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龍陽之好
龍陽之好
迷迷糊糊中,我覺得自己正被人抱在懷裏,這懷抱好溫暖,氣息很熟悉,是師傅,我覺得踏實,沒睜眼,又朝他懷裏拱了拱,聽着耳邊呼呼的風聲,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夢見小時候,師傅帶着我六合八荒到處玩耍,這本是件再歡樂不過的事,可那時我騰雲的本事很差,連滾帶爬地跟着師傅,還是被落下老遠。眼看師傅就要沒了影兒,我心裏一急,腳下不穩,倒栽蔥似的從雲頭摔了下去。
師傅及時扯住我的腰帶,把我拉回了雲端。我低着頭不敢看他,心裏卻異常委屈。師傅嘆了口氣道:“一個騰雲術學了三百多年,就學成這個樣子?”
這話讓我更加沮喪,我使勁憋着眼淚,我怕我一哭,師傅就更加不喜歡我了。
可就在同一刻,我的身體騰空而起,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進了懷中。我聽到了師傅帶笑的聲音:“瞧瞧,我家小鬼這眼睛怎麽紅成了這樣,倒像是被搶了胡蘿蔔的小兔子……”說着還伸手在我眼睛上抹了抹。
我噙着淚花,咯咯笑着圈住了他的脖子,聽到他無奈地說:“要怎麽辦呢,我居然把一個小笨蛋當寶貝……”
自那之後,我開始貪戀師傅的懷抱,只要跟他出門,我總是被落老遠,然後再恬不知恥地向他伸出胳膊:“師傅,抱抱!”
師傅會一邊搖頭,一邊俯身把我撈進懷裏,嘆着氣說:“離顏哪,你最近真的有好好做功課麽?為師怎麽覺得,你的騰雲術一天不比一天了……”
我很想就這樣永遠賴在師傅懷裏,可是突然有一天,任憑我再怎麽賣乖讨巧,他也不再抱我了。
我以為師傅終于不喜歡我了,為此我郁郁寡歡了好長時間,沒心情吃也沒心情玩,就連畢方說要帶我出島去,調戲個小姑娘什麽的,我也沒了興趣。為了讨好師傅,我發奮用功,廢寝忘食的內修精氣神,外練筋骨皮。遺憾的是,我天資愚鈍,再怎麽拼命也看不到多少成績。
師傅嘆口氣:“離顏哪,一切随緣吧,莫要太苦了自己……”
雖然這話裏透着無奈,可師傅說這話時,我竟從他眼神裏讀出了一絲心疼。
應該是心疼吧?我心想師傅還是疼我的,他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我了。為了這僅有的一點安慰,我興奮了好多天。
再之後,師傅出游八荒變得更加頻繁,時間也越來越久,卻是再也不帶我了。
我開始覺得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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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畢方每日變着法地陪我說說笑笑,逗我開心……那段日子,諾大的魚鲮島,就只有畢方傻乎乎地折騰,我則有些癡癡呆呆的。
再之後,我開始做惡夢,我夢見鮮血,殺戮,屍體,廢墟,哀號,亡魂……師傅終于回來了,我卻已是精神不濟,我時不時覺得恍惚,有時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師傅再次抱了我。
就再我幾乎快要忘了他懷裏的氣息,忘了那樣溫暖和安心的感覺時,他終于肯抱我了。整整一個晚上,我窩在他懷裏,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氣息。我努力使自己不要睡過去,雖然我的思維變得越來越混沌。我怕這是師傅最後一次抱我,我舍不得就這樣毫無知覺地睡過去。
我終究還是在他懷裏沒了知覺,這一睡,便是九萬年。
大概那段日子留給我的記憶不怎麽好,所以我在夢裏都覺得心裏酸酸的。我夢見我一聲一聲地喊“師傅”,師傅卻漸行漸遠。我夢見我從雲頭跌了下去,我以為師傅會攔腰抱住我,所以沒有害怕,可我卻摔了個結結實實。我渾身疼得動彈不得,我哭着喊:“師傅,師傅,我以後一定聽話,好好練功,再也不調皮了,師傅你不要走,你救救離顏吧,師傅……”
終于,我看到師傅緩緩轉身,翩然而返,帶着絲壞笑向我伸出了手。我努力地去夠,想握住那只手,我一動,渾身疼如刀割!終于握住了!可是,為什麽師傅的手是小小的,還嫩嫩的,軟軟的?師傅的手應該是修長有力才對啊!
