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亂世佳境
亂世佳境
在巫妖混戰、動辄萬千生靈塗炭的洪荒亂世,丹穴山禁地一戰實在算不得什麽大事,但這一戰的結果卻令洪荒廣為震動。可怕的元始天妖再一次被鴻蒙劍所傷,不僅如此,他唯一依仗的那滴混元污血也被鴻蒙劍所吸收,這等于破了他最厲害的混元血爪,也傷了他的根基。只不過,八荒六合并未因此安心,反倒更為緊張。因為傳言說,那把魔氣森森的鴻蒙劍,自從吸納了元始天妖的煞氣後變得更為邪厲,就連曾經執掌他的黑玉之精也無法控制,甚至被反噬斃命!曾經令洪荒趨之若鹜的寶劍,如今已叫人避之唯恐不及。
所幸,這把劍落在了玄禦手裏,一個一貫淡泊的世外散仙。盡管洪荒也不盡信他能完全将其控制,但好在尚未發生什麽差池,并且除了他,遍尋整個洪荒,似乎也實在找不出還有誰來保管這把兇劍更為合适。
而關于鴻蒙劍為何有如此大的威力,傳言更是紛紛擾擾。試想元始天妖那滴混元污血,乃是開天辟地以來所有煞氣之源,那怪物又是如此兇殘暴戾,莫說取之不易,便是取出,有誰敢保證能将其徹底淨化?倘若不能,莫說自身難保,也将給整個洪荒帶來一場無妄之災。玄禦且不敢冒然試之,放眼整個洪荒,怕也難尋此人。
然而鴻蒙劍做到了!盡管它此時已是一把徹徹底底的兇劍,但數日過去,卻未曾聽聞它惹出什麽禍事,這不得不令人遐想,這把劍究竟有何玄機?
這也是玄禦困惑之處。
在去往血海的途中,鴻蒙劍又一次躁動非常,煞氣四溢,劍身震顫着,令玄禦幾乎把持不住。只是這次他無論如何都不肯再放手,硬是将自身強大的靈氣注入劍身,直到鴻蒙劍逐漸平息下來,朦胧的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個山谷。
在一棵大樹下,玄禦盤膝而坐,鴻蒙劍被他緊緊握在手裏。一彎弦月從薄雲中探出頭來,灑着清輝。他望了眼似是含羞的月牙,喃喃自語道:“還記得幽園的夜色麽?想來已過去那麽多年。”修長的手指不經意地在劍身上劃過,耳邊響起他輕淺的聲音:“待我了結了此事,便回幽園。”
此刻的玄禦,溫柔得好不真實。待意識到這份柔情并非是對我,心裏不免又微微酸痛。雪姬這一生盡管短壽,卻是比我幸福。
許久之後才又聽到他開口,終于像是對我說的。他似有意無意般問道:“鴻蒙劍之所以變成今日的樣子,這是你的意思麽?洪荒盡傳,青冥已逝,我是不信的,你的劍仍有如此強大的意志,你怎可能逝去?只是為何,我感知不到你任何的氣息?”
他絮絮而語,想我在他身邊那些日子,倒未見他如此多言過。只是我精神越來越不濟,意識逐漸模糊,他後面的話,已然聽不清了。
就這樣吧,也許他并不希望青冥逝去,卻也未必願意知曉和接受,那個死纏爛打的姑娘就在他身邊的事實。況且如今我為煞氣所累,命途未蔔,也不奢望能與他再有什麽瓜葛。能這樣在他身邊多留一刻,已是額外的安慰。
其實在離開空明之境時,我已決心如此。玄禦他一心要除元始天妖,盡管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恩怨,但元始天妖兇煞暴戾,留下必定危害洪荒。我雖非什麽正義之士,倒也願做回義舉。
也可能,這是我能為玄禦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因為兩次在元始天妖的混元血爪下九死一生,在空明之境中養傷的那些歲月,我琢磨最多的便是這老怪物的死穴。他生于天地初開,由最污穢的胎血所化,積煉下源源不竭的煞氣,傷敵便全靠這些煞氣。每一次他揮出的血爪,都是在沾了他的心頭血之後才有如此大得威力。這樣想來,在他的心頭,必然凝結着最原始的那滴污血,只要我取了它,便是奪了這老怪物的根基。
只是這樣做并不容易。且不說元始天妖兇悍非常,不易得手,即便僥幸取了出來,能不能将其徹底淨化,我也并無十成把握。我思來想去,只有冒險一試。小九帶出空明之境的那把鴻蒙劍,并非一把普通意義上的先天靈寶,它是我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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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世間,從來就沒有過鴻蒙劍,只有一個青冥。
我曾囑咐小九,事成之後帶劍回空明之境,那片真陰之水,是我和這混元煞氣的最終歸宿。只是我沒想到,帶劍回血海的會是玄禦,而小九,再也回不去。
造化這種東西,當真是無可預料。譬如此刻,在吸收了元始天妖的混元煞氣之後,我時刻承受着幾倍于混元血爪的劇痛。我發現它比我想象的要兇邪得多。幾次交鋒後,我已無力将其淨化,只能勉強壓制。淨化這些煞氣,是以犧牲自己的精元為代價,幾日下來我已十分虛弱。
在一片嘈雜聲中,我逐漸恢複了意識,發覺身處之地已是幽冥血海。在昔日我初見玄禦的地方,被一群血海兵卒團團圍住。他們想阻止玄禦前進,卻又忌憚他所散發出的不怒而威的氣勢,只好一邊退讓一邊憤怒地叫嚣,玄禦便在他們的叫嚣聲中,旁若無人地一步步走向血海。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兵卒後面傳來:“何人如此大膽,敢擅闖血海?”兵卒們讓出一條路,沿路走來的正是色塵,他比我離開血海時顯得穩當了許多。見是玄禦,他擡手止住了族衆的叫嚣,沉聲道:“原來是你。”
“我要見冥河。”玄禦開門見山。
“所為何事?”色塵并未讓路。
玄禦不再回答,徑自想要入海。色塵長臂一伸道:“且候片刻,待我通報教祖!”
