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回家後,裴長臨向全家人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就像他說的那樣,裴家人聽說這個消息之後都很開心,沒有任何人質疑賀枕書堅持要自己署名的事,更沒人擔憂畫會不會賣不出去。
倒顯得賀枕書有些杞人憂天。
在一家人的鼓舞下,他那點擔憂終于被徹底抛去了腦後。
夜色已深,賀枕書點着燈坐在窗邊,手中執筆,在宣紙上細細描繪着。
裴長臨在床上翻了個身,看向燈下的人。
他是想鼓勵小夫郎勇敢做自己喜歡的事沒錯,但這個人是不是有點過于積極了。
覺都不睡的?
“阿書……”裴長臨輕聲喚道。
“嗯?”賀枕書頭也不擡,應道,“你怎麽還沒睡着,是冷嗎?不是給你灌了湯婆子嗎?”
這些天不再下雨,夜裏的寒氣也不再像先前那麽重。可賀枕書還是擔心他夜裏會冷,臨睡前特意給他灌了足足三個湯婆子,分別放在身前,背心和腳下。
冷倒是不冷了,但……
裴長臨懷裏抱着那硬邦邦的湯婆子,滿心都是憋悶。
這玩意,哪有抱着夫郎舒服。
他徹底睡不下去了,翻身坐起來,從床邊取了件外衣披上,走到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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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起來做什麽?”燈火微動,賀枕書見他過來,連忙放下筆,“這大半夜的,萬一受涼了可怎麽辦,快回去躺着——”
裴長臨低聲道:“你該休息了。”
“我不困嘛。”賀枕書道,“你先去睡,我把最後這點畫完。”
一次性抵押了兩幅畫給胡掌櫃,但賀枕書沒有就此放松下來。左右胡掌櫃今天已經放出了話,只要賀枕書能保證水準相近,無論他畫出多少,字畫行都照單全收。
既然如此,他多畫一些,能賣出的機會便更大一些。
所以晚上吃過飯後,賀枕書便回了屋,一直在鼓搗他的新畫。
要送去售賣的畫,和先前那些只做裝飾的傘面完全不同。這些畫要求的規格更大,內容層次更豐富,畫面也更精細,需要費很多心思。
那傘面賀枕書一天能畫三幅,但抵押給胡掌櫃那兩幅畫,每一幅賀枕書都繪了好幾天,期間還糟蹋了不少宣紙。
因此,他這副新畫雖然已經鼓搗了一整晚,但目前的完成度并不太高。
怎麽可能畫得完。
裴長臨也不說話,默默在他身旁坐下了。
無聲地抗議。
賀枕書:“……”
屋裏這長凳原本就不寬,擠下兩人之後更加顯得逼仄。賀枕書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險些從長凳另一端掉下去,裴長臨連忙摟住他。
小夫郎今晚梳洗後只穿了件薄薄的單衣,裴長臨手臂這麽一摟,便摟住了對方纖細的腰肢。
微涼的手掌一下觸碰到了那單薄衣物下的溫熱肌理,裴長臨本能想松手,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他眼眸垂下,非但沒有松開,反倒悄然将手臂合攏,把自家小夫郎整個圈進了懷裏。
“你……”賀枕書擡頭看他。
裴長臨每次與他親近,神情總會有些不自在。這會兒也是這樣,雖然将他摟着,視線卻到處亂飄,就是不敢看他。
可他依舊摟得很緊,甚至還會在賀枕書下意識掙動時,更加用力将他扣住。
賀枕書動彈不得,但并不覺得難受。
他又低下頭來,腦袋靠在裴長臨的胸膛,小聲問:“你做什麽呀?”
“你白天說……想要我主動一些。”裴長臨嗓音低沉,語調卻很溫柔,“聽夫君的話,睡覺了,好不好?”
賀枕書受不了裴長臨這樣在他耳邊說話,頓時心軟得不成樣子,幾乎沒怎麽掙紮便敗下陣來。
“真拿你沒辦法。”
賀枕書吹滅了桌上的油燈,但并未從裴長臨懷裏抽身出來。他就這樣任由對方抱着自己,緩緩往床邊走。
再被放到床上。
黑暗模糊了一切,對方的眼神卻依舊明亮。
賀枕書迎着那目光看過去,微笑着,輕聲問:“我都躺下了,還不松手呀?”
