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以後我都不會再難過了

以後我都不會再難過了

他在前面走,我就在後面跟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我不能就這麽丢了。

走了一會兒,他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別白費心思了。”

我努力讓自己不去介意,笑道:“好,剛才的話算我沒說。不過在血海時,我們說好的,我替你殺了元始天妖,你該感謝我,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元始天妖并沒有死,只不過被你封印了。”

這個回答倒叫我意外,我一直以為他已經死了。可仔細回想,我當時确實沒有殺死他的感覺,劍是揮出去了,劍氣卻被削弱了,變成了封印之力。

我說:“就算是沒有殺死他,也算替你去了心頭之患,你不能這個态度對我。”

“你不是為了我,我也并沒有跟你達成那樣的約定。”

我仔細想想,好像的确沒有。他那時候說的是“你倒是熱心”,而不是“好的”。

不過我才不管呢,我說:“那來者是客,哪有硬趕客人走的道理?”

“那麽随便你。”他不再跟我争辯,繼續趕路。我便繼續跟着他。

他步态從容,走得不急不緩,我卻跟得有點吃力。盡管如此,望着高大的背影,我仍舊覺得踏實。無論如何,我找到他了不是嗎?

可是北俱蘆洲的天氣實在是太冷了,就連他都比在血海的時候多披了件鬥篷。我跟着他進山,越往裏走,感覺越冷。扭頭看一眼小豹子,它走得直哆嗦。我只好脫下外衫,蹲下去幫他裹在身上,它感激地往我懷裏拱供,我摸摸他的頭,笑着起身。

可是當我再擡起頭時,一直走在前方的玄禦竟然不見了!就連跟着他的那只白色小獸都沒了蹤影。我一下子就慌了。

急急忙忙四下打量,周圍一片蒼茫,空無一人,連足跡都沒有,只有我和小豹子孤零零地站着。

他終于成功地甩開了我。我費勁心力地找到他,還是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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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心裏空空的。太陽一點一點地沉下去,我摟着小豹子蹲下身去。

落日後的北俱蘆洲簡直就是冰窖,又是在山裏,更是冷得刺骨。周圍連取暖的東西都沒有。我還能靠着深厚的修為擋一擋,小豹子卻凍得一邊哆嗦一邊哼哼。盡管如此,我仍是不願離開,我是在這裏跟玄禦分開的,留在這裏,至少會讓我覺得沒有太遠離他。

我把小豹子抱進懷裏過了一夜,開始它還哼哼,後來就慢慢安靜了。而我一夜沒合眼,腦子裏很亂,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

天終于慢慢亮了,第一縷晨曦照進山間的時候,我摸摸小豹子的頭說:“醒醒?”它竟然沒有反應。我松開胳膊去看,它已經竟悄無聲息地去了,死在了我的懷裏,死在了我終于找到玄禦之後的第一縷晨光裏。

可我終究是跟丢了他,還搭上了它的一條命。如今我又成了孤家寡人,又回到了一個人孤孤單單四處尋覓的日子。

我将它葬了,然後仔細勘察周圍的環境,這座山雖然深,卻并無人煙和居所。我努力琢磨玄禦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卻不得頭緒。不過他和那頭白色小獸的關系如此親密,料想他的故園應該也在這裏。

那段時間,我便日日在附近盤桓,山道,山腳,附近的荒原,期望能再碰見他,卻是始終沒有再見。無聊的時候,我在觸手可及的冰塊寫寫畫畫。北俱蘆洲常年冰封,時不時會降下大雪,我刻在冰上的心事,劃在雪地上的名字,很快就會被大雪覆蓋,或者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它們會也會模糊成水漬。

我開始變得有些消沉。

山裏太寂寞了,除了我自己,似乎都沒有什麽活的東西。有時候我也在想,玄禦他那樣的性子,會不會是因為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得太久了,就連我這樣一貫開朗的,在這裏度過了一段日子之後,都開始變得沉悶。

可我仍舊不想離去。

那天夜裏,山上又開始飄雪。我坐在空無一人的冰天雪地裏,望着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雪片,大聲地、恣意地呼喊玄禦的名字。四周空空蕩蕩,除了遠遠的回聲,再沒有任何回應。

我覺得更加寂寞和空虛。

身體很冷,我沒用靈氣保護自己,任性地想,倘若大雪就此将我埋葬,那也是離玄禦最近的地方。

雪片紛紛揚揚地降下來,灌進衣袖裏、脖子裏,落向眼睛裏、嘴裏,濕濕的,冰冰涼涼。我的雙腿已經麻木了,毫無知覺,再也站不起來。也許真的就會葬在這裏了吧,寒冷的北俱蘆洲,離玄禦最近的地方。

我又想起初見他時候,他一襲白衣,那樣的清俊離塵,從容而又大氣地朝我走過來……我覺得自己是真的不行了,已經開始出現幻覺,我又看到了那個時候的他,那樣走向我。我不自覺地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我自恃修為強大,可是如今卻連這點定力都沒有了。

但即使知道那是假象,我仍舊不願移開視線,不敢眨眼,我怕他會再次消失不見。

我看着他走過來,我想說我想他,好想,卻是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他站在我跟前,高高地俯視我,我覺得周圍似乎明亮了許多。于是我笑了,費力地開口,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說:“我知道我不行了,在死之前能見到你,真好。哪怕,這僅僅是個幻覺,至少我不會覺得自己走得孤單。”

我看到他解下身上的鬥篷,俯身給我蓋上,然後将我從雪地裏抱起來。我好像又聞到了一直牽挂的蘭香。

我望着他的臉,覺得有些苦澀。我果然是太想他了,才會在這張本該是清冷的臉上,讀出一絲憐憫和心疼來。

可是幻覺也好,總強過什麽都沒有。我小心而又顫顫地求他:“可不可以抱緊我,我覺得好冷。”

那個懷抱果然又緊實了一些。我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他低頭看我,說:“如果沒有力氣,就睡一會兒吧。”

我說:“我不能睡,這是我感覺最滿足的時刻。一旦閉上眼睛,也許就再也睜不開了,盡管你不是他,能多看一眼也好。”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

“你不是,因為我知道他不會願意見我,他一直在躲我。我想我在他眼裏,一定是微不足道的,或者,是個嗜血嗜殺的魔。可那都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賭氣,他不在乎我,他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我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他在乎我……”

我還是覺得很冷,又往他懷裏靠了靠。我感覺抱着我的手臂似乎又緊了一些。我苦笑:“你看,我就知道這不過是我的一個幻覺,你不是他,他不會關心我,不會這麽溫柔,也不會……有這種心疼的眼神。他很冷,就像這裏的冰天雪地一樣冷。”

“那你為什麽還要留下來?”

“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這麽想跟一個人在一起過,我很想他,僅僅是想起他,也會覺得幸福……我找了他好多好多年,幾乎走遍了八荒六合,終于在這裏找到他了,可是只見了一面而已,他就走了。他說,那樣的事沒有意義。那樣的事,沒有意義……”

“別說了。”

“不說了,我感覺好累,就睡在這裏吧,挺好的。”我覺得視線有些模糊了,努力再睜一睜眼,可是仍然看不清,連出聲都變得不容易,我喃喃地:“以後,我都不會再難過了。”

他輕輕吐了口氣,說道:“睡吧。”

我緩緩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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