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陳年的委屈

陳年的委屈

我怔在門口,一時不知是個什麽狀況。

定了定心神道:“有事?”

他揮手點亮了桌上的燈火。不曉得是不是我喝得有些多,加上眼睛又不大好使,總覺得他一雙眸子晦澀不明,似有嗔怒,又有心疼,都是些我看不懂的情愫。

我覺得有些口幹,伸手去摸茶杯,他卻先一步拾起杯子倒了水遞給我。我接過來喝了一口,又問:“到底什麽事?”

“你是不是喝得有些多?”他悶了半晌竟問了這麽一句。

我答道:“還好,清醒的。”

“我去看過你幾次,這飯吃得有些久。”

“久別重逢,自然要多聊上幾句,喝上幾杯。”

“你似乎……有心事?”

我搖搖頭:“沒有,有些累罷了。”

“這是在趕我走麽?”

我扯出一抹笑:“時候不早了上仙,若無急事,明日再聊也不遲。”

他不言語,也不走,就那麽靜靜望着我。

如此相對總是有些尴尬,我想再倒杯水,手卻被他握住。

“你心裏有事。”他站起身貼近我,我下意識地挪了一步,聽到他問,“和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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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頭,卻瞧見他左手輕飄飄的衣袖,心又莫名疼了一下。他拉着我的手輕吻:“可是我哪裏又做得不好了?”

這突如其來的溫柔,讓我原本郁結的心緒更加複雜,似乎有許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好搖搖頭。

他将我擁進懷裏,輕聲道:“你不想說便不說吧。”

這個擁抱,對曾經的青冥來說是那麽奢侈,那時我窮盡心思也挨不得他半分,他永遠那麽冰冷而遙遠。

可對于阿九,這懷抱是熟悉的,溫暖而踏實,可那短短一世,如今想來卻如夢般不真實。

此刻,他擁在懷裏的又是誰呢?那一絲淡淡的幽香,讓我鼻子有些酸。

他的聲音聽起來溫柔而又蠱惑人心:“你喝了這些酒,頭疼不疼?”

“如裳的酒好,頭不疼,卻是有些暈。”

“若你想睡,我便在這守着你可好?”我擡頭看他,他一臉認真。我不由地笑了:“我大概真的是喝多了些,竟覺得你今晚溫柔的不像話,是不是真的?”

他眉頭微微動了動。

我幹脆一鼓作氣道:“玄禦,你可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

“青冥,九柯,還有離顏,你心裏更在意哪一個?”

他一時默不作聲。

“不好回答麽?”

“不是,我在想你為何有此一問。青冥也好,九柯也罷,不都是如今的離顏。”

我搖搖頭:“你大概從沒有喜歡過青冥吧?你不曉得,我在那一世裏,曾是那麽單純地喜歡你。你疼惜九柯,是否因為青冥憾然離世呢?至于離顏,她也許只是前兩世的影子,你真的愛我麽?”

“離顏……”

“我想知道,你是因為愧疚青冥麽?是因為可憐阿九麽?你一心想要找回的,真的是如今的離顏麽?”

他一只手捧起我的臉,沉着聲音道:“是我不好,讓你有這許多不安和委屈。”

我側開臉,聲音澀澀的:“那年你出現在血海,向青冥讨一把劍,你大約并不知曉,這世上從未有過鴻蒙劍,只有一個青冥,你要她如何把劍給你?”

他說:“我後來大約也猜到了,你們本就一體。”

我苦笑:“所以,你便不再讨劍,而只想躲我。你可知那些年我為了尋你,走遍了須彌腳下的四大洲 ,但凡有些靈性的仙府洞天我都去過了,荒無人煙之地我也尋過,我仍記得那麽多個寒暑日夜,每次醒來,身邊要麽是清冷的夜色,要麽是蒼茫的荒原,你消失得幹幹淨淨……”我越說越難過,仿佛那些年裏的心酸和苦澀從未有一刻遠離我,他們依舊那麽真實。

他的懷抱又緊了一些,說道:“我并不曉得你在尋我,不是刻意躲你。”

我絮絮道:“後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卻不記得我了。我告訴你我找了你好久,還告訴你我喜歡你,可是你說,那樣的事沒有意義。”

說着說着,我已經淚流滿面。他輕輕撫着我後背,我聽到他低低嘆了口氣。我靠在他胸口,聲音顫顫的:“我用盡了全部心思,想要讓你哪怕有一點點在意我,可是都沒用,你始終那麽冰冷遙遠。你知不知道,即使我看起來多麽的無賴,心也是會痛的,我從沒有覺得生活如此苦澀,毫無期待……”

“你是太任性了,既然那麽心痛為何還不離開?”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我竟在他聲音裏也聽出了一絲苦澀,他說:“那夜你固執地卸去一身防護,暴露在冰冷的雪原上,你知不知道,若我當時晚去一刻,你便要凍死在那裏了!”