裴長臨問他:“能再主動一些嗎?”
“什——”
他一張口,便被人吻住了。
這個吻與過往的感覺都不一樣,他被裴長臨借着身高優勢壓着,纖細的手腕被對方只用一只手便緊緊扣住。小病秧子自然談不上有什麽吻技,他只是銜住那柔軟的唇瓣,像在品嘗什麽珍馐一般,又像是某種無聲的試探。
但他畢竟年輕,試探的動作很快變得莽撞而急躁。
賀枕書從未與人如此親近,他渾身僵硬,緊張得幾乎忘了呼吸。
不知過去多久,裴長臨終于放開他。空氣重新灌入肺裏,賀枕書呼吸急促,頭暈眼花地擡眼看過去。對方情形比他還要糟糕,那張臉上徹底不見了血色,眉宇緊蹙,額前起了一層細密的汗。
賀枕書用衣袖幫他擦了擦,又緩緩下移,搭在對方胸膛。
“是不是很疼?”
賀枕書忽然有些後悔白天和裴長臨說那樣的話。
他們都年輕氣盛,裴長臨再是難為情,又怎麽會不想與他親近。
可他的身體承受不住這樣強烈的情緒波動。
那顆生來便弱于常人的心髒,每一下劇烈的跳動,都牽扯着疼痛。
“不疼。”裴長臨嗓音低啞。
他雙手似乎有些脫力,但他仍竭力把賀枕書抱在懷裏,牽過被子将兩人裹起來。
“阿書,我會好的。”
兩人的呼吸在黑暗中交融着慢慢平複,裴長臨抵着賀枕書的額頭,輕聲開口:“你相信我,我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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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翌日起,賀枕書正式開始教安安讀書識字。
他先前猜得不錯,安安的确是個聰明孩子,也很有悟性。初學識字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枯燥乏味的,有時一整天下來可能就學兩三個字。但安安從不心浮氣躁,每日都按時來裴家,規規矩矩在桌邊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一筆一劃将賀枕書教他的字臨摹書寫下來。
賀枕書都覺得難以置信,姓周的那般混不吝的性子,竟然能生出這樣的兒子來。
他教書時,裴長臨也沒閑着,在院子裏鼓搗他的木頭疙瘩。
裴家在村中做木匠活為生,前院總是時不時有人登門。擔心被旁人看見,賀枕書不方便在前院教安安讀書,只能搬回後院的屋中。可屋中就窗戶邊那張桌子适合讀書寫字,讓給了安安之後,他自己便沒了作畫寫字的地方。
新的書桌便成了急需品。
好在随着近來天氣漸漸轉好,裴長臨的身體也恢複了不少,終于可以慢慢做點木工活。
他仍不想讓他爹幹涉太多,只是将先前繪好的圖紙交給對方,讓對方幫他備了料子。切割好的木料全堆在院子一角,裴長臨只需将其組裝好,在打磨光滑便成。
“你累不累呀?”
臨近黃昏,日頭沒有正午那麽烈。賀枕書走出房門,便看見對方坐在院子裏,正在打磨書桌表面。
這張書桌裴長臨做了有四五天,已經幾乎成型。深紅色的桌面被打磨得光滑平整,能看見木頭特有的紋路。
見賀枕書出來,裴長臨朝他朝他招手:“過來。”
賀枕書依言走過去,裴長臨将桌面上的東西指給他看。
在那桌面的一角,被裴長臨刻上了一只小貓。那小貓與他先前送給賀枕書的筆筒上的那只小貓模樣極為相似,不過這次是趴在了一本書面前,做出一副專心閱讀的模樣。
裴長臨問:“喜歡嗎?”
“你是打算在每一樣家具上,都要刻上一只嗎?”賀枕書失笑,“之前還不承認呢,你這刻的明明就是我,我在你眼裏到底哪裏像貓了?”