玄禦這次的耐性出奇的好,他稍加思量,摸出那塊黑色玉石遞給色塵。色塵的眼睛陡然睜大,怔了一下才小心地捧過去,匆匆折回血海。
不消片刻,海水翻騰開來,一隊修羅士卒浮出海面,為首的個頭不高,着一身黑袍,短須虬髯,面容略顯蒼老,但雙目炯炯有神,他急匆匆奔來,細看之下,發覺竟是許久不見的冥河。都說仙家歲月長,我驚異于不過數百年,他竟變得如此蒼老!
冥河自現身之後,視線一直沒離開過玄禦手裏的劍,及至跟前,他幾乎是顫抖着聲音道:“青冥的寶劍,為何竟成這幅摸樣?如此強大的煞氣是怎麽回事?”
玄禦反問道:“你可知青冥的下落?”
冥河終于肯把視線挪到玄禦臉上。大約是仍有幾分芥蒂,他冷冷道:“她不是已經喪命在你的雪峰了麽,如何倒來問我?”
“十二暗神可在你海中?”
“哼,一個死掉的剛剛被你送回來,餘下十一個,我倒想問問你,他們在哪裏?”
真是話不投機。
玄禦并不在意,仍進一步問道:“你可知此劍的來歷?”
冥河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昔日青冥多少心思都在你身上,你可有一分上心?如今倒來問關于她的事,不覺為時已晚麽?”
玄禦不理會他的譏諷,問道:“世間傳言,鴻蒙劍乃遺失的混論青蓮蓮莖所化,可屬實?”
“未曾聽聞,無可奉告。”
玄禦盯着冥河看了片刻,說道:“既如此,告辭了。”
“等等!”冥河突然攔住他道:“把劍留下!”
“我知你已今非昔比,卻未必駕馭得了它。”
“若你有本事,又豈能讓它魔氣森森?”見冥河态度強硬,他周圍的修羅士卒齊刷刷亮了兵器。屢受挑釁的玄禦,眉鋒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我明顯感覺到他握劍的手也緊了緊。
我實在不願見他倆動手,正憂慮時卻聽玄禦說道:“我知你一番好意,我也不忍見青冥之劍淪落邪途,我已想到辦法淨化。”
“什麽辦法?”
玄禦不回答,只是目光堅定地望着冥河。終于冥河松口道:“好,我讓你攜劍離去,希望你莫诳我,青冥尊者于我族有恩,我不希望這把劍有任何差池!”
玄禦在一衆修羅族的冷槍寒戟中邁步離去,我終于松了口氣。冥河果然已成熟得多,已頗具一族之君的威嚴和氣度,而玄禦,也比我想象中更加隐忍。
身上的煞氣又一次蠢蠢欲動,痛苦之餘,心裏隐隐升起了殺念。
想以往鴻蒙劍吸納了無數亡魂和煞氣,我也從未被它們攪亂心智,不想這次,終于還是被混元煞氣腐蝕了心智。我竭力壓制,想起玄禦說他已經想到了淨化的辦法,我不曉得那是什麽,也不曉得我能否扛到那時。我想回空明之境,可如今已無力做到。我離開時,除了有小九相陪,十二他們都留在了空明之境中守護那一方世界。然而随着小九殒命,十二他們也完全失去了音訊。不曉得空明之境中發生了什麽,這樣的結果,我始料未及。
痛苦和煎熬中,一道清氣注入劍身,和玄禦的氣息不同,那是我并不熟悉的一種強大靈力。玄禦将一條素白錦帶纏到了劍身上,一圈一圈圍得密不透風,仿佛一把劍鞘。那道清氣正是這條錦帶所施加的封印力量!
他低頭望着鴻蒙劍,一頭長發披散下來,發絲遮住了他的半張臉,眸光幽暗。我方才意識到,這條錦帶,乃是他平日裏束發所用。
大約是封印之力,煞氣的力量有所減弱,而我竟也有些昏昏沉沉。連日來的痛苦也因為這道封印而緩和了許多,我覺得異常疲憊,竟慢慢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先是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還有啾啾的鳥鳴,鼻息間還有花草的幽香。待到仔細打量,發覺我正處在一方石幾之上,旁邊還有兩只茶杯,正冒着熱氣。周圍繁花簇擁,山石環繞,好不雅致。而不遠處還有一潭碧波,潭邊細柳扶風,一青一白兩道身影臨湖而坐,自在灑脫,好似一幅畫。
洪荒亂世,這樣的美景我已好久未曾見過。不曉得這裏的主人是誰,能在亂世中保有如此一方佳境。細看那道白色身影自然是玄禦,而那道青色的身影卻不熟悉。我正好奇,不想他卻轉過身來,那樣一張年輕卻又帶了些玩世不恭的臉,真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