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冥幣案(四)
4、冥幣案(四)
晚上9點,梁丘苑和閻風幾乎是前後腳到王霏霏出租屋小區門口。
這個小區是距離江邊不遠的一處老小區,小區裏全都是上世紀60-70年代的筒子樓。
這樓可能是年頭久了,裏裏外外都顯得有些陳舊。
周圍牆皮斑駁,白一塊兒、黃一塊兒的,處處透着“年久失修”的痕跡。
樓裏的隔音也不太好,兩人來到王霏霏出租屋所在的樓層一路走過去,幾乎能聽到每家每戶或是聊天說話,或是從電視機裏傳出來的聲音。
走廊的燈泡昏暗,只能勉強看清前方的路,他們調出手機自帶的手電,借着這道白光辨認每一戶的門牌號。
這樓裏一層約莫住着十幾戶人家,穿過長長的走廊,兩人終于找到了王霏霏的出租屋。
梁丘苑走上前試探地敲敲門,裏面沒有任何動靜。
她跟閻風對視一眼,再次敲敲門,“我們是江城市公安局,請你開門!”
她的聲音被空曠的走廊放大,又因着樓裏不隔音,隔壁鄰居聽到動靜,有好幾家打開門探頭出來看熱鬧。
住在王霏霏出租屋對門的老太太也打開了門。
她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花色秋衣秋褲,好奇地問:“警官,對面那小男孩這是犯什麽事兒了?”
梁丘苑立刻彎起眉眼,臉頰挂着溫煦的笑容,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順勢反問道:“阿姨,您跟您家對門熟嗎?”
“我這兒對門是租戶,不是很熟。”老太太搖搖頭,有些鄙夷地說:“不過我知道住對門的是一對小年輕,一直都是女孩子出去打工掙錢,這男孩就在家裏什麽也不幹,就成天彈他那個破吉他。”
她這句話像是打開了什麽機關,周圍看熱鬧的鄰居紛紛開啓了吐槽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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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每天都彈吵死了!而且這小子是什麽也不幹,整天好吃懶做,我看他們家忙裏忙外的都是那小姑娘。”
“沒錯!而且我看最近這小姑娘每天要打兩份工,每次都是淩晨才回來!”
“小姑娘人挺好也挺懂禮貌,怎麽就找了這麽一個不學無術只會吃軟飯的小白臉回來?”
“哎,這小子竟耽誤人小姑娘!”
街坊鄰居和王霏霏的母親對于她男朋友吐槽的點都差不多,兩人耐心的聽了一會兒,确定他們吐槽不出新的新內容了,梁丘苑這才接着問:“大爺大媽,你們知道他是哪裏人,今天什麽時候出門的嗎?”
“他今天好像出去的挺早。”
“我也記得他今天很早就出去了,然後一直沒回來。”
“大概是早上6點左右,因為我年紀大覺少嘛,每天6點出去遛彎,正好看見他出門。”
“至于他是哪裏人……好像是我們江城人吧?”
“不應該吧?要是江城人哪裏還用租房子住!”
“我兒媳婦是山城人,我聽着他有點兒山城口音!”
“我怎麽覺得他有點兒雲陵口音?”
在鄰居們七嘴八舌的讨論聲中,突然插.進一個中氣十足的女高音。
“他叫周遠,是山城人。”
梁丘苑和閻風的目光順着聲音尋過去,方才說話的是從這層樓最裏面那戶走出來的一位大媽。
大媽穿着一件紅色沖鋒衣,探究地打量着梁丘苑和閻風,目光中帶着一絲戒備,“你們兩人是警察?”
住王霏霏對門的老太太貼心地替他倆介紹,“這位是齊大媽,是我們這一片的居委會主任,這小兩口的房子也是從她手上租的,有什麽事兒你們找她準沒錯。”
閻風對老太太投去感謝的眼神,轉過頭對齊大媽出示了一下警官證:“齊大媽,我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現在有個案子我們想找周遠了解點情況,您要是知道什麽信息可以跟我們說說嗎?”
齊大媽看了一眼他的警官證,徹底放下了戒備,點頭說道:“他叫周遠,是山城人,之前在江城的一所藝校學音樂,畢業以後找不到工作,就天天在屋子裏彈琴,我們居委會可沒少接到關于他的投訴!”
“那您知道他今天穿的什麽嗎?”
“讓我想想……奧,我想起來了!是黑色毛衫和黑色牛仔褲。”
閻風和梁丘苑對着大家微微鞠躬,“謝謝齊大媽,謝謝各位街坊給我們警方提供線索。還有如果周遠回來,麻煩你們第一時間通知我們警方!”
