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1

休息了一夜,精神和體力都已經恢複了許多。想出門透透氣,卻吃驚地見到院中一場腥風血雨沖刷過的景象,血洗一般的詭異可怖,腥臭之氣仍隐隐可聞。

幾個小丫頭正在打掃,一邊清理一邊竊竊私語。見我怔立門口,便招呼道:“姑娘可休息好了?”

姑娘?聽着可真別扭。這小梅精弄了件撩人的衣服給我,委實居心叵測。

我問她們:“知不知道這場詭異的紅雨是怎麽回事?”

“我們也正奇怪呢,從沒見天上下過紅雨!你看着這院裏,到處血洗一般,還有這幾樹梅花,開得好好的,這下全死了。還有街上,一早就聽說死了人,東街上行乞的老瘸子,被人發現時屍體腐爛的不成樣子,真是太可怕了!”丫頭們臉上仍有懼色。

“哦,姑娘才剛剛好,這外頭晦氣,您還是回屋歇着去吧。”另一個小丫頭體貼地補充。

“不礙事的,你們忙吧。”

沒想到這血雨竟危害至此。我記起昨晚在長巷裏,隐隐感到虛空中有打鬥,那股陰邪之氣,比鬼祖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有當頭劈下的那道閃光,幾乎連五色聖甲都要擊穿,是誰在背後作孽呢?

心沉沉地踱了幾步,竟不覺到了奶娘房前,屋裏傳出丫頭們嘻嘻哈哈逗孩子的聲音,小嬰兒依依呀呀的聲音清晰可聞。一個小丫頭掀簾而出,見我怔地立在門口,笑道:“姑娘來了怎麽不進去?屋裏頭正熱鬧呢,姐妹們拿了好些物件兒逗那小公子,繡帕啦,元寶啊,玉飾啊什麽的,他卻只抓着東街泥坊的娃娃不放,您說多有趣!”

“是麽。”我随口應聲着,想起被困冥洞時做的那個夢: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穿一身青灰色衣衫,盤坐在一棵叫不出名字的參天古樹下,挽着袖子在捏泥人。陽光從樹縫裏灑下來,照得地上斑斑駁駁,少年周圍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泥像,兔子,老虎,麻雀,還有花花草草,每一個都栩栩如生。他擡起頭來,眉眼清秀,遞給我一個捏好的娃娃,笑得美好恬淡……我長籲口氣,那是紫印。我睡了紫印的石床,幽冥梓桐便給了我這樣一個幻象。

挑簾,瞧見衆人正圍着孩子打趣。轉世的紫印雙手抓着一個拇指大小的泥人,依依呀呀地笑。我竟有些心酸,放下門簾又退了出來。

倘若抹掉記憶便可活得開心從容,那又有什麽不好?就如此刻的紫印。

紫印很快樂,倘若前世之門永不開啓,他是否就此自在地度過一生?還有今世的蒼塵,倘若他不曾參破命輪,永不再記起洪荒萬世,是不是也可逍遙九重天,安心做個輕松惬意的将軍?從來不識滄桑,所以無憂,只因不解緣起,不了緣滅。

一個小丫頭趕上來說:“姑娘,公子在西廂房等你用餐。”

她口裏的“公子”是指玄禦,天亮時他從我床邊默然離開,就在我說完“我并不期待記起阿九”的話之後,沒想到此刻又派人來請我同食,真搞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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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道:“說我不适,将餐點送我房裏吧。”

一擡眼,一襲白衣就在我幾步之外,默默望着我。

“呃,算了,我還是過去吃吧。”莫名的,他這幅樣子讓我不好意思再堅持。

頭回進玄禦的房間,他屋裏有股若有若無的蘭香,我暗笑這也算“香閨”,只是房內飾物寥寥無幾,一如他的人,不綴繁累。

桌上擺着一碗粥和幾樣清淡小菜,我詫異地看他,他說:“我不吃。”

敢情是把我的飯端到他這裏來了。

剛一落座,孔宣的叫喊聲便從門外傳來:“玄禦!玄——咦,離顏也在?”他一見我,三兩步沖過來,把我拽離了桌子,圍着我團團轉,問道:“你還好麽,啊?”

