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登徒子
033 登徒子
我不曉得該說什麽,只是垂首不語。
他将我抱進懷裏,低頭俯在我頸間,我聽見他略重的呼吸聲,耳邊蘇蘇麻麻。
清晨的陽光從窗口灑進來,将我們的影子融在一起,拉得很長。
畢方一頭撞進來:“離顏離顏,雪瑞醒啦,你——你們在幹什麽?”
我一陣頭大,玄禦卻又抱緊些,他淺笑着,拿眼角斜斜地瞄畢方,畢方氣呼呼地瞪回去。
我使勁掙紮,腰上的手終于松了。畢方想說什麽,被我扯着胳膊拖了出去,他仍不忘抻着脖子向後喊:“登徒子——”
我一巴掌拍過去:“你瞎喊什麽!”
他怔了怔,委屈道:“離顏,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我白他一眼:“胡說什麽呢,沒有的事。”
“真的麽?可你的臉,好紅……”
“那是氣的!”
我懶得跟他磨牙,扭頭便走,聽到他跟在後面嘟嘟囔囔:“生氣不是應該臉色發白的麽……”
我快步奔向雪瑞房裏,一推門,正看到小家夥坐在床上,攥着小拳頭揉眼睛。
我喊一聲“雪瑞”,他愣怔了一下,滿臉裂開了花,一骨碌爬下來,光着小腳丫搖搖擺擺地撲進我懷裏,甜膩膩地喊我:“小主子!”
這聲喊得我渾身上下通暢無比。我抱起他親一下:“小崽子你可醒了,要吓死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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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咯咯地笑,圈着我的脖子奶聲奶氣地說:“小主子,雪瑞好想你,每天都盼着你回來。”
畢方在一旁嘟囔:“小馬屁精!”
雪瑞怯怯地望他一眼。
我說:“雪瑞啊,那只傻鳥呢,明着是老欺負你,可他其實特別疼你。你不知道,那天翡翠打傷了你,也打傷了他,他甚至比你傷得還厲害,都奄奄一息了,還硬撐着叫我們先救你。所以,你可不能記恨他哦。”
小東西眨巴眨巴眼,十分乖巧地朝畢方喊:“哥哥。”
畢方聽我誇他,正低着頭裝羞澀呢,冷不丁聽雪瑞這麽一喊,猛地擡起頭來,瞪着眼睛問:“什麽?你剛才叫我什麽?”
雪瑞被他一吓,抱着我脖子的手緊了緊。我罵畢方:“你幹什麽一驚一乍的?他又沒叫錯!”
“不是,離顏,你什麽時候聽他叫過我‘哥哥’?哪會不是‘畢方’來‘畢方’去的……哥哥,呃……”說着還哆嗦兩下,他很糾結。
我不理他,問雪瑞:“快告訴我,還有哪裏不舒服麽?”
他搖搖頭:“沒有不舒服,雪瑞已經好了。”
說話間玄禦進了門,雪瑞愣了愣,他還是很怕他。我笑道:“你這次能康複,還多虧了他,要不是他出手相救,你可就見不到我喽!”
雪瑞很乖巧:“謝謝上仙。”聲音依舊是怯怯的。
“是不是雪瑞醒了?”人未至聲先聞,是師父。
“島主!”雪瑞見了師父又變得活潑起來。師父将他抱過去:“嗯,小東西精神還不錯,就是弱了些,回頭我叫畢方炖雪蓮給你吃!”
畢方小聲嘟囔:“我也是病人哪,我也弱着呢……”
雪瑞看他一眼:“翡翠姐姐教過我,我做了給哥哥吃。”
再看畢方,正耷拉着腦袋摳桌子腿。
師父呵呵地笑:“雪瑞真乖!”
結果這炖雪蓮,還是畢方做的。
幾日來,畢方和雪瑞已恢複得大好,精神也都還不錯,我于是稍稍安心。只是每每想起翡翠,心裏仍舊不平。不曉得她如今在哪裏,當初冒然出島又是為了什麽。想不出頭緒,便只是一聲嘆息。
雪瑞每天跑來跑去,喜歡抓抓螞蟻,畢方在日日鍛煉他的胳膊,瞧着他如此認真,我幾次想脫口而出告訴他真想,但想到他說不定會忿忿地跑去找玄禦尋事——他倆近日似乎越發看彼此不順眼了——結果可想而知,弄不好,畢方的胳膊就真廢了。
玄禦已在這島上住了多日,我有種感覺,師父對他面上包容,實則卻是充滿了戒備。那日玄禦跟我在太陽底下閑聊,師父突然現身,硬是将玄禦拉走了去下棋。結果聽雪瑞說,那日他們只下了半局,師父便耍賴弄散了棋盤,而玄禦只是無所謂地笑笑。
這日我陪着雪瑞在院子裏玩,忽然有小童傳報,說白澤來訪。我一下子來了精神,對這個小獸,我印象還是不錯的,他雖狡猾了些但是明理。
見他進門,仍是翩翩少年、青蔥如玉的樣子,拱手道:“許久不見,上仙的氣色越發得好!”這小獸嘴真甜。
我喜歡嘴甜的人,尤其是誇我。我問他:“你怎麽有空來魚鲮島了,近來不忙?”
