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個別扭神仙

032 兩個別扭神仙

又有魚咬鈎了,這回師父倒是果斷提竿,可他将魚取下之後,又丢回了湖裏。那魚翻了個水花,遁了。

玄禦輕笑:“漁而不食,還真是你的風格。”

師父道:“閑來垂釣,不過圖一趣耳。”

“你倒是好興致,可想過魚麽?”

師父預備甩線的手頓了頓。

“這趣味很無聊。”玄禦冷冷地說。

師父看我一眼,神情複雜。繼而起身,在玄禦跟前站定,四目相對,師父道:“這島上生靈盡是我所養護,你若有餌,盡可釣去。不過,”他聲音沉了沉,“只怕魚兒未必上鈎。”

玄禦沒吱聲,卻是眸色冷硬。氣氛一時緊張而詭異。

這倆別扭神仙,因為釣個魚也能杠上,這千百萬年的心性算是白修了。

我正不知所措,巡島的黑鷹小童突然呼啦啦地落在一旁,向師父禀道:“島主,有位客人帶着個昏迷的姑娘求見您,正在院外候着。”

我問小童:“來的是誰?”

有本事踏足魚鲮島的神仙可不多,泛泛之輩怕是連路都尋不到。

小童答得吞吞吐吐:“一個自稱……三八……的男人。”

“三八?”師父終于把目光從玄禦臉上挪開,若有所思道:“聽着耳熟。”

呃……我湊過去:“師父可還記得很久很久之前,我們在鴻鈞師伯那裏救的那只三足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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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師父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是他,”我補充道,“他還有個大名,叫帝俊。”

“帝俊?妖皇帝俊?”

“嗯,不過,他如今叫蒼塵。”

師父不悅:“搞這麽複雜,不就是只鳥麽!”

“……”

“他來幹嘛?”

我底氣不足:“對不起師父,離顏又闖禍了,在九重天時,我不小心傷了他的寵妾,我想他此番是帶她來求救的。”我将前因後果略述一番,當然,省掉了誤服清合露的細節,卻不忘狠狠白了玄禦幾眼。

師傅聽完吩咐小童:“告訴他我無能為力,請他們回吧。”

我急道:“師傅您再想想辦法!懷容很無辜,倘若她因此湮滅于六道,我必永生不安!”

師傅嘆口氣:“若論殺人,為師有一千種方法,可若救人,為師可真不擅長。”

連師父都救不了她,我心沉如石。愧疚不安地往回走,遠遠瞧見院門口站着一個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衣,懷裏抱着個姑娘,正是蒼塵無疑。

他瘦了好多,離近了瞧見他眼帶血絲,滿臉疲态,可想而知,他為懷容吃了多少苦,操了多少心。

懷容仍是我離開将軍府時的樣子,只是周身泛着紅光,那是蛟珠衰弱的跡象。

蒼塵見了我,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只一瞬又黯淡下去。我招呼道:“既然來了為什麽不進去呢,你對這裏應該很熟悉的。”

他看我一眼,轉向師傅道:“蒼塵不敢冒闖。還望道君能大發慈悲,救救懷容。”

他如此恭謹小心,往日三八的親昵稔熟再也尋不見,我心裏疼了一下。

師傅道:“非是我見死不救,實在是有心無力。”

他顯出失望,我拉着他往裏走:“進去再說。”

畢方正在院子裏鍛煉他那條據說會廢掉的胳膊,一擡頭見了蒼塵,先是一怔,繼而沖上來喊:“三八?你是不是三八?”說話間眼裏幾乎要冒火。

蒼塵不語。我拉開畢方說:“你搗什麽亂,他是蒼塵!”

畢方臉上的怒氣減淡,帶着些疑惑道:“蒼塵?你就是六萬年前伏魔的大将軍蒼塵?怎麽跟那只渾鳥長得一模一樣?”

我嘴角抽了抽,想着若是以往的帝俊,畢方一定早趴在地上了。

畢方好奇地往蒼塵懷裏望:“這姑娘怎麽了?”

我拽他:“別給我丢人,倒茶去。”說罷将蒼塵請進屋裏。

蒼塵并不死心,對師傅道:“聽說道君有息壤和真陰之水,還請不吝賜下,救救懷容,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師父道:“真是不巧,真陰之水剛剛被偷了。至于息壤,我原是有過的,”他望玄禦一眼,“不過這會兒沒了。”

玄禦道:“也不在我那裏,老鬼已經拿回去了。”

“便是有了息壤和真陰之水也還不夠,”師傅補充道,“九天息壤乃鬼祖之物,非他一脈不能驅動。這老鬼為了息壤騷擾我數萬年,好不容易才拿回寶物,又豈會幫你救人?”