“我好得很。”我又坐回桌前,問他:“倒是你,一大早跑來這裏,不用去趕福祥樓花魁的場子?”

“這叫什麽話?”騷包鳥一臉委屈,“人家擔心你一個晚上,早飯都沒吃便急着來看你,你還打趣人家……”聲音一低,“告訴我,那家夥有沒有欺負你?”

我白他一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騷包鳥一愣,繼而一臉賤笑地轉向我對面的玄禦,我看到他朝玄禦倒豎起了大拇指……他可真龌龊!

我剛想拍桌子,便聽孔宣“哎呦”一聲趴在了桌上,他口中“那家夥”只稍稍動了下腳,那桌子角便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孔宣的……我憋着笑想玄禦這家夥學得還挺快,我拿畢方這招治他不中,他反過來就用在了孔宣身上,這家夥絕對腹黑。

孔宣呲牙咧嘴地罵他:“枉你還是個聖仙,出手盡往下三路招呼,真他娘龌龊……哎呦喂……”

那個“龌龊”的聖仙很淡定地瞧着他,毫不反駁。

門外傳來如裳的笑聲:“我說姑娘好得很,大明王偏就不信,你自己瞧見了……诶,你這是怎麽了?”

孔宣咬牙直起身子:“老子沒事……”

如裳似是了悟,垂首輕笑。

“還有飯麽?”騷包鳥急着轉移話題。

如裳打趣他;“怎麽,堂堂周二公子竟到了要奴家舍飯的地步?”

“還不是擔心她麽!”他看我一眼,“怕她有事,我睜眼就趕了過來,水都沒喝一口。”

誰信哪!要真擔心我他就該合不上眼。

我對如裳說:“不用忙了,這份給他吃,我不餓。”

騷包鳥稍加客氣,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我問玄禦:“昨晚那場血雨是怎麽回事?”

騷包鳥聽我一問,擡起頭道:“我也覺得詭異,是誰在背後作祟呢,連我的五色聖甲都險些護不住你?”

“打架的是地藏王和赤螭子,這場紅雨,八成是幽冥血海的海水!”玄禦終于開口。

騷包鳥一口飯沒咽下去,吃驚道:“赤螭子?你是說洪荒後期那條無角紅龍?”

聽着有點耳熟。我記起畢方曾說起過他,這個赤螭子,正是讓蒼塵一戰成名的那條無角赤龍!傳說他曾于洪荒末期現身,野心勃勃,在巫妖兩族間挑盡是非,致使兩族加速滅亡。後被一個世外高人所制,投諸于無間道中,受盡無間之苦。六萬年前他脫出無間道,引魔軍大舉進犯天庭,妄圖一統寰宇。後失敗,被蒼塵打得元神重創,從此銷聲匿跡,卻不料竟于昨夜現身在此,還引來了一場詭邪的腥風血雨。

對于幽冥血海,我也有所耳聞。據說它是天地初開時,盤古大神肚臍的污血所化,方圓幾萬裏,血浪滾滾,魚蝦不興,蟲鳥不至,天地戾氣全都聚集在了此處,實在是再陰邪不過的地方,難怪花枯人死,這一鎮生靈免不得要遭殃。

孔宣問:“那昨晚勝負如何?赤螭子可被制服?”

“沒有。”玄禦說,“地藏受了傷。”

“你如何知道?”我問他。

“我尋着鬼祖去過冥界,見過地藏。地藏大悲,卻不知曉,如赤螭子一般,絕不可渡,只能滅。遺憾的是,以他的修為,赤螭子既渡不了,也滅不了,他去幽冥血海尋他,只是徒勞。”

孔宣道:“如此說來,這六萬年赤螭子一直藏匿在幽冥血海了?”

“想來如此。不過我擔心的倒不在此……”玄禦若有所思。

我問他:“你在擔心什麽?”

“你關心麽?”他反問我。

“我只是好奇。”我回道。

“我關心啊,”孔宣已經吃完,正色道,“說來聽聽。”

玄禦說:“幽冥血海,是我封印元始天妖的地方。”

所有人都是一驚。

如裳小心地問道:“恩公可是擔心,那赤螭子在幽冥血海圖謀不軌,意在元始天妖?”

玄禦道:“若真如此,怕是要有一場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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