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鴻蒙劍

042 鴻蒙劍

老怪物一愣:“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

“這氣息,似曾相識……”

原本戰成一團的蒼塵和冥河不知何時停手,冥河的聲音先一步到達我跟前,帶着顫音道:“青……青冥尊者,真的是你麽?”

“青冥?”看得出老怪物在努力回憶。

“你還真是沒腦,也罷,不如讓我來提醒你一下!“言罷右手一翻,一把青光熠熠的長劍赫然在手,耀眼的光芒從劍身射開,我聽到了周遭人的驚呼。

老怪物雙目陡然睜大:“鴻……鴻蒙劍!“

“想起來了?“

“當年老子險些死在這把劍下!它為何會在你的手裏?

“笑話,這是我的劍!今天我再送你一程,你該感到榮幸!“我話音方落,冥河竟第一個提劍刺了過去。老怪物對他十分提防,穩穩地避開了。

冥河一擊落空,待要回身再刺,卻見一個修羅小卒連跌帶撞地沖了過來,高聲叫道:“出大事了,教祖!海眼那邊不曉得怎麽回事,海水正在被淨化,且蔓延速度極快,弟兄們已經死了好多,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整個血海和我阿修羅族就要完了!那裏幽深險峻,弟兄們沒法探查,求教祖趕快想辦法!”

元始天妖突然狂笑起來,聲音振聾發聩。

蒼塵第一個奔向了海眼,冥河望了我一眼也跟了過去。我篤定玉淨瓶在那裏.于是緊随其後,聽到玄禦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還在呢,元始天妖!”

原以為深入海眼會有所收獲,卻不料我們趕到時,只見到了無數修羅族的屍體懸浮在已被淨化了的海水中,真陰之水的氣息尚在,卻未見玉淨瓶的半點影子——看來又被誰帶走了,我們來晚一步。

“中計了!“冥河憤懑地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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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調虎離山,”蒼塵道,“不曉得玄禦上仙和老怪物如何了?”

待我們匆匆返回,只瞧見阿修羅族正在清理戰場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天軍全軍覆沒,阿修羅族傷亡慘重。可見我們離開後,兩族又有過一場厮殺。而遍尋玄禦和元始天妖,卻是連半點影子都沒瞧見。

但我卻一眼望見了翡翠,她倒在地上,身上還纏縛着那條白绫,只是已被鮮血染紅,數支槍戟和冷箭深深插進她的軀體裏,她的頭顱已滾落一旁,被砍刺的不辨五官……我怔怔地站着,腦中有一瞬間空白。

冥河大喊:“誰幹的?誰允許你們亂殺的?”

一個小夜叉灰頭土臉地回禀:“教祖,這畜生挑起戰端,殺我族衆,眼見她被困,弟兄們怎肯饒她?不過,也不光我們,天軍對她也是毫不手軟的,她的頭都是天軍砍下來的……”

“夠了!”冥河蹬他一眼,望向我。

“死都死了,算了。畢方呢,你們不是連他也一塊解決了吧?”

先前的小夜叉見冥河對我有所顧忌,回答也謹慎起來:“是那只一條腿的大鳥麽?方才瞧他它趴在地上,兄弟們覺着新鮮,就叫血智長老帶走治傷了……怎麽,它是您的坐騎?”

“沒死就好。”

冥河立刻吩咐:“告訴血智務必救好他!還有,誰瞧見玄禦上仙和那老怪物去哪兒了?”

“方才兩軍混戰,不曾留意……“

海嘯聲越來越大,腥鹹的海風卷着濃重的煞氣四下奔湧,變天了。

“不如先回大殿再做計較?”冥河從旁建議,我點了點頭。

血海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只是再踏入這方熟悉的地界,竟是步步發沉。冥河與蒼塵在我一前一後,全都一言不發,氣氛沉重而壓抑。

我在幽冥王座前止步,望着這方以血海特有的黑玉打造、雕有繁複花紋的寶座,有一瞬間失神。

冥河道:“請上座。”

“那是你的位子。”我在一旁坐下,打量着眼前的血海衆将——昔日的舊識已無一人在列。冥河剛要引着衆人施禮,我擺擺手:“讓他們都出去,我有話跟你說。”

待到衆人退出大殿,他才謹慎道:“讓那老怪物跑出來,是我看護不利,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他怒指蒼塵,“他竟來無理取鬧,為了讨什麽真陰之水,召來天軍挑釁血海,打殺我族衆,我被逼出海應戰,才讓那元始天妖鑽了空子,逃出生天!蒼塵,這一切,你要負全責!”

