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下雨了
第33章 下雨了
二月初十,京城的天空再次飄來了朵朵白雲。
“這都多少次了。”太上皇唾棄一口,不像剛開始那樣還要出去在院子裏看上一個時辰,他就朝天上瞄了一眼就算完事兒。
“不過這人的确是有點東西。”太上皇笑了起來,“雖求不來雨,至少能求來雲,只是照他這麽折騰,文武百官天天要來上香,也不知道能忍他幾天。”
“上皇說得是,還要處理朝政呢,誰有空天天陪個小子玩鬧?”
旁邊戴權奉承道,他如今雖然依舊不能出宮,不過憑借對太上皇的了解,還有幾十年積累下來的底蘊,總歸是又回到太上皇身邊伺候了,長此以往,不怕起不來。
等他起來,那些在他頭上踩了一腳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陛下畢竟年輕,也沒經過事兒。被人忽悠忽悠就跟着一起糊弄,當皇帝是要沉穩的,陛下哪裏沉穩呢?過不了兩天,他就得求上皇來幫他穩定局面了。可惜上皇幾十年的威嚴,竟要用在這種地方。”
戴權笑嘻嘻的說,到時候他也能跟着一起出來,尤其是那個借機占了他位置的全福仁,還有投靠全福仁的那些叛徒,他要叫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宮裏太監管的慎刑司,可比外頭那個厲害多了。
只是到了下午,太上皇午休起來,下意識往外頭一看,“怎麽還有雲!風呢?前兩日這個時候,風都把雲吹散了!戴權!戴權!風呢!”
戴權苦哈哈一張臉,他怎麽能知道。他更加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早上才暗示了姓顧的是個騙子,皇帝被他忽悠了,顏面不保,下午雲就遮住了太陽。
真要這麽下去,說不定還真能下雨。
不過到了這步田地,又是仇人,還當着太上皇,戴權就是想軟也不敢軟。
“陛下,沒有水汽的味道,無非就是雲厚了些,這樣也下不了雨。”說完這個,戴權又小心補充一句,“春雨貴如油,春天本就是綿綿細雨,連傘都不用打的,依奴婢看——”
他跑去窗口看了看天,增加可信度。
“這充其量也就是挽回陛下的臉面,畢竟是天子,也沒做過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老天爺也得給他兩分臉面的。”
太上皇一想,的确是這麽個理,他嗯了一聲,袖子一甩去內室了。
不遠處的禦書房,皇帝正在處理政務,不過不是很專心的樣子,看完一本奏折,也要探頭看看天。
他甚至還把書桌移到了正挨着窗口。
“終于要下雨了。”皇帝嘆息道,從顧慶之開始求雨以來,他就沒睡過好覺,尤其一天天距離二月十一越來越近,他怕的東西太多了。
可如今看見這厚厚的雲,皇帝笑了。
“朕要封你個大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到了晚上,雲層越發的厚了。
京城裏達官貴人多,還有皇宮,守夜的人更多。夜裏的風越來越大,空氣中的水分也越來越多,首先發現的就是守夜的人。
“月亮看不見了。”
“星星一顆沒有。”
“真的要下雨了。”
“咱們家老爺也是去上過香的。”
“這是個真神仙!”
“國師也不過如此了!”
第二天一早,天亮了跟沒亮差不多。
昨天還是灰白色的雲,今天已經成了烏黑黑一片,低低的壓在了頭上。
低氣壓叫人呼吸不暢,也叫太上皇憤怒異常,“這就是你說的不會下雨!”
這明明是你說的,我不過是順勢迎合罷了。
戴權低着頭站着,整個人沒精打采的,他甚至生平第一次歇了争強好勝的心,橫豎都這樣了,不如老老實實的待着,哪怕去守皇陵,也比伺候太上皇好。
太上皇太難伺候了。
乾清宮裏,皇帝換了十二團龍十二章衮服,頭上帶了金緣邊二龍戲珠烏紗翼善冠,他面色輕松,聲音含笑。
“這件禮服朕還是挺喜歡的,萬一一會兒淋了雨,可就不能穿了。”
全公公也換了大紅蟒衣,“恭喜陛下,得此能臣。”
皇帝大笑兩聲,步履輕快出了乾清宮。
太廟門口的祭壇上,文武百官以及皇室宗親已經按照次序,特別有序的開始上香了。
這活動已經是第五天了,第一天的時候他們還挺興奮,畢竟上香的時候刮風了又來了雲,可是一連五天,縱然是嘴上不說,心裏也有點別的念頭,甚至幾個禦史都打算回去寫本子參他一本了。
大魏朝早朝都不是天天上的,聖人也說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如今……
衆人看着天上黑漆漆的雲,再看看祭臺邊上那個身影,神情肅穆,誰也不敢說話了。
這人有本事,有真本事!
