷子粉漫APP上也能買得到，現在不要浪費時間！快去下面看陸京琛的Coser啊！”
“二樓不也有Coser嗎？我剛才還集郵了呢。”
“那能一樣嗎？底下那個聽我閨蜜說跟真的沒區別。剛才在群裏呢沒看到嗎？都說是官委，其實不是，聽說當地一個時裝模特，叫什麽林恩的，難怪出得這麽還原。”
“什麽？！我去，真的假的。”
“像得不得了啊！我閨蜜說她趁亂摸了一把，感覺和陸京琛的肌肉線條都長得一摸一樣沒有區別啊！”
幾個女生“唰”一下拎過方知有從付款臺後面遞過來的商品袋，歡呼雀躍地順着旋梯的位置跑下樓。
方知有在聽到“趁亂摸肌肉”這樣的字眼後，視線很快從付款臺偏移，從原本為自己親筆漫畫翻紅感到心潮澎拜，到心髒好像被什麽東西攥住了似的，有些酸沉，有股說不上來的不是滋味。但這個時候店裏這麽忙，她又不好直接抽身也跟着下去看，後邊還有一大堆客戶等着結賬。
付款臺一共四個收銀臺，方知有站在最右邊的付款臺前，有點心不在焉地點着鈔票，塞進儲錢櫃裏。
看着大排長龍的隊伍，深深嘆了一口氣。
莫名其妙的煩躁。
後邊的顧客好像也在排隊等候結賬的過程中讨論着底下的coser，方知有的心思很快不在收款臺上，手上裝貨品的動作也滞了滞。
“确實有點帥哦。”
“是的是的。很還原，就是不知道這麽多人，等會還有沒有機會能跟他合照了。”一旁的女孩子盯着手機上的照片看，似乎有些可惜。
身旁随行的朋友調侃：“底下還有人沖上去表白的呢，問人要聯系方式。”
幾枚硬幣從方知有的手中滑落，砸向地面，她深吸一氣，蹙着眉彎下腰來尋。
起身時，付款臺前三人行，三個穿着風格協調統一的顧客正在大侃特侃。
“好像有個老漫迷加上那個Coser的What’s聯系方式了！”
“真的假的？”一旁的顧客有些不可置信。
“果然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我這社恐真該死啊。”站在最外側的第三人感嘆。
“說不準，加上又能怎麽樣？”為首的顧客癟癟嘴。
“只加她不加別人，很明顯就是看對眼了啊。”中間的客人回應。
“我聽說那個coser還是單身。”第三人繼續說。
……
方知有将三個袋子整理好，貼上周邊的封貼後，遞過去。
“謝謝啦！”
幾個姑娘倒是很有禮貌地跟她道謝。
後面的顧客緊接着跟上來，将手中的貨品籃遞上付款臺，方知有這時突然想起剛才這三個女顧客說的漫粉群的事情。
做了幾秒鐘的思想鬥争後，叫住前面那幾個女客。
“靓女，想問問你們，剛才說的群是幾群啊？可不可以拉我進去？”
方知有用小號掃了漫粉群的二維碼，将手機放在一邊，還沒來得及設置群消息免打擾，消息跟坐火箭似的蹭蹭蹭往上漲，看得她頭暈目眩。
一個新來的店員走過來喝了口水，又拍拍她的肩：“知有姐，丁哥和麗莎姐他們都在水吧休息呢，你也過去休息下吧，過中午十二點了，可以換班了。”
“好。”
她熄滅手機屏幕，将位置讓出來，卻并沒有走到水吧的位置，而是選擇回到員工休憩室，在最裏面的女士試衣間坐下。
手指翻動漫粉群裏的聊天記錄。
清一色都是大家感嘆，有幾張角色“陸京琛”的個人獨照唰一下被各種誇誇頂上去，一晃眼看過去，上面還被P上“老公”的字樣。
方知有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自己創作的角色受歡迎，她本應該挺開心的。
但看到互動照片，她很不是滋味，明明自己就是混二次元圈子，吃二次元這碗飯的，明明對這種cos的行為習以為常，但聽到有人加上那位聯系方式的時候，還是……突然有了點危機感？她有些不高興，低頭彈出聊天界面，大家的讨論如火如荼。
換做曾經，她也是加入漫粉讨論的一份子。
現在她只覺得聒噪。
又打開跟何霖烨的聊天界面，心裏更是空落落的。
總感覺跟何霖烨的關系有點不清不楚的……
既然這樣的話，她心想，大概也沒有立場質問人家什麽吧。
想着想着這股委屈勁上來了，粉漫APP的後臺彈出“您的作品《高校男子圖鑒》已經登上本站首頁”的字樣。
她又哭又笑，躺在更衣室的小折疊床上蜷縮着，像是突然恍過神來了一樣，換下員工服穿上便裝，起身拉開簾幕，走下旋梯，準備下去看看何霖烨在做什麽。
剛下樓，周圍的漫粉和游客們興致缺缺地四散開來，有重回唱片店購買商品的，也有就此離場的。
方知有沒忍住，在聊天框噼裏啪啦地打字。
【你加了誰的what’s賬號？】
想了想，又删掉。
【為什麽要貼那麽近合照？】
她很快想到大部分乙女漫Coser合照都是這樣，甚至更誇張，她這樣說反倒是有些刻意，于是又删掉。
就這麽删删減減許多次，方知有終于潰不成軍，眼眶酸脹。
下午輪休她沒有繼續待在店裏，而是選擇回家好好睡一覺調整情緒，休息前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彈出“福利番外發送提醒”。
尊敬的創作者您好：
本周的福利番外尚未完成，請盡快完成，如無法及時完成，本周投送“彩蛋盒子”獎金将原路退回金主漫粉“萊恩小熊”的賬戶中，另新作品禁榜三周，請知曉。
那句“你在做什麽”還是未能發送。
而方知有悶悶不樂睡了一覺後，得到了何霖烨的主動來信。
【柚子？怎麽不在店裏？】
【哪去了？】
【今天聯名活動效果很好，營業額不錯】
整整一小時後不見回應，何霖烨去問了新來的店員，說是方知有下了午班就拿着包走了。
他想她可能是累了。
【柚子，以後店裏的事情不用忙了。】
又是整整一個小時沒有回應。
【？】
【在哪】
【方知有？】
約摸思考了片刻，他得出結論，難不成是……誤會了？
【今天出cos的人是PIP公司新簽的林恩】
這句話何霖烨還沒來得及發出去，聊天界面上就猛然彈出一個鮮紅的感嘆號。
他好像被拉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