“冥河!”蒼塵也不甘示弱:“帳可不是你這麽個算法!我并不曉得元始天妖被封印在血海,無意助他脫逃!我來也并非是為挑釁血海,我只身來求真陰之水,奈何你修羅族蠻不講理,只知打殺,靈犀将軍不放心我,才帶兵趕來接應。若論損失慘重,你族不過是些傷亡,我一萬天軍卻是全軍覆沒,就連靈犀将軍也喪命在此……”

“我不聽你叫嚣!”冥河揮着手打斷他,“這場禍事因你而起,你必須付出代價……”

“夠了!”我覺得煩躁,問蒼塵:“你要真陰之水,可是為了救懷容?”

提到懷容,他臉上的怒意淡了些:“息壤我已經拿到了,只差真陰之水,懷容便可以活命。”

息壤在鬼祖那裏,他被玄禦重傷從而隐匿,蒼塵要找到他并且拿到息壤,想必是花了大工夫。我腦海中浮現出在九重天見到的那個柔弱的凡間女子,繼而是小顧流着淚的臉,她拉着我的衣袖,哭喊着說:“姐姐,你不要去,我不讓你死……”

我閉上眼,再睜開:“懷容,她如今怎樣了?”

“情況不妙。”

“《元聖陰陽經》也沒用麽?”

“我曾拜谒紫霄宮,沒能見到道祖,他的小童傳話說,九萬年前道祖已将這經毀去了。”

我有些意外,仿佛這經書的存在,只是為了救我一命。

他沉了沉氣道:“我曉得今日所行有些莽撞,可為了拿到真陰之水,我別無他法。”

“是誰告訴你真陰之水在這裏?”

“我在路上遇到過幾只鵬鳥,從他們口中得知,真陰之水可能被帶來了這裏。我也曾想過,這消息或是謠傳,但為了救懷容,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會去嘗試。”

“幾只鵬鳥?我在來血海的路上也遇到了一些鵬鳥,全都死在了山坳裏,是你殺的?”

“不是。”頓了頓他又補充,“自神魔大戰之後,我再不殺生,包括今天,我也沒殺血海一兵一卒。”

“你少在這裏假仁假義!你沒殺人,我血海那些冤魂要去哪裏說理?你口口聲聲說你只為救人,我阿修羅族衆就要白死?我不管你要救的是何等要緊之人,我血海平白遭劫,便是打上九重天去,也要讨個說法!”

“魔族還未攻來,你們便要先行了斷了彼此?”我打量他二人,全都臉色陰沉,怒火中燒。尤其冥河,恨不得将蒼塵力斬于座前他才甘心。

久遠以來,血海與外族鮮有來往,他們安于這一方血污之地,不問世事,倒也也怡然自得。只是阿修羅一族天生暴躁,今天天軍這一鬧,冥河憤怒難平可想而知。

而蒼塵雖然是始作俑者,可如今這個局面,我猜想他也不曾料到。如此說來,他心裏恐怕也有委屈。況且天軍一下子死了一萬,還有個什麽将軍也是個倒黴蛋,蒼塵在昊天帝那裏恐怕也不好交代。

翡翠說得不錯,修羅族和神族的梁子就這麽結下了。他們都沒有那麽偉大,這筆血債不容易抹掉——冥河若不追究,則無法面對族人,蒼塵若無說法,則無法面對天庭。

蒼塵相對冷靜些:“你方才說起魔族,是什麽意思?“

“我猜你遇到的那些鵬鳥,便是魔族中人。”

他眉頭微蹙:“我被利用了……”

“他們巴不得血海和天庭互相殘殺,最好你們兩個今天就死在這裏!”

“魔族”冥河若有所思,“可是大蒼燼王那一支?”

“大蒼燼王雖然死了,但顯而易見,魔族野心可有增無減呢!”