欽天監的一幹人也是休戚與共挺直了腰板,跟太監和錦衣衛的人一起幫着點香,然後遞到來上香的人手裏。
揚眉吐氣啊,什麽叫揚眉吐氣啊!
皇帝那邊是算着時辰來的,等他坐着轎子一路到太廟的時候,文武百官已經上完了香。
顧慶之下來迎接皇帝,“陛下。”
皇帝心中一驚,托着顧慶之的手臂就沒叫他拜下去,“你怎麽瘦成這個樣子了?”
顧慶之還在高速生長期,原本就是修長的體型,如今喝了十天的米湯,臉頰都恨不得凹陷下去了。
“陛下,求雨,總是要叫上天看見态度的。”他讓開臺階,“陛下請。”
皇帝緩步上了祭臺,顧慶之親手點了香遞給皇帝。
皇帝心情激蕩,呼吸都亂了頻率。
他深呼吸好幾次,雙手将香舉過頭頂,大聲道:“朕懇請上天賜恩,朕懇請列祖列宗垂憐,朕祈求京城下雨!”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流程,皇帝在百官注目下,親手将香插進了香爐。
一道閃電破空而下,随即便是轟隆隆的雷聲。
“春雷響,萬物生!”
“這是吉兆!大吉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百官越來越響的說話聲中,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方才跪得快的人忙又起身,皇帝激動的快要暈過去,他覺得就是當日登基,也沒今天來的爽快!
“慶之!你好,你很好!”皇帝用力拍着顧慶之的肩膀,“朕封你做國公,安國公!”
顧慶之身上都給淋濕了,他拉着皇帝的手,在噼裏啪啦的大雨裏喊道:“陛下,先躲雨!”
太廟這地方,三面都是用來祭祀的大殿,顧慶之被皇帝拉着,到了主位的正殿,別的宗親官員,琢磨着自己的地位,也找到了合适的避雨的地方。
皇帝站在大殿門口,感受着鋪面而來的水汽,看着落在地上又彈起來,最後濺在他龍袍上的雨滴,高興極了。
“慶之,這雨下得真好。”
皇帝開個頭,剩下的都是贊美。
“恭喜安國公。”
“安國公年少有為,是陛下之福,也是大魏朝的福氣。”
“……是陛下封的第二個國公。”
皇帝笑眯眯的看着顧慶之,忽然聽見這麽半句話,他臉色忽得變了變,“朕記得——”
成熟冷靜的皇宮大總管全公公及時堵住了皇帝的話,他飛快貼在皇帝耳邊小聲提醒道:“頭一個是皇後生父。”
皇後生父封國公,兄弟中選一人封侯爵,這也是傳統了。
皇帝笑道:“朕沒想起來,也是情有可原嘛。”
“朕……”皇帝看着被圍在人群裏的顧慶之,互相想感慨點什麽,不過最後搖頭笑笑,沒說出來,而是轉頭問全公公,“他那屋子,夠得上國公的規格嘛?要麽把朕的黎王府賜給他。”
全公公笑道:“陛下放心,夠得上。而且奴婢說句實話,您當初出宮就三年,黎王府還沒來得及擴建,不如靠近西苑的宅邸風景好,還有個挺大的能劃船的湖呢。”
皇帝失笑,又去看門口的大雨滴了。
太廟裏的人有多高興,大明宮裏的太上皇就有多難過。
他陰沉着臉坐在正堂上的太上皇寶座上,一言不發。
這寶座規格雖然高,純金質地,上頭還鑲嵌着各色寶石,但起來其實是不怎麽舒服的。
因為要顯示主人的權威,椅背高,扶手寬,坐上去完全沒處借力,全都要靠自己的挺着。
太上皇平日裏是不坐着寶座的,這是他用來炫耀的東西。
可今天,他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打破了,他覺得他那個跟傀儡一樣的皇帝兒子,要翻出他的手掌心了,他潛意識裏覺得,他要借一點外力,才能抱住自己的權威了。
太上皇是這麽想的,皇帝的“鷹犬們”也是這麽計劃的。
傾盆的大雨下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就停了,雨後的太陽從白雲裏露出一個角來,陽光傾瀉而下,在水滴的映照下,整個太廟都成了金色,叫人心曠神怡。
這時候,早就安排好的人也開始發力了。
“就太上皇沒上香。”
“不會吧……那豈不是有他沒他一個樣?”