我苦笑:“我是心涼了。我生平自在慣了,從未對一個人如此上心過,卻不想無論我如何努力,都不得善果,大約你只覺得青冥是個笑話吧。”

他輕輕吻我的額頭:“我只是覺得這姑娘有些癡……”

“是有些癡,所以才會各種碰壁也不死心。因為你不屑理我,我還曾為你找了各種借口,直到見了雪姬,你将她抱在懷裏,我才終于相信,你不是無情無欲,是我真的入不得你的眼……”眼淚終于還是不可自已地流了下來。“所以那一世裏,殺了元始天妖,可能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

他的手指從我眼睛上抹過,擦掉眼淚,卻在右眼上停了下來,指腹溫溫熱熱的,我閉着眼睛偏開了頭。

他的聲音沉沉的從頭頂傳來:“雪姬,她只是一個幻象,竟壓在你心裏這麽久。”

“真也罷,假也罷,都已經苦過疼過了。你千方百計想要我記起青冥,記起阿九,你想要的,究竟是誰呢?”

“我想要的,只是你。”

“我和青冥不一樣,和九柯也不一樣。”

“我知道。那離顏呢,我可還在你心裏?”

他望着我的眼裏充滿期待,我想說在,卻說不出口。眼睛酸酸澀澀,視線昏花,迷蒙之中,竟覺得他那張冷峻的面孔異常溫柔,他的臉在我眼前慢慢放大,我閉上眼,感覺唇上濕濕熱熱。

我不記得那晚是如何睡着的,竟一夜無夢,睡得很是安穩。醒來時已近中午,如裳似是早已準備好似的,恰到好處地送吃的進來。

她笑得很有深意:“晨起見到恩公從您房裏出去,特地囑咐我您昨晚喝了酒,早上要進些清淡些的食物,這粥養胃,最合适不過了。我先盛好放着,等您梳洗完畢剛好能吃。”

“玄禦,他是早上離開的?”

如裳看我一眼,只是笑。我回想昨晚,只記得和玄禦長談,我似乎是把長久以來的委屈一股腦地傾倒了出來,至于都說了什麽,卻不大記得了,玄禦都說了些什麽,也記不得了,又覺得他好像也沒說什麽,一整晚都是我在說。

用過早飯,我問如裳十二他們可好,如裳答道:“貴客們海量,昨晚睡得也好,今早起來也是十分地精神,這會正在前廳等着與尊者道別呢。”

我想起來昨天曾要他們回血海去,眼下冥河似乎比我更需要他們。他們起初還不願走,看我如此堅決,最終還是答應了。他們既生于血海,守護血海也是理所當然,我也沒道理長久地霸占着他們,況且也實在沒這個必要。

沒想到臨別前,小十二特地湊過來,對我道:“不曉得是何機緣,石頭他好像變了,一早竟然主動來找我,你是不是跟他說了什麽?”

我挺意外:“玄禦找你?他找你幹嘛?我可什麽都沒說。”

“可我怎麽覺着我昨天囑咐你的話,他好像聽見了似的,一大早特地來跟我說,讓我多操心一下血海的事,至于你這個感情小白,就由他操心好了。”

“什麽小白?”

“這……這可不是我說的,你別瞪眼睛啊。”他往後退了幾步,又道:“尊者你們是不是已經……那個昨晚……”

我的手已經捏到了旁邊的茶杯。

“我得走了,哥哥們還等我呢!”他說着扭頭便走,邁出去兩步又回頭道:“尊者你往後的日子,可長點心吧!”

我把手裏的杯子朝他砸了過去,他連蹦帶躲地跟着哥哥們出了門去。

送走了十二,整個绮秀坊仿佛一下子便安靜了。我算算腳程,倘若騷包鳥不在玉泉山被美色所迷,今日也該返回了,于是便想先去看看懷容的狀況。

我在門外喊了聲畢方,沒有應聲,等進了門才發現,這只傻鳥正坐在懷容床前發愣。我走近咳了一聲,他這才回過神來,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又扭過頭去。

我問道:“怎麽了這是?”

“沒事。”他還使起了小性。

治他這癡癡傻傻的毛病,我是最拿手的。我圍着他打量了一圈兒:“我看着也是沒事,既然沒事,我走了,你繼續守着懷容吧。”我說完便走,果然腳還沒邁出門去,便聽背後喊道:“離顏你回來!”

我回身:“有事?”

“有話要說。”他氣鼓鼓的終于有了表情。

我找了個位置坐下道:“你說吧,我聽着。”

他擰擰巴巴地湊了過來,問道:“走了?”

我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十二他們,回道:“走了。”

他像是終于松了口氣:“離顏你很不仗義啊,那幾塊石頭才跟了你幾天,便能跟你拉拉扯扯勾肩搭背的,你自小便跟我玩在一處,也沒見你對我如此親昵過,光是欺負我了!”他說着眼睛還紅了。

這是吃醋了。我認真道:“你說的有道理,我也覺得對你有所虧欠,那不如我彌補你一下?”

“你,你要幹什麽?”見我手伸向他袍間腰帶,他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罵道:“老實跟着我,別淨想些有的沒的!”

他聽了起初還一臉委屈,但轉而又笑了,這個沒心肝的。

我覺得身後有些異樣,一轉身,發現孔宣正抱着胳膊斜斜地倚在門口,笑眯眯地,似是看了場好戲,玄禦正踏進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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