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顧欽差

第35章 顧欽差

這個年代出門一次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去一趟江南,來回路上就得兩個月,這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

皇帝就又多說了兩句。

“大魏朝三大糧倉,兩湖、江南還有兩廣。江南是最繁華的,不僅産糧食,還有絲綢,是糧倉也是錢倉。都察院裏,負責收繳鹽稅、監察鹽商,查處私鹽的巡鹽禦史一共六人,林如海這個兩淮巡鹽禦史,手下督管的鹽稅是最多的。”

“不僅如此,太祖皇帝就是在金陵發跡的,那地方是龍興之地,雖然如今都城搬到了京城,可金陵一直沒落下。”

這點顧慶之也知道,“開國的四王八公多半都祖籍金陵。”

“那地方……最好不要出問題。”皇帝道:“朕再排些錦衣衛,你們明察暗訪的,相互有個照應。”

顧慶之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如更聲張些。我記得前些日子陛下要削減後宮開支,放宮裏太監出來,這事已經是人盡皆知了,不如趁機再安排些人去江南織造府,三方一起查,多少能看出些問題來。”

皇帝點頭應了,他是覺得後宮太監人過于多,不是覺得太監不好用,像太監和錦衣衛這些人,都是依托皇帝才能存在的,皇帝除非被忽悠拐了,否則不可能不倚重太監的。

就像前朝的幾個皇帝,被群臣忽悠着處理打壓了太監,然後就只能依仗朝臣,然而朝臣結黨營私,跟太監相比,很難說哪個危害更大。

畢竟太監死了勢力就散了,可搞不出一個大家族來,也沒法侵占幾十萬畝的土地傳家。

這些東西,雖然皇帝當皇子的時候沒機會學,不過當了皇帝之後,也是了解到不少。

“既然如此,朕再給你個好東西。”皇帝笑道:“江南造船也是一絕,去年太上皇就下旨叫他們造了一艘樓船,他還想再去江南呢。”皇帝言語裏露出幾分不屑來,“太上皇好大喜功,六下江南,朕年幼時也跟着去過一次,真是——奢靡,看得人膽戰心驚。”

顧慶之臉上也有了笑容,他已經猜到皇帝要叫他幹什麽了,把太上皇的船開回來。“臣一定好好照顧這船。”

皇帝笑道,“朕還得封你個什麽官兒。巡船禦史?巡撫?這都是至少加侍郎銜的,林如海就是戶部侍郎銜。不過你不是科舉上來的,你的本官是欽天監監正,要麽封你個欽差吧。”

“給陛下辦事,都是一樣的。”顧慶之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別的,“陛下要麽再給我兩道密旨?林如海既然病得蹊跷,折子也上得蹊跷,一道聖旨給他加銜戶部尚書,一道聖旨給他的女兒……封個鄉君?”

大魏朝女子的封號從高到底一共七級,最高是長公主,最低就是鄉君,若是真的能叫林黛玉封了鄉君,皇後能名正言順的接管她,別說婚事了,連住哪兒都不用問榮國府。

“若是一切順利,這裏頭真的有問題,這兩道聖旨也能安林如海的心,若是沒別的問題,真的是他重病臨死昏頭了,那尚書銜就沒有了,給他女兒封個鄉君,也算是他多年功勞的報償了。”

皇帝點頭,“縣君吧,也別鄉君了。他雖不義,朕不能不仁。”

顧慶之再次松了口氣,他能做的都做了。

“你很是有情有義。”皇帝忽然唏噓一聲,“希望林如海不要辜負你的好意。”