“我要去求見太上皇,請他退居大明宮,好好頤養天年!”
周圍的配殿裏的讨論,很快就傳到了主殿,策劃者們對視一笑,跟着一起進來的宗親裏立即出來了一人,“陛下,太上皇該頤養天年了。天無二主,太上皇既然退位,又如何能插手朝政呢?”
求雨成功帶了巨大的凝聚力,而唯一沒上香的太上皇徹底成了外人。
群臣慷慨激昂的情緒需要一個發洩口,這話題根本就不可能有第二種走向。
皇帝被民意“挾持”,從善如流帶各部主官和宗親代表往大明宮去了。
顧慶之安排人收拾祭臺,也跟着一起去了。
“請太上皇頤養天年!”
這句話叫太上皇變了臉色,“你們要造反不成!”
顧慶之上前一步,道:“上皇,您下一句是不是要說:皇上,何故造反?”
皇帝造反?皇帝帶着,那就是撥亂反正。
太上皇被噎了個半死,看着這一群人,心中竟然生出了一點悲涼,“你們……你們竟然逼朕!朕九歲當了太子,二十四歲登基,到如今六十九歲,朕頭發都白了,你們竟然逼朕!”
人群裏,全公公安排的小太監來了一句,“老而不死是為賊,聖人誠不欺我。”
“誰!是誰!”太上皇大怒,他指着顧慶之喝道:“皇帝,你想清楚了!你讓這麽個人上來,他無父無母,對朕全無敬畏之心,他早晚要謀反!”
太上皇多年都是用的這招,百試不爽。皇子被他這麽說,要麽真造反,要麽就只能回家憋着,至少三年不敢參政。
官員更是難過,要麽當面撞柱自證清白,要麽當場辭官自證清白,沒有第二條路。
顧慶之上前一步,大聲道:“要說逼人謀反,誰能有上皇精通?一般人都生不出六個兒子來,您兒子光謀反的就有六個!六個!”
“城門一關,吊橋拉起來,守着護城河,誰能沖進皇宮?王府就一百府兵,他們怎麽進來?他們是被你放進來的!還放了六個!你可真能行!固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今有太上皇逼兒子謀反!幽王要是能活到現在,大小也得給你敬杯酒!”
這話說得在場衆人都感同身受。
能當到各部主官的,基本都是五十朝上,幾年前的謀反事件,他們也算是親歷者。
宗親就更不用說了,虎毒不食子,太上皇連惡虎都不如。
“你!你還說不是謀反?你竟然敢對朕不敬!皇帝,你就養了這麽個玩意兒!”
皇帝也上前一步,跟着道:“請太上皇頤養天年!請太上皇交出皇莊用于赈災!”
這是皇帝早就想好的。
“皇宮每年有戶部撥款,皇莊上兩百多萬畝地一年産的糧食,宮裏人一輩子都吃不完,可大魏朝還有許多吃不飽飯的百姓,邊關的将士每日訓練之餘,還要自己種地,朕要把這些糧食,一半送去邊關,一半用來赈災!”
這話一出,戶部尚書先給皇帝行了一禮,“陛下仁慈,是萬民之福。”
大魏朝地大物博,每年總有幾處洪澇或者幹旱,赈災的錢糧每年籌得戶部焦頭爛額。
可如果皇帝自己出這個糧食,戶部尚書是真的打心底裏感謝皇帝,也是打心底裏覺得這是個好皇帝。
“上皇!”顧慶之厲喝道:“陛下才是天命所歸,你不過是代管皇位,如何還要死撐着不放!”
聯想到方才皇帝一上香,雨就下來了,在場衆人齊齊上前,“陛下才是天命所歸!”
“你們——朕記住你們了!朕饒不了你們!”
這話說出來,太上皇才是走到窮途末路了。
在場的有誰?現任皇帝,各部主官,宗親裏的長輩,就是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途着想,也沒人會幫着太上皇東山再起。
全公公帶着人,去取皇莊的賬本和記錄等物。
皇帝則是站在大殿裏,幫全公公撐場面,也時不時挑一挑太上皇的刺。
“父皇,您過得太奢靡了。”
太上皇閉着眼睛,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不多時,全公公帶了東西出來,皇帝随意拿了最上頭一本總賬,翻開看了看。
顧慶之也湊過去掃了一眼,小聲道:“陛下,這賬好像不太對。”
皇帝也看出來了,他質問道:“父皇,兩百三十多萬畝地,皇莊的地多是靠近水源,就算周圍沒河,井總是有的,水源充足還不用交稅,如何一年下來,就折合銀子四十三萬兩?”
