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腹黑

034 腹黑

師父并不在房裏,他的小童正麻利地收拾棋盤。問他師父呢,他說:“島主方才跟玄禦上仙賭棋贏了半子,心情大好,領着上仙去了古潭。”

師父竟然贏了?真是不可思議。

白澤笑道:“不知兩位尊者賭的什麽?”

小童道:“說是輸了的要挖一百條蚯蚓,挖不到的話就要聽憑對方吩咐,不得違背。”

白澤笑得挺歡實:“看來一貫冷靜的玄禦上仙,也有被算計的時候。”

我不愛聽,說得好像我師父既沒棋技又沒棋品一樣,盡管這是事實。

上回師父跟玄禦賭棋輸了我,結果引出來這麽多糾葛;此番他倆又賭,卻不知為了什麽。不過想到俊逸離塵的玄禦上仙趴在地上抓蚯蚓的樣子,我覺得好笑,師父是得有多恨他呢?

刁鑽狡黠的小獸一路走一路笑,我連番瞪他,他只當沒看見。遠遠瞧見小桃林中,一道離塵的素影穿來穿去,俯身再起,卻是兩手空空。而師父正卧在綠蔭下一處長石上,翹着腿,嘴裏咬着片葉子,悠閑地望着一無所獲、即将任他驅使的至尊玄仙。他懶洋洋地坐起,歪着頭朝玄禦喊話,嘴裏的葉子上下翻飛:“喂,要不要認輸啊?這麽久可一條都沒抓到哦!”

玄禦踱回來:“那只有一個原因,這裏根本沒有蚯蚓!”

師父不以為意:“願賭服輸,我可不聽借口。”

玄禦擡起右手,拈着一小段樹根:“有楊眉遺脈在此,怎麽可能會有蚯蚓?”

我很意外:“楊眉?那棵空心老柳樹?”腦海中浮現出那個長須白袍、精神矍铄的老道。

白澤小聲道:“據說他比鴻鈞道祖證道還早。”

玄禦繼續說:“混沌之始,楊眉與鴻鈞一戰,繳了鴻鈞全部法寶,令鴻鈞敗服。試問他的氣息所在之地,怎麽會有蚯蚓?”

我聽得明白,鴻鈞師伯的真身是條蚯蚓,乃是上個混沌延存下來的生物,我原以為無人可敵,竟也曾敗給楊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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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楊眉大仙,還真是深不可測啊。

腦子裏忽而一陣紛亂,有無數碎片閃過,我努力想抓住些什麽,卻聽師傅哈哈大笑起來:“玄禦啊玄禦,你想探查我這片小桃林,又被我看得緊,便借機輸給我,你倒是挺會演戲!”

玄禦不語。

他将計就計,反倒利用了師傅,這個玄禦,還真是腹黑得很。

“離顏,”師傅叫我,“亂探魚鲮島,你說我該怎麽處置呢?”

咦?怎麽問我,我又不是島主。

可還得硬着頭皮回答:“嗯,這個嘛,亂探魚鲮島可是咱們的大忌……”看玄禦,他也正靜靜地望着我,神色沒有半分起伏。

我在心裏盤算,他倆若是打起來,誰會占到便宜。我近來不止一次冒出這樣的想法,沒辦法,兩大高手在一起,總不免讓人期待點什麽。

想了想:“這件事嘛,不如……就按你們賭棋的規矩來吧,反正也是有言在先的,對吧?”

心裏懊惱,眼前這幾位無疑都是大腹黑,而我這個“處置”也未免太不腹黑了。

師傅笑着俯身在我額前:“小東西,你到底在幫誰?”

我:“……”

我心想我能幫誰?我讓你殺了他,你也未必殺得成。倒不如把這游戲權還給你們,你倆接着玩去。

師傅道:“也好,那便按賭棋的規矩來。”

“如此甚好。”玄禦眼底藏了抹笑,朝師傅走近兩步,“這場賭局,輸的可不是我。”他攤開手掌,掌中仍握有一粒白子,晶瑩剔透,雪貝雕成,乃魚鲮島獨有。

白澤這小獸很不識趣,竟沒憋住笑,遭了師父狠狠一記白眼。

玄禦道:“按照事先說好的規矩,你得聽我吩咐。不過我不想為難你,只想問你件事,希望你如實告訴我。”

師傅盯着他咬牙切齒。

“你和楊眉,究竟有何淵源,他的遺脈為何會出現于此?還有,”他看我一眼,“我想知道離顏的身世。”

我忽然變得緊張起來。巴巴地望着師父,他只是恨恨地不說話。

玄禦質問:“願賭服輸,難道你想耍賴?”

“我會告訴你的,可沒說是這會兒!”師父說完便走,頭也不回。

他果然又無賴了一回。

我怔了怔,快步跟上。心想玄禦可真狡猾,故意在棋局殺青後少數一子,讓師傅誤以為自己的算計得逞,結果卻是他玄禦将計就計的反算計。

腹黑的老千!