“即使他想幫也未必幫的成,”玄禦道,“他被我重傷,恐怕自顧不暇。”

這倆人你一言我一語,連我都聽不下去了,我想蒼塵一定更為絕望。

蒼塵眉宇間憂痛染遍,喃喃說道:“那該怎麽辦?難道真的要我眼睜睜看她魂飛魄散,從此三界六道,再也沒有這個人……”

我看得不忍,上前安慰道:“會有辦法的,相信我,一定有辦法救她!”

蒼塵疑惑地望着我。我沉了沉氣,剛要開口,便被玄禦厲聲阻攔:“我不許你這麽做!”

玄禦的一句話提醒了蒼塵,他頓悟般道:“可是要犧牲你自己來救她?”

我望向懷容,她在蛟珠漸盛的光芒中靜靜沉睡。記憶深處那個蹦蹦跳跳的孩子,小顧,忽如精靈一般朝我過奔來,一頭紮進我懷裏,愉快地喊我“姐姐”。

我說:“沒那麽嚴重吧,不過耗費些體力……”

“不行!”他堅定地回絕,“你忘了,上次僅僅是分些靈力給蛟珠,你便暈了過去,要為懷容修補魂魄,豈只是耗費體力這麽簡單,這辦法我不同意!”

我淺笑:“那時我魂魄不全,有些虛弱,現在不同了,我很健壯呢。”

話音剛落,身體突然被大力扯開,玄禦将我拉至身邊,直視蒼塵,無聲地警告。蒼塵也望着他,氣勢絲毫不輸。

師父笑呵呵插到倆人中間:“哎呀,你們倆不要望得這麽深情嘛,怪不好意思的!”

我嘴角抽了抽。

玄禦從懷裏摸出件東西扔給蒼塵,正是帝俊那枚火日玉佩,順便說道:“紫霄宮秘藏《元聖陰陽經》,可招魂養命。能否得救,看她的造化了!”

蒼塵擡手接住,意外道:“這玉佩如何在你手裏?”那枚火日玉佩,終于回到了主人手裏,似是通靈一般,驟然升起光華。

玄禦不作聲。蒼塵望着玉佩,神色漸漸沉重起來,苦笑一下道:“居然沒被毀掉?我以為,它不容于世的。”

不容于世四個字,道盡了蒼塵的現世辛酸:無上修為被毀去,在火雲宮忍辱偷生,昊天玉帝用他而又防他,九天諸神對他敬而遠之,雖軍功赫赫,卻不得不斂盡鋒芒,面上或許風光,也不過是九重天上的困囚。

心又開始痛。

他收好玉佩,拱手道:“既如此,蒼塵謝過上仙。還要趕去紫霄宮谒見鴻鈞道長,就此別過,他日懷容康複,再行登門拜謝!”路過我身邊時,溫柔地笑了笑:“不用擔心,也別內疚,我和懷容都會沒事的,你也多保重。”

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我竟心酸得厲害。

師父打個哈欠,漫甩青衫,翩然出門。

玄禦說:“你還是放不下他。”

“這都是我害的。”

“別太擡舉自己了。大道演化因緣萬千,我們微如塵埃,随緣吧。”

發覺他越來越會安慰人。

可我依然不能釋懷,仰頭問道:“你說的那本經書,是不是真的能救她?”

“也許吧,至少它救過你。”他神色溫柔。

我想起了洪荒亂世中,那道日日響起的讀經聲。

“玄禦……”

“嗯?”

“那個時候,為了救我,你一定舍棄了太多的精力和修為。”

混元金鬥下沒有僥幸的亡魂,那時的我,一定比如今的懷容還要慘。

他望着我,神色黯了黯:“火日玉佩裏的妖力足夠,傷不到蒼塵,不用太擔心吧。”

我心裏被撞了一下,貌似冷酷無情的一個人,竟是如此敏感細心。

我輕聲道:“雖然道謝的話太輕了,可我還是想跟你說聲謝謝。”頓了頓,又道,“其實我很怕你對我那麽好,怕你一直如此付出,而我,可能什麽都給不了你。”

手被他輕輕握住,他開口溫柔:“我給的都是我能給的,我只怕,我給你的,你并不需要。”

我不曉得該說什麽,只是垂首不語。

他将我抱進懷裏,低頭俯在我頸間,我聽見他略重的呼吸聲,耳邊蘇蘇麻麻。

清晨的陽光從窗口灑進來,将我們的影子融在一起,拉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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