兩百三十萬畝地,一年輪休三分之一,剩下還有一百七十萬畝,皇莊的地都是好地,産量都高,畝産都是三石往上的,就算全都按照一年一熟來算,佃戶留三成的自用,再加上損耗,差不多也得有兩百萬石的糧食剩下來。
皇帝是這麽算的,也是這麽跟太上皇說的,“兩百萬石的糧食,折銀四十三萬兩?父皇,要麽你被人騙了,要麽這賬本是假的。”
太上皇頭疼欲裂,哪裏跟得上皇帝的思路算銀子,他怒道:“只有這麽多!産量高,糧價自然就低,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如何做皇帝?”
皇帝轉頭看着戶部尚書,尚書道:“各類糧食價格不等,不過大體算來,秋收時節的糧食,一兩銀子能買兩石,最便宜的時候,一石糧食也要賣四錢銀子。”
皇帝嘆氣,“父皇,您也太好騙了。”
太上皇大怒,“他們今日跟着你逼朕,來日就能跟着你的兒子逼你,這些官員留不得了!他們已經有了反心!”
皇帝并不在意,內閣幾位大學士直接跪了下來,他們雖然沒有顧慶之心态好,也沒他膽子大,不過表忠心還是會的。
“陛下明鑒,臣等絕無反心,否則叫臣等天打雷劈,百死不得超生!”
也有人直接拿自己年紀說事兒,“臣都六十七了。”
皇帝的年紀最大的兒子,才兩歲多。
為了以防萬一,早就溜達到太上皇身邊的尹恩立小聲跟太上皇道:“上皇,你怎麽想的?這是從龍之功。”
太上皇怒急攻心,頭一歪,直接裝暈了。
尹恩立離得最近,看得清清楚楚,他跟皇帝輕輕搖了搖頭。
而且太上皇裝得也不像,暈了的人自然是全身放松的,可太上皇還繃得挺緊。
皇帝輕松道:“太醫一會就來,早上淋了雨,回去多喝些姜湯,免得受寒。諸位都是肱股之臣,朕離不開你們。”
大魏朝,至安五年的這一次團建活動,顯然極其成功。
不僅培養了向心力,還增加了忠誠度,順便我方首領威勢大增,還打擊異己,爆了資源,所有人都很滿意。
顧慶之跟着皇帝到了乾清宮,身上的衣服已經差不多幹了,全公公還親手端了姜湯來給他喝。
皇帝長舒一口氣,道:“原先朕盼着太上皇早點去,免得大家都難受,可經歷這麽一遭,朕覺得他還是多活幾年的好,朕想一點點從他手裏把東西摳出來。”
适當的報複有利于身心健康,顧慶之道:“陛下說得是,下一步是不是該要礦山了,尤其是鐵礦和煤礦,兩個不能都在太上皇手裏。”
這兩樣合在一起就能鍛造兵器,皇帝自然也是能想到的,他點頭道:“那便先要鐵礦吧。全福仁,派人看着大明宮,進出人等一一登記造冊,不能有一個遺漏。”
忙了一早上,累歸累,不過人都挺興奮的。皇帝拿了桌上他親筆寫的聖旨,跟顧慶之道:“你是真的辛苦了,聖旨朕提前寫好的,你回去好生休息,朕叫他們擇日子——你覺得什麽時候舉行封國公的典禮好?”
顧慶之道:“倒是也不用太着急,還得再上幾天香。陛下,您仔細想想,如果有人來求您辦事兒,苦苦求了十天,您終于發了聖旨,結果這人頭也不回走了,您怎麽想?”
皇帝失笑,道:“的确得再好好進幾天香。不過……至少陪朕吃了午飯再走吧?”
顧慶之痛痛快快答應了。
吃過飯,顧慶之回去小房間好好睡了一覺,一覺醒來就覺得不太對,睜眼一看差點蹦起來,原因無他,忠順王正坐在他床邊,板着臉瞪他。
“王爺!您這是——”
忠順王沒好氣道:“你府上什麽時候能收拾好?”
他靠在旁邊椅子上,“你府上沒好,黎王府沒人敢去,所有人都把賀禮送到了我府上,我一個親王,皇帝的親哥哥,我母妃還養大了皇帝,什麽時候淪落到幫人收禮的地步了?”
顧慶之披了衣服坐起來,笑道:“大概因為您給我操辦了冠禮?”
忠順王嘆道:“遇人不淑啊……”
顧慶之越發覺得忠順王是個妙人了,不說別的,就說他荒唐到恰到好處。不夠清醒的人,又怎麽能恰到好處呢?