顧慶之再次從皇宮告辭,一路回到了黎王府。

他這個級別出門,一樣不用帶很多東西,一路上都有驿站,真要豁出去臉面不要,連銀子都可以不帶。

不過臨走前,還有幾件事情要辦。

第一就是他快要修好的房子。

當日全公公說皇帝要給他幾個太監用,最後一共是給了是三個。

衛公公是個全才,又是乾清宮出身,跟在了顧慶之身邊貼身伺候。

剩下兩個,也都是內書堂讀過書的,其中一位不僅識字還能畫一手不錯的工筆畫,當日衛德惠的建議,就是讓他去管庫房。

別家送來的禮,總是要登記造冊的,尤其是貴重的東西,要是光寫個金項圈,那就是故意留後門,等着日後有機會換出來。

正經登記造冊不能光寫個金項圈,還得有大小重量花紋等等,像禦賜的東西,還得畫個圖案在冊子上,并且專門擺放。

還有一個太監對數字很是敏感,去管了顧慶之名下的産業,雖然現在只有一個田莊、一個酒樓外加一個雜貨鋪,不過考慮到交通不方便也沒有電子賬本,這人還得給他配兩個手下。

這次去江南,衛公公肯定是要跟着的,剩下兩人繼續留在京城,監督宅邸修整。

說到自己帶大池塘的一環大豪宅,顧慶之又跟這倆太監道:“給孟大人的紅封豐厚些,他才幫我寫的顧宅兩個字,沒用上就又換新的了。”

紀公公笑道:“大人,孟大人高興着呢。不過要是大人不舍得,也可以把顧宅兩個字挂在裏頭。橫豎咱們家裏是三跨院呢。”

顧慶之這個身份,如今也能被稱一聲老爺了,只是他總覺得這稱呼別扭,最後換成了大人。至于私底下叫什麽,他就管不着了。

顧慶之想了想,中路是正堂,得想個高大上的名號,東側是書房會客區,“那就挂在西邊吧。”

說完太監,下來就是錦衣衛,尹恩立一開始只給了他一個小旗,外加五名力士,後來慢慢增加到了十五人,顧慶之打算帶五人走,剩下十人留在京城,一來人生地不熟,去了沒多大用,二來若是真要用人,去當地現找也是一樣的。

這邊處理完,全公公帶着聖旨從宮裏來了。

先是封顧慶之做欽差的聖旨,明面上的差事,就是去把太上皇去年定的船開回來。

下來是兩道密旨,一個是給林如海加銜做戶部尚書的,一個是封林氏女做縣君的。

最後還有一塊“如朕親臨”的牌子,全公公笑道:“欽差都不算什麽,這牌子才是最好的。江南那地兒能人多,就像一般官員出行,差役舉着‘回避’、‘肅靜’的牌子,金陵府尹是翰林,他出來除了回避肅靜,還能再舉一塊‘欽點翰林’的牌子,也能加自己是哪哪榜的舉人,哪哪榜的進士。”

明白了,這就是古代版本的履歷,他現在是代皇帝出行,顧慶之笑道:“替我多謝陛下。這牌子舉出去,也沒人敢找我麻煩。”

這還不算完,全公公又拿了幾塊腰牌出來,“這是司禮監的牌子,不管哪處的太監,總是要給你幾分薄面的。這是錦衣衛的牌子,叫當地的指揮使配合你。還有這個,是驿票,尋常官員出行,各部都有自己的驿票,你這個是宮裏的章,最高級別的。簡單點說就是能吃能拿,所有東西都是你先挑,歇在岸上能睡最好的房間。”

顧慶之就又沖皇宮的方向行了行禮,“多謝陛下。”

全公公笑道:“陛下可管不了這麽細。”

“多謝全公公。”

送走全公公,就是臨行前的最後一件事了,榮國府的三名下人,還有一輛挺不錯的馬車跟兩匹毛色光亮的高頭大馬。

別的不說,就光這兩匹馬,一年養下來就得三位數的銀子,開頭那個數字還不是一。

“榮國府還是有銀子。”顧慶之沒去看人,只去看了看馬。

“我有幾個法子,你幫我參詳參詳,哪個好?”顧慶之問道。

衛公公站在一邊,“大人請講。”

“第一,就是消息捂得嚴嚴實實的,不叫榮國府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就叫他們猜吧。這三人送去軍營做苦力,馬車砍了當柴燒,馬送去玉泉山,一點痕跡都找不到。”

衛公公設想了一下這個場景,覺得挺好,三個大活人連帶馬車和馬匹在京城消失得無影無蹤,從哪兒都打聽不到消息,這不得急死?