還是只長毛貓,胖嘟嘟的,一點都不像他。
裴長臨并不回答,又問了一遍:“不喜歡嗎?”
他自然不可能不喜歡的。
“喜歡喜歡,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你就想聽我說這個,是不是?”賀枕書輕笑一聲,說完便想轉身回屋,卻又被人拉住了。
裴長臨眸光明亮,無聲地注視着賀枕書。
帶着一絲渴望。
自從賀枕書與他說過,希望他能更主動些之後,裴長臨的确變了許多。但這份改變似乎有些過了頭,裴長臨現在不僅主動,還比以前更加變本加厲的黏人,甚至……到了不知道分場合的地步。
“安安還在裏面呢。”賀枕書低聲道,“放手。”
裴長臨默不作聲,又抓着賀枕書的手往身邊帶了帶。
安安在窗戶邊寫字,而他們這會兒正在門外,大開的房門與窗戶正巧擋住了視角,屋內的人是看不見的。
裴長臨今日在外頭幹了小半天活,又曬了太陽,手心終于暖起來。幹燥溫暖的手掌貼在賀枕書手腕內側,伴着夏日的暑意,弄得賀枕書有點頭暈。
他心虛地往屋內瞥了一眼,彎下腰,飛快在裴長臨唇角吻了一下。
明明是在自己家裏,這一吻卻平白讓賀枕書心裏生出一絲背德的意味。他耳根滾燙,又在裴長臨嘴上咬了一口:“你越來越學壞了。”
裴長臨吃痛瑟縮,抓住賀枕書的手卻并未松開:“可你喜歡這樣。”
“我才沒——”
賀枕書話還沒說完,院外忽然傳來人聲:“咳咳咳——”
二人連忙分開,賀枕書直起身,瞧見裴蘭芝站在內外院子相連的廊下。她沒有往院子裏看,別開視線清了清嗓子,才飛快道了句:“阿青來接孩子。”
她說完,青年從院外探進頭來:“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賀枕書:“……”
院子裏那兩人頓時都被鬧了個大紅臉,賀枕書不敢再看身旁的人,快步走上前:“沒有,我們又沒做什麽,有什麽可打擾的!”
他這話幾乎是越描越黑,站在院前的兩人注視着他,沉默不語。
“……”賀枕書閉了閉眼,放棄解釋,“安安,出來吧,跟你爹回家了。”
小崽子坐在窗戶邊,握着筆,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可是今天的時辰還沒到呀。”
因為回家後便不能習字,以往爹爹都是做好了飯再來接他,這樣他就能多在先生這裏待一會兒。
今天早了至少有兩刻鐘呢!
“因為我今天買了好吃的回家,不用自己做飯。”阿青微笑起來,語氣萬分體貼,“當然,你如果不想吃,我就先回家了,一會兒吃完飯再來接你。”
安安:“我要吃!我要吃!”
這個年紀的小崽子最是嘴饞,一聽有好吃的,哪還顧得上學習。但他仍然規規矩矩将桌面上的筆墨書本歸置好,整齊堆放在角落,才爬下凳子,噠噠往外跑。
賀枕書收回目光,問阿青:“你今天去青山鎮了?”
“是啊。”阿青點點頭,接住撲向他懷裏的小崽子,“鎮上有個莊子托我做了一批荷包,我昨天剛做完,今天給他們送去。”
住得起莊子的都是富貴人家,出手也闊綽。這種活不常有,但每次接到都是一筆不錯的收入,因而他特意買了些吃食回來慶祝。
反正就算他不花,也會被他那沒出息的夫君拿走,出去揮霍。
倒不如買點好東西給孩子吃。
阿青沒把後頭的話說出來,又想起件事,轉了話頭:“對了,我今天聽莊子上的人說,他們老爺年底要給小姐辦喜事,打算找人将莊子翻修。”
賀枕書:“翻修?”
“嗯,聽說翻修工程不小,有好幾處院子都想重新設計布局,正在到處找木匠呢。”阿青道,“我想着回來與你們說一聲,裴木匠若是有空閑,可以去打聽打聽。”
“長臨不是也會木匠手藝麽,也可以去試試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