他笑道:“閑散神職,這點時間還是有的。不過我此番前來,倒是受人所托。”
“哦?是哪個?”
“孔雀大明王。”
我也笑了:“想必是他被困溫柔鄉裏出不來,才勞煩你帶話吧?”
他一臉壞笑:“溫柔鄉麽,大明王倒是那裏的常客,不過這回倒是不巧,他是出了溫柔鄉,又跌進泥潭喽。”
我一驚:“你說騷包鳥又惹事了?”
說完我想起子虛國雲隆鎮那檔子事來,騷包鳥誤以為好姻緣在手,意氣風發,借了身肉皮囊來凡間眠花宿柳,卻不倆早在了別人的算計之中。
我問白澤:“可是因為紀仙子的事?”
“正是呢!這個大明王,真是莽撞又大膽得很,為了一個守園的小仙子,竟不惜闖上玉泉山,大鬧金霞洞。結果那小仙子真是開了悟,聲稱已經看透了情欲迷障,一心要留在山上求仙證道,死活不肯跟昔日的心上人走。大明王一怒之下,攪得玉泉山雞飛狗跳,那玉鼎真人被鬧得厲害,便解釋說,這生死轉世之事,是冥府辦的差,他實在是無辜什麽的。要說這老家夥,也真是狡猾,說得大明王火爆殺向冥府十殿,鬧完地藏又去鬧月老宮,把個九重天攪得烏煙瘴氣的!”
我搖搖頭:“為了女色,騷包鳥在九重天可是吃過虧的,怎麽還不長記性?那王母能容得他鬧?”
“自然是容不得,可一時也無奈。非是我不敬,這九重天上,能與大明王一較高下的,怕只有蒼塵将軍一人。只是這會他騰不出手來,老婆都快要保不住了!”
想起不久前蒼塵帶着懷容來求救,我心裏又沉了沉。
頓了頓問:“那結果呢,孔宣的怒氣可消了?”
“消是消了一些,不過代價卻是不小,又被關進了靈山,哎,這次恐怕再沒那麽容易出來喽!”
我覺得整件事,就好像是誰布下的一個局,環環相扣,請君入甕,騷包鳥再次沒了自由。
嘆口氣,問:“他是有話捎給我麽?”
“有呢,一共三句。”白澤豎起一根手指頭,“這第一句:離顏,老子被人陷害了;第二句:離顏,老子不服!”
我翻着眼望天:“這第三句,該不會是‘離顏,給老子報仇’吧?”
“咦?你真是這麽想的麽?”
我望回去:“他真是這麽說的?”
白澤道:“大明王倒真這麽說過,他說你一定會這麽想,不過他還說,這句話他就不用傳了,因為說了也是白說。”
我挺生氣:“他什麽意思?就這麽看不起我?認為我沒本事替他報仇?”
“呃……”
我沉沉氣:“那他想說什麽?”
白澤答道:“這第三句嘛,是大明王的忏悔……”
“他是該忏悔,整天上蹿下跳攪得人不得安生!”
“呵呵。”白澤笑得十分爽朗,“這第三句,原話是這樣的:離顏,我深悔自己的無知,倘若早知曉身邊佳人風華絕代,我何至于迷失于俗脂豔粉誤人害己?時也?命也?悔不當初!倘若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
“去他娘的!”我拍桌而起:“騷包鳥這是發什麽瘋!什麽佳人風華絕代,什麽他娘的悔不當初!還有這是三句話嗎,啊?這他娘都超過十句了!讓他一輩子跟着佛祖清修吧,老子一點都不關心他!”
白澤忍着笑哄我:“上仙哪,上仙,您消消氣!大明王的性子嘛,您是知道的,不過是頑劣了些,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我不忿:“他哪有什麽見識?男女不分,仙凡不辨!”
白澤:“是是是!”
他在我對面坐下,嘆道:“可話又說回來,大明王這回是真挺可憐的。上次被關禁閉,不過是在他的明王府裏不許出去,吃喝用度倒也自在,這回卻是不同,我見他時,他被關在了靈山的思過崖。你知道,那地方無遮無攔,風吹日曬,霜打雷劈的,啧啧,真可憐!”
我忽然又心疼他,嘴上卻道:“那是他自找的,活該!”
白澤歪着頭望望我,又說:“也是,他這是咎由自取,便是受些酷刑也是罪有應得!”
我一驚:“你說騷包鳥受刑了?”
白澤裝傻:“我沒說啊,我只是打比方,呵呵,打比方。”
小崽子花花腸子可真多。
雪瑞端來茶,恭恭敬敬地遞給白澤:“請用茶。”
“呦,這小娃娃真是可愛,是只……小白獅子麽?”這個白澤,走到哪裏都愛炫,這一點倒是跟孔宣挺像。
我笑道:“南極仙翁貢的茶,嘗嘗如何?”
他捧起茶杯聞了聞,輕輕抿一口:“嗯,好茶!”
我說:“至于孔宣,先委屈他幾日吧,待我回過師父,再去替他求個情。”
“也好。”他放下茶杯,“請問道君在家麽?”
“在家。”
我心想,只要玄禦還在島上一天,師父定然是不會出魚鲮島的吧?
他起身道:“那請上仙引見,白澤有事求見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