衛公公點了點頭,“我覺得不錯。這三人不是什麽好東西,一開始問的時候,他們可倒了不少壞事出來。軍營苦力裏頭不少或多或少都犯過點事兒,跟這三人挺配的。”

“京裏能押人的地方,也就是大興宛平兩縣縣衙,他們既然是榮國府的人,不能算是尋常百姓,那順天府的人也能管,上頭還有錦衣衛,還有京營,刑部和大理寺也能挨着邊。”

“榮國府下人也多,打聽消息肯定是全放出去,各地兒打聽的,你說要是這些地方都說‘人我們押了’,榮國府又會是個什麽反應?”

衛公公笑了一聲,道:“這個也好,吓個半死還摸不着頭腦,就丢了三個人,結果六七個衙門都說人在我們這兒,總不能是分屍了吧?我都恨不得躲在榮國府,看看他們臉上什麽表情。”

“最後,”顧慶之又道:“就是簡簡單單直接打上門去。我既然是國公,他們該開中門迎接我,還得開中門送我走。我也不說該怎麽辦,我叫他們自己想。”

“這個也不錯。”衛公公照舊點頭,“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一臉不服氣。”

其實說完,顧慶之就有了主意,俗話說得好:小孩子才做選擇題,成年人全都要。

這三條又不沖 突,他可以一條條來。

“把人總去軍營,總不能叫我養着他們。”顧慶之一邊笑一邊說,“我不在京城,宛平大興兩縣縣令怕是要軟,畢竟賈家還有塊榮國府的牌子。”

衛公公顯然也明白顧慶之是什麽意思了,他道:“大人說得是,聽說王家跟都察院關系不錯,若是大人不在,又有王家周旋,說不定還真能糊弄過去。”

說完這個,剩下就都是小事了。

顧慶之去給禦前行走四人組的夥伴們辭行,衛公公再去挑些随行的丫鬟小厮婆子,事情辦完,天也就黑了。

“人還沒回來?”鴛鴦一聲驚呼,瞪着面前的管事,“叫你派得力的人去,你是不是随意應付了事!”

管事年近五旬,比鴛鴦高了不少,不過在她面前依舊是低眉順眼的,小聲分辨道:“的确是得力的人,人機靈,也辦過不少差事的,還是府裏的家生子,忠心也沒問題的。”

“那你說人去哪兒了?”鴛鴦質問道:“這是老太太吩咐下來的差事!”

管家如何不知道?

他苦笑道:“許是……去得地方太遠了?跟着一直過去,還沒來得及回來?”

鴛鴦冷笑,“你既然說人機靈,若是真跟出京城,也該先差個人回來報信才是,你真安排了兩個人?”

“鴛鴦姑娘,我如何敢在這事上撒謊?連帶車夫一共去了三個,我派差事的時候,周圍也有人,人人都知道的。”

鴛鴦手一指大門口方向,“別的差事你再不用管了,守在門口就等他們三個,人回來了不論多晚,立即回報!”

問完這個,鴛鴦回到賈母院子裏。

賈母一下午都有點坐立難安的,還特別後悔,她覺得她沖動了。

首先這人找的借口是送貢品的船,還是個下人,還敢在京城坐兩匹馬拉的車,就算是騙子,也不是一般的騙子。

其次送來的東西她也拆開看了,茶葉罐子依舊是景德鎮的手藝,茶葉是新茶,這才幾月?除了第一茬的嫩葉,還得坐上送貢品的船,不然不會這麽快到京城。

這人沒說謊。

還有那個風筝,賈母早年也是見過不少好東西的,這是貢品,這是百工坊的手藝,不會有錯。

她怎麽就被撺掇着叫人假冒黛玉,又叫人跟出去了呢?