入得廳堂,白澤躬身向師傅拜道:“道君有禮。”

師父氣不順:“你不在昆侖山上,怎麽也喜歡到處跑?”

白澤笑道:“晚輩此番正是為道君遺失的玉淨瓶而來。”

師傅瞪着他。他道:“想必清淨琉璃玉淨瓶此刻已不在府上了吧?

師傅:“關你什麽事?”

白澤不以為意:“這瓶子是不關白澤的事,白澤只關心皇帝的事。敢問道君,翡翠姑娘可是府上之人?”

“不是!”師父答得幹脆利落,“魚鲮島沒有此等劣徒!”

我連忙扯住白澤:“翡翠她出了什麽事?”

白澤正色道:“近來子虛國新君命星晦暗,似有魔氣入侵。護衛新君乃白澤使命,我在調查中曾與一位姑娘交手,她自稱翡翠,并祭出了玉淨瓶。這瓶子百萬年前我曾有幸得見,端的是瑞氣非凡,怎奈此番交手,瓶內竟藏了森森魔氣,白澤疑是錯認,故而前來請教。”

師父沉沉氣道:“你沒認錯,清淨琉璃瓶确已被翡翠盜走。瓶內裝了真陰之水,那孽畜定是用它來行不義之道了。”

我心下惶惶,翡翠這是想做什麽?她在自尋死路。

“既如此,白澤請示道君,當如何處置?”

“師父……”我一張口便被師傅擡手阻止:“誰都不許替她求情,這孽畜邪性難馴,我容不得她!”

我不甘心:“看在她伺候我百餘年的份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您再給她一次機會,況且,說不定她這麽做是有理由的,我們是不是該先找到她,問個清楚?”

“離顏,”師父語氣放緩,“為師知道你不忍,但她魔障迷心,恐怕當不起你這份疼愛。為師早便勸你,不必在她身上多費心神,你只不聽,如今她有此舉動,與你一味縱容也有關系啊!”

“離顏慚愧……不過師父,我與翡翠終究有百十年的恩情,我去尋她回來,文明究竟,再聽憑師傅發落,好不好?”

“不好。”師父眉目含憂,“想她的功力已今非昔比,你去見他,為師不放心,這件事我親自處理。”

師父出馬,翡翠必死無疑。我跪下求道:“我會小心的,請師父答應我。”

玄禦悠悠開口:“我陪她去,你總該放心了。”

師父瞪他一眼:“難道我不會陪她去?”

呃,又杠上了。

玄禦:“你還是看家吧,免得再有不速之客來探島。”

師父不滿:“你是嫌我對你太客氣了吧?”

玄禦輕笑。

“師父?”我一臉祈求。

師父嘆口氣:“好吧,不過你要記住,可救則救,倘若她執迷不悟,你不可有婦人之仁。”

“我明白。”

“萬事小心。”

“我會的,師父。”

“如果遇到麻煩,不要硬扛,回到師父這來。”

“謝謝師父。”

“還有……”

“啰嗦。”玄禦聲音不大,冷冷的。

師父瞥他一眼,囑咐我:“還有他,此子腹黑,不可全信。”

我愕然。

白澤拱手道:“既如此,白澤為兩位上仙引路。”

雪瑞突然從內堂跑出來,撲到我懷裏問:“小主子是又要走了麽?”

我哄他:“小主子去找翡翠姐姐回來。”

“翡翠姐姐真的變壞了麽?”

“呃,這個,小主子一定會查清楚的。”

他眼圈紅紅的:“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用力抱抱他:“放心吧,很快便回來了,小主子舍不得雪瑞。”

他使勁摟着我脖子,冒了淚花。

放下雪瑞,一轉身,畢方怔怔地堵在門口,眼睛倒是沒濕,不過也有點紅。他兩步跨過來:“離顏,讓我陪你去吧?”

“你留下來養傷。”我說的幹脆。

“我傷已經好了!”他甩着胳膊給我看,“你看你看,活動自如,一點毛病沒有。”

“那也不行,我沒工夫看着你。”

“離顏你看不起我?”他惱了,“我雖本事不濟,但關鍵時候,我可以替你去死……”

“呸呸!”我瞪他,“說什麽晦氣話!沒本事的人才要肉盾,你主子我是那麽不堪的人麽?”

“離顏……”

“給我老實在家呆着!”

雪瑞怯怯拉他:“哥哥,我們都在家等好不好?”

說話間我已踏出門去。臨行前師父神色溫柔,囑咐道:“為師生平不問世間事,緣起緣散皆随他去,唯有對你,存了一絲執念。離顏,為師希望只你平安。”

受不了他這樣講話,鼻子有點酸。

玄禦不鹹不淡地諷刺:“儀式可真多。”

我想起上次跟玄禦出島,師父假模假樣地哭,如今卻正正經經地囑托,眼中的憂心和不舍顯露無疑。而我那時雙眼紅紅,眼淚汪汪,如今卻在笑着道別,只是心裏發沉。

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再出魚鲮島,風雲變幻,我唯一所願,即是我愛的人們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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