冥河瞥一眼沉默的蒼塵:“六萬年前那一仗,倘若将其餘孽斬盡殺絕的話,這些雜碎今日也不會又出來興風作浪!“

蒼塵怒目,卻沒接話。

“據我所知,這一切的背後,是一條叫做赤螭子的紅龍在作怪!這孽畜蓄謀已久,一百多年前便選好了翡翠這顆棋子,翡翠從魚鲮島盜出真陰之水,引來天軍跟修羅族相互殘殺,再趁亂放出元始天妖。眼下翡翠已死,元始天妖這個無甚頭腦只知狠打狠殺的怪物,必然是他們接下來要大做文章的棋子。”

一個小夜叉進來叩禀:“教祖,血智長老救回來的那只大鳥醒了,他喊着要見‘離顏’,長老還說,血海的煞氣太重,最好給他換個地方養養。“

“離顏?”冥河顯然并不認識。

“眼下要緊的,是避免血海和九重天起更大幹戈,以免魔族從中取利。”我望向蒼塵,“魔族下一步動向不明,但其禍心已現,昊天帝也該早作打算。你還是先回去,禀明來龍去脈。對了,讓畢方跟你一起去吧,他是魚鲮島的人,好說一些。”

蒼塵走近我,一雙眸子狹長幽暗。他望着我良久才道:“九柯,離顏,還有眼前的青冥,是同一個人,對麽?“

“一句話我也解釋不清……“

他面色仿佛籠了一層紗,竭力想遮住複雜的情感,頓了頓道:“那麽,可否請你救救……小顧。“

“我會想辦法。“

他又盯了我片刻,這才随報信的夜叉一道離去。

“他就這麽走了?”冥河指着蒼塵的背影問我。

我望着眼前的老頭,他行事果決,一雙眼睛精光畢現,已全然不是記憶中冥河的樣子。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時的冥河,一如此時的畢方,年輕率真。而如今,他已蒼老得生出皺紋,身軀也不再挺拔,卻以一身的心機和威嚴,執掌着阿修羅界,名震洪荒。

“那下一步該怎麽辦?”他問。

“讓我想一想,你對族裏也該有個交代,你先去吧。”

他有些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我閉眼仰在座上,感覺幽冥大殿忽然變得死一般寂靜。腦中短暫的空白之後,昔日種種便如潮水般漲了上來。我終于破開了封印,恢複了記憶和修為,可我并沒因此覺得輕松,反而覺得無比沉重。

很久很久以前,早到多久我已經記不清了,便是那些記憶也遙遠得仿佛故事,不像是真的,只是我心裏清楚,它們都曾存在過。在這漫長的歲月裏,我已輪轉幾世,從青冥到離顏,從離顏到九柯,如今又回到了這裏。

這一個大輪回,實在是滄桑得很。

回想起跟幽冥血海的一段因緣,很多細節記不清了,印象中那時鴻蒙初開,幽冥血海也剛誕生不久,天地間聖者寥寥。後來,有個自號鴻鈞的道人不曉得從哪弄來一兜子法寶,在分寶崖搞大派送,吸引了八荒六合無數的精怪前來讨喜。我遠遠瞧着,有人扛走了盤古幡,有人抱走了太極圖,有人頂着混元金鬥,有人在玩金蛟剪……其中一個身材瘦小的紅發小鬼什麽也沒撈着,衆人都散幹淨了,他仍癡癡地在崖下跪着。

我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喂,人都走了,還不起來?”

他擡起頭,我竟吓了一跳。我生平從未見過醜陋至此的人,都說後世諸明王醜陋至極,可若跟眼前這個少年比起來,簡直堪為天人!

他因我的反應越發委屈,哽着聲道:“你也嫌我醜是不是?他們都嫌我醜,說我配不上任何一件法寶!”說話間眼淚幾欲奪眶而出。

我拉起他:“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

“我叫冥河,來自幽冥血海。我法力不好,趕了好幾個月才到了這裏,卻是兩手空空,我不甘心!”

“幽冥血海……”我想了半天,終于有了點印象。“你是阿修羅族?難怪……”看到他的表情,我後半截話生生咽了回去,只因阿修羅族天生男的極醜,女的極美。我問他:“你想要什麽寶物?“

他想都不想道:“什麽都行,只要好使。”

“你還真實在!你要法寶做什麽?”

他眼裏開始冒火,恨恨地吐出倆字來:“報仇!”

“報什麽仇?”

“你是誰?“他警覺地問我。

“我叫……青冥。”我随口編了個名字。自我有意識以來,鮮與人接觸,從未有人問過我叫什麽,我也從未意識到,我該有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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