原本好好的善緣,如今結仇了。

等鴛鴦進來,就看見滿臉不善的賈母在瞪她。

鴛鴦二話不說,直接跪了下來,“老祖宗,管事的說人還沒回來,興許是跟出城了。”

賈母冷哼一聲,只是如今冷靜下來,連鴛鴦也不是能随意處置的,鴛鴦跟着她多年,她父母哥哥管着賈母在金陵老家的産業,根深蒂固啊。

況且鴛鴦做事的确是得力。

賈母沉聲道:“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的。去看看鳳姐兒,王家跟都察院有些關系,叫她幫着打聽打聽。”

鴛鴦又去了王熙鳳屋裏,賈琏不在,王熙鳳正跟平兒吃飯,鴛鴦把事情都說了,王熙鳳笑着點頭應了,平兒一邊又拉着鴛鴦稍坐了一會兒,給她嘴裏塞了塊炖火腿。

等鴛鴦離開,平兒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怎麽了,如今這事兒是一件比一件邪乎。大過年的,先是車夫叫人打斷腿,去找戴公公打聽,消息就跟鬧着玩兒似的。家裏人心惶惶的,如今三個活人說沒就沒,怕不是撞邪了。”

“什麽人心惶惶的,慌的只有咱們。”王熙鳳沒好氣道,“外頭的忙着撈銀子,裏頭的姑娘太太們還歲月靜好呢。這也不可能是撞邪,指定是得罪人了。咱們也別管那麽多,反正你琏二爺也不在,差事也攤不到咱們頭上,天塌下來上頭還有兩位老爺呢。”

只是說歸這麽說,王熙鳳晚上依舊是失眠了。

她前頭回王家打聽消息,王家雖然也沒打聽出來賈府車夫的腿是叫誰打斷的,不過他們打聽出來兩個宮裏的消息。

第一,戴公公很久沒出過宮,疑似失寵。

第二條消息跟第一條略有矛盾,說是太上皇身體不好,戴公公在侍疾。

再有就是前兩天下雨之後,王家人又給他送了條新消息:皇帝逼宮,太上皇退居二線。

還有一條看似無關的消息,皇帝覺得宮裏太監太多,未來兩年宮裏不進太監了,還要把一部分太監送去皇陵。

這些消息叫王熙鳳生出些危機感來。

賈家自诩跟戴公公關系好,賈母也時不時說兩句當年國公爺還在的時候,太上皇多麽器重他。

但這些消息,不是太上皇就是戴公公,賈府一個都不知道。

“賈府這破船已經開始滲水了啊……”

王熙鳳又嘆息一聲,想起前日下雨,賈寶玉高高興興看雨,又說要圍起來放魚進去,越發的覺得榮國府要完。

寧榮二府加起來,子孫沒有一個争氣的。

空守着兩座國公府,卻沒法把巨大的聲望和關系變現。家裏族人還一代比一代多,多數都是不思進取,只知混日子的酒囊飯袋。

進項一年比一年少,人一年比一年多,都指望着榮國府吃飯,遲早要被拖垮。

王熙鳳又翻了個身,“也不至于垮得太快。等老太太死了,再一分家,我必定要把這許多人都攆出去!”

王夫人後院裏,探春也沒睡着,而且是一點睡意都沒有,清醒的可怕。

自打早上假扮林黛玉,她的心就一直通通跳到了現在。為什麽要假扮林黛玉,來的人又是誰,這裏頭究竟有什麽事兒,探春想到現在也沒個頭緒,別說午飯了,連晚飯都是吃兩口就撐了。

況且鴛鴦還專門吩咐過,不叫告訴別人,叫她想找個人商量都不可能。

她雖然對林黛玉言語上偶有不客氣,不過那是做給王夫人看的,可今天這樣……太過了。

當然今天晚上睡不着的人遠遠不止這幾個。

比方跟她兩牆之隔的王夫人,她瞧見鴛鴦叫探春走,也發現探春一天都心神不寧的,她還打聽到早上來了個婆子,進了賈母院子裏。

賈母叫探春過去,究竟是說了什麽呢?

要說是婚事……探春下個月就十三了,這時候開始相看,也不至于太早,可這事兒也不能瞞着她呀。

總不能是她放任金玉良緣傳播,賈母想給她點教訓?

她這個婆婆管得還真是多!