“行行!一定!”
“放心吧,我們一定全力配合你們!”
*
另一邊,游弘翊帶着唐半夏和景桃桃再次來到了發現王霏霏屍體的煙江邊兒上。
游弘翊來之前提前通知了負責送王霏霏母親回家的闵陽羽,送完人立刻來江邊兒集合。
他們這邊兒剛下車,提前幾分鐘到達的闵陽羽一路小跑過來,拘謹地跟他打了聲招呼,“游隊。”
游弘翊利落地跳下車,打開後備箱拿出四個強光手電分發給大家,又對闵陽羽解釋道:“煙江大橋不是第一抛屍現場,我們現在需要重新找抛屍現場。”
“明白!”
煙江自西向東流,四人分成兩組,從打撈到屍體的地點為起點,順着江岸一直往西走。
走了大概半小時,四人一無所獲。
景桃桃心裏有些打鼓,低聲問,“唐老師,天這麽黑,咱們這樣能找到嗎?”
唐半夏眼睛緊緊盯着強光手電照射的區域,淡聲回答:“屍體不像人還在活着的時候,屍體運輸會比活人身體運輸難度大的多。現在是深秋,已經進入煙江的枯水期,此時江邊多是淺灘,兇手很難不在淺灘留下痕跡。”
“我明白了。”
景桃桃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打起精神繼續專心尋找。
深秋時節氣溫驟降,一陣秋風吹來景桃桃凍得一哆嗦,心裏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麽沒再多穿幾件衣服。
景桃桃偏頭看向自己的師父唐半夏。
她唇線緊抿,鼻尖被冷風吹的微微有些發紅,纖長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握着手電的指尖凍的發白。
明明她也是女人,卻經常被同為女人的唐半夏驚豔得移不開眼。
景桃桃收回目光,輕嘆一聲。
她今年24歲,剛畢業過來實習,唐半夏是她的師父,負責帶她入門。
仔細想想唐老師也只比自己大兩歲,可她的學識、專業能力以及成就卻比自己高出了好幾個檔次。
這簡直是上帝給她開了一扇門,又開了一扇窗戶,接着連整個屋頂都掀了!
景桃桃正在一邊觀察地面一邊胡思亂想着,耳邊突然聽見游弘翊的聲音。
“我找到了。”
她下意識的看過去,見游弘翊正蹲在一塊兒淺灘旁,拿着手電仔細地照射這這片區域的痕跡。
游弘翊指着地面上隐約可見腳印,手印以及拖拽屍體時留下的痕跡說道:“看來兇手非常了解江城的地形,這裏距離大橋距離不算太遠,但是江邊路輻射不到這裏,附近又沒有路燈沒有監控,這裏還被堤壩給擋住了……啧,兇手還真是找了個抛屍的好地方。”
“桃桃,我拿手電照着,你把這些都拍下來。”
唐半夏心中有了判斷,一手舉着手電,一手掏出手機撥通痕檢部門同事的電話。
“哦哦,好!”
景桃桃關掉強光手電放在腳旁,拿出手機對着地面上的痕跡360度無死角進行拍攝。
“小闵,你師父還在交警隊,你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通知一下交警隊,還有城東江北派出所,讓他們都把案發當晚大橋所有位置,還有抛屍點周圍所有監控點位的視頻給咱們拷貝一份。”
“明白!”
*
晚上十點半,市局刑偵支隊和刑科所的警員在會議室集合。
來回折騰了一天,衆人神色中透着疲态,好在精神卻都還不錯。
大夥兒紛紛落座,游弘翊對着闵陽羽打了個手勢,後者立即起身,把一摞照片分發給衆人。
等大家都拿到照片了,他才開口,“我們今天的收獲很大,在江邊兒找到了抛屍現場。痕檢部門的同事提取了現場的痕跡,應該明天就能出結果。”
游弘翊說完,閻風迫不及待地講述起他們的調查結果。
“我們今天走訪了王霏霏出租屋的鄰居,得到了很多信息……”
他滔滔不絕地講完,又用一句話做了總結:“總之,我認為王霏霏的男朋友周遠非常有殺人動機!”
景桃桃聽後在一旁不住地點頭,“我也這麽覺得,王霏霏要跟軟飯男分手,結果這軟飯男心裏崩潰殺了自己女朋友。”
大夥兒讨論的時候,郝正初默默将投影儀插上U盤,調出今天他找到的監控片段。
“我看了一下午監控,快看吐了,終于發現了這一段很關鍵的視頻。”
他按下播放鍵,視頻動了起來。
一個身穿黑色上衣黑色褲子的人神色匆匆地往煙江大橋上走,走到大約一半的位置,他停住腳步,警惕地觀察了周圍情況,發現四下無人的時候先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在欄杆上做手腳。
之後他掏出兩樣黑乎乎的物品,但由于光線太差大家都沒看清是什麽。
他将其中一樣一腳踢進江裏,另一樣輕輕踢到欄杆外側。
做完這一切,他轉身快步消失在了監控視線之外。
梁丘苑幾乎是立即反應了過來,“他踢下去的是手機,提到欄杆外側的是錢包!”