我突然睜開了眼,原來一切只是夢。
一個夢而已,師傅……心裏酸酸的。
我看到雪瑞正趴在我床頭,歪着小腦袋看我,見我睜了眼,他一雙大眼睛立時變得亮晶晶的,興奮地喊:“小主子你醒啦,終于醒啦,雪瑞擔心死了!”說完“啵”一下親在了我臉上。
這孩子徹底被孔宣教壞了。
我望了望手中抓着的那只肉呼呼的小手,對雪瑞說:“我這是回來了麽?”
小家夥重重地點頭:“嗯嗯,回家了,是島主和大明王把小主子救回來的!”
“哦。”我想着在破冥洞的那一刻,我确實看到了師傅和孔宣朝我飛身而來。我問:“師傅呢?”
雪瑞臉色黯了黯:“島主在給畢方治傷呢……”
我很意外:“那家夥這麽不禁揍麽?老鬼才給了他兩拳,就到了要勞煩師傅給他治傷的地步?”
“不是的!”雪瑞說,“他看你被那個老頭帶走,他又救不了你,就去找孔宣幫忙,從孔宣那裏出來,聽燃燈佛說島主在混鲲祖師府上做客,他便又往混鲲祖師那裏報信去了。沒想到混鲲祖師的坐騎冥焰魔猊獸說他亂闖仙府,硬是不讓進門,倆人動了手,魔猊獸差點把畢方弄死……”
“啊?”我一驚,胳膊一撐擡起了半個身子,疼得呲牙咧嘴。雪瑞伸着小胳膊緊張地說:“小主子你別動,島主讓你好好休息,畢方他沒事,死不了的。”
死不了?半死不活才要命!我說:“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混鲲師伯那冥焰魔猊獸我是知道的,洪荒時就是出了名的兇獸,長得頗似麒麟,會噴火——畢方也會噴火,但冥焰魔猊獸這火卻比畢方的火厲害得多,甚至比八寒地獄中的紅蓮業火還兇,能焚人魂魄。這家夥曾在巫妖之戰中幫着妖族對付巫族,後來不知怎麽就撞在了混鲲師伯手上,被降服當了坐騎。
畢方此番撞上它,想想也知讨不了好。我掙紮着想起來,身上卻再無半點力氣,額頭開始冒虛汗,雪瑞拿個小帕子,踮着腳尖在我額頭上沾粘抹抹,大眼睛裏冒了淚花:“小主子你躺下吧,雪瑞心疼……”
我只好又躺了回去,望着他粉嘟嘟的小臉,忽然覺得,要是我小時候也像他這麽乖巧體貼,師傅會不會疼我疼得更久一些?
雪瑞給我拽了拽身上的毯子,然後趴在我旁邊,托着小腮幫打量我,忽然一本正經地問:“小主子,什麽是龍陽呢?”
“嗯?”我被他問得莫名其妙,想了想說:“龍陽嘛,大概就是一種龍的名字……”
“一種龍的名字?”小家夥很是困惑,“喜歡龍有什麽好避諱的,島主可真奇怪。”
我聽他提到了師傅,便問:“你這小不點兒,你叽叽咕咕說什麽呢?”
雪瑞放下胳膊,一本正經地說:“是這樣的,今天島主抱你回來的時候,你總是不醒,大明王說要幫你渡氣,島主硬是不讓,想幫你換衣服,島主也不讓,還把大明王關到了門外。大明王就很不高興,隔着門說島主有龍陽之好什麽的,島主也不高興了,開門就把他打出島去了……”
我無語。
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在冥洞裏幾乎滾爛了的那件長衫不見了,另換了件白色的,中衣也換了。
師傅,是你幫我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