賈赦院子裏,邢夫人也沒睡着。

她沒睡着的點跟別人不一樣,她消息沒王夫人靈通,況且隔壁榮國府她也插不進手去。

她也沒熟到能看出來探春心神不寧,她看見的,只有賈母送了探春一套七彩的掐金絲水晶碟子。

“老爺,您也不管管,老太太這也太偏心眼了,平白的送二房的庶女這等有銀子也買不到的好東西?怎麽,是我們迎春不配?老爺才是襲爵的,要真的這麽下去,等分家産的時候,榮國府這點東西,全叫老太太扒拉給了二房了。”

賈赦瞪她一眼,“那是老太太手裏的東西,她就是想給二房,我有什麽辦法!”

邢夫人氣不過,“透明的水晶碟子,薛家人還說了,這東西怕是宮裏才能用,就算是當初皇帝賞的,那也是賞給榮國府的,就該是爵産的!”

“你有膽子你去要回來。”賈赦也是一肚子火,家裏這許多姑娘,縱然是有個好惡,有個親疏遠近,哪怕敷衍一點,至少給迎春兩個瓷盤子吧,好麽,什麽都沒有。

這心真的偏到沒邊了。

邢夫人又道:“她們總說咱們是小門小戶出身,沒得規矩,也不知道什麽是體面,可咱們哪兒有她們沒規矩呢?”

賈赦不說話,只是喝酒,邢夫人咽不下這口氣,道:“迎春叫老太太養得跟咱們一點都不親,你看薛家人,每天都要去二房屋裏坐坐,迎春呢?除了請安,竟是一句話都不跟咱們說,她在二房坐的都比在咱們這兒久。別的不說,琏兒總是她親哥哥吧,她跟她親哥哥也不親,都扒着寶玉呢。”

“老太太就是故意的。老爺也常說前頭我那沒見過面的小姑子,被老太太養得極好。這個我的确是沒見過,可我見過二房的大姑娘,進退有度,大家閨秀。二房的探春也是聰明伶俐,做事幹淨利落,四姑娘惜春還小,可也知書達理,還能畫一手好畫。可迎春呢?被自己屋裏的丫鬟嬷嬷欺負。老太太就算是看不起老爺,也不能把咱們這一房的女兒養廢了吧?”

這話不能說是強詞奪理,只能說雖然推理過程有點問題,但是論點跟論據都是實實在在的,而且林黛玉來之前,這些姑娘還真都是養在賈母院子裏的。

酒喝多了的賈赦直接站起身來,一腔怒火就往賈母院子沖過去了。

院門雖然關了,可大老爺叫開,誰又敢攔他呢。

“母親!母親!兒子究竟是不是你親生的,你竟然如此偏心!”

賈母雖然沒睡着,可冷不丁的來這麽一下子,她也被驚到了。

賈赦跌跌撞撞的進來,鴛鴦正拿衣服給賈母披在身上。

一聞這個沖天的酒氣,賈母怒喝道:“你又是在哪裏灌了貓尿,敢到我面前撒野。”

“兒子究竟是不是你親生的!”賈赦又哭又叫,“原先府裏就有傳言,說我其實是艾姨娘生的。你跟艾姨娘前後腳生産,艾姨娘生了個死胎,你生了父親長子,你還——”

“胡說八道!”賈母抓着枕頭就砸了過去,“我十月懷胎生了你,你非但不知道感恩,哪裏聽的混賬話也到我面前說!鴛鴦,拿水來潑醒他!”

賈赦這話聽得鴛鴦也是膽戰心驚,要不是被賈母抓着手,她早就跑了,如今聽見賈母吩咐,她忙跑了出去。真要往大老爺頭上潑水她也是不敢的,她去要醒酒湯了。

賈赦還在鬧,什麽“不叫我住長房”、“偏心老二”、“什麽好東西都留給二房”、“只管二房前程”、“二房人多,公中的銀子也是二房花得多”還有“水晶盤子”等等說了一通。

不過賈母也聽出來了,還是今天那水晶盤子鬧的。

“老了……”賈母一聲嘆,做事竟然留下這些疏漏來,再一想這些年日積月累的,竟然叫親兒子懷疑不是自己親生的,一時間她也有些灰心喪氣,連罵賈赦都提不起精神來。

鴛鴦很快回來,兩碗濃濃的醒酒湯灌下去,賈赦算是清醒了。

“母親……”他叫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賈母看見他就煩,別過臉去,沒好氣道:“趕緊滾回去,少喝點酒,別哪天喝多了掉進井裏,還要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賈赦臉上也臊得慌,不過心裏也有點發洩過後的爽快,加上看見賈母這個态度,他反而不那麽難受了。