“對,我也是這麽認為。”郝正初遞給她一個贊同的眼神,“剛才小閻說今天周遠也是穿的一身黑,那豈不是幾乎能認定這事兒跟周遠脫不了幹系?游隊,我們要不要對周遠實施布控?”
游弘翊嚴肅地點點頭,“目前來看周遠确實是最大嫌疑人,我去請示局長對周遠啓動全市布控。”
“除此之外,我們還要弄清楚江城體育場夜店群經常收到冥幣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是有人惡作劇還是其他原因。很顯然兇手對這件事是知情的,不然也不會制造冥幣殺人來故意引起恐慌,所以這個問題我們務必要調查清楚!”
……
晚上11點30分,警方将周遠抓獲。
整個抓捕過程異常順利,城東江北派出所的民警趕到現場抓捕的時候,周遠已經在酒吧裏喝的爛醉了。
游弘翊蹙着眉頭盯着爛醉如泥的周遠,心知今天晚上也是審不出什麽內容了,便和派出所商議決定先把周遠關在城東江北派出所,第二天一早市局刑偵支隊再來提人。
第二天早上8點整,醒酒後的周遠被帶回了市局刑偵支隊。
梁丘苑和另外一名同事立即對他進行預審。
常規的問題結束後,梁丘苑盯着周遠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周遠我們這次在這跟你談話,主要是懷疑你與你女朋友王霏霏的命案有關。”
周遠愣了一下,瞳孔驟縮,“你、你說什麽?霏霏她死了?”
梁丘苑身邊的同事冷凝着臉,厲聲道:“周遠我勸你最好少在這跟我裝,你一整天聯系不上王霏霏,你就一點沒擔心?”
“我、我……”周遠眼底沒了神采,結結巴巴地“我”了半天,最終頹然地垂下了頭,“霏、霏霏最近在和我……和我鬧分手,我以為她不接我電話是、是故意的……”
“先不說這些。”梁丘苑擡高音量,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容置喙的威嚴,“昨天淩晨一點至六點這個時間段,你在幹什麽?”
“我在家睡覺……”
“有什麽能證明你當時在家裏睡覺?”
周遠努力回想了一下,呆呆地搖搖頭,“沒有。”
梁丘苑追問道:“那之後呢?你早上六點鐘就出門了,這段時間你去了哪?”
“我……霏霏說要跟我分手,我心裏煩睡不着覺,就起來彈吉他。”周遠語速很慢,聲音發苦,艱難地回答着:“之後把隔壁趙大爺吵醒了,他敲門罵我……我一生氣就去江邊散步了。”
“那為什麽一直沒回家?”
“霏霏媽媽一直看不上我,我想着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工作,于是我就去找之前藝校的師兄,讓他給我推薦一個酒吧駐唱的工作。你們找到我的時候,我們正在陪酒吧客人喝酒……”
梁丘苑和同事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清了清嗓子,嚴肅地說:“也就是說從昨天淩晨一點到早上六點之前,你是沒有時間證人的。我們警方現在懷疑你與王霏霏的謀殺案有關,你現在還不能離開江城市公安局。”
“你們懷疑我殺人?”周遠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看着她,連聲為自己辯解,“警官,我沒殺人啊!我怎麽可能殺霏霏啊!”
“你先別激動。”同事擡起手,在空中壓了一下,“請你相信警方,如果案件與你無關我們一定還你清白。”
……
預審時,游弘翊正坐在單透玻璃前,雙手交疊抵着下巴,眉頭緊緊蹙起。
郝正初看了半天,驀地冒出一句話,“我覺得周遠不像兇手。”
“我也這麽認為,剛才她們說出王霏霏遇害的消息時,周遠的表情是震驚又難過的,而且這表情沒有任何預判。你們負責排查一下,确認不是他就給他放了吧。”
游弘翊話音剛落,支隊內部的電話突然響了。
閻風眼疾手快接起電話。
不知對面說了什麽,他臉色“唰”一下黑了。
挂了電話,他重重嘆了口氣,“城西區派出所打來的,說今天在城西區的西山公園山上發現了一具女屍,還在女屍的口袋裏發現了一張冥幣……”