“王爺大恩,我是忘不了的,只要我活着一日,我保管王爺的田地風調雨順,您家裏娶妻嫁女之日,永遠是風和日麗。”
忠順王眯着眼睛看他,半晌道:“不用你活着一日,只要我活着一日就行。”
顧慶之點頭,又道:“上回聽說王爺要嫁女,不知準備的如何了?”
忠順王道:“日子是早就則好的,一入秋就出嫁,正好在婆家過中秋。”
顧慶之也不跟他客氣,忠順王主持了他的冠禮,這就是名義上的長輩了,一家人。親疏關系也是要算在誅九族的範疇裏的。
“王爺幫我宣傳宣傳,就說選了日子之後又來求了我,我保證從曬嫁妝到出嫁,再到三天回門,全都是秋高氣爽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忠順王眯着眼睛看他,“你這是打算賺個大的呀。”
顧慶之假模假樣的嘆氣,“皇帝仁慈,連皇莊都捐了出去。我也不好總問他要銀子,我府上一百多下人呢,後頭還得添人。而且我欽天監衆人,連個馬都騎不起,我手下還有二十錦衣衛,潘勇還要給我一隊老兵看家護院,我這又升了國公,這一大家子人,我養不起啊。”
忠順王勉強給了點反應,白眼一個,“你的國公俸祿肯定是最高檔,一年五千兩銀子。”
顧慶之就當沒聽見,繼續道:“總不能去魚肉鄉裏,欺壓百姓吧?那我這神通,早晚叫天上收了回去。反正京裏的皇親國戚多,富商也多,我賺點他們的銀子又有何不可。不過您幫我宣傳的時候記得,至少提前半年來找,這事情要祈求上蒼的,不上個半年香,求不來好天氣。”
“說了這麽半天,你打算收多少?”
顧慶之這兩日想的就是這個,他道:“一共三檔,最低檔一萬兩銀子,保證成親那天不下雨不下雪,不刮大風。”
“中間一檔兩萬兩銀子,成親那天風和日麗,冬天不冷夏天不熱,不管是誰都得說這是好天氣。”
“至于最上等的,就是五萬兩銀子,從曬嫁妝到回門,都是好天氣。”
忠順王當了二十多年的王爺,對京城的達官貴人和富商們也是有所了解的,他點頭道:“能掏出這個銀子的人不少。”
“這還沒完。”顧慶之又道:“三書六禮加上最後成親,講究的人家總共得用三對大雁吧?皇莊可是回到皇帝手上了,皇莊出品的大雁,一對兒五千兩不貴吧?叫太監穿着官服去送大雁,只收五千兩也不貴吧?”
忠順王倒抽一口冷氣,“京裏的富商怕是要搶瘋了。”
“要搶他們也得在我面前搶,咱們再搞個競價排名,帶價排隊。找我擇日子,我一個月就擇一次,物以稀為貴嘛。對了,今年七月先給您留下來,七月的就別賣出去了。”
聽見賣這個字兒,忠順王一邊翻白眼一邊點頭。
“最後就是分成了。”顧慶之道:“陛下六成,剩下還有王爺和全公公各一成,欽天監要合八字算日子,給他們一成,最後一成就是我的。”
這個分成是不太合理的,顧慶之專門留下來給忠順王加點參與感的。
果然,忠順王想了片刻,道:“不能這麽分。陛下依舊是六成,你占三成,欽天監監正也不過正五品,若是下頭官賺得太多,該要被人彈劾了。況且送大雁這部分已經全都是太監的了,不用再給他們分成。還有尹恩立和潘勇,得想個法子把他們也拉進來,按次數給銀子。至于我,也是幫你拉一次,你給一次銀子。”
顧慶之接了上來,“那就這樣,選最高檔次的,辦酒宴的時候送錦衣衛或者京營五大營高官一位,喝喜酒鎮場子。”
忠順王大笑了起來,“你真的好好上香求雨了?”
“求雨主要還是陛下的功勞。我能有這個本事,也是沾了求雨成功的光,。”
忠順王站起身來,笑道:“我為了你操勞這麽多,為了你給我家裏風調雨順,我真要長命百歲才行。”
顧慶之親自送他出了太廟。
第二天就是二月十二,是春分,是花朝節,也是林黛玉的生日。
一大早,榮國府把給新近安國公的賀禮裝車,往忠順王府送去了。
與此同時,衛公公帶着個嬷嬷,坐着馬車,帶着早就準備好的茶葉和風筝,從黎王府出發,往榮國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