“母親早些休息。”賈赦笑着來了一句,轉身走了。

“沒臉沒皮的!”賈母坐在床上呆了片刻,跟鴛鴦道:“我記得還有一套番邦進貢的酒壺酒杯,明日收拾出來,給他送去。”

鴛鴦應了聲是,再次伺候賈母躺下。

賈赦這麽一鬧,雖然沒人敢明着說,不過私下裏也有不少流言,加上賈母确實偏心,而且誰家襲爵的大老爺不住正房呢?

更別說賈政和王夫人聽見這話的反應了。

賈家這水潭,自打車夫被打斷腿,表面上都不是風平浪靜,如今丢了三個大活人,是越發的暗潮洶湧。

可想而知,在人沒找到之前,他們還要為這事兒吵許多次。只是不知道原本就不是一條心的賈家,這麽吵下去,傷和氣能傷到什麽程度。

第二日一早,顧慶之帶着人上了船。

這船隊一共三艘船,除了顧慶之,還有朝廷派去接替林如海的人和去慰問關懷的人。

太醫雖然在顧慶之船上,不過慰問的差事明面上是落不到顧慶之頭上的。

林如海是探花出身,還是個高官,能慰問他的,自然也得是差不多的出身,雖然顧慶之是個國公,身份不算是辱沒林如海,不過他年紀太小,雖然現在個頭說自己十五歲沒人會懷疑了,但誰會叫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去代表朝廷關懷高官呢?

出了京城,顧慶之就在船頭上立了香案,到了下午,大運河上就刮起了北風,三艘船都揚起了帆,行進速度快了不少。

“怎麽看都是神仙手段。”

“要是一路這麽吹,最多二十日就能到揚州。”

船上議論聲不斷,就是艙底劃船的人也在感謝顧慶之。

大運河是人工河,大運河上的運輸,除了風就是靠人力了,不僅有艙底劃船的人,還有岸上的纖夫。

如今這風吹起來,大家都省事。

船上的日子單調且重複,顧慶之每日照舊是習武讀書練字,有時候聽衛公公給他講講各種他應該知道的隐秘和潛規則,抽空也跟太醫聊兩句。

太醫是去給林如海治病的,既然能當上太醫,總是有兩把刷子的,顧慶之發現他做了不少的預案,什麽病怎麽治都寫在了紙上,各種要緊的藥材也都帶了,方劑加減要根據什麽調整也寫了不少,叫人很是放心。

船隊每隔三五日就會靠岸停一晚補給,顧慶之也趁機下去走一走,只是心中惦記着林如海,補給完了就催着趕緊上路了。

三月初一,船隊停靠在了揚州岸邊,正式到地方了。

他們上船前消息就傳了出來,雖然揚州知府是不可能日日等在碼頭接他們,但是碼頭有他留的人手和車馬。

這人道:“三位大人,不如先去驿館休息,知府大人準備了接風宴,待歇息一日後,再去林府拜會。”

顧慶之先開口道:“兩位不知道如何打算?我是要先去看看林大人的。陛下派了禦醫,要先給林大人送去的。”

接替林如海的禦史董伯中道:“自然是要先去林大人府上的。”

兩淮巡鹽禦史是非常重要的位置,林如海一幹就是六年,他要是不配合,不好好交接,萬一出點什麽岔子,董伯中覺得自己腦袋保不保得住都是問題。

所以他得給林如海這個面子,他得把林如海捧起來。

最後來關懷林如海的人就更不用說了,他就是來幹這個的。

知府派來的人能勸,但是不敢攔,他差人回去報信,自己則是翻身上馬給幾人引路